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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男人的花睡衣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不可爱的人什么地方都有,尤其是“异乡人”。上海人之所以不受全国人民的欢迎,首先是它被全国人民点击最多的异乡之一,其次是因为它最不像中国,它也最不喜欢中国。我不想说上海人如何如何,因为向来马大哈的我,经常会在多雨的上海忘记带伞,而主动邀我共伞的人,大多是上海(籍)人。
我知道,以地域论人是危险的,但人文和制度的环境,时代的状况决定人们的精神取向,却大抵不错。因此,关于上海人的话题,我也想不知深浅得说上几句。我想说的是我眼里的上海。
一般我们说到诸如男人穿花睡衣上街的不体面时,总会有人站出来说:“这只是在上海‘某些地方’。”值得注意的是,他(她)不说“上海的不确定的某些人”,而是“上海某些地方的人”,这也和我对上海的印象吻合,上海是中国最有文化上的阶级意识的城市。
城市生活的主体是平等的市民,他们的游戏规则应该是分工合作、互惠互利。而上海却像个小村子,城市有功能和社会分层的分区,但上海文化却把它变成人的身份和价值的分区。它就像村里一样,谁走到哪里,你是地主富农还是贫下中农(上只角和下只角,苏北人或宁波人)一目了然。连作出叛逆姿态的美女作家互相攻讦,也要从这个人的出生地开始清算。
上海的下岗工人看不起外地民工,安家上海的外地人看不起下岗工人,上海里弄人看不起安家上海的外地人,上海洋房派看不起里弄派,大家对暴发户有同仇敌忾的反感,直到他们学会过上海品味的生活。有一位自称移民第二代的学者在批评某某人的时候说:“……小家子气,他呀,肯定是里弄出身,什么上海人……正宗上海格调应该是花园洋房里的。”
因为工作的关系,总要遇上个把富人,因此见识了真正花园洋房的格调。他们有渊源已久的海外背景,受过很好的教育——至少是家教很好,与人保持彬彬有礼的距离,在需要热情的时候,会适当热情一下——应该说,这样的风格很像我接触的某些西方中产阶级,那种把种族和阶级意识包裹在质地很好的西装里的那一种。因此,我偷偷推论,正宗上海风格应该是白人中产阶级风格。
还有一位老上海(中年文艺评论家)说,芭蕾版《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样的东西,上海人是不会看的,因为在上海人眼里,芭蕾舞就是《天鹅湖》、《胡桃夹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和“我不吃猫猫鱼,我只吃猪头肉”是一样富足自满的表情。
最近看对龙应台的访谈,她强调被纳税人的钱养活的交响乐团,必须“上山下乡”,从水晶灯、红地毯中走出来,到露天的街头,甚至小菜场,为穿拖鞋、骑摩托车的朋友演奏。确实,你能肯定一个人懂得高雅艺术,仅仅根据他(她)买得起400人民币一张的门票,能够穿得足够走进大剧院的体面吗?但是在上海,这样的逻辑很少被怀疑。当文化掺和上种族和阶级意识,上海的文化生活就等同为一种消费表演——真的是“花钱少了丢不起人”!我从来不认为卫慧是上海的另类,她的感觉与其说是建立在自己身体上,不如说是建立在这个城市的身体上,对白人男子的赞美和对名牌内裤的热中,不是她的个人爱好,而是这个城市的可彰表的品位。
每当看到杂志“白领看球”之类的标题,我就暗地里笑得直不起腰,连体育都能划分成分,这就是上海!但凡城市总不能避免把消费当成圆梦,但在上海,我惊讶消费的表演意识渗透如此之深,以至于在“新天地”(在“一大”会址附近,用老式里弄建筑加上现代元素建成的、包括餐厅、酒吧的综合消费场所)这样的消费梦剧场出台,上海媒体——媒体还罢了——上海的知识界,尤其是文化明星们,对它一片痴心赞美,仿佛完成了一次文艺复兴。
上海对资本主义文化(非冷战意义上的)的警觉性极差,我对朋友说过,上海的殖民背景让很多人“痛并快乐着”——或许快乐还多一些,因此资本主义意义上的现代化对很多上海人(我当然不愿意你们把他们仅仅理解为市井小民)来说,是极其体面的,因此也是不容怀疑的。殖民经验并没有留下创口和隐痛,而是快感和骄傲。
有个想法曾在某大报上头版整版推出:说的是上海的小城镇建设,太千人一面,应该根据上海的“海派”特点,引进欧洲小城镇建设的模式,建设“万国小城镇”。说着还举例:某镇可以是意大利特色的,某镇应该是法国式的。但据我不多的市郊经验了解,上海市郊的生活方式与租界无缘,而是江南水乡文化的一部分。它和上海市区的不同,至今仍然可以从一些话语里得到映证——市郊人把进城叫做“去上海”,而上海市内居民把他们叫做“金山人”、“浦东乡下人”。为什么他们愿意继续这样的上海特色?如果说150年前的“万国建筑博览会”是出于无奈,那么是什么使今天的上海以复制它为荣?浦东的开发,使上海有了“贝尔路”、“西门子路”、“奥黛丽路”、“信谊路”,让乡下人变成光荣的上海人,没有人发觉,是别人的光荣征服了我们的内心。
上海一再被标榜为“国际化大都市”,我相信,在地球村的时代,所有城市都可以、可能成为国际化大都市,但当上海真正“国际化”,相比巴黎、汉城甚至纽约,它的社区特色在哪里?要知道,文化的出路是交流,但文化的本质是差异。乡土的东西向来在我们这里只在旅游商品的意义上得到重视,全国都是这样。我们常常以为,传统只是一件器物,是可以复制的——当它能够带来经济效益的时候。
上海的经济发展是让人羡慕,不管这样的发展背后有多少寂静无声的追问。但让上海成为文化的高地,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在这里,成熟的只能是资本主义的现代化硬件,中产阶级的文化趣味,有板有眼的消费表演。在这里,欲望统帅了一切舞台,成为这个城市的真正主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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