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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社】《小核桃》




小核桃不小了,因为头小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每每在阳光的冬天,靠在金灿灿的麦秸垛下静静地晒着太阳时,他那呆滞的眼珠好像永久停留在前面那颗枯落的槐树上,也许是槐树上的那些瑟瑟发抖的麻雀,也许是槐树背后苍白的天,没有人知道。

”二叔,今年高寿了?“

偶尔有街坊路过的时候会丢下这么一句例常的问候。这冷不丁的一句在寒冷的空气中坠落,落地的时候已经结成了冰,在石板上叮叮当当地弹奏出几个回音,不过答案却永远只有一个:
”我就知道我属虎“。

小核桃那时已经八十多了,智商低于正常人吧,但也不算傻子,在大家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知道过自己的岁数。老伴早就去了他界,大儿二儿都结婚单过了,三儿子双眼因为什么病瞎了,所以一直光棍一条,和他一起过,也看不出他的烦恼,当然也没见过他的欢乐,因为他的表情在我的记忆中只有那么一个,呆滞得如同麦秸垛下的一块石头。

窄窄的胡同延伸出去到了大街,大街上秋收后总是堆了很多麦秸垛。秋收过后农田没什么活了,老头们吃过午饭都闷到了大街上,拿个马扎,找个墙下,或打扑克,或下象棋,吆吆喝喝地,只有小核桃独自一人墩在草垛向阳的地方,对那些小老头的吆喝就像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记得有一年回家过年,又看到了小核桃用布条扎着旧棉袄,静静地蹲在草垛下晒太阳。
家兄说,人活到这个地步,真不知道什么叫意义。从没去过县城,从没坐过火车,活了一辈子最远的地方就是20里以内亲戚家的村庄,他的世界里应该还是大清王朝时的景象吧,驴马牛,玉米麦子地瓜,再也没有别的。我也很赞同,兄弟两人很是感叹唏嘘了一番。

又过了20多年,小核桃已经早已仙逝了吧,轻微的他,甚至没有任何人会提起。他的一生也如秋月划过的海面,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我坐在小板凳上轻甩着钓杆,在Halifax一个偏僻的海湾,静静地只有我一个人,在八月十四的夜看着月亮凉飕飕地从海上升起,照在我的身上,如同当年那嗞啦嗞啦的冬日照在小核桃身上。

火车我坐过了,飞机也坐过了;县城我去过了,京城也去过了;不仅读过书还留过洋,但小核桃晒着的冬日暖暖的,而我怀里只有一轮冷月。我不知道,深邃的苍穹上小核桃是否正在用那呆滞的眼睛看着我,静静地看着,仿佛看着那枯落的槐树,蓦然间,好像他的嘴角竟然闪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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