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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T 我的家毁了:经历威尔森逊症的日子后续

自从去年初我把得病在医院的那段经历写完以后,迟迟没有动笔继续写在那之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开始呢?因为这段生活并不像有些电影中所描述的那样——主人公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过着和睦而幸福的生活,也许恰恰相反。因为这毕竟是真实生活,而真实的生活往往不是向着人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的。而这也恰恰是我没有动笔的原因,所以我想还是暂且把文章中的称呼变为他和她吧,就当是我在叙述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吧。

他在得到出院许可以后,兴奋的心情自不必说了。出院那天她和他的岳母来到医院接他,收拾好东西后,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与那些在病中与他朝夕相处并且给予他治疗和照顾的医生护士们一一告别。

当车子带他回到那期待已久的家中时,他的岳父已经做好饭菜在门口等候,到现在他依然记得他岳父光着膀子扶着门前的栏杆等待他回来的样子——其实想想也挺可爱的。

而这时的他胃口并没有那么好,毕竟病了那么长的时间,吃了不多的东西后,他来到了给他准备的房间,准备休息一下。房间里面摆放两张床,一张是他的,而另一张是她的。两张床摆成7字形,在墙边的电脑桌摆放着一台台式机。他的岳父岳母睡在隔壁的主卧里,他的两个孩子则睡在隔壁的另一间房。楼下早已出租出去,这也是考虑到当时的经济情况,而在他住院期间就租出去的,租客是一家从东北来的夫妇带着一个女儿。

加拿大的医疗真是没得说,用他岳父的话讲就是国内的部级干部都不一定能够享受到这种待遇。因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所以他的胳膊上还保留着那根输液要用到的管子,这只管子从他的主静脉一直连到他的身体里面,而他的腹部也依然还有那个用来接粪便的袋子,这主要是因为在那次大手术之后,他的肠子一直还放在外面,而他的体重当时还不到70斤。这时的他静静的躺在床上,需要休息一下,因为过一会就会有护士到家里面来为他输液。

大概在傍晚时分,一位女护士带着一些设备来了,这些设备主要是用来输液的架子和一个电子泵。在护士熟练地安装好设备以后,营养液被挂在了架子上,护士开始教她如何操作电子泵也同时教给她如何为他的胳膊消毒并将营养液与静脉上的输液管相连。这时的他也躺在床上看着护士操作,心里面在努力地记住这些操作,因为他在出院以后并不想成为一个累赘,他希望自己也可以做这些看起来可以做的事情。护士开始为他清理腹部的袋子了,当然也教给她怎么去做。在护士临走时,留下了一些需要用到的医疗用品,并告诉他们,每天都会有护士过来,当然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其他的人。

护士走以后,他打开电脑中的电视剧,躺在床上等着他的孩子们回来。孩子们回来以后,很久都没有见到孩子们的他自然非常高兴,他告诉孩子们,他回来了,不需要再回到医院了。

在护士将输液的设备安装好以后,这间房子的空间显得有些狭小,于是另一张床被挪开,她和孩子们睡在了一个房间。

在睡觉前一般都要把腹部的袋子清理干净,有时候夜里也要起来清理一次。刚刚出院的他还没有开始自己做这些事情,只有请她来帮他。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是躺在自己家里时,很是幸福。于是他想起来转转,可这时的他发现营养液并没有输完,他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躺在床上等,还好,他可以走到电脑旁,于是他打开一部电视剧——《狄仁杰传奇》。这时躺在床上看电视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栓在槽头的驴,被缰绳拴住,没有自由。等大家都起床以后,他请她为他倒点水,因为刚刚出院,他要吃6种不同的药,这些药放在手中有一大把。

孩子们上学去了,他的岳父岳母也在忙完所有人的早餐以后,也想要出去走一走,而她也还要去学校上学,只有他被栓在那里,看着电视中的狄仁杰。他想起来要给自己的妈妈打个电话,告诉他的妈妈他出院了。

大概在中午左右,营养液终于打完了,他请他的岳母帮他从“槽头”解放了出来,终于自由了。看了一上午电视剧的他在吃过午饭以后,就觉得有些困倦了,于是他决定要睡个午觉。刚刚躺下,电话就响起来了,他的岳父岳母不懂英文,于是他拿起了话筒,话筒的那一端传来一个声音,是医院打过来的,大概意思是说,在他出院以后,医院方面已经通知了相关的一些机构,而他们会派人过来看他,并送一些东西给他,帮助他康复。这其中有营养师,康复师,以及要送的一些康复用品。在挂断电话不久,一位营养师就打电话过来,于是他不敢再睡了,躺在床上等着营养师来。

不久,门铃响起,他的岳母领着一位营养师来到房间里,而这时她也已经从学校回来了,在房间里一起和他听营养师的建议。当然,主要还是她听,因为他自从得病以后就一直很懒,不愿意动脑子集中精力听这些英文。

从营养师那里他们了解到现在哪些食物是可以帮助他恢复得更好的,而哪些食物他以后基本就不能够再碰了。说来也怪,在他没有得病的时候,那些他不能碰的食物,他本来就没有太大兴趣,而在得了这个病以后,特别是当他得知这些食物不能再碰的时候,他反而对这些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是到现在,有时候他还在想:“幸亏大夫没说不让他吃屎,否则说不定会有什么想法。”,他笑了一下不再想下去了。

简单的说,这几天真是够忙活的。康复师带来一些简单的康复用品,并教他如何尽可能的多做活动,以便尽早强壮起来。而另一个机构送来了一部轮椅和一部用来帮助人走路的车子,车子有两个扶手,和一个座位,走累的时候可以坐在上面,而车子前方还有一个放东西的篮子。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全新的,也是免费的。

现在这些东西还放在储物间中,他并没有用过,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老年人一样,他觉得他还年轻,他的内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再就是,一个机构派人送来了一些屋内的辅助用品,也是全新的,比如在洗澡时候可以坐的凳子,使他坐下时可以感觉柔软一些的海绵坐垫,以及可以把座位垫高一些的垫子等,可以说相当的周到。

回来不几天,正好是他岳母的生日,而她的生日和他岳母的生日很近,所以他们全家去强记鸡粥庆祝她们的生日,这也是在他出院后第一次到外面吃饭。那天他很高兴,因为全家人能够有机会再次坐到一起来庆祝生日,这是他得病以后就不敢想的事情了。他为他们照相留念,而他自己却不愿意,这倒不是他不喜欢照相,只是他不想把他那个丑样子留在他们生日的照片上。

一天一天,随着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逐渐感觉到在生活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发现她基本不干什么家务,全部家务几乎都是由他的岳父、岳母来做,即使在她没有课的情况下也是这样的。

她总是早上不起,而晚上不睡,有的时候,凌晨2、3点钟的她还在看电视,而中午12点以后却还赖在床上睡觉。他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做这些家务。他知道她的父母不会和她计较,并且也会非常乐意地去帮她做这些事情。可是他的内心总是不安,他觉得她作为这里的女主人不应该把全部的家务都甩给自己的父母,毕竟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有,如果由她来做些家务,他的内心要会相对坦然一些,而由他岳父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他会觉得亏欠太多,毕竟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的脾气也似乎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她有时候会和孩子们嚷,而她的父母因为心疼孩子们在袒护他们时,也会被她大声地奚落。再就是,他知道她信了基督教,只不过还没有受洗,还是个慕道友,在每个周日,她都要带着她父母和孩子们去教会,这一点他其实倒是能够理解,因为,他知道在他得病的期间,很多基督徒都给过他家里不少的帮助,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她去了教会,却没有什么改变,他想也许可能需要给她一些时间。

不久,一件让他到现在还无法忘怀,也不能理解的事情发生了。那是在他出院不久的一天,他的岳父母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教会组织的一次活动,要在外面住2天。头天,她和他说第二天要一起去接他们回来,他同意了。那天早上,他早早起来,准备和她在外面简单吃点东西就出发。她说去旁边的一家粤菜馆,他同意了。然而,很遗憾,那家粤菜馆要11点才会开门。在他们上车后,他建议去大统华吃些东西,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个建议,她又发脾气了。

她决定哪里也不去了,回家,甚至也不要去接他的父母了。他没有说话,任凭她把车子开回了家。他想尽量保持沉默,也许过一会儿,平静一下,就会好了,那时候再出发应该也可以,现在还是先不要招惹她比较好。但他没有想到,进门以后,她竟然要自杀,并且把一大把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药塞进了嘴里。他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他卡住她的嘴,从她嘴里把药抠出来,仍进水池里。但是,这时候的他没有她的力气大,她把他推开,把扔进水池里的药又重新塞了回去。他急了,他想叫救护车,于是拿起电话,打了911,可是,电话刚刚接通,就被她摔在地下,踢出了房子。

电话铃响了,是911打回来的,他跑出去捡电话,其实他哪里跑得快,只是快走而已。电话没有接到。他走回来,然而,他吃惊地发现,她描了口红又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躺在她父母平时睡觉的房间里,似乎是要等死。他真是慌了。他打电话给她教会的牧师,正在电话上的时候,他发现警车来了。一位警官走过来向他询问情况。他想可能是因为在911打回电话时,没有人接听,所以派了一位警官过来查看情况。他挂断了电话,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希望这位警官能够叫来一部救护车。当然,他没有傻到告诉警官她要自杀,他知道这样说后果很严重,他只是告诉警官,她吃错了药,他担心会有问题才打电话叫救护车。

她并没有什么危险,救护车走了以后,警官为他们做了笔录后也离开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哭了,哭的很大声,这种感觉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在孩童的时候有过。

晚上,他的岳父母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当他们了解到这个事情以后,他岳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该叫救护车来。“如果真的出了危险,你们还会这样说么?”他暗自想着。

第二天,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是政府相关部门打来的,他们在得知了这个情况以后,要求派人过来了解相关情况,特别是要和两个孩子谈谈,看看是否会对他们的生活有负面影响,以便决定他们是否还可以继续保留对孩子们的抚养权。挂断电话以后,他又一次的担心起来,他怕失去孩子们。他和她商量后,告诉了孩子们该如何应对,才不会被从这个家里带走,看得出孩子们也很紧张,他非常内疚。

在政府派人与他们和孩子们交谈以后,很幸运,孩子们没有被带走,但是,这件事却使他始终无法释怀。多年以后的一天,当他们再一次争吵,她的牧师来帮助他们时,他向她的牧师提起这件事,表示他始终无法理解的时候,她却表示她当时是故意的。时隔多年,当他听到这个回答后,他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他在她的心中已不再重要,也就在那一天,他终于决定要放手了。

这件事情过了以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他依旧每天有半天的时间打营养液,半天的时间可以活动活动。他学会了自己清理腹部的袋子,因为他觉得他应该尽可能地自己照顾自己,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生活上可以自理是他对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他的大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他想教给他一些数学和中文方面的知识。他把从中国带来的小学课本找出来,准备要给大儿子上上课。

其实,他不会教课,尽管他的爷爷和爸爸都是非常好的老师,但他真的不会教课。他在教老大的时候总是发脾气,使老大紧张,也很有压力,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很对不住老大,还好,老大不和他一般见识,对他的感情依旧很深。但正是因为如此,他越发愧疚。多年后,在车上,他向老大正式道歉,并当着老大的面儿,向老二保证不会再像当初对待老大那样对待他的老二。哎,其实他这个人呀真的是毛病很多,还好,做错了他基本上会认错。他总是陷在错了就改,改了还犯的死循环中。

好了,除了教课以外,他还想整理整理这个家,他觉得家里很乱,特别是柜子和抽屉里面,摆的很乱。他只想要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他是个程序员,是不是职业习惯呢,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这样做对孩子们的成长有益,东西从哪里拿的,用完以后就应该放回到哪里去,是个好的习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他的爸爸在他小的时候告诉他的,所以他想让他们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想请她帮助,抽时间可以一起收拾一下,她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帮他。他想自己做,可是收拾东西需要爬高,那时候的他还不行。他也不能自己去收拾,他觉得如果和她一起收拾也许她的父母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可是如果他一个人干,他怕她的父母会有什么误会,所以,到她的父母回国这段期间,他都没有收拾,只是不断地告诉孩子们,要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但收效甚微。

刚刚出院的时候,每3个月他就要去见一次医生,消化科的医生、肝科的医生和肾科的医生。而见医生前的2个星期,他都要去验血,验尿。每次,她陪他去验血和见医生,医生会根据验血报告给他调整药量和一些建议,还好,他的身体一直都恢复的还算不错。

他可以开车了,他喜欢开车,因为,他觉得只有在他开车的时候,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只要是出去,他都主动要求开车。她有的时候会反对,而每次她反对的时候,他都有些不太高兴,因为,他觉得她不相信他现在的能力。

摘苹果的季节到了,他们6口一起去郊游采摘。他们开的是一部褐色的马自达商务舱,这部车是在他出院后不久买的,因为他们觉得那部别克轿车虽然可以允许坐6个人,但是,坐起来比较挤。下午的时候,大家准备回家了。回来的时候,他要求开车。车子由西向东,飞快地行驶在401高速上。当他发现前方有部轿车停在最里线的时候,他紧急制动,他发现刹车已经踩不动了,但车子还在向前冲,他意识到要撞上了,瞬间,车子以30公里/小时的速度与那辆车亲密接触,机器盖弹起,水箱的水漏了一地,他的岳父从最后一排冲到第一排,胳膊也破了。

他回头看看,还好,其他人都没有离开座位。他不明白,那部轿车为什么会停在那里不走,因为,他看到其它的车道通行都很流畅。他看到被撞轿车的司机走了过来,他想他一定会被大骂一通,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你们没有受伤吧?”被撞的司机问道。

“没有”他回答。

被撞的司机探头向车内望了一下,离开了,走回到自己的车旁,等待警察来处理。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没有被骂。他意识到从拥有汽车到拥有良性汽车文明的过程任重而道远。

他也下了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顶了两辆车。在他再次回到车旁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带驾驶执照。

“这下可能有麻烦了。”他想。

在警局,他填写事件经过,并联系保险公司。还好,警局里的人查到了他的驾照信息,但他要负事故全部的责任。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他们的那部马自达报废了,他无精打采的回到房间休息,不愿意再想了。后来,在第二年,他的保险费涨了很多,而且一直要跟他6年,即使换保险公司也是一样的结果。

天渐渐地冷了,他出院也有几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他隐隐地感觉他们之间的沟通有了问题。他并不想承认,他希望这是他的错觉。要说这种感觉的开始是来源于他们一家和他岳父母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因为两家人在一起生活,由于生活习惯的不同,自然会有一些不匹配的地方,他觉得他还是不要直接和他的岳父母沟通,而通过她作为一个桥梁委婉的和他的岳父母沟通一下比较合适。

于是,他有时候把她叫到自己住的那个房间,关上门和她谈他的一些看法,他希望如果是他哪些地方想的不对,她可以直接和他谈,并且能够考虑到他作为女婿和刚刚出院的病人给予理解。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并没有在他们之间起到润滑的作用,反而,随着谈话次数的增多,她把他的沟通行为看作是对她和她父母的抱怨,而变得不耐烦起来。她开始不愿意倾听,并开始奚落他。

他知道他该闭嘴了,但在他的内心里面其实是很矛盾的。因为有些看法并不是简单的存在于他和他的岳父母之间,有的时候一些生活习惯其实会对孩子们产生一些影响。比如,在坐车的时候,他的孩子经常会问姥爷为什么不系安全带。作为在中国长大的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但他无法向孩子们解释。

类似的事情,让他不知所措,一方面,他很感谢他岳父母所付出的一切,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孩子们受到影响。他知道他缺乏生活的智慧,他很纠结。而在他的纠结中,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平静。他发现,她和她的父母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争吵。他的岳母是个很有修养的女性,经常忍让她和他的岳父,有时候还会在一旁偷偷地流泪。他心疼她的母亲,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劝,他担心会加剧他们之间的争执,或者把自己也陷在其中。

加拿大的冬天来了,那一年,多伦多的雪下的很大,也下得很多。他不能去铲雪,他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他趴在窗口,看着他的岳父和他的岳母在那里铲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加拿大的冬天,没有地方好去,楼下已经租出去了,他们6个人虽然挤在同一层,除了吃饭以外,他主要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候,他的岳母会过来陪他说说话,而其它的时间里,就主要是自己看看书,或者看看电视。

而她很少过来和他谈心,她除了看看上课要用到的书以外,就主要是躺在他岳父母的房间里面看她喜欢的电视节目。他们之间缺少沟通,他觉得寂寞。这个家有时候让他觉得很陌生,他觉得似乎是谁搬动了道岔,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使他像一列在黑夜的寒风中,不知要驶向哪里的列车,无助地在铁轨上奔跑着,他想停下来,然而却停不下来。他也试图想把车灯照的远一些,好让他可以看清远方,可是前方所看到的还是那延伸出去而不知要通到哪里的铁轨。

2012年的春节是他在出院以后第一次在家里面过春节,在加拿大,中国的春节并不是一个法定的国家节日,上班、上学都不受影响,所以,他除了可以看一看国内的春节晚会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去做。晚上,他的岳父、岳母准备包饺子,这是中国人的习惯,过年要吃饺子。他坐在桌边和他们一起包,包一段时间后,他包饺子的手就会抽筋,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下,这可能还是因为他刚刚出院的缘故,身体还在恢复期。

但是,他不想放弃,在他可以基本做到生活自理以后,他希望可以为家里人做做饭,特别是他的两个孩子们。他觉得人的欲望应该是会不断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而变的,从而产生新的欲望。他认为这很正常,从最开始只想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到现在可以为家里的其他人做点什么是随着他身体恢复的状态而产生的。其实在生活中这种例子很多,当一个人完成了一个既定目标以后又会给自己提出新的要求,从而向新的目标继续前行。

吃过饭以后,他决定给孩子们照几张相,寄给他在北京的妈妈看看。他让孩子们穿上中国传统的服装,这些传统的服装是他在生病以前从中国带回来的,是生老二以后,回国那年在前门的老字号买的正宗的传统服装。

在春节期间,很多在加拿大认识的朋友都相继到家里面来看望他。每次,有朋友来的时候,他总是陪不了多久就先行抱歉离场了,他的身体不能够支撑他长时间的与朋友们攀谈,还好,朋友们都比较理解,并不介意他的离场。但让他有些奇怪的是,有些他渴望见到的朋友没有来,这些没有来的朋友都是在他们刚刚移民过来的时候认识交往的。他在医院的那段期间,这些朋友都还去看过他。

他是个非常念旧的人,他与有些人不同,见个面就说大家是朋友,他珍视‘朋友’这个词,他愿意去交一辈子的朋友,雪中送炭的朋友而不是锦上添花的朋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她讲了他的困惑,而她却说了一大堆对那些朋友的意见,他听完以后没有说话,有些为难。多年以后的一天,他骑着他新买的摩托到其中一个朋友住过的地方,他没有进去,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住在那里,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见了面该如何寒暄。

她迷恋上了中医,她经常去一家中医小诊所。如果她的父母有些不舒服,她也带他们去哪里开一些中药回来煮。看得出来,她的父母也是因为怕和她产生争执才和她一起去的,回来以后再把那些‘苦水’咽到肚子里。而他是坚决的不喝的,他告诉她是因为怕那些中药会和他现在吃的西药产生冲突。其实,在那次以后,他早已经就不再相信这里的中医了,但他并不怀疑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国中医药文化,他坚信那些具有崇高医德的中国中医,而不会再相信那些中医商人们了。

而她呢?从去中医诊所看‘病’逐渐地发展到自己给自己开药方了,再把自己开的药方都吃下去。她买了很多的中草药放在家里,到现在还有很多的中药放在柜子里面没有动过。她也买一些保健性的中国食材给他补身体,例如,阿胶、海参等。而这些东西,他是可以接受的,有时候,晚上睡觉前,他会吃一些阿胶,或者在吃饭的时候,自己做个葱爆海参什么的。

说到做饭,他已经可以自己做饭给大家了,他没事儿就坐在电脑前研究菜谱。但是,说到做饭的真正动机,其实,还是因为他吃不惯他岳父做的菜,他觉得他岳父炒菜放的油太多,基本上一盘子菜里面有半盘子是油。他倒不是心疼那些油,主要是因为自从他的胆在手术中被摘除以后,就不能吃油太多的东西了,当然了,如果真的是一点儿油腥儿也没有的话,他也受不了,他是那种挺难伺候的人。他不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岳父,他觉得他没有权利这样要求人家。

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自己能干么?自己能干就自己干,自己干不了就别言语,做什么就吃什么。人家伺候你就够可以得了,少那么多事儿。”自己做饭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爱吃辛辣的东西,他虽然在北京长大,但他的祖籍是湖南的,从小他就吃他奶奶和爸爸做的东西,吃惯了。她不让他吃辛辣的东西,说对他不好。他反对,他告诉她大夫没说不让他吃辛辣的东西。他甚至还告诉他的孩子们,凡是辛辣的东西都可以杀死身体里面有害的细胞和病菌,对身体有好处,他鼓励孩子们跟他一起吃,弄到现在,他的老大都对鱼香肉丝情有独钟,他很是得意。

冬天的日子里,6口人挤在一起,争吵变得越来越多,他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在她要考试的时候,不管是大考还是小考,她就会变得很焦躁,而且基本上就都要吵一次。她并不只是和他争吵,因此每当他知道她准备要考试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地努力避免和她的争吵。然而却避免不了她和别人的冲突。这种情况已经对他们的孩子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老大的脾气也逐渐地变得暴躁起来,而老二的情绪也会很低落。他内心对这种现象的焦虑无人可以诉说,和他的岳父母说?

他们也是深陷其中的,而且,和他们说这些,他不认为是个好的方法,因为他们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和他的母亲说?他也不能够这样去做,他怕他的母亲会担心他的身体,况且他的母亲也并不能够给他一些比较好的解决方案。他有的时候会和他身边要好的朋友说一说,但他们帮不上他的太多忙,唯一可以做到的也就是让他在倾诉以后,内心可以稍稍的平静一下。

朋友之间能够相互倾听彼此的难处并给予恰当的开导其实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他一直这样认为,虽然冲突还会继续。她开始频繁地把离婚挂在嘴上,不光是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在她和她父母发生争吵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无法避免在她和她的父母争吵时也把他牵扯进来),甚至在平时的闲谈中有时候也经常会说出来。刚开始,他不当回事,认为她可能只不过是随便地说一说,过一段时间也许会好些。

但随着她提离婚频率的增多,他逐渐地开始往心里去了。他觉得可能是她看到别的夫妇出双入对的在一起时,让她在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平衡感,特别是当听到她时不时的对他讲:“你说这么多人,为什么当初我就偏偏挑了你这个人呢?”可是,说实话,他也不想这样,因为没有人会愿意这样,虽然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将来可以不劳而获,现在他做到了,只不过当初他忘记在前面加上‘身体健康’的前提了。况且,在他和她结婚之前他也并不知道他将来会有这个病啊。

说到这里,我不禁在想,其实在有些时候,新郎、新娘在结婚典礼上经常会把“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这类的台词仅仅当成是一种在婚礼上的形式,而没有真正地认真对待过。

随着春天的临近,积雪也渐渐地融化了,5月份的时候,兔妈妈在他家的后院生下了几只兔宝宝。兔妈妈每天早上很早就来喂她的孩子们,晚上天黑以前再来喂一次。他很兴奋,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他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觉得新的生命应该会给这个家带来好运。他的孩子们也很高兴,经常在兔妈妈离开以后悄悄地去看看它们,他也和孩子们一起看它们,有时候还会用他自己那部心爱的相机给这些小生命照几张相片。

看过以后,他总会小心翼翼地再把它们的家恢复原样,他怕它们的妈妈发现。小兔子们长的很快,2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晚上,兔妈妈来了,那天,它把孩子们带走了。孩子们排着队和妈妈一起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两个星期的家,他舍不得它们离开,他愿意让它们永远住在这里,哪怕他再也不去打扰它们。


夏天的时候,她顺利地毕业了,她不想工作,她想趁她的父母还在这里,继续再读一个硕士——在她父母签证快到期的时候,她又为她的父母做了续签。他并不介意她的这些决定,他只是觉得她在做决定之前应该和他商量一下,不管是她要继续读书还是给她的父母做续签,他都会支持。因为他觉得他是家庭的一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还是她的丈夫,他认为他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而不希望她和她的父母拿他当空气,有关家里的事情只是给他一个通知,尽管他是一个得过病的人,而且还在身体的恢复阶段。

在多伦多,夏天是一个可以近距离地亲近大自然的季节,每个周末,她和她的父母都会带着他的孩子们出去。在这期间,他只是去住在密市的一个朋友家里一次,其它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因为他不方便出去,他要不定时地清理他腹部的袋子。有时候,他的袋子在腹部高高的鼓起来,样子很难看。他不希望变成大家的累赘,而让他们玩不尽兴。

出院以来,虽然他已经回到了家里,6口人朝夕相处的时间也多了,但是,他的内心却觉得越来越孤单。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经历了这次病痛以后,性格上发生了改变,还是,什么原因使她发生了改变,总之,他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了。他感觉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而且他也难以与她沟通,他感觉他好像是她想象中的敌人或者是竞争对手什么的,这不禁让他时不时地想起毛主席的一句话——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她对他的母亲也颇有微词,虽然她的母亲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她总是埋怨他的母亲不来照顾他,以及从结婚到现在种种他母亲的不是之处。她说的有些事情并不是凭空捏造的,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有时候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但他从小到大,他的母亲都是这样的,他无法改变他母亲的任何做法,更不能站在她的角度去指责他的母亲。而她的父母过来照顾他,也是事实,那时候他还在病中,没有能力左右他的母亲。

他夹在她、他的岳父母和他的母亲之间,感谢、无奈、不平、委屈等等不同的感情纠葛在一起,真的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在心中不停的搅动,使他不知所措,且无人诉说(事实上,要说他谁也没说也不完全真实,他有时候会和他信得过的少数几个朋友只言片语的说过,但他也不能频繁地把这些负能量倒给他们)。终于,在时隔1年多,他又重新抽上了烟。

9月份的时候,她开学了,只要她有课,他都会开车送她去学校。这是因为学校的停车费很贵,而另一个原因是他也想为她做些什么。自从那次撞车以后,他们又换了一辆绿色的雪佛兰商务车,还是那个原因,6个人坐那辆别克轿车太挤。这辆车的车况并不好,所以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但还好,她的学校离他们的家并不太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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