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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花儿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一想起童年就想起她。然而她并不和童年记忆中那些知了、池塘、秋千、粉笔和青草地联系在一起,尽管我的童年并不缺少这些。哦不,一想起这个叫鸾的女孩,就想起萨冈的那本书《你好,忧愁》。

鸾是我的小学同学。起初留意到她,是因为某一天语文老师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全班朗读我的作文,而读了她写的一篇。 掠过教室,我望了她一眼,忽然发现这个纤细安静得像一棵含羞草的姑娘,短发乖巧,五官精致。眼神交会之际,我俩会心一笑。

鸾有种谜一般的超乎年龄的沉静气质。夏天一串红开了,大家都摘下来呡着吃,贪那红花白尾甜丝丝的花汁。只有鸾会把呡完的花朵用手绢细细兜着。“新鲜花儿扔到地上可惜了,”她轻声说 。于是我学她,用手折的纸船把花儿们载了,放进小河沟里漂走。

鸾喜欢画画。课间女生们都在叽叽喳喳跳绳修房子,她总在本子上画啊画。画里的美人儿千人一面,穿着她设计的各色华服,有古装有时装,婀娜而生动。常有女生向她索画,她会即刻画出全新的一身儿,帽子、面纱或者阳伞…总有让人惊喜的细节。

初中时我们就分开了。鸾上的外语学校离得好远,我们只能放假时偶尔聚聚,说说各自的新鲜事。她说新来的外教给每个同学都起了英文名。我说最近开始读红楼梦,黛玉葬花那段,和你好像哦……我俩约定,若哪个十五能看到满月,我们要到江边玩一次。

潮湿多雾的山城,满月夜终是难得一见。而我和鸾,不知不觉也有太久不曾见面。久到忽然有天我听说鸾因病休学在家,惊讶懊悔得不知怎么是好。去她家那天我是快中午到的。鸾的母亲说,“你来啦!还没起床呢。我去喊她。” 她笑眯眯地端详我:“你都长成漂亮大姑娘啦,真好。等会帮我劝鸾鸾多吃点儿。这娃儿中午就喝点牛奶,每天到晚上才吃口饭。”

好久不见,鸾愈发显得苍白脆弱,神情忧郁寂寥,像沉堕在一个梦里不肯醒来。见到我自然而然伸出双臂来抱,顿时我觉得又愧疚又心痛。显然,我的好朋友过得不大好...…我们走到附近小茶馆坐下来。良久,她开始说起那次九寨沟的旅行。盛夏暴雨,进山的旅游巴历经坎坷。绝美的海子和珍珠滩。还有那个让她着迷的美院男生。他的素描。他的离经叛道。那个甜蜜而短暂的八月。
“怎么会病得休学了呢?”
“肺炎住了两个月医院。出院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高中的课本来就紧张,补起来太费力。爸妈让我休一年再说。”
她没说生病和这场初恋有没有关系,我也没问。“你妈妈叫你多吃点啊,真的,赶紧养好身体。”我自觉语气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浮起心不在焉的浅笑。
那一天,和从前我们每次见面一样,两个人聊得忘了时间。道别的时候,鸾的妈妈叮嘱我:“多来啊,鸾鸾最喜欢你了。” 那一刻我隐约感到,鸾和我,似乎和儿时的我们不大一样了。

后来鸾没有上大学。这个消息并非让我太意外。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和鸾,竟然从此断了线。等我意识到自己搞丢了鸾所有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已经去国经年,离家万里了。

我把童年的鸾搞丢了。那个精灵般的,多愁善感,青涩动人的美丽女孩,成了我心深处从来不曾提起,永远难以忘记的回忆。我有时想,如果有缘再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呢?会自然而然地向对方伸出双臂吧,然后坐下来,聊得忘了时间。就像我们从未分开,从未成熟,从未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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