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世界杯之梦


送交者: 易往崇 2001年9月04日04:52:20 于 [天下论坛]http://www.creaders.org


世界杯之梦

易往崇

一、“中国球迷都是受虐狂”

这么有水平的话，不是俺想出来的，其发明权属于当今影视大腕、著名导演冯小刚。

大约十年前，冯小刚和王朔合作推出《编辑部的故事》，一炮打响，名满京华。一时间，
京城各大小报刊纷纷推出冯小刚专访、介绍，将其爆炒一通。再后来，《体育报》星期刊
的记者慕名采访他。一开始冯爷还牛得很，说什么“我那点破事都让人写了八百遍了，哪
还有啥说头？”这位记者说：“俺不想听你吹嘘自己的光荣历史，打算请你侃侃足球。”
一说侃球，冯爷来了精神，说：“那我的意见可多了去了。”

就这样，《体育报》登出了冯小刚侃球的专访。那篇东西写得特逗，俺读过之后，大叫痛
快。十年过去，世事变换，印象渐渐淡薄，只有两个细节清晰如昨：一是冯小刚形容自己
太瘦，“骑摩托车在路上行走，别人远远看去，以为该车是无人驾驶，自个儿在跑”；二
是这篇专访的标题：中国球迷都是受虐狂。

在下看中国队踢球，凡二十年矣。当年容志行那批球员冲击西班牙世界杯时，俺的小侄子
刚刚出生，现在他已是大二学生，也成了超级球迷，可咱们的“世界杯之梦”却是越来越
渺茫，越来越让人不敢指望。

二十年了，中国队的球星换了一茬又一茬，钱越赚越多（前两天读《新浪体育》，里面说
范志毅迷车胜过迷球，三年换了三辆车），脾气越来越大。一到国际赛场，球却是踢得越
来越臭。不光是二十年赢不了韩国队，而且近年来一碰伊朗队必然大比分惨败，和当今亚
洲老大日本队交手，已是“少输当赢”。更有甚者，“遇强必弱”之余，又擅长“遇弱不
强”，经常在香港、也门、泰国、巴林等三流球队面前，施展“阴沟翻船”绝技。和强队
交手时输得稳定，从不给球迷们惊喜；和弱队过招时却又每每大起大落，变化幅度之大，
让人难以预测。

就这么一支屡战屡败的豆腐部队，却拥有包括在下在内的庞大球迷阵容。说起来也真是邪
门，劳神费力地看球，为他们的战果牵肠挂肚，却总是失望。但凡换了别的项目，早弃之
他去，但对这男子足球，却怎么也放不下。就这把贱骨头，不是受虐狂又是什么？

这不，新一轮梦又开始了。这届亚洲十强赛，中国队抽了个好签，俺也内心指望天可怜见
，给咱中国球迷一个惊喜。搬着指头数数，在过去二十年里，亚大区已经先后有科威特、
新西兰、韩国、伊拉克、阿联酋、沙特、伊朗、日本等球队进军世界杯赛场，轮也该轮到
咱们了吧？

不过，我敢和您赌一块钱，这回咱中国队还是没戏。

下面就回顾一下中国男子足球队冲击世界杯的漫漫路程，和俺这个铁杆球迷的看球伤心史
。真是：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二、“王陆一脚定江山”

中国男足首次冲击世界杯，是在１９５７年，由戴麟经挂帅，参加第六届世界杯足球赛亚
非区预选赛。第一个对手是印尼队。结果在客场０：２负，主场４：３胜，在缅甸加赛战
成０：０，因净胜球少一个被淘汰。

在下那时还没出生，自然没赶上看这几场球。后来上大学时，和体育老师聊起这届预选赛
，提起中国队主场那场球，“王陆一脚定江山”，他还是眉飞色舞，俺只好在心中想象当
年的战况了。

顺便说一句，这届世界杯赛决赛在瑞典举行，巴西队首夺金杯。十七岁小将贝利一战成名
，以后又两夺冠军，乃成旷代球王，其骄人战绩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

无巧不成书，今年中国队参加世界杯预选赛，又是和印尼队同组。结果主客场两战皆胜，
小组出线进十强，总算报了四十多年前的一箭之仇，但愿这能给中国队带来好运。

１９５７年以后，因为种种原因，中国足球暂别国际赛场达２２年之久。等到重返西班牙
世界杯预选赛场，俺已是大学新生，从此与中国队同喜同悲（可惜喜得太少，悲得太多）
。不过，那时候大概没人想到，这场“世界杯之梦”居然一做二十年，至今还看不到头。

三、“中国足球队，我为你写诗”

这句肉麻兮兮的话，是二十年前一篇报告文学的标题，作者罗达成是当时颇有名气的纪实
文学作家。在第１２届世界杯预选赛中，中国队以３：０大胜科威特以后，他写了这篇文
章，行文风格就和其题目一样煽情，令青春期的本人如痴如醉。

为一场足球赛的胜利写一篇长篇报告文学，实属稀有，由此可见这场球在当时的影响。我
始终认为，那是共和国历史上最给人希望的时代。大家从“文革”的烂泥塘中爬出来，开
始“以经济建设为纲”，拨乱反正，改革开放，这段“官民蜜月期”到１９８４年国庆３
５周年游行中，北大学生打出“小平您好”的横幅而达到高潮。

与此同时，中国体育也开始“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由竞技体育的胜利而在民众尤其是
青年学生中掀起的爱国热潮，更是迅速升温。１９８１年初，以汪嘉伟、沈富麟为核心的
中国男排在亚洲锦标赛决赛中苦战韩国队，在先负两局的绝境中奋起，连扳三局反败为胜
。捷报传来，数所大学的学生连夜上街游行，欢庆胜利，并喊出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的口号。同年，中国乒乓球队历史性地囊括世界锦标赛全部金牌，中国女排首夺世界杯
冠军，后来又一举“五连冠”，和足球赛的胜利一起，极大地满足了体育爱好者们的“强
国梦”。紧接着，跳高奇才朱建华三破世界纪录，更是乐坏了妙笔生花的体育记者们，称
之为“振奋民族精神的一跳”。再加上李宁在世界杯体操赛上独得六金，聂卫平中日围棋
擂台赛九连胜，看得俺这个体育迷心花怒放，爱国热情倍增。

那时中国体育界的龙头老大是乒乓球队和女排，由此而来的趣事是“互相学习”。每当乒
乓球队拿了冠军，领队在接受采访时总要表示“要向女排学习，戒骄戒躁，继续前进”；
而当女排打了胜仗，则表示“要向乒乓球队学习”云云。再后来，乒乓球队在沉寂几年以
后重新崛起，而女排在五连冠以后再与冠军无缘，现在女排固然还得“向乒乓球队学习”
，乒乓球队再不会提“向女排学习”了。

回到足球场上来。在中国足球六次冲击世界杯的历史中，１９８１年以苏永舜为教练的那
支队伍，无疑是最应该出线的。尽管我们可以将其最终未能出线的原因归咎于还是技不如
人，但毕竟我们是遭了暗算，是沙特和新西兰玩了“猫腻”才断送了我们的“西班牙之路
”。而其他五届，则确确实实是输在自己手里，一点怨不得别人。

在第１２届世界杯亚大区预选赛中，中国队可说是一路苦战。先是在小组赛中一球克日本
，点球胜香港，与朝鲜队争夺出线权的比赛更是惊心动魄。这场球为中国队立下头功的是
中场骁将黄向东，朝鲜队在开场不久即先拔头筹，黄向东以一记“世界波”扳平。下半场
中国队由陈熙荣再下一城，可朝鲜队随即追回。延长期中，黄向东梅开二度，古广明锦上
添花，锁定胜局，中国队昂首进四强。

四强赛采用主客场双循环赛，前两名出线进军西班牙。当时的亚洲足球是科威特队一支独
秀，后来的亚洲老大韩国队不幸和科威特队分在一组，被其３：０淘汰。四强赛的战绩也
证实了科威特队技高一筹，他们六战只踢了五场就攒够了出线所需积分，最后一场成了例
行公事。所以，中国队要想出线，必须压倒四强中的另外两队：沙特和新西兰。

中国队那时向巴西队学习，重视中场的组织，进功则主要由边锋古广明、沈祥福“两翼齐
飞，沉底传中”。可首战新西兰，就发现这套战术施展不开。新西兰球员人高马大，擅长
前场紧逼盯人和后场密集防守，使得习惯于“一慢二看三通过”的中国队员无计可施。北
京一战，双方０：０握手言和，奥克兰再战，中国队久守有失，一球败下阵来。

两战仅积一分，主场对科威特一战成了非胜不可的局面。结果中国队三军用命，不负重望
，这场球成了中国足球二十年来的“代表作”，确实值得为其写诗。

这场比赛中，苏永舜教练排出了一个“险阵”，让中场核心容志行突前打中锋，又紧急征
调北京队前卫刘利福入队，和沈祥福左路配合。后卫线上，苏教练布置打篮球出身的中卫
蔡锦标盯死对方头球最厉害的前锋，以“钢头冻结了金头”。

开场不久，容志行头球建功。可大伙儿还没从高兴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主队后卫臧蔡灵禁
区内犯规，裁判给了客队一个点球。好个中国队门将李富胜，危难之处显身手，一把将对
方的点球扑住，铸就了自己足球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刻。

在落后的局面下点球不进，痛失扳平良机，科威特队情绪大受影响，就此一蹶不振。中国
队得势不饶人，再由古广明、沈祥福各下一城，３：０力克强敌。

比赛一结束，校园里立即欢呼声一片。俺和一帮球迷发烧友奔出宿舍楼，上窜下跳，大喊
大叫，只觉得怎么也无法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位手执小号的同
学，一齐奏起了国歌。

《义勇军进行曲》俺听过多次，但从来没有像１９８１年那个秋夜那么让我感动，当时真
是热泪盈眶，深为做一个中国人而自豪。现在事过境迁，回首往事，很赞成革命先烈方志
敏在《可爱的中国》里的话：一个青年学生的爱国，就像初恋情人那样令人神魂颠倒。

国歌奏完了，大家又手牵手蹦了一会儿，情绪更为高昂。“游行去！”有人喊了一嗓子，
立即响应者众。俺遂和一群同学一起，到校园外游行，其间不断有别的学校的学生加入，
一直走了好远，闹到深夜方归。

后来中国女排首夺世界冠军，俺又参加了一次规模更大的自发游行。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
中国足球队赢球那次，这次游行，作为青春活力的象征，在我心中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美好
回忆。

最后说个小花絮。罗达成在《中国足球队，我为你写诗》中，把李富胜猛吹一通，说什么
：他扑下去了，全场的观众却一起跳了起来，为他欢呼。此时，富胜大连家中七十多岁的
老妈妈，既为儿子骄傲，也抱怨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把媳妇领进门。

老罗接着发挥：富胜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哪愁找不着媳妇？老妈妈，这个光荣任务您就放
心地交给我们吧！

此文一登出，有志女青年的求爱信立即雪片般飞向李富胜，而其实人家李富胜这时已有女
朋友，弄得好不尴尬，只好通过别的体育报刊解释一番。老记误事，名人难做，由此可见
一斑。

四、绝地反攻：两战力擒沙特；“黑哨”加身：仍是“吉多凶少”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中国足球队的长处和短处始终如一：长处是速度快，技术也还马马虎
虎，对付西亚技术型球队如科威特、沙特之类，战绩还说得过去；短处是怕紧逼、破密集
防守乏术，和韩国、伊朗等作风硬朗的球队交锋，实在乏善可陈。二十年来，教练走马灯
地换，队员更新了好几拨，“特色”依旧，使人怀疑这和咱们的“民族性”有关。

话说１９８１年秋，中国队主场拿下劲敌科威特后，士气大振，接下来迎战另一支西亚强
队沙特阿拉伯，两战均打出了高水平。

中国队和沙特队首场比赛那天晚上，俺所在的班级不幸赶上了期中考试。那位老师是个女
的，显然对足球漠不关心，才会挑了这么个巧日子。考到一半时，比赛就开始了，教室外
面不时传来阵阵叫喊声，更是让人如坐针毡。三下两下把题答完，也顾不上仔细检查，没
等考试时间结束，就匆匆交了卷，一个箭步蹿出教室，撒腿就往宿舍楼跑。

钻进电视室，赶紧问比分。一位高年级同学说：“二比零。”俺眉开眼笑：“好！只可惜
没看到进球。”这位老兄嘴一撇：“好个屁！是人家二比零领先。”

俺心里一沉：“完了完了完了。”这时电视里正赶上中国队换人，苏教练用陈金刚、左树
声这对“津门二虎”，换下了沈祥福、刘利福这俩北京队的“西线二福”，开始变阵抢攻
，力图挽回颓势。

事实证明，苏大帅这手“实在是高”，其效用直追晚些时候名扬天下的金牌教练袁伟民（
在同年东京世界杯赛中，中苏女排之战第二局，中国队一上来就大比分落后，袁教练换上
老将曹慧英；三年后，洛杉矶奥运会中美女排决赛，首局结束前中国队领先几分又被追平
，袁教练换上“发球王”侯玉珠。结果，两次换人都收到了奇效，堪称其教练生涯中的两
大杰作）。下半场完全成了中国队的“绝地大反攻”：左树声、陈金刚将比分扳平，古广
明、黄向东再各进一球，中国队反败为胜。

接下来，“苏家军”再战沙特队，二比零轻取对手。出线前景一片光明。

中国队在循环赛中的最后一场，是客场挑战科威特。是役，主队在上半场先下一城。下半
时中国队大举反击，以求重演首战沙特时“咸鱼翻生”的好戏。此时，执法的新加坡裁判
让俺首次见识了什么叫做“黑哨”。他将中国队的绝大多数进攻吹了“犯规，越位”，起
到了“球场敌人想起而起不到的作用”，一次次粉碎了中国球迷的希望。最后，中国队一
球告负，以六战三胜一平两负积七分、净胜六球的战绩结束了循环赛，出线与否要等小组
其他几场比赛结束后才见分晓，但据当时《羊城晚报》一篇报道的标题说，乃是“吉多凶
少”。

五、“公平假球”：新加坡成了伤心坡

从字面上看，“公平”和假球乃是水火不能相容。可在１９８１年秋冬之交，沙特阿拉伯
足球队却给我们演示，二者原来可以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

中国足球在与世隔绝多年后重返国际赛场，一开始难免经验不足。在第１２届世界杯预选
赛上，中国队就吃了赛程的亏，率先结束了自己的所有比赛，把命运交给他人来主宰。

参加亚大区决赛的四个队中，科威特队技高一筹，除了客场输给中国队外，两胜沙特队，
主场胜中国，客场胜新西兰，五战四胜积八分，先行出线。科队的最后一场，是主场对新
西兰。因为没了出线的压力，便打得有些漫不经心。虽然先进一球，却未能乘胜前进，反
倒让背水一战的新西兰队连扳两球。眼看主场要输，这才着急反攻，总算在终场前射进一
球，扳成平局，保住了面子。

亚大区决赛的最后一场，是新西兰客战沙特。此时科威特队已经出线，沙特队已注定被淘
汰，另一个出线席位将在中新之间产生：如果新西兰队踢平或输给沙特，则中国队出线；
如果新队获胜，则中新同分，将比净胜球。如果新队胜五球以上，则新队出线；如胜五球
以下，则中国出线；如正好胜五球，则中新两队将加赛一场，争夺出线权。

中国队在自己比赛全部结束后，就全队放假休息了。本指望科威特队主场拿下新西兰，将
我们送进决赛。等到如意算盘落空，一算积分，发现还有可能和新西兰进行生死战，又将
全体球员紧急集中训练，以备万一。但内心深处，自然希望沙特队为我们阻截强敌，少输
几球，保驾护航。

沙特队客战新西兰，以２：２逼平对手。主场作战，如果目标是只输四球，自然毫不费力
。可沙新两队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中国球迷一把。这场比赛上半场，沙特队就连失
五球，粉碎了中国队“不劳而获”的梦想，下半场却又一球不失，明明白白地告诉中国队
：这是一场假球，但我不把事情做绝，很“公平”，想去西班牙？自个奔去！

走笔至此，二十年前的气愤仍然记忆犹新。想到近年来的国内足球联赛，黑哨假球丑闻不
断，却原来只是“学习外国先进经验，和国际惯例接轨”，更是满口苦涩。自从鸦片战争
以来，我们在许多领域学习外国，总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结果却是“学好三年，
学坏三天”，人家的好东西总也学不会，邪门歪道却一学就精，每每“青出于蓝胜于蓝”
，真是让人丧气。

１９８２年初，中国队在新加坡再战新西兰。一方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满心不情愿
地仓促应战；另一方是死里逃生，捞到一次机会，自然好好把握。未等开局，气势上已分
高下。何况新西兰队膘悍的球风本来就克中国队，这场比赛正如众多球迷预计的那样，中
国队全处下风，十分被动。在上下半场被对方各进一球，虽然中场虎将黄向东再施绝技，
射进一记难度甚高的间接任意球，却还是无力回天。中国队饮恨狮城，“西班牙之梦”黯
然破灭，新加坡成了伤心坡。

新西兰队射进第二球时，中国队门将李富胜鞭长莫及，望球兴叹，无奈地趴在草地上的情
形，至今历历在目。和数月前扑住点球时的飒爽英姿，形成鲜明对比。廿载之下，回想起
来，仍感造化弄人，英雄气短。

加个小花絮。这场比赛之前，俺和一个同学赌球。那老弟想大小通吃，物质精神双丰收，
赌中国队赢；俺虽然此时对金融学尚一无所知，却无师自通地悟出了“骑墙”的道理，故
下注赌中国队输。赌注是两元人民币，在那时可是俺一个月生活费的十分之一，若输了，
就得连续三四天戒肉，非同小可。俺的算盘是，如果中国队赢了，咱心里痛快，作几天和
尚也甘之如饴；如果中国队输了，咱心里难受，多吃几份红烧排骨，也不无小补。

结果，中国队输了，俺赢了。

从此，一到中国队的生死战，俺必和同学赌球。每次都赌中国队输，每次都是赢了物质输
了精神。如是者三，俺心中惶恐起来，以为是自己妨碍了中国队赢球，遂收手罢赌。可惜
在那以后，中国队还是照输不误，令俺无计可施。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中国足球队失利后解散，教练苏永舜引咎辞职，远走加拿大。临走
时，苏教练在某足球杂志上发表了他的总结报告，详细解剖了中国队的长短得失。文章写
得相当诚恳，见解也很到位，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给此文起了个名字叫《人间正道是
沧桑》。照此说来，中国足球要想“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得等到“沧海变成桑田”，
俺这辈子哪里还有指望？

从此，中国足球的“世界杯之旅”更加步履艰难，令多少球迷心灰意懒，留下的也是心如
铁石，好比“恨铁不成钢”的父母，面对逆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
四年一次受煎熬，长夜漫漫无尽头。

六、世界告诉我们：“足球是圆的”

中国队虽然在西班牙世界杯预选赛上失利，还是在国内掀起了一阵“足球热”。１９８２
年夏天，世界杯决赛阶段的比赛，中国中央电视台首次转播（据说１９７８年那届世界杯
赛，国内有些地方转播了最后那场决赛，但转播全部５２场比赛，确实是从１９８２年开
始的）。因为正好赶上暑假，俺回家坐火车就走了两天，漏看了一两场比赛，但也至少看
了近５０场球，着实过了一把瘾。

这届比赛给俺这个新球迷上的第一课，就是“足球是圆的”。先是欧洲冠军德国队在小组
首场比赛中就输给非洲的阿尔及利亚队，据说德国队教练德瓦尔在这场比赛之前曾夸口：
如果德国队“阴沟翻船”，立即打道回府。没想到真现了回眼，还真有位气不忿的德国球
迷给德瓦尔买了张飞机票，请他兑现诺言。

在亚大区预选赛上打得中国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新西兰队，到了世界杯
赛场上成了任人宰割的“案头肉”，先后以２：５负苏格兰、０：３负苏联、０：４负巴
西，使俺这样的中国球迷清楚看到了我们和世界先进水平的巨大差距。

不过，西班牙世界杯赛最让俺意外而痛心的，是夺标大热门巴西队在踢平就可晋级的有利
形势下，２：３负于意大利队，没有进入前四名。那届的巴西队拥有济科、苏格拉底、法
尔考组成的“中场铁三角”，大打攻势足球，看得俺心旷神怡，从此成为巴西队的铁杆球
迷。在和意大利队的比赛中，巴西队占尽上风，尽管意队四十岁的老将、“钢门”佐夫这
场比赛发挥极为出色，扑出了多个“必入之球”，还是先后由苏格拉底和法尔考各下一城
，且两个球都进得很漂亮。无奈“十步好棋不抵一步臭棋”，由于后卫和守门员几次低级
失误，被“捡漏专家”罗西连进三球，窝窝囊囊地败下阵来。

这场球当时让俺大失所望，但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这正是足球之所以成为“世界第一运
动”的关键所在。像篮球、排球、乒乓球等其它球类项目，强队最终胜出的机会很大，缺
乏悬念。唯有足球，偶然性特别大，“冷门”特别多，也就特别引人入胜。也就是说，和
其它球相比，足球“最圆”，所以最有吸引力。只可惜，咱们中国男队的“冷门”都是单
向的，老让弱队在咱们身上展示“足球之圆”，却几乎从来没有在强队面前“圆过”。

七、“五一九”阴沟翻船：“曾雪麟轧蹩脚”

四年光阴似箭，转眼到了１９８５年，这回轮到曾雪麟率领中国队征战世界杯预选赛了。

曾雪麟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曾首创“小快灵”打法，领导北京队在国内联赛中连夺佳绩。
眼力也很不错，他当年挑选的两位助手戚务生、徐根宝，后来曾出任国家队、国奥队教练
，现在还是国内的资深教练，代表“土教练”和“洋教练”们在国内联赛中抗衡。

老曾还是过去二十年里最谦虚的中国队教练。他在１９８３年上任伊始，就公开向天下球
迷征求意见，请大家推荐国家队人选。连俺这样的新球迷，也认真分析了国内十几支球队
几百号球员的长短优劣，提出了自己的“２２人名单”，给曾教练寄去。尽管最后出台的
名单与俺的相去甚远，但好歹让俺过了回“国家队教练瘾”，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曾教
练是个好同志。

１９８４年，“曾家军”取得了中国男足在亚洲杯赛上的最好成绩：亚军。那届比赛半决
赛上，中国队由快马李华筠打进关键一球，１：０淘汰科威特队。事后我们学校一批学生
在宿舍楼狂欢，酒瓶子往楼下砸了一地，有位哥们儿声嘶力竭地高呼“毛主席万岁”，那
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至今让俺觉得可乐。只可惜中国队在决赛中０：２负于沙特队，没能
报复三年前惨遭暗算的一箭之仇，让人遗憾。

在老曾当家的两年里，俺对他最不满意的，是对一位名叫赵达裕的球员的使用。

赵达裕来自广州队，身高只有１米６１，在俺的记忆里，是过去二十年里最矮的国家队员
，人称“矮脚虎”。这样的身高，头球自然是指望不上了，而且，赵的速度也不很快，有
这两个缺陷，作为一个司职“攻城拔寨”的前锋或攻击型前卫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但是
，赵达裕苦练出了门前跑位和抢点射门的绝活，“足球意识”高人一筹，每每在关键的场
次一剑封喉，立下奇功。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的印度“尼赫鲁杯赛”，中国队迎战阿根廷
队，赵达裕出任中国队中锋，打进了全场唯一进球。

对于这样优缺点都很突出的球员，足球界内外争论都很激烈。俺后来在《足球报》上看到
一则消息说，当时的国家队队长、主力后卫林乐丰曾上书曾教练，力主弃用赵达裕；也有
一位资深足球记者，对“曾家军”的比赛成绩作了详细分析，结果发现有赵达裕上场的比
赛和没有赵达裕上场的比赛相比，中国队的成绩有明显差别，前者的胜率要高得多。

在对赵达裕的使用中，曾雪麟优柔寡断的性格表现得格外充分。有时侯他一连几场用赵达
裕为主力中锋，有时侯却又连“十八人大名单”都不包括赵，常常在关键比赛中落后时无
将可用，给人一种“要是赵达裕在队里就好了”的感觉。这样“用人又疑，疑人又用”的
指挥风格，与现在中国队的外籍教练米卢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第１３届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东亚和西亚分开进行，各自的冠军出线。中国先参加小组
赛，和香港、澳门和文莱三个队分在一起，主客场大胜澳门和文莱，客场０∶０平香港队
，净胜球占优。

１９８５年５月１９日，中国队在北京迎战香港队，结果在打平即可小组出线的有利形势
下，主场１：２负于对手，惨遭淘汰。

包括笔者在内的一众球迷，实在无法接受这一“阴沟翻船”的结局。赛后，数以千计的北
京球迷情绪失控，酿成中国足球史上第一次球迷骚乱，砸坏了几辆车，警察也抓了一些人
。知名作家刘心武写了《五一九长镜头》，报告文学家理由写了《倾斜的足球场》，“五
一九”也成了中国足球史上最著名的日子，和曾雪麟牢牢连在了一起。

那时候，俺看球的历史还不长。如果说１９８２年那次中国队没出线让俺感到伤心和对沙
特队的愤怒，这次的早早被淘汰就让俺觉得实在是“岂有此理”了。一肚子邪火总得找个
地方发泄，怪谁呢？怪球员？球是他们踢输的。但要说中国队水平还不如香港队，俺是不
信的。有水平却没发挥出来，只能说是教练调教无方了。“五一九”晚上看完球回到宿舍
，和几个同学一起，把曾雪麟大骂一通。用普通话还觉得不解气，就请教一个上海同学，
上海话里“曾雪麟太差劲”应该怎么说，他说是“曾雪麟轧蹩脚”，从此这就成了俺唯一
会说的“上海话”。

对中国足协来说，输了球总要找个替罪羊。“五一九”输得这么丢人，解雇曾雪麟就成了
最自然不过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中国队就算这次小组出了线，多半还是会在接下来的
比赛中输给韩国队，墨西哥大概还是去不了的。而且，足球比赛结果取决于多种因素，“
输了球怪教练”实在是一种很“初级”的见识。可从“处理后事”的角度看，这也是国际
惯例了，从巴西、德国那样的足球强国，到中国、沙特这样的“第三世界”，概莫能外。

八、两个“黑色三分钟”：只差一步到罗马

要是“以成败论英雄”，高丰文无疑是中国足球史上最优秀的教练了。１９８７年，他率
领的中国队在汉城奥运会预选赛最后一场关键比赛中，客场２：０战胜日本，取得了出线
权。这也是中国国家队唯一一次在亚洲区预选赛中出线，取得国际大赛资格。尽管奥运会
足球赛与世界杯赛无法相比，尽管中国队在奥运会比赛中三战一平两负，一球未进，被国
际足联官员批评为“最没有进取心的球队”，小组就被淘汰，但毕竟是迄今为止空前绝后
的一次，到世界赛场走了一遭。

要想知道足球在中国体育中的地位，只需指出以下事实就够了：１９８９年，在中国官方
评的建国四十年以来的优秀教练评选活动中，高丰文压倒了李富荣、袁伟民、黄健、胡鸿
飞等“金牌教练”，名列榜首。

同年，“高家军”在第１４届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中，先是在小组赛中两胜伊朗队（想想
近几年中国队连续被伊朗队大比分痛殴的现实，就知道咱们这些年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进入了亚洲六强：和沙特、阿联酋、韩国、朝鲜、卡塔尔一起，通过单循环赛争夺两个
出线名额。

那时，俺正在学英语、考托福，报名参加了人民大学的一个托福补习班。“六强赛”首场
对沙特队，正好赶上补习班“毕业考试”，主管老师是个刚从外语学院毕业的小姑娘，也
是个球迷，考试开始后，把考卷发给大家，就溜出去看电视转播去了。俺那时候为了考托
福忙得昏天黑地，居然忽略了那天有比赛。老老实实把题做完，骑车回到家，才知道中国
队２：１胜了沙特，报了八年前的一箭之仇，取得了“开门红”。

从“六强赛”第二轮开始，俺把托福放到一边，看完了以后的四场比赛。

第二场比赛对阿联酋，中国队在最后几分钟还领先一球，形势大好。这时候高丰文把年轻
后卫董礼强换上场，意在加强防守。事实证明这是走了步“臭棋”，董礼强一上场就犯了
个错误，让阿联酋打进一球。中国队胜利在望之时被对手扳平，乱了方寸，居然在三分钟
内被再下一城，糊里糊涂反胜为败。

到了第三场对韩国，中国队终于摆正了弱者心态，采用了“老虎不出洞”的密集防守战术
，意在保平取一分。场面虽然难看，也坚持了大半场不让韩国人得分。可惜实力确实略逊
一筹，久守有失，晚节不保，在下半场被韩国队头号球星金铸城“破了金身”，０：１再
折一阵。

连输两场以后，俺已经对中国队失去了信心。可他们在下一场对朝鲜队的比赛中，又由谢
育新建功，１：０获胜，重燃出线希望之火。

到最后一轮比赛时，韩国队已经提前出线，俺一算积分，发现如果韩国队输给另一个出线
热门队阿联酋，中国队就没戏了。八年前惨遭暗算的前车之鉴余痛犹在，俺觉得这回又要
糟了。

但韩国人显示了职业球员的应有素养，在和阿联酋的比赛中，１：１战平对手，为中国队
提供了“自己掌握命运”的机会：中国只要击败最后一个对手卡塔尔，就能搭上去意大利
的末班车。

这场生死战到最后三分钟，中国队还以１：０领先，真真可以说是“一只脚已经走到了罗
马”。俺和全国众多球迷一样，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地等待着中国队耗完最后那三分
钟，实现历史性的突破。俺想起从１９８１年到１９８９年的看球辛酸史，还感慨地对一
起看球的哥们儿说了句：“八年了，别提了！”

话音未落，卡塔尔队进了一球，把中国队和亿万中国球迷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后来的过程已经没有意义了，中国队大失水准，被再进一球，“惊人地重复了历史”，１
：２再度反胜为败。

从此，中国足球词典里又增加了一个词汇：黑色三分钟。到现在，每当看见这个词，俺还
会想起１９８９年秋天，卡塔尔队踢进那个球之时，俺眼前一黑，心中那种“万念俱灰”
的痛楚感觉。要是让俺评选自己“生命中最昏暗的十个时刻”，这一刻无疑可以入选了。

九、“横下一条心”无济于事，“一定要出线”终成笑谈

罗马没去成，高丰文并没有被解职。他又带队参加了第二年的北京亚运会。这届亚运会，
中国借东道主之利，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拿了１８０多块金牌，把竞争对手
韩国、日本等远远抛在了后面。唯一让中国体育迷们扫兴的，是足球队再次大意失荆州，
在四分之一决赛中以０：１负于亚洲三流队泰国队，没有进入前四名。在次年的春节联欢
晚会上，不争气的中国足球成了笑星们开涮的对象，姜昆在相声《着急》中问唐杰忠：“
看球？中国队干踢不进球，你不着急啊？”牛群在相声《亚运之最》中告诉冯巩：“亚运
会什么最香？亚运村的饭菜最香；亚运会什么最臭？中国男子足球队‘临门一脚’那脚最
臭！”

到这种份上，高丰文也没法再干下去了，他引咎辞职。

屡战屡败的中国足球，终于让球迷们认识到了什么叫“路漫漫其修远兮”，大家开始做“
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插个花絮：俺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年级同学是个超级球迷，曾公开声明：“中国男足
世界杯夺冠之日，本人立即自杀相谢！”后来俺大学毕业后分到单位里，也结交了一批球
迷朋友。一次看世界杯比赛转播时，俺说到此事，哥儿几个哈哈大笑，说：“看来此公打
算活到３０００年了。”

高丰文下台以后，中国足协改变了以往行政任命的方式，采用“公开招标，竞选上岗”的
方式物色国家队教练。结果，只有曾经给曾雪麟当过助手的徐根宝出面竞选，以一纸“一
定把中国队带进１９９４年美国世界杯赛”的空头支票而获得中国男足主教练这根“最沉
重的教鞭”。

但是徐根宝必须先过奥运会预选赛这一关，１９９２年初，“徐家军”兵发吉隆坡，争夺
巴塞罗那奥运会足球赛亚洲区出线权。出征前，徐教练信誓旦旦，发出了“横下一条心，
一定要出线”的豪言壮语，令广大球迷耳目一新，信心倍增。

可惜，体育比赛是最为残酷而实际的，来不得半点的虚头八脑。牛皮吹出去，要是没本事
兑现，很快就会出洋相。１９９２年１月２９日，中国队在预选赛最后一轮与老冤家韩国
队相遇，还是打平即可出线的有利局面，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中国球迷半点指望。这回不
用等到最后三分钟了，开场九分钟之内，韩国队三次射门，弹无虚发。中国队输了个灰头
土脸。从此，中国足球词典里又增加了一个词汇：开场九分钟。

写到这里，俺想起一个笑话：

某医院妇产科的门口挂了个牌子，上面写到：生命的最初九分钟是危险的。有人看见后，
在下面加了一句：生命的最后三分钟更危险。

中国足球的历史告诉我们：看中国队踢球，从最初九分钟到最后三分钟，以及在此之间的
每一分钟，都是危险的。

十、兵败西亚：施大爷“远来和尚也不会念经”

吉隆坡惨败后，徐根宝本人并不服气，他还想带队争夺美国世界杯出线权，可是中国足协
的官员不再信任他了。尽管徐教练执教也有他的特点，尽管中国队好歹坚持到最后一轮还
有出线机会，但“开场九分钟”和“一定要出线”的反差太过强烈，他被解职了。

到此为止，有头有脸的中国教练已经几乎都试过了，可没有一个能够把国家足球队教练这
个工作干得让大家满意。恰遇邓总设计师南巡掀起新一轮改革开放热潮，足球界活学活用
“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的最高指示，决策者们终于想到了“请外国教练”这一
招，既然本地的和尚不会念经，就请个远来的和尚吧。不管白和尚黑和尚，只要会念经的
就是好和尚。

由大众汽车公司赞助，前中国队球星古广明引荐，德国人施拉普纳出任中国队首位外籍主
帅。

病急乱投医的中国足球界，对洋和尚寄予厚望。施大爷一夜之间名满华夏，被描绘成了一
个神话。１９９３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牛群和冯巩说相声《拍卖》，施大爷的一根“是
在中国变白的，是为了中国变白的，我们要把它永远留在中国”的白头发卖了５万元人民
币。虽说这只是戏言，但从中不难看出施大爷那时候真是“火大发了”。

可惜，任何体育世界的神都不得不接受人间烟火的熏烤。几个月后，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施大爷交了一份极差的答卷。

１９９３年５月，“施家军”出征第１５届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比赛分两个循环。第一
循环在西亚进行，中国队头两场表现还行，５∶０胜巴基斯坦；３∶０胜约旦，捞了好些
净胜球。可接下来却出人意料地以０：１负于也门队。如果把这场失利归咎于轻敌，那么
接下来在一场“再也输不起”的比赛中，又以０：１负于伊拉克，就只能让人觉得是技不
如人了。

至此，中国队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小组出线权。尽管第二循环在成都全胜对手，包括从该组
出线的伊拉克队，但已经无济于事。这是二十年来中国冲击世界杯的征途中“死得最痛快
”的一次，还没回到主场就大势已去了。

十一、终于实话实说：“我们是亚洲二流球队”

在国际赛场上，中国足球成了“扶不起的刘阿斗”。怎么办呢？

作家陈村早在８０年代，就提出了极有见识的主意：踢不过老外，咱们就自己跟自己踢着
玩！

万般无奈的中国足球，终于在１９９４年采纳了这一高招，开始推行国内职业足球联赛。

转会制、俱乐部、主客场一一出台，球市搞活了，老记暴炒了，球迷扎堆了，球员发财了
。甲Ａ、甲Ｂ、大连万达、上海申花、北京国安、四川全兴、假球、黑哨……我们的甲级
队越来越多，“球星们”的腰包越来越鼓，脾气越来越大，每年我们也有球队品尝“猴子
称大王”的喜悦，也有俱乐部甚至为了被暗算降组扬言要到国际足联那里“讨个说法”，
中国足球终于热闹起来了。

关起门来过日子，我们过得很好！

对中国足协来说，遗憾的是，我们还是国际足联的成员国（要我说，干脆退出得了），每
四年还得参加一次世界杯预选赛。更为遗憾的是，还有大批像在下这样的球迷遍布世界各
地，每隔四年就要关心一下中国足球，不为别的，只为这“二十年都咽不下的一口气”。

１９９７年，又到了四年一次大考的日子了。这次，中国队的主教练是当年曾雪麟的另一
个助手戚务生。说起来，这以前戚教练已经率领中国国奥队在奥运会预选赛上失利过一次
了，但因为他曾领军在１９９４年亚运会上获得过中国男足的历史最好成绩：亚军，再考
虑到“解雇了徐根宝，请来了施大爷，结果老施还不如老徐”的历史教训，中国足协还是
让他接着干下去，但又找了个庞大的“顾问组”，网罗了国内大批资深教练，给大戚出主
意。结果是：三个臭皮匠，不如一个臭皮匠。

这届的中国队应该说运气还是不错的。先是顺利从小组赛中出了线，进入亚洲区“十强赛
”，十强分为两组，小组前两名出线。中国队最怕的韩国队，和另一亚洲劲旅日本队一起
，分到了另一组。与中国队同组的是四个西亚队：伊朗、卡塔尔、沙特、科威特。

说起来，这几个队和中国队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老对手了，历年来交锋互有胜负，从
情理来讲，应该比“二十年楞是赢不了”的韩国队要好对付些。

没想到，第一场比赛就挨了个大闷棍。

中国队将主场设在大连金州体育场，首战伊朗，开场不久就连下两城。“这时候，金州成
了欢乐的海洋。”没有人怀疑“戚家军”将赢得这场比赛。

然而，对中国队的后防线来说，九十分钟太长了。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伊朗人连扳四球，
反败为胜。

十六年前，中国队曾经在沙特队面前施展“咸鱼翻生”绝技。十六年后，伊朗队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历史是公平的”，风水轮流转，那年到西亚了。

首战主场落败，中国队前途暗淡。接下来客战卡塔尔，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逼平了对手。

接着是连续两个主场，中国队福至心灵，连胜老对手沙特、科威特，重燃希望之火。然后
再次出征西亚，用国内一家报纸的话说：“连胜西亚诸强，勇夺出线权，就在其时了”。

可惜，客场再战伊朗，让人踢了个４：１，输得比主场还惨。

五战两胜一平两负，中国队战绩平平。好在小组实力比较平均，西亚几个队互有胜负，中
国队尚有机会出线。

接下来的关键一仗是主场对卡塔尔。论实力，卡队是小组中最弱的，中国队理当借主场之
利，全取三分。当时，《体育报》上有位老记写了篇文章，详细分析小组错综复杂的局势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中卡之战，必须努力取胜，若战平尚有一线生机，若负则出线无望
了。

就是在这场“关系着祖国人民重托”的生死战中，中国队“危难之处显熊样”，２：３饮
恨大连。

此战一输，本来已经出线希望成泡影。结果“天不亡中国”，其他几队的比赛中出现了对
中国队有利的结果，如果中国队在接下来的两个客场力克沙特和科威特，仍然能够出线。

结果，中国队在沙特想赢怕输，拿不下这场“必须拿下的比赛”，被对手１：１逼平，提
前一轮告别了“世界杯之梦”。虽然最后一场赢了同样出线无望的科威特队，但已经于事
无补了。

俺看了中国队五届世界杯预选赛，其中两届是早早就牺牲了，剩下三届都有机会。却总是
缺点什么，一开始是有实力没经验没运气，后来经验有了，运气也有了，实力却又没了。

这届世界杯预选赛失利后，中国足协闭门造车出了一份总结报告，答复天下球迷，将没有
出线的原因归咎于技不如人，“我们是亚洲二流球队”。意思是说，我们的工作是做得不
错的，是尽了力的，是发挥出了水平的，之所以没有出线，是因为我们本来就不该出线。

这个报告激怒了大批球迷和记者，在许多报刊和网站上，中国足协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但
俺集二十年看球的经历，觉得足协这回实在是说了老实话。六次冲击，六次折戟，再不承
认自己是“亚洲二流”，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明白了这一点，想通了这一点，俺这个中国队的铁杆球迷心里也踏实了。以后中国队的比
赛咱照样关心，但再不抱希望了。每次都做好输球的心理准备，他们要能赢，咱白捡个高
兴；他们要输了，咱也不难受。永远“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就是了。

以前看过一篇评金庸的文章，说是好的文学作品，一开始好人都得特遭罪，老让坏人欺负
，把读者憋着，一直憋到忍不住了，才拨云见雾，苦尽甘来。俺的看球史，就是这样一个
“憋着”的历史，中间一度觉得“忍不住”，可咬牙挺过来以后，咱还适应了。看现在这
样子，再憋两个二十年都没问题，若是到那时候还没拨云见雾，也就没必要再憋了，直接
向上帝投诉可也。

现在，中国队又开始冲击了。这回开局开得很不错，一上来就二连胜。但这支“亚洲二流
队”能走多远呢？说不好，反正俺又和几个网友赌上了。一如既往，俺还是赌中国队出不
了线。

但愿几个月之后，待到国足出线时，俺在赌输了笑……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