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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显然一休激发起了他内心某种武士的情怀。说着,他站起来,大步跨过去,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说:“周建,都说你是聪明过人的孩子,我来考你!”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周建不敢,有请法师。”

  “你不能靠近我,也不准你动手,但要将我的剑从鞘里拔出来。你能不能做到啊?”

  一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可以,不过呢,得请您的卫士检查一下宝剑,看看是不是能用手抽得出来,如果他都抽不出来,我当然也就抽不出来了。”

  “啊,你怀疑我的剑有诈,那好吧!”身边护卫毫不费力就把剑从鞘里拔出来了,“一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义满笑道。“哈哈哈,您感觉不出来吗?是我赢了呀!”一休表情夸张,装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反问道。“怎
  么?”

  “我一没靠近你,二没自己动手,已经把剑从你的剑鞘里拔出来啦。”

  “哈……”长老都被一休的急智与风趣惹笑了,但转而脸又沉了下来,他听到足利义满说:“那好吧,这只是试试你,我现在有一个正式的请求,你听好了。”“您的请求是什么?”一休好奇地问。

  “你看看那幅画着老虎的屏风。”义满大手一指,“那是全日本最高超画师的作品,画得精彩传神,画上的老虎通了神似地活灵活现,一天到晚瞅准机会就会从屏风上跳出来吃人。”

  一休看到屏风上画着一簇簇的竹子,竹林中卧着一只斑斓猛虎,两眼放光,张着血盆大口,正朝他们咆哮着。这画儿画得可真不错,栩栩如生,仿佛这只老虎真的要从屏风上蹿下来一样。

  “周建,你能帮我把这只老虎抓起来吗?”“啊?”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今天足利义满本来就早已准备好要问难周建,借机治罪啊,何况还打碎了他的心爱之物。怎么脱身呢?

  一休也出汗了,闭眼闷在那里。足利义满得意地看着他,来回踱着步子,带刀侍卫列立两边。形势间不容发,不容差池。

  突然,小一休站了起来,也是两眼冒光,朗声说道:“我知道怎么办了,请您借我一根粗绳子,要结实的,再找两条布带子来。”

一个侍从立即按一休的要求,把东西全找来了。一休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毛巾,缠在额头。像个义士,威风凛凛。又用布带子把自己的两个袖口扎住。一切都准备妥了,他大步跨到屏风前,手里提着那根粗绳子,横眉怒目,摆好了架势。

“老虎!你倒是出来呀!”一休不停搓着手喊,半天也无动静。

  “周建,你怎么啦,还不快动手!”义满催促着。

  “哈,老虎好像怕我呢,不敢吭气,它是看到我这副勇敢的样子,吓得不敢动弹了吧。”一休指着护卫们大声说:“麻烦各位武士,有谁能去屏风后面把老虎赶出来?”

  “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家伙一时都傻了眼,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些小骚动。

  还是足利义满沉着,脸皮厚,他嘿嘿一笑,圆场说:“周建,你果然了不起,这只老虎显然是叫你的勇猛吓住了。看来它以后再也不敢出来害人了。”

  长老急忙告退,说寺庙里还有功课要做。

  “既来之则安之,来人呀,预备酒宴。”义满说,“作为赏赐,我要好好招待你们师徒俩!”足利义满说这番话的时候,面色却愈加凝重。他心里盘算着,没想到伊予局的孩子这么聪明,如果不想办法除掉他,将来肯定后患无穷。以前残酷的例子太多了。

  “啊,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小一休攥着绳子兴高采烈地说。

  等饭菜的功夫,义满继续刁难:“嘿嘿,一休,你说这刚端上来的双层糕,哪一层味道更好?答不出,可要罚你酒哟!”酒喝了会破戒,要是输了不喝又不行,这个道义和尚还是和尚吗?长老寻思着。没想到一休毫不磕绊,竟然鼓起掌来。

  “怎么?你认罚?”

  “怎么会认罚呢,我鼓掌是说您这真是好问题呀,让我鼓掌本身就是答案。”

  “什么?”

  “您说鼓掌是左手拍得响呢,还是右手拍得响?”

  义满猝不及防掉进了自己制造的悖反陷阱,答不出来了。一休却厚道地没有回罚他。

  这个问题确实有点“二”,却充满禅机——一体的东西本来不二,相互联系,不可分割。那“无我”——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一体的?呵,耐人寻味!

不一会儿,侍从们把一盘盘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长老一看,就知道义满又在耍新花招。和尚只能吃素,不许动荤,可桌上摆的全是和尚不能碰的东西,吃了就破戒……他还想着要提醒一下一休,哪知道这小子早就甩开腮帮子三下五除二,一碗野鸭汤就喝了个精光,还笑眯眯示意长老赶紧吃啊。接着又大口大口地吃起鱼来,“啊!太好吃了!”

  这时,义满终于恼羞成怒,火冒三丈,猛然抽出镶嵌着黄金宝石的大刀,厉声喝道:“出家之人不准吃荤,这你不懂吗?你看你师傅,一点儿都没有动,而你,竟敢公然破戒,该当何罪?”

“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吃呀!”一休认真地说,“不是我吃的,是我的咽喉、我的肚子,那些肉呀鱼的,只不过是从我的肚子路过。” 说着他还指指自己的咽喉,“我这里边,从上到下,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卖鱼的,卖肉的,还有卖酒的,全都从这儿路过。”

“呵,小子,还想狡辩!既然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卖鱼的,卖肉的能过,那手持大刀的武士也一定能过喽!”义满用刀尖抵住一休的鼻子尖儿,发出已经变态的一阵狞笑,“来吧,就让这把刀从你肚子里通过看看。” 众人都吓傻了,长老也站了起来,准备舍身保护一休。  

  也许是出家时,一休早已承受过巨大的压力,那份迫不得已而放下亲情的伤痛,早已让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休表现出一般大人都没有的静气,不动声色地说:“我喉咙下这条大道的确是什么都可以通过,但是我的嘴又是这条大道的关卡。”他顿了顿,竟然有些动情地说:“何况我会一心向佛,一辈子寄身于佛门之下,祈求苍生和平。那是我尽未来际最重要的心愿与职责。出于这种信念,我不会让那么危险的东西通过我的喉咙。请您原谅!”

  “一心向佛,终生出家。嗯,好吧,一休,愿你修行有成,未来普度众生。”足利义满终于确认了一休的心思,也了解到将来他的家族,不会因为眼前这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而陷入危险。他笑了,放心了,也仿佛一下从“足利义满的人格”醒来,又恢复了天山道义的慈悲。

  “好啊,这把刀就赏赐你吧。这个国度那些被痛苦缠缚的人们,有指望了。”

  看到这里,又有个有趣的问题。“我这里边,从上到下,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卖鱼的,卖肉的,还有卖酒的,全都从这儿路过。”——这句话像不像人们常说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殊不知,这还真有奥义,某种意义上说,整个修行,最终都是对这句话的完成。就是终于能做到任酒肉穿肠,而心中无执无碍,佛觉常在。有捣蛋鬼质问:“出家人整天受人供养,就不怕累积债业,将来披毛戴角做牛做马偿还吗?”

  开悟的大和尚说:“干我鸟事,老僧终日吃饭,未曾吃着一粒米。”没有个“我”在,一切尽是随缘任运,无滞无碍。有个“我”在,即便全素绝食,还不是有个饭桶盛着拘着,不得自在。这个“我”难除啊,所以常见“酒肉穿肠过”,却不见“佛祖心中留”,佛祖、觉悟早抛之脑后,迷失其中而不知了。这禅语的锋利也便沦为借口的尘泥,徒然自欺而已。所谓口头禅,即是此意。可不慎欤!

  却问“我”字难除,“我”用除吗?或者换一种说法——“我”岂是除的。不是本来“无我”吗?金刚经云:“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我”本来就是个真理呀,所以才成为佛的三法印。它只需要认同、确定、承当。它只需要人快快醒来,以看清事物的本质是不是这样的。它至多是个你现在还不确认,需要实践佛的方法修行以证明的事情。它是本来的真理!就像一休对峙“天山道义”时坚信的——世事本来如此!

  “除”错失重点,“醒”才是关键。“无我”原为真理,一切本自“涅槃”。

  看古德们是不是这样说——

  唐朝黄檗希运禅师开示说:“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行,未曾踏着一片地。与么时,无人我等相,终日不离一切事,不被诸境惑,方名自在人。更时时念念不见一切相,莫认前后三际。前际无去、今际无住、后际无来。安然端坐,任运不拘,方名解脱。”

  《五灯会元》卷十二:“诸上座终日著衣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未曾挂着一缕丝。”

  一丝不挂,通透放怀,这个一休从小就不简单,即便仍然懵懂,出语行止已然小荷露角,不简单!

  象外法师是个真正的长老,其实一切事他都清楚明白,也都“罩”着呢,只是任随事情自然发展,关键的时候才会点一下,拨正方向。某种角度上,有些甚至可以说也有他的安排。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和尚,因此,你更要好好地坚持修行。”回家的山路上长老拄着禅杖,自顾自走在前面说。一休紧紧跟随着。

  寒风飒飒,拂过松林的梢头,拂过小一休光亮的脑门儿,拂过他的脖颈……一丝清凉探入胸襟,幽默地让他打了个寒战。一只大鸟飞过,独自呱呱地唱着山歌……他不由得一路都在想——“了不起?可了不起的和尚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之后,一休更加努力地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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