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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心情随笔 / 北京忆旧 (from www。bbsland。com)第一段像蝴蝶梦的开头一样。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昨夜梦回北京。一切都如旧日,我和朋友们在北海划船。水天连色,桥边挤满
    荷花。我们把船靠在树的阴影里,遥望北塔,树的影子在船边编织图案。夏的微风
    里,远处景山朱红色的亭阁在阳光下闪烁。心情这样的闲适,一切都如往昔,就像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一样。

      而我,已经离开整整五年了。

      这不是我的故乡。可是我在它的怀抱里慢慢长成。初来此地时,它还没有如今
    的现代气息,而象一座朴素的村庄,安祥地睡在西山的脚下。而它的浸润无处不在
    。故宫前的日出,什刹海的夕阳,地坛的钟声,和别的一切,象温煦的水流,流过
    心田,洗去了当年我少年的燥气。

      这是一座象母亲一样的城市。

      在大洋的另一岸,在离开它的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我这样爱着它。

      我走回过去,慢慢地再次感受它的一点一滴。


                  居

      一直喜欢在北京的胡同里走。窄窄的巷道隔出一片天空,瓦蓝色的。然后会听
    到鸽哨,远远地掠过。柳树从四合院里露出一点绿色。淡灰色的院墙,淡灰色的瓦
    ,有时院门上还长着一点野草。影壁,正房,耳房,挨挤中带着一点亲切和温暖。
    院子里种着石榴和槐花。到季时槐花开得满树,香了整一条胡同。这胡同里的人,
    守着季节变化,安心过着日子。

      胡同的名字也都可爱。有个胡同的名字叫“百花深处”,还有叫“墨竹”,“
    中绦”和“杨槐”的。这是名字,也是文化,平民的文化,平淡,可是触手可及。


      四合院里的人们,闲来还会去外边遛早,喂鸟,在春日和煦的日子里去放放风
    筝。在盛夏的夜晚,坐在院子里给花浇浇水,和邻居说说闲话,然后再喝上一壶花
    茶。在胡同和四合院里,一切都是缓慢和安静的,它拒绝激烈和嚣声。它无视外界
    的影响,以一种神秘的力量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平和。

      在夏日的黄昏,总能见到胡同里卖西瓜的摊子,切开的瓜里是一片红色的鲜嫩
    。还有卖杏和桃的小贩推车走过,抱着孙子的老爷子一时性起,便会给孙子买上两
    个毛桃哄他高兴。孩子们在胡同里跳房子,快乐地尖叫着。夕阳从柳树里漏过,在
    胡同里撒下点点光影。

      靠近年关晴朗的冬日里,戴着皮帽子的胖孩子在胡同里跑来跑去放鞭炮,嘴里
    吃着新炒的栗子。

      往往有这样一种奇异的景致:在灰扑扑的四合院不远处,就是高耸的五星级饭
    店,在阳光下闪烁,遮蔽天空。在它下面的商业区里人潮涌动,巨幅广告象冷冷的
    金属切开蓝天。而四合院,总是这么安祥地卧在城市的底部,象礁石一样,顶住了
    商潮的冲刷。它的灰色,让人觉得有一点寂寞,可是它让人安心。在物欲面前它有
    一种远离的尊贵。

      有很多朋友告诉我,因为需要扩大商业和居住空间,很多四合院要被拆除。我
    无言以对。我在想,也许,北京在将来会变成一座没有性格的城市,就象中国现在
    很多迅速涌现的商业城市一样,变得华丽鲜明,可是我将无法再把它辨别出来。四
    合院,是稳定这个城市的礁石和根基,一旦搬动,它将完全陷入商潮的滚动。

      是我太落伍了吗,还是我太留恋旧日?我不知道。


                   食

      北京的食物,也是很让人怀念的地方。它没有南方点心的那个精致,可是它和
    北京这个城市一样,朴实的风味让人留恋。从最初自南方来到北京连馒头都无法下
    咽的窘境,到嗜吃炸酱面,豌豆黄,灌肠,炸糕的乐趣,北京的食物慢慢向我展现
    了它们的魅力。

      北京食物的一个特点是简单。以前去住西单附近一个同学家拜访,看见她的邻
    居一家在吃炸酱面。煮得白色半透明的面条上面,是用肉丁和黄酱炸得喷香的卤,
    旁边还有切得细巧的黄瓜丝。且不说视觉上的清爽,香味已经让人食指大动。
      喜欢吃家常的韭菜鸡蛋或者白菜馅饺子。一团人围坐一起,拌馅,和面,拉着
    家常,有着说不出的亲切和温暖。特别是年关时候,听着外边的北风和零落的鞭炮
    声,心里会对来年生出模糊的盼望来。

      喜欢在冬天最酷冷的日子,到胡同口的烤红薯摊子上去买甜糯的红薯来吃,软
    软的皮,金黄色的瓤,吃到嘴里象蜜一样。冷风中一个红薯下肚,脸色都慢慢红润
    起来,寒气好像都走了。更有做糖炒栗子的大锅在冷风里冒着白气,扑鼻的甜香流
    得到处都是。心急火撩地咬口栗子壳,热气一下蹿将出来,“砰”地一下被烫了嘴
    巴,惊愕处又忍不住笑出来。这些细碎的片断,总是在心里堆积着,不会去刻意回
    忆,可是它总在那儿。

      遍布京城的小铺子和馆子也让人想念。原来西四那里的庆丰包子铺的包子,奎
    园楼的鳝丝面,烤肉宛的烤肉,东来顺的涮羊肉。真的,怎么能忘了涮羊肉呢。粉
    丝和鲜红色的羊肉在铜锅里翻腾,馆子的玻璃上扑满了水汽。那几年,北京大街小
    巷开了多少涮羊肉馆子。呼朋叫友,在铜火锅周围把酒涮肉,好不畅快!

      让人特别怀念的还有天源酱园的酱菜。咸大头菜,甘露,萝卜一类的都好。后
    来发现他们居然还做咸柳叶。这个东西可真别致了,真的是用新鲜柳叶淹的,吃到
    嘴里,香,嫩,鲜。吃柳叶,真有点北京的意思了,有古都的文化味道。其实文化
    和传统这种东西,并不是一定要精致华美地展在大厅里让万人景仰,而是,融化在
    市井百姓的生活之中,无处不听,无处不闻。这才是真正文化的根基,活力,和生
    命力。深入寻常生活的文化,我往往觉得更有意味,趣味,更长远。吃柳叶怕是个
    小例子,这比中国的文人雅士在秋风来时,烹酒啖蟹赏咏菊花好像来得更自然些。


      说到吃,无法不提北京每年的春节庙会。地坛每年的庙会里是数不清的食物摊
    子。冬天的晴空下,人群熙熙攘攘,食物香气四溢,风车在孩子的手里发出呜呜的
    声音。依旧是平常的食物,只不过种类更丰富些,可是这份世俗的喜乐,这份质朴
    ,是暖着人心的。

      北京的食物,和这座城市一样,最初的平淡过后,你会慢慢品出它的味道来。


                   人

      最让我感念的还是这里的人。天子脚下的人们,往往被人说成不勤于商业,无
    追求。可是世界上本无定规,我看到的是平和,乐观,淡泊和平民的智慧。在现在
    这样一个世界里,老北京人是很能让你心静的一种人。

      老舍〈四世同堂〉里的祁家几代和小羊圈里的众人,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他们
    重礼,即便胡同小遇,也会妥贴地寒喧过再互相走过。他们守信,喜欢做一言既出
    便驷马难追的君子。他们追求财富和物质生活,可是,与很多别地的人相比,他们
    能够与物欲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旧日的这个城市中,为富为贫者,都能相对保持平
    静的心地,并且追求生活乐趣。随遇而安,心安为足,是我欣赏的态度,也许有人
    称其为懒惰,我不在意。

      因为人的这种性格,北京,在我的心里,是一座让人平静的城市。

      一个城市的气质,来源于其中居住者的气质。

      现在很多古老的建筑消失了,外来的移民大批涌进,商潮也愈流愈猛,可是,
    这种平静的气质仍然随处可触。当鸽群在四合院上空嗡嗡飞过的时候,当小街上槐
    树飘香的时候,这种平静的气息迎面而来。它并不对抗与其相左的观念,它包容,
    融合,因为它足够大气和广阔。

      这个城市里的居民,与他乡之人并无大异,也日出而做,日落而归,可是,这
    种安恬的性情和心情,更广泛地植入人群中,从而形成了整个城市的性情。

      我还热爱老北京人的智慧,喜欢听他们讲话。曾在护城河边偶遇一遛鸟的老人
    ,与他攀谈。他慢条丝里地讲起北京的诸多典故,名人,变迁,我听得入迷。曾经
    和胡同边的修自行车的师傅聊过涨价问题,他讲得头头是道。一个卖冰棍的大妈和
    我讲过拆四合院建商业区的话题,她说:这里有一个重要和更重要的比较。如果商
    业区能让老北京人过更好的日子,那有些四合院的拆除就是值得的。世界上没有两
    全其美的事情。有得必有一失。听后我为之一动。

      这个城市里的人还纯朴。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有住很多工人师傅,有搬运工
    ,开吊车的等等。那时候我们刚来,家里还没有电视,我有时就上工人师傅家去看
    ,有时父亲也去。师傅们总让父亲和他们一起喝酒--喝二锅头。父亲胃不好,不
    能喝,就跟着吃菜,吃酱肘子,炒鸡蛋,拌黄瓜,和他们聊天,听他们发牢骚,骂
    领导。他们也让父亲讲点文化人的事。有次我撩开一个师傅家的床围子,发现床下
    全是二锅头瓶子,我觉得这位师傅很有趣,很可爱。

      这些工人师傅身上很有北京人的特色:爽快,厚道。他们看人很实在,很简单
    。认对了和你投脾气,就能掏心窝。那时我们家有需要帮忙的,就能来一大帮。后
    来我家搬到海淀父亲的宿舍楼,全是这帮师傅搬的,搬完了连面条都不肯吃。临走
    是,一个姓平的师傅对父亲说:“那以后咱们就没机会老聊天儿了。”这话让父亲
    很伤感。

      我一直都还记得那个大院里的一棵槐树。到季节了就开一树的花。风来了,香
    味也来了。每天下班了,这些师傅就在树下抽烟,说话。孩子们在另一边跳皮筋。
    有时候能听到哪家炒菜的声音,“嗤啦”一声。然后就听见妇人脆亮的一嗓子“谢
    长海,回来吃饭啦!”

      北京是这样一个城市:它厚重又清明。厚重在于它的历史和文化,它们已经浸
    润到这个城市的一点一滴。清明的是它的神气和精神。它能保持一种平静的氛围。
    它从不蔑视财富,可是它有气魄不成为财富的彻底奴隶。而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而非刻意的。它随和,随便。无论景,人,都易于亲近,没有故弄的高深,没有尖
    利的排斥。

      我为它的这份气质折服。

      它不是我的故乡,可是她已经成为我心的归宿地。

      在它的雍容大气面前,我怀着热爱,深深颔首。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555555……想家了,我都。
      • me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