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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一种病----评《迷失东京》 ZT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在影片的最后,坐在车上的哈里斯发现了从人群中匆匆走过的夏洛特,他走下车来追上夏洛特并与她紧紧拥抱。哈里斯在夏洛特的耳边喃喃低语,谁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夏洛特是能听见的,她的眼圈红了,然后,哈里斯终于吻了她。当他将夏洛特的肩膀渐渐松开的时候,哈里斯说的是“再见”而不是其他的一些什么,这时候,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像我一样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音乐响起,就算是穷尽一生,也许,他们再也不会相遇。好了,终于完了,这一场叫做“迷失东京”的邂逅终于结束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邂逅就应该只是邂逅而已,谁要是想将邂逅变做纠缠,那才是叫做彻底的愚顽。
  这是一个关于寂寞的故事,它被命名为“迷失东京”,或者,也可以叫做“迷失上海”或“迷失台北”什么的。两个美国人,哈里斯和夏洛特,他们来到陌生的东京,住在同一家酒店,然后,他们相遇了。哈里斯是一个过气的电影明星,他有一段长达25年的婚姻和满脸的疲惫表情,因为要拍摄一个威士忌酒的广告,他只身来到了东京。而夏洛特则是和她的丈夫一起来的,她结婚两年,看起来已经怀孕了。她那位作为摄影师的丈夫忙得就像是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在绝大多数时候,夏洛特也是孤身一人。她喜欢独自坐在酒店房间的窗台上,那里能俯瞰到整个东京,城市浩瀚得有些吓人,却没有一个角落能将寂寞这东西好好地收藏。
  东京在故事里只充当了一个背景,它应该是代表了一种不习惯,或者,只是为了给予哈里斯和夏洛特深深的陌生感。影片的开头一段是哈里斯从机场到酒店途中所见到的风景,东京确实繁华,可是,那繁华是僵硬地站在他对面的东西,霓虹越是闪亮,他的渺小与孤单就越是欲盖弥彰。哈里斯站在酒店的电梯里,他周围尽是比他矮一头还多的日本人,他的表情有些尴尬,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就连浴室里过矮的花撒和健身房里那台疯狂的器械也能够毫不费劲地使哈里斯觉得难堪,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总是需要寻求安慰的,所以,哈里斯对于夏洛特在电梯里对他那偶尔的微笑心怀感激就变得不难理解了。
  影片当中有两处打电话的情节令人难忘。当夏洛特与她远在美国的朋友聊起她的日本之行时,对方却因为心不在焉而将她的电话匆匆挂断,当她放下电话之后,她早已泪流满面。她只不过想找个人好好聊聊而已,哪怕是说一些最琐碎的鸡毛一地也好,她只是想回到以前在家的那种秩序当中,她只不过想重温那种熟悉的感觉而已,但是,当陌生感与寂寞无处不在强大无比的时候,遥远的帮助已经无能为力,她必须找到一个触手可及的办法逃离。而哈里斯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当他在凌晨打电话给他的妻子时,却正遇到在地球另一端某个忙乱的早晨,他的妻子也在例行的问候之后将他的电话挂掉。丢掉话筒之后,连哈里斯自己都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哈里斯与夏洛特在酒吧里的谈话相当精彩,他们谈到了彼此的婚姻。夏洛特问道:“你买过宝时捷吗?”哈里斯回答说:“我想买一辆。”然后,他们一起无奈地微笑。这个情节让人想起著名的《美国美人》,那个遇到中年危机的老爸就是试图用换新车的方法来逃避的,当然,哈里斯才没那么疯狂。从哈里斯的身上,夏洛特看见了自己婚姻的将来。原来,婚姻远不是她所想象的模样,就算是两个人在一起了,同床共枕着,看起来那么的亲密无间,可是,彼此心底的寂寞与思绪却是对方怎么也不能了解的。就像是哈里斯与他的妻子,在经历了25年的婚姻之后,他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就只局限于书房里该换一块怎样的地毯。
  是独处异乡的陌生感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可是,当夏洛特遇见哈里斯之后,对婚姻的无可奈何又让他们双双陷入到了另一种孤单之中,于是,他们想到了逃避,哪怕这种逃避的快乐注定了只是昙花一现。
  哈里斯换了一件怪模怪样的T恤和夏洛特一起去见她的朋友,他们在一起跳舞,他们跑到游戏厅玩游戏,他们在一间KTV里大声的唱歌。而他们并不知道,狂欢只是一群人的孤单而已,当哈里斯在KTV的走廊里找到夏洛特的时候,他在她身边坐下,并接过她手里的香烟,筋疲力尽地吸了一口,而夏洛特则靠在哈里斯的肩膀上,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是逃不掉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叫做“落寞”。
  其实,在婚姻里孤单的人又岂止是他们两个,在电影中匆匆带过的两个画面也许值得注意。当夏洛特在酒店里闲逛的时候,她无意中闯到一间教插花的教室,那里都是一些年华已逝的妇女。夏洛特实在是不能明白,将那些枝叶插到花盆里有什么乐趣,可是,不将自己的时间插到泥土当中,她们,又怎么度过自己漫长的婚姻和人生呢。另外一些人在游泳池里徒劳地跳着健美操,哈里斯先是靠在池壁呆呆的看着,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没入水中,由着水流将周围的声音覆盖,也由着自己对那些无聊而寂寞的场景视而不见。
  《迷失东京》当中有很多从高处俯瞰东京的镜头,密密麻麻的建筑,纠缠扭结的道路,那么渺茫的城市里,置身其中的某个人只能像是一只躲雨的蚂蚁那般的狼狈。当城市的霓虹刹那间亮起的时候,还能指望有谁能过来给予安慰呢,只能蜷曲在一个暂时属于自己的角落,闭上眼睛,期望什么也不会被想起。可是,哈里斯和夏洛特却不约而同的遭遇了失眠。
  哈里斯从门缝底下塞给夏洛特一张字条,他请求夏洛特能帮他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他们在哈里斯的房间里喝着酒,漫无边际的聊天,彼此之间清晰可见的坦诚和隐约的温情终于使他们都放松了下来。夏洛特问哈里斯,“我进退两难,会好起来吗?”而哈里斯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含糊地回答道:“不……哦,也许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救。”他们其实都是明白的,两个人能伸入到彼此心底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像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奇迹,用来换取一次塌实的睡眠那是最好不过,所以,谈话永无结果,他们终于沉沉睡去。
  寂寞应该是一种病吧,或者,寂寞是人类在进化途中遇到的一个麻烦。当一个人突然处于陌生的环境中时会感到了寂寞,当一个人置于人群中时也会感到寂寞,剧烈的繁华与苍茫的城市也能使人感到寂寞。当他们想逃的时候,他们原本以为找一个人在一起之后就不会寂寞了,可是,无论怎样,一个人说到底还只是一个人而已,寂寞这种病,婚姻也医不好。
  在他们寂寞的时候,夏洛特和哈里斯遇到了彼此,他们帮助对方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时光,就像是疼痛时注射了一针吗啡,但是,药力迟早会过去,疼痛依然存在。所以,最后的时刻,哈里斯对夏洛特说的是“再见”而不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他们是明白的,如果非要贪恋那一针吗啡,痛苦非但不会消失,反而会变本加厉。
  人生来就是寂寞的,谁都没错,只怪人太复杂。当“迷失东京”之后,也许还会有“迷失上海”或“迷失台北”之类的喘息,就像是一场沙漠中独自的奔跑,只能有偶尔的喘息,不会有永远的绿荫,不能停下来,因为,总要跑下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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