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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 (一)东山之志,始末不渝(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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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棋枰,两龙竞逐。
此役不容有失,关乎社稷兴亡,系于家族盛衰。

儒雅老者啪的一声将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站起来踱步到窗前,看着深秋阳光洒在乌衣巷的梧桐树上。对手用尊崇的目光,望着这风度雍容、镇定自若的老人,大为叹服。
老人年少即养成处乱不惊的气度。青年时纵情山水,啸歌丘林二十年,与王羲之兰亭吟诗,挥毫切磋;与支道林竹林谈玄,返朴归真。中年东山再起,出仕几年即官至权相,刀斧林立中谈笑风生,打消感叹“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的桓温谋反之意

他是精英贵族里最灿烂夺目的明星:身为世范,循循善诱,培养家族子弟,子侄从文可安邦,事武可定国。为相十余年耗尽心血,辅助皇帝,减税安民,澄清官场,平衡士族,练精兵,屯粮草,修城池,得朝野同仇敌忾。这一役,他尽遣家族精英、朝廷重兵,作殊死一搏。

拿得起,放得下。他既已尽全力负起责任,功业为世推崇,加上自小精心培养,更辅以一生的历练,所以现在心里平静如水。

背着手站在窗前的他,仿佛看到——
数百里外,淝水两岸,旌旗猎猎,刀枪林立,侄子谢玄,以北府精兵八万,对垒强秦苻坚八十七万大军。苻坚放言,投鞭断流,倾灭晋国,只在须臾!
他收回凝视窗外的目光,走回棋枰前,端坐沉思。
突然一阵阵急骤的马蹄声,旋风般由远而近直奔乌衣巷府邸而来。对手赫然动容,面色惨白,身家性命,顷刻揭晓。他听而不闻,仍然纹丝不动,略一思索,放出盘中胜负手。
不久,一个满面灰尘的身材魁梧的北府将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气喘吁吁跪下呈上战报。他慢条斯理站起来,接过战报,徐徐展开,浏览片刻,坐下,随手放在一边;再挥手让北府将领退下。

棋局继续。对弈者心如重槌击大鼓,满头冷汗,连下几招败着后,终于按捺不住,问所报是否淝水军情。儒雅老者,轻描淡写,“小儿辈遂已破贼”!
对弈者即时弃局离席,匆匆告辞,欢欣雀跃告慰亲朋而去。棋局既止,劲气内敛,喜悦复从中来,他快步入内堂告之眷属,一踉跄踢在门槛上,木屐的齿也折断。史载,谢安,儒雅老者,派弟弟谢石任征讨大都督,侄子谢玄为前锋都督,儿子谢琰为辅国将军,淝水大破苻坚。

谢安四十岁再出仕,时人讥讽其二十年隐居,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然而,淝水大捷后,谢家声望威震朝野之际,“东山之志始末不渝”,谢安不改对归隐山林的向往,真的激流勇退,世人称诵为高洁风流之名相。

出世易悟禅,入世方行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入世,谁来度世。谢安一起而定国,中流砥柱,护度朝野众生。放得下,举社稷之重如鸿毛,弈棋枰之轻如泰山。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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