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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葱

她是我的青葱。之所以比作青葱,而没有归为青涩,是因为这段情愫是非常真实的,虽然最终未能结成正果,也没有可悲可泣,欲语还休,割舍不断的纠结,但是的确有过错失的遗憾和无奈的惆怅。

记忆中除了家中的女性亲人之外,她是我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女性。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她的外婆和我的外婆是姨表姐妹,所以我们应当算是五服之外的表兄妹。她的父母和我父母年龄相仿,也是五十年代怀着满腔热血,不顾出身不好的先天污点,积极投身革命的小资。不同的是我父母离开了家乡,他们则留在当地干革命,姨父在县委做小官,姨妈在医药公司做经理。虽然是远房亲戚,但是因为父辈的背景相近,孩子们的年龄也相当,所以我们两家算是走动得频繁的。姨父和姨妈文革中因为出身不好,又是跟着走资派站错队的保皇党,受到过冲击,游过街,戴过高帽子,但是并不出什么大事儿。

初次见到表妹是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带着我去他们家做客。他们住在县委隔壁的家属院,成都周边城镇典型的木板屋,很宽敞,还有不算大的一个庭院,墙上好象爬满了绿色的葡萄藤,好象我还在那里摘过葡萄吃。脑子里有记忆的最早的相遇,应当是十岁之前的事情。那年回老家探亲,她跟着我外婆过来玩,晚上就在我们家里住。记得我们是睡在曾祖母的老古董雕花木床上,她和曾祖母睡一头,我在他们脚底下给他们做暖壶。那时候人还小,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记得当时东扯西扯地说话,然后就纯洁无暇地睡着了。

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又在老家和她相遇。这时她已经出落得很好看了。典型的川西坝坝里的女孩子,因为没有阳光的暴晒,风沙的撕扯,只有雾气的滋润,蔬果的调养,所以一张动人的脸粉嫩娇羞。她很喜欢来我们家玩,因为女孩子爱花,而曾祖母虽然破落了,但是大家族的习惯未改,种花弄草,植树养鱼。家里的院子里有枇杷树,橘子树,兰花牡丹和其他各种花卉。表妹最倾心的是那棵还未开花的梅花树,古人是绕床弄青梅,她在我们家住的那些时日,天天揪着我在树下绕树等梅花。还不厌其烦地缠着曾祖母问,什么时候梅花可以开,已经有了花苞,可不可以早一点开。

那一次直到表妹悻悻然离开乡下回县城,梅花也还是没有开。她走了以后,就轮到我天天守着梅花树,心急火燎地等着花苞生变,一夜过去,满园粉黛压枝头。心诚则灵,日思夜想,总算成了正果,等来了开花这一天。我匆匆爬到树上,任性地折下自己既没有兴趣,又没有感受的梅花,理都没有理睬心疼花枝的曾祖母凶巴巴的眼神,把梅花束小心地扎好,就兴冲冲地跳上自行车,跨着“梁”猛蹬,闷头往县城奔。

老家离县城并不远,就是三里路左右。气喘嘘嘘地赶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天还很早。表妹可能刚刚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梳洗,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辫子也没有扎,眼睛也象是还没有完全睁开,看到我手里捧着的梅花,一手接过去,小声地说了一个“谢了”,就扭头关上了门。我被傻傻地关在门外,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委屈,只是在脑子里深深地刻印下了那个早上表妹那张红润中夹杂着羞赧的粉面。如果说我们的一生是因为一个一个特定的时刻而具有意义,那么那个早晨绝对是其中之一。
似乎那时候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之间,曾经有过某种默契,是否说明,我并不清楚。她的母亲一直很喜欢我,老是给别人说我是她儿子。记得有一次我更大一些的时候,戴着墨镜在县城招摇,她老人家对同事们说,看街上那个操哥,信不信我喊他一声他就得乖乖地过来。她果然喊了,我也果然乖乖地就过去了。记得后来我告诉我母亲要和EX恋爱时,母亲问过一句你表妹怎么办?但是并没有刻意阻拦我或者强迫把我往那一个方向引导。那时候我18岁,还是给表妹写了一封长信,给她讲了我和EX的故事,告诉她我心有所属了。表妹回信说她哭了这一生最难受的一场,但是希望我幸福。

我后来回川读硕士,表妹那时候已经离婚,成为单身女人。她偶尔会来看我,我有时回乡下去看外婆时,也会顺便去他们家做客混吃。我们有段时间比较亲密,虽然没有走最后一步,但是的确是intimate。后来我在学校惹祸,告诉了她。她听说后急急赶来看我,我恰好不在,师兄们接待了她,等我回校后,我们那位来自新疆的大师兄对我说,你表妹那么漂亮,说本来你是应该娶她的,为什么没娶?让人家说你只有惹祸了才想起别人,好得时候就不见人影。

离川之前,去看了表妹,在餐桌上她关切地问你将来准备怎么办?我说我还是想要考托福和GRE,争取去美国读书。她听到这话,脸上的关怀不见了,掩抑不住地放声笑着说,你当初样样条件具备,自己把自己的前程搞砸了,出国成了泡影。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做着要去美国的梦,别妄想了。我没有被她的质疑所激怒,也并没有觉得她说得没有道理,所以没有跟她过多地争辩下去,只是说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努力去试试,实在不成再说不成的话。

去国之后,和表妹基本断了联络,从亲戚处知道她又嫁了人,有了孩子,继承了父母的事业,在县府做官,好象是春风得意。我只是偶然有事的时候才会去找她。记得有一次父母回乡省亲,请她帮忙,她让他们转告我打电话给她。我遵嘱打过去,她的声音没变,听起来仍然亲切熟悉,虽然三十多年之后,再次听到回响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的声音,总是难免隐隐地觉得异样。
小婵君让说故事,再说一段“我的青葱”交差,要回去认真干活搵银,不能再这么不务正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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