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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拿大还有几人想起清明风俗的,正是: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墳上子孙来?《海外清明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清明节,出来了几年就忘了几年的节日,也不是没意识到,而是这几年根本没有感觉。02年出车祸正是清明时节雪飞飞,一算日子,都清明啦,加拿大居然还下雪。后来就知道,总是这时间下最后的雪的。今年清明雨雪交加,探亲的日子日近,而父母团聚又颇为不顺不免多几分清明的感慨。

小时候,对此节颇不明了,有时候学校会组织去公园的烈士陵园扫墓,而我们只知道那天可以春游,只不过要自制白花在大石碑前站个把钟头。学校也没有统一标准,做出来的白花也算是神态各异,气象万千。很多女同学做的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一张质地很糟的纸(那时候好像没用过太好的纸),用铅笔卷出不散弯曲,在裂开些,真像怒放的山茶。我手笨得很,看别人做了无数遍,自己也做不出,只能剪出一个片,想含混了事,妈妈看了也只有揶揄我两句,替我叠一个。那时候好像除去玩,干什么时间都过得太慢,在石碑前默哀,现在想想加上讲话也不会超过20分钟,当时觉得简直超过半天。我那时最是好动,站一会就受不了,免不了挨老师批评。当时学习成绩比较突出,也就成来老师重点关照对象。后来逐渐由最淘气的学生变成了个老实疙瘩,待人接物都很别扭。反正虽然意不在扫墓,可是记忆最多的却是白花和肃立,怎么玩的、玩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剩下的就是每次都把妈妈准备好的野餐,基本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哪有时间吃啊,水倒都喝了。那时候好像大家都很节省,带回去的东西也不舍得扔,爸爸就着散装的酒吃掉。

可当时再如何无聊,每每扫墓的天气却是一片瓦蓝、万里无云,跟现在加拿大看到的晴天差不多。北方的天气,“春雨贵如油”,虽然当时觉得燥热,可总能玩个痛快。正是“况是清明好天气,不妨游衍莫忘归”后来中学时期的清明节实在没什么印象了,清明那天又不放假,跟平常的日子差不多,反正每天都忙学习。有时候爸爸约叔叔们赶上周末去给爷爷扫墓,也不会叫上我的。爷爷在我2岁时就去世了,我没什么印象,我也不怎么积极,正好在家没人管。那时妈妈上的是三班倒,星期一才歇,还没有长周末。等爸爸回来问我学的怎么样才对一天的荒废追回莫及,希望被爸爸惩罚一顿,追回这些损失。可爸爸在我10岁后就再不会对我厉声厉色了,道理也讲的十分扼要。我自己觉得羞耻,暗下苦功,做起事来事半功倍,往往比一个平常的周末效率还要好。

在一次春节,父亲提议要按传统过,祭祖。我们能想起来的祖也就是我爷爷和他兄弟了。我爷爷的弟弟(二爷)只比我爷爷晚死一年,他们俩在当时的学历已经算是知识分子了。我奶奶是标准天津卫的市民,家里有9个姐妹加一个弟弟。她没读过几年书,做事说话都从小道理出发,为人十分刚强。解放后妇女解放对我奶奶可谓如鱼得水,办事情都是我奶奶出头,从不服软,很有点女强人的味道。她跟很多同龄人差不多,传统的文化影响不多,也没有任何信仰,只是相信自己。我爷爷跟她其实也不是很般配了,我奶奶好像对我爷爷感情也不怎么亲近。这种事她不反对已经是好的了。至于我二爷,文化水平比我爷爷还高,他夫人也是文化人算是受新式教育,在那个时代就早已改嫁,两个儿子改了姓,虽然没完全断绝来往,但是我奶奶一提起来总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他们的儿子(我堂叔)既然改了姓,他们的先人只好由我们来祭奠了。我辈还有我父辈受到的都是解放后的教育,下跪磕头怎么都觉得不自然。但这是中国传统,心里觉得也就祖先们确实当的此拜,也就拜了。我那时候爱踢球,也很猛,头球就是我最敢争了,所以好像脑袋很硬,砸的地面碰碰响。长辈们也不免笑了。

后来大概是婶婶们都觉得不舒服,毕竟她们都是受反封建教育出来的,觉得让他们拜有点岂有此理,她们干看着也不是滋味,这事作了两年也就作罢了。

不过家里虽然没有能复古,外面的风潮可是刚开始。以前的殡仪馆改建了,大伙都去给祖先买一小块地(其实只能算租),把骨灰放在里面,立块碑。父辈们觉得早该如此,也就顺应时代了。什么样的碑,有什么修饰,反正都是一分钱一分货。这些事还轮不上我操心的。不过再也不用对着骨灰盒架子上供、烧纸让爷爷的邻居们共享了。

这个时期我也上了大学,虽然专业不很如意,总算不用整天这么头悬梁锥刺股了,也有时间去扫墓了。这时的我,看着一天天老去的父辈,自己离社会一天天的靠近,也觉得家族的兴衰,快要落到我这一辈的身上了。从我祖爷爷开始,到我爷爷、我爸爸、我,都是长子。虽然现在不讲什么长幼有序了,毕竟我是第一个逼近成年的人,近几年父辈们事业开始下滑,我们成了他们最大的希望。我作为第一个接替他们的人当然能对他们理解。传统的文化虽然不再在课本里教育了,三字经、千字文这类的识字兼育人的课本早已废弃。我们学得课本上充满的只是对国家、社会、党、民族的责任,可是人作为个体,能直接感受到的,最主要的就是家庭的亲情。社会虽然变了,但是父母对自己的亲情、厚望没有变,那么自己对父母、祖先的感情大概也不会变吧。家、国、天下,古人是这么被教育的,尽管我们受到的教育没有把家放在首位,文化却没有变化。小的时候没有感觉,随着个人的成熟,这种感觉就与日俱增。去给祖先扫墓不再是一个负担,而成了自己渴望的事。

爸爸有时间,会跟我提起爷爷,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人。我知道岁月不会把爷爷从爸爸的记忆中抹去,我想我也是一样。我的父亲不论什么是做得怎么样,他做得就是准则,同样的事别人的父亲做多了就是过了,做少了就是不及。因为他就是这样待我的。我爷爷是见过我的,从爸爸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爷爷对我的厚望。我想就算是未见过面的,祖爷爷、曾祖爷爷。。。也都是一样厚望他不可能见到的后代的。这就是中国的文化,祖先寄希望于后代,对有利于后代的事情无所不为;后代崇拜祖先,纪念祖先,就算已经过世,也企盼祖先在另一个世界保佑。这割不断的血脉,穿过时空延续,从远古到未来。

仅有少数人这么想,不算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去扫墓的日子可以看到,大街小巷挤满了人,通往墓地的公车、公路、公厕无不充的满满的。贩卖祭品的小贩,在这个日子无不倾巢而出,竭尽所能。

大学以后的清明再也没有以前的蓝天白云,尽管没有雨下,却是漫天的浑沌,大多数时候还是黄沙满起的日子。京津地带的沙尘暴,在这个日子发生的最多。在国内最后几年的清明,无不是这一印象。天气尽管是这样,人流丝毫不减。挤过熙熙攘攘的人丛,墓地上的人安静得多,尽管人数上比加拿大的同性恋游行还多,却一片肃穆。墓区碑石林立,其实林子也没有这么密的,每个碑占地不过一平方米,除非出了大钱的。在这里也能感受到中国人口的压力了。穿过碑从,好不容易找到爷爷的墓,其实以前的墓都是放尸身的,现在只可以放骨灰了。在墓碑上积着厚厚的尘土,要不是天津风大,还会更厚。墓碑上的字漆已经蚀掉了。爸爸找来专门补漆的给5块钱让他补补。擦掉尘土,放上祭品。每个人都跪拜一遍默默祷告,其实无非是请爷爷保佑他们的后代都平安、学业有成。点上的蜡被风一吹,旋即灭了。香却烧得很旺,几乎要烧起来了,风太大了,蜡烛也点不着了。每座碑前都有一株小树,都是定墓碑的花钱买的,算是支持绿化了吧。可是基本没有几株成活的,只一个木棍杵在那里。爸爸提议换换,可是另栽一棵也不一定活啊。旁边一个碑旁,一个人祭奠完了想站起来,一扶墓碑,一下子就把碑推倒了,下面是齐齐新茬。那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呆在那里。我们都不敢扶着爷爷的碑站起来了,好在我年轻,起来容易,再把他们都拉起来。

有时想起妈妈这边的祖先,从血缘上说,其实都一样的。可是姓不一样好像就差了一点。姥姥卧病在床很多年,到我2年级时去世。印象中她总是在黑屋子里要人端屎端尿,我都不敢进去,那屋子至今仍感觉很不卫生,我好像都没跟她说过什么话。现在感觉很对不住姥姥。姥姥那一辈移民到的天津,他们的后代(舅舅、姨妈、妈妈)都过得还不错,舅舅还是不大不小的干部;而留在农村的那些亲戚,后来往往不大如意,到城里找我们也是小心翼翼的,帮着他们找些事做,总也不成。但姥姥那一辈过得还一般,不过她总算赶上舅舅发迹。我爷爷就连改革开放都没等上,这么喜酒的人,最后也只能跟我爸喝植物高粱。姥姥虽然定居天津了,可是死后还是按照规矩回到故乡安葬了,这样大概可以留全尸。舅舅、妈妈都很认真地操办这事,请了2个星期的假,带着弟弟一起去的。我以为去玩,拼命要去,可是要上学,去不成。

姥姥的墓太远了,妈妈没法总去,所以到清明和鬼节只能在家门口烧些纸钱。每次感觉她都是很虔诚,不像我奶奶做这种事向来不上心。妈妈总是带着我一起去烧纸,祷告完,也一定让我跟着祷告两句。小时候我是颇不上心的,觉得这不是封建迷信么?后来越大了,也就越觉得必要。每逢这样的时候,总有一些其他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总是没有墓地里那么热闹,却觉得他们更虔诚。妈妈来加拿大探亲的时候,赶上了这些节日,也不免想要应令。但她知道这里人不会这样做的,在住宅附近点明火,是挺危险的。要我同意,并想办法。我弄到一个瓷盆,在里面放点纸钱烧是不会有危险的,室内有报警器,怕是不行。我又偏偏不抽烟,家里没有引火之物。看着妈妈着急,我也十分着急。当时都是晚上了,加拿大又没有做到很晚的店,只好找邻居去借了个打火机在阳台上烧了。

今年的清明到了,没法去祖先的墓地,也没有烧纸钱的习惯。只能在心中默默向祖先祷告了。现在儿子都3岁了,他是加拿大国籍的人了。我们夫妇、我父母、和我岳父母仍然像我们任何一位祖先一样,疼爱、关怀、给予厚望于他们的新一辈,此外无欲无求。而新一代的人儿也能像我们祖祖辈辈一样体会到上一代的关怀,继承发扬这种情怀么?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您们的后代平平安安,尽管这一代已经有一支离开祖祖辈辈生养他们的土地,保佑我们在新的地方生根结果吧。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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