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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生 今 世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前生。

九百年前的北宋末。

他是武松。虎背熊腰,英姿飒爽,爱憎分明,逼上梁山,歃血为盟,锄强扶弱,义盖云天。

她是潘金莲。妖娆艳丽,风情万种,姹紫嫣红,命运坎坷,妙龄女子,红灯独坐,所托非人。

她最大的错不是不守妇道,不是毒杀亲夫,她错在生在那个年代,更不该遇到他,他是她心头最初的一块肉,“叔叔,你若怜惜奴家,请饮下这杯。”

她从第一日见着他,就怦然心动,那三寸钉,又岂可与他同日而语,又怎配拥此白脂玉体入怀。然而,他恨她,鄙视她,并且杀了她。要这样的恨么?她犹自身着红嫁衣,走进内堂,却见他站在灵堂前,亮晃晃的蜡烛,男人依旧这样威武,其他的都看不到了,她的眼里只剩他一人,“叔叔,千秋万世,奴家心里只有你一人。” 言犹在耳,却见他猛然转身大喝一声:淫妇!一把便揪了她过来。只见他拔出一把尖刃,对着雪白心窝便是一剜,成了血窟窿,女人星眸半睁,血已飙溅出来,他生生地便将心肝五脏挖了出来,这还不止,一刀便割下头来,手起刀落,血流满地。

这男人忒恨。

黄泉路上,奈何桥旁,冤魂无数,她的身边流成一条红色血路。她恨他,为什么要轮到她的身上,为何要她背负天下第一淫妇的罪名,她不甘,她要复仇。她双手紧紧捏着那瓷杯,里面有那灰褐色的汤,她恨恨地将瓷杯掷在地上,破碎的白瓷绽放出一朵雪白的花。

她要他将这生欠她的一笔还清!

-----今世。

他是警队精英,风流倜傥,却被安排到旺角作卧底蛊惑仔。她则在兰桂坊开了一间酒吧,名曰梁山泊。她只是因为街牌名正好是108号,所以取了这个名字。还有别的原因么?她不记得了。

他遇到她是在接近江湖大哥的行动中,她被发现是大哥流失在外的亲生女儿。他的任务是接近她,以此能得到大哥的信任。她如孩童般天真,懵然不知身边事,只觉得见到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们在酒吧里玩游戏,大家来抽水浒108将,抽到武松便是winner。他一举便中,不信,再来,又复如是,旁人惊叹,他则暗自心惊。自从与她相识,经常午夜梦回,似乎看到她恍惚的身影,“叔叔,请饮下奴家这杯薄酒”。。。依稀间红唇柳眉,心目流转。是她?“叔叔,奴家等你好久了。。。”突然间妖娆俏脸变成恶魔骷髅,“还我命来!”他一惊,从床上坐起。他欠了她!他会杀了她?还是她杀了他?

可她似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接近她的真正目的。仇家前来寻仇,他挡在她身前,硫酸腐蚀了他的鞋,却保住了她的娇颜。当她的眼睛被玻璃碎屑溅到眼睛时,他忍住伤痛一瘸一拐背着她去医院。倾盆大雨的夜晚,他守候在酒吧门口,只为悄悄送上一把伞,却不让她知道,黯然离去,她看到他离去的背影,感动了。

她开始偷偷观察他,他磁性的声音,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白皙的手指,旋转的铁杯,调制出血红的美酒,心头情缘一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当她要靠近他时,却被他断然拒绝。因为他终于想起,她是九百年前的那个女子, 她是讨债来了。他害怕历史重演,前世孽缘,所以宁愿选择逃避,宿命难逃。

他心里有她,但她是他的大嫂,生生世世,他不能和她开始,如果势必要吞下这杯苦酒,也只有他一人承担。激情握在手里,只会成为灰烬。但他不知道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一旦错过,就此失去。

直到他的卧底身份被揭露,他用枪挟持她以谋脱身,她被他紧紧地勒住,慢慢往后退,她撇过头,想努力看清他。未果。众人皆用枪指着他,草木皆兵,一触即发。她轻声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他无语,他不想骗她,更不想害她。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头靠向他,不再挣扎,头发触及到他的下巴。让她想起那个雨夜,他如何踯躅前行的艰难,湿了头发。他只感觉勒住她的手臂上有些温热的湿润,他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但他没有选择。

终于走到安全的对岸,众人已无法靠近。他放开了她,让她走。却看到她泪流满面,心力憔悴的模样,他不忍。她一定也被情折磨许久,但他却不知道怎麽留住她,他已失去了她。他转过身,就在穿过马路的时候,他被飞驰而来的卡车撞飞出去,是她父亲安排的,他们无法容忍背叛,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她听到撞击声,转身看到他像一只风筝这么飞了出去,只觉得天地如此寂静,死一般凄凉,她是盲的。她不知道怎样跑到他的身边,努力扶起血肉模糊的他,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她不相信,这不是真的,眼前千万火星闪过。迟了!迟了!她不要他死。她的心四分五裂。所有的前世记忆涌上心头,这就是她的男人么?这个世界偏生留不住他了?她不管前世他如何亏欠了她,她只要今生!她抱着他,不敢用力,只是肝肠寸断地哭喊。他曾像个巨人一般,遮天蔽日地立在她面前,而现在他只是柔弱得像个婴儿,无力地躺在她的怀里,多少个夜晚,她希望能这样地拥他入怀,却从未估到这个结果。

他在恍惚中,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心里却异常地平静,似乎这个结局在他的脑海里已经上演过几千次。她的双手紧紧托着他的头,听到她凄厉地喊着:你不要死!她的气息,她的温度,避无可避,他终于可以告诉她掩埋心底的感情,他不再害怕,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天昏地暗。

心魂已经启程要到遥远的地方去,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从来都没这般的快乐过,一种如释重负的快乐。他耳朵嗡嗡地响,只听见她的喊声,他想把手伸出来,却已找不到自己的手。他竟这样地死去了?他以为死的会是她,就像九百年前。他算不到这样的结局,但这是好的,也许一早就应该是这样的解决。她等了他九百年,是该结束了。

忽然,天地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爱着她,一直如此,这九百年来,一直如是,他断续地用尽全身每一分力量,向她说出来:“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我是真心地爱你!如果可以从头——再来——”

她听到了,只觉这话像一支飞箭穿心而过,她被彻底射穿了,血肉模糊,如九百年前一样找不到自己的心肝了。

所有的事,所有的过去,历历在目,如同皮影戏一般,飞速转过她的眼前。她在黄泉路上,奈何桥旁,说过些什么?“我要报仇!” 她浑身战栗,狂呼: “我不要报仇!我不要报仇!你不要死!我要和你从头来过!” 这是她的男人,心爱的男人!只要他活着,什么也不计较,只要他活着。

她只觉得天地昏暗,她已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他,她被前生的记忆苦苦纠缠着,就像铺天盖地的黑影,向她不断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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