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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式教堂前的糖果店 (四)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2012-08-07 05:11:26)


(虽说我是完全不情愿在这个美好的周末来回忆这段令我辛酸的记忆,但因我答应要写,所以就先开个头吧。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多,还要做家务(适量的家务有时可以平衡人的臆想和幻想,使身心健康),不知道是否能写完这一篇。因为网络的原因,我要边写边存,大约要到晚上才能够写完)

自从搬到这个郊区的尘土飞扬的地方之后,我就开始了一种永远没有足够睡眠的日子,那时是1982年,当时只有13岁,每天早上要赶五点十分的公车,车上异常拥挤,很少能够有座位,即便有座位也轮不到我这个中学生坐,每天站着,挤在周围的大人身后,期盼着这一天能顺利到校而不晚于八点钟。有时候幸运能在八点之前到学校门口,就可以在街对面的一家回民饭店的早点铺买到早餐。那时天津流行的是油条,这里有很多选择,有芝麻烧饼,有油条,有小小的麻酱烧饼,还有蒸饼(象扁扁的豆包,外边发面,里边是豆沙),还有一种内装一个鸡蛋外边油炸的油饼,我现在都不记得这种最贵的又有营养的叫什么名字。我通常会买蒸饼,很好吃,4分钱一份两个。可是,拿到教室里就已经上课了,所以常常要在下课的课间才能吃上早餐。没有人告诉我,这种习惯会导致三十岁患胆囊结石症,即便有人告诉我又怎样呢?长期吃不上早餐的状况持续久了,就变成了一种习惯,直到我工作后,也不觉得早上会有饥饿感,在其他时间饿了,也会忍一忍去做完当前的事情,这是一个不良的生活习惯。久而久之,在1999年时我的一次急性突发性胆囊发炎,引起当天住院手术切除胆囊。医生和护士都笑着对我说胆囊与阑尾一样没有什么用,要我不要过于忧虑。我想他们就是在安慰我吧。几年后我发觉原来胆所在的部位会隐隐作痛,有不适的感觉。上帝创造了人的肉身,每个部位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和作用,手术伤元气,这一点我认为是肯定的,这些年觉得体力远远不及年轻时那么能拼。拼不动了也好,这样才会想到怎样放松,怎样好好地生活,好好地享受每一天的平静与祥和。

家住的远,中午带饭在学校吃的同学有五六位。开始,我在生人面前根本就吃不下饭去。很怕羞,怕人看着我吃饭的样子。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现在,在我已经不在乎见人的年龄段里还会偶尔发生。比如,假若你是我很紧张的人,很在乎的人,如果第一次我们一同吃饭,我一定会没有饥饿感,一定是咽不下去食物的。那时候,我常常低着头,感觉每咽下去一口都度日如年。其他同学都彼此熟悉了,只有我是新来的,新来的人往往不容易被人接受,容易被排挤。有一天,我看到一位同学带来茄子,就认真地问她:“你怎么吃得下去茄子呢?”。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被打击,第一次尝到了不会说话的苦果。那时候我还有点挑食,仍然不喜欢吃茄子,芹菜等蔬菜,不像现在,任何蔬菜肉类都是我所喜爱。说话时根本不理解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也许人家很喜欢,说完此话就遭到同学的冷落,她们开始奚落嘲讽我,做着鬼脸大声讽刺我说:“细--嚼--慢--咽--”。我觉得很难堪,真想把头钻到书箱里去,不让人家看到我吃饭的样子。吃完饭,她们就催着我快写数学作业,然后就排队来借作业作参考,抄袭。我不敢说不字,也从来没敢想过去反抗,尽管她们刚刚耻笑过我,自己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别人。我害怕,究竟害怕什么,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

那时候,每周二的下午老师学习,我们就不上课。记得有一天,两位一同中午带饭的同学邀请我去劝业场玩,我根本不知道何为劝业场,就晕晕地跟着她俩坐车到了中心花园总站,然后步行到了天津最繁华的商业区,来到劝业场,一个很老的商业大厦门前。那里的人很多,我从小地方来,从来没见过这么繁忙的商场,也没见过这么多人,于是问她们接下来做什么。她们说进去逛逛,大约要一个下午。眼前顿时有一种陌生而晕眩的感觉,我想哭。就告诉她们我不想在那里呆一个下午,想回家,她俩劝阻我,看到我要哭出来只好领着我告诉我该怎样回到中心花园站。好像在我高中毕业之前,自己从来没有去玩儿的勇气,那种在街道上独自逛商店的感觉,对于我而言既陌生,又孤独。

那时候,我们有时到中心站去倒车回家,乘同一辆车回家在那里转车有一两位同学,她们常常向我借5分或者一毛钱,说是要去买瓜子吃。我一声不吭地每次必借,然后就石沉大海,永远没有人还给我一分钱。有时候我很想去问她要回来,自己又不敢去说。于是就闷在心里,似乎就接受了这种不愉快。也不敢告诉姐姐,也不知道编个谎言说自己没钱。只是不理解那些手里没有零钱的同学为什么自己没钱还非要吃零食。这些事渐渐地就淡了。

有些事情就显得更难抹去那种记忆。比如我插班进去时是十一月左右,年底是期末考试阶段。记得考试前,几个女同学很郑重地站在我的桌前,告诉我考试时必须把卷子耷下来,给后边的女生看。我的胆子很小,生怕老师抓住我,可是也不敢得罪这几位女生,她们说话好凶,声音好大。考第一门功课,我特意把试卷往右边挪到我不敢再挪的位置,以为自己做到了。考完试,一位女生气汹汹地在我桌前责问我问什么不帮忙。我说我给她看了,她说根本看不到。于是下一门考试我胆战心惊地挪得更多。结果还是被好好地骂了一顿,说我没有诚意。我感到哭都没有人可怜自己。更令我不解的事情是,考完试我不知道自己在班上的水平,很没自信,因为转学来落掉很多课,自己有糊里糊涂地考试,对新的环境,新的考试,一切都是新的那么没有把握。一位女生(和前边说的女生是一伙的)找到我说:“知道吗,你把我的名次给顶了!本来我该是第十名”。我感到她的口气是说前十名似乎算作一种荣誉吧,我们班有五六十位学生。那我想自己也许考了第十名,我的插班使她丧失了一种荣耀的资格。于是问:“你是说我的总成绩排在第十名吗?”。她说:“你考了第四名,所以把我顶了。” 我站在那里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四名我想也没敢想,然而我的第四究竟是否与第十一有何种逻辑上的必然联系,自己也觉得很委屈,同时也觉得对她有点亏欠。现在想来都是笑话,但是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这些强词夺理的侵犯就是一种深深的伤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为什么给别人造成了不便,难道我该消失在这个环境中吗,难道我的出现就一定会是某些人的障碍吗?

那个时候,我的物理成绩是全年级300人的第一,永远考第一,大家越来越不愿意理我,感觉我是眼中钉。班里有两位女生比我学习好,她们也喜欢我,可是她们中午不在学校吃饭,两人又是很好的朋友。我比较害羞,想去和人家做朋友也不好意思上前。那时候,每周有两次在操场上的仪式,每周一早上升国旗,周六下午降国旗,学校领导会在升降旗仪式前讲本周的日程和注意事项。在仪式开始之前,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操场上,那是我最难受的时候,我不和男生讲话,就变得只能够和女生站在一起,而人家没有人愿意接收我这个外地来的,家住在郊区的土妞。自己的个性也太内敛,不好意思去搭讪。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好一个悲伤的十三岁的记忆。

同学有时候在学校里谈论《排球女将》,当时很流行的日本电视连续剧。我只能坐在旁边,心理很痒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人家更笑话我。我上小学一年级(或者是三年级?)时家里买了十四寸电视,那时是爸爸厂子里第二家家里有电视的人家。每晚家中都会有超过十个人拿着板凳椅子来看电视的邻居朋友。我习惯了一种相对比较优越的生活,就从来没有体会过别人有自己没有的痛苦。来到天津之前,爸爸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低价卖给了当地的农民。当我们搬到天津时,家里除了衣服,就只剩下四个箱子,一对木质的,一对很漂亮的铁箱子,那是妈妈在外事部门工作时,单位进口拍卖的物品,至今妈妈还留着这两个铁箱子。家里没有电视是自然的,更不堪回首的是连张写字的写字台都没有,可笑的是爸爸卖了保养很好的家具,却把单位不要的一张桌面上满是划痕的破桌子运到了天津的家里。这使得我认定自己家破落的程度,甚至更加深了一层自卑与沮丧。记得我那个年纪,很想很想看那部电视剧,可是没有电视,住在老城时还到房东家看过一集,真好看,小鹿纯子的青春活泼向上,爱情的神秘美好,主题歌的吸引人,都使我无限向往。同时,又不得不沮丧于当时的窘迫处境。在学校里只字不提电视节目,垂涎地听同学们在议论,自己脑子里无限期待幻想着那片中的镜头和场景。当同学问起时,我就假装说姐姐不让我看电视,让我写作业,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那些很看不起我的同班同学。

听听这首歌,到现在都还那么喜欢。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主题歌 <------点击这里就能听到看到视频

我一直都很怀念小的时候,哺育我到十二岁的那片三面环山,一面傍水,美丽清纯而且单纯的地方。直到几年之后,当我从忙碌无休止的发条式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时,才意识到那种无限的眷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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