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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这里发一篇纪念父亲的短文,为他的一生在这虚拟世界里,留一丝痕迹。

我的父亲

平凡的人,不平凡的一生。

非凡故事一,名字

王树,其实是王澍。因澍字生僻,更因为他一生从事林业工作,“澍”自然而然地被同事们当成了“树”。父亲开始还纠正别人,可到后来他自己也用树,而真名澍,除了户口本就几乎没用了。

非凡故事二,靠拾粪走出农村

父亲出生于内蒙古包头郊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排行老三。到了少年,父亲萌发了读书的念头,但当时的家境是供不起他读书的,而且本村也没有教书先生。然而,在父亲的再三恳求下,我爷爷终于答应带他到五六里外邻村私塾先生家打听打听。结果先生答应了,条件是我父亲每次去读书时要挑一担牛马粪。(在当时,牛马粪晒干后也做燃料使用。)就这样,父亲开始了早晚拾粪,上午挑着粪担去读书的独特经历。这一经历,不仅改变了他的命运,而且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那是初冬的一个清晨,父亲出门拾粪,在村外发现了一峰死骆驼,他把粪担子往骆驼脖子上一压,返身跑回了家、、、在父亲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好年景,每天有肉吃。

非凡故事三,未婚妻听不懂他的话

由于家境贫困,父亲没有上大学,而是进了扎兰屯林校。毕业后留校成为思想政治课老师和学生会主席。在那里,结识了他的学生、我的母亲。据母亲回忆,父亲给她们讲的第一节政治课,她什么也没听懂,只隐约感觉到父亲多次重复的“更惨躺,摸着鞋”应该是“共产党和毛主席”。母亲毕业后,父亲和她一起来到了当时的伊克昭盟东胜市。回想父亲的一生,那时应该是他最风光的时刻:风华正茂、携着未婚妻,带着副科长的调令走向新的工作岗位。然而,在那个艰辛动荡的年代,父母像全国多数人一样,仅能在温饱线附近煎熬。而父亲更加不幸,在文革期间被打成内人党,关押拷打造成左眼轻度残疾和经常性偏头痛。

非凡故事四,面对钱要想到别人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那一代人才开始有自主的生活,也是在这种环境下,才突显出父亲的品格。在全国第二次工资调整时,为了单位职工的团结,他把自己毫无争议的名额让了出来。现在,人们对一级工资的差别不以为然,可在这之前的第一次工资调整时,全国发生多起因调工资而伤人和自杀的事件,由此可见当时调工资在人们心中的分量,父亲让工资的事自然也就轰动一时。父亲第二个惊人举动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当时,父亲承包了包神铁路沙漠治理的一段工程,工程结束后,父亲用挣的钱为本单位的职工盖起了两排住房。那时总有人旁敲侧击地问母亲我家得了多少钱,母亲总是回答:“老王挣的钱都在地上摆着呢。”母亲私下和我们说,没人会相信我父亲承包工程没多得一分钱。然而,后来事实证明母亲错了,至少有一个人相信我父亲没多拿钱,他就是父亲单位的一把手。那是多年以后,在全民经商的影响下,退休的领导找我父亲合伙卖羊绒衫。母亲反对,说我父亲不是做生意的人。领导却说父亲是最理想的生意伙伴,“挣钱就是挣钱,赔钱就是赔钱,不用担心。 ” 就这样,他和我父亲合伙开了被我妹妹戏称为当地行政级别最高的羊绒衫店。然而,经商不是人好货好就能挣到钱的。当有顾客在店里讲价时,父亲总说:这是和别人合伙开的店,不能讲价,他们的价格已经比大商场便宜不少了。要是还嫌贵,就去别的店看看有没有卖的更便宜的,如果没有再回来。还告诉顾客他们这里都是鄂尔多斯绒衫厂的正牌产品,让他好好摸摸,用力攥攥,记住这种感觉,到别的店不要受骗了。这样,顾客出了门当然很少再回来,他们的店铺没多久也就关门了。

非凡故事五,端正做人踏实做事

2008年汶川地震后,捐款救灾一时成为火热的报道。父亲当时已经退休十多年,而且还在结肠癌手术的恢复期。在和我母亲商量后,以父亲的名义向原单位捐了1千元。他们不知道这比当时单位最高个人捐款多出了一倍。此事传到了宣传部门,当地电视台决定以“一位癌症老人的心愿”为题进行报道。可在约定的电视采访当天,电视台取消了采访,原因是我父亲在九十年代初退党了。父亲退党是他第三个轰动一时的举动。一是因为他是五十年代的老党员,有这样资历的人在当地很少。二是因为他坚持要正式提交退党申请书,而不接受建议:通过不交党费的形式自然退出,说做人不能不明不白。至于退党的原因,父亲说他看不惯现在的党员,只为自己着想。党已经不是他以前的,为工人和农民着想的党了。

父亲踏实细致做事的事例从生活到工作不计其数。以他承包的包神铁路沙漠治理工程来说,别人承包工程,只是隔三岔五的到工地看看。可我父亲为了保证工程的质量,在沙漠边上支起了帐篷,架上了行军床,吃住基本都在工地。这样,他的工程被评为质量优秀工程也就毫不意外了。那时,国家加大了“三北”防护林的建设投资,父亲是有机会做更多工程的,但是父母一致决定不做了。母亲的理由是:父亲再过几年就退休了,这样累死累活的,自己又不多挣钱,图什么。父亲的理由是:做这么点儿工作,却向国家要那么多钱,这是变相挖国家的墙角,他不能再做了。

非凡故事六,肚里有货的高人

父亲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爱打麻将抽烟和跳交谊舞。这在他退休以后,表现尤其明显。一次在小广场,一个不相识的人得知我父母关系时,对我母亲说:你老头真是高人,我观察他一个多月了,每次他来这里,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最多笑一笑,肚里真有货!我母亲打趣地说:我跟了他一辈子也没发现他肚里还藏着货,到是知道他肚里有屎呢。父亲只有在跳交谊舞的时候,才显现出他的生机。他不仅舞跳的好,而且彬彬有礼,因此在舞场上颇有人气。我有一次问母亲:我爸这么不爱说话,他在学校是怎么当老师和学生会主席的?母亲说父亲过去是很活跃的,无论是组织活动还是在舞场。他是在被打成内人党关了禁闭后,才学会了抽烟,人也慢慢变得沉默了。

临终,父亲要说什么?

在父亲生命最后的几天,他双手总要合着母亲的一只手才肯入睡。清醒的时候,母亲多次问他有什么说的没有?他总是摇摇头。可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却用一只手搂着母亲的脖子要说话。母亲把耳朵靠近他唇边,但只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这样反复了几次,最后母亲直起身说:“你这一辈子也没说多少话,现在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要走就放心走吧。”就这样,父亲带着他的临终遗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也把他一生的经历留到了身后、、、

几个简短的故事,浓缩了生命的足迹;

看是平凡的一生,却蕴藏着非凡的经历。

父亲王澍,生于一九三三年农历七月初七,卒于二零一九年农历八月十四,享年八十六岁。

儿:民民,成文于父亲诞辰九十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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