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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亲历记。十几年前写的,今天再看一遍,仍然非常。。。。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6.4亲历记
又快到了6.4,今年是16周年。每到这一时刻,就想起自己在6.4的所见所闻,一直想写下来,却始终没有动笔,那是一段自己并不快乐的经历。今天是中国时间的6.3上午,思绪又回到了16年前,一些细节竟然已经模糊了,赶紧打开电脑,开始记录自己6.4的亲历,这一段自己不愿回忆、不该忘却的人生。
6.4期间,本人在京读研,学校是个研究生院,仅有一届学生,大约200人。校址位于长安街西侧,街名应该不叫长安街,而在延长线上(懒得考证了),出了地铁就看到校门了。
据俺的记忆,6.4大概可分为游行、戒严和开枪三个阶段。在戒严令发布前,主要是学生和市民的游行,那时北京城的大街已经是人民的天下,很难看到警察,甚至很多路口的交警都没有,但是没有什么大的混乱,次序井然。好像有一天,俺虽然忘记了确切的日子,但俺知道,有这么一天,虽然只有一天,几乎所有的报纸,包括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这些党的最重要的喉舌,竟然全部站在广大学生和人民一边了,只有北京市的一家报纸,大概是北京日报,坚持其一贯的立场不动摇,仍然坚定地和党中央站在另一边。那时,很多政府部门和民主党派都出来游行支持学生,夸张一点说,北京城内不游行的大概只有中共中央这一部门了。
俺和俺的同学们由于年纪较大(不是大学生是研究生),大都不是很积极地参加游行,也许是理智冷静一些吧,我班绝食的只有一人,俺会永远地敬佩他。俺大概游过一二次,学校离天安门很远,走得很累,天气又热,所幸沿途有不少市民夹道助威,鼓掌的、欢呼的、送吃送喝的市民,沿长安街一线绵延不绝,心情还是很畅快的。俺也体会到了当年咱子弟兵上前线时,人民群众夹道欢送时的感觉了。
在政府发布戒严令前后,好像大的示威游行就比较少了,运动积极分子主要在天安门广场据守,也许大家街上走了几个月,没准步行距离都超过万里长征了,有点累了吧。戒严令发布后,学生和市民的主要工作就是阻止军队依照政府命令进城戒严,坚守天安门广场。由于学校所在乃军队入城的一条康庄大道上,所以这段时间,学生和市民经常自发地在路口放哨,围堵军车,应该有漏网之鱼,大部分应该都成功劝退了,不然就没有以后的流血了。俺没有去过,一来是因为对此运动热情不足;二来是俺不能熬夜,而人民军队偏喜欢夜战,老是趁俺熟睡的时候迈开进城的步伐,所以一直没机会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顶在子弟兵的坦克履带前比试一下力量。
在6.4前几天,媒体的口气已经非常严重了,几乎就是整天播放戒严的几号几号令,我记得有明确严正的警告,不要大家出门,溜弯、乘凉还是趁黑谈恋爱,都别上街,特别是在灯火阑珊时。在6.3,这种严重警告的口气达到了顶峰。俺和同学们已经明确地相信子弟兵极可能会在当晚夜深人静时,不惜一切代价地进城扫荡“动乱分子”。记得包括俺自己,我的这些比年轻的大学生要说更老练的研究生同学中,当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子弟兵会使用真枪实弹坚决“平暴”。我们讨论子弟兵可能动用的武器,大概是棍子之类的冷兵器、高压水枪、催泪弹之类,最Cool的也许就是橡皮子弹了,不过这些也已经把我们吓得够呛。俺当天肯定是没敢出校门一步,到了晚上俺睡觉的时间,也就雷打不动地照常上床歇息了。好像有俺的几个同学决定整晚搓麻,以此独特的方式迎接新中国这一重要时刻的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在6.3深夜或者6.4凌晨,俺被楼道里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惊醒了,起来一问,原来是军队进城了,大家赶紧去堵。俺睡意全消,干脆就出门去看,到了路口,只见确实有一队军车被成功拦住了,周围有不少学生和市民围着他们,有的还在大声地给战士们作思想工作,讲解北京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有一个市民愤怒地拿着从车上搜出的狼牙棒,就是那种“长”着很多铁钉的木棍,质问着在一个小车里的解放军领导干部,但是所有的干部战士似乎都接到了住嘴的命令,任你喊叫责骂,坚决不吐一个字,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过了一会,俺听到了怦怦声,问别人,说是枪声,子弟兵开枪了。听到这个,我想也许只是对天鸣枪,或者是发射橡皮子弹,反正没立刻把枪声和死亡联系起来。又过了一会,从附近一个路口跑过来几个人,还抬着一个人,到了跟前,俺看到了血,在被抬的那个人和抬他的几个人身上都有。他们告诉我们,伤者是本校的教工,在附近的路口被枪击(伤者后来死亡)。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了,依稀记得在场的学生和市民更加愤怒地质问车里的子弟兵,但是没有一个人动手打他们,我们的人民卫士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不知道在街上待了多久,我回到了宿舍,想问一个同学借相机,到前面(往天安门方向)去看看,同学说太危险,不要出门了,而相机闪光会吸引枪口的注意力。也许觉得路口的鲜血只是孤立事件,我没有带相机,骑着自行车还是出门了。
出发后,就不时地听到枪声,时疏时密,越往天安门方向走,枪声听得越响,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不知道北京出了什么事,自己会出什么事。在没到木樨地(这是后来已知流了很多血的路口)的一个路口,我停了下来,看到路中央有一个军车熊熊燃烧,在它附近有一具被军车碾成几乎一张纸的尸体。路口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看打扮,学生不多,主要是市民。我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杀人了!在长安街沿线有地铁站,入口高度大概相当于平房,有市民指给我看地铁入口墙上的累累弹痕,宽大的玻璃上有不少弹孔,也有不少破碎的大洞,我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墙上弹痕的高度说明,子弹是完全可以打到人的。这时我才完全明白子弟兵会不惜一切代价进城,代价指的是什么,谁来付此代价了。
我在路口期间,陆续碰到了一些从天安门方向返回的学生和市民,不少人的衣服粘满了鲜血,他们告诉我和其他人,木樨地群众伤亡惨重,没有人会想到军队会开枪,他们抬了很多伤员和死者。看来人民军队把“暴徒”打了个措手不及,肉身怎能阻挡人民军队子弹和坦克的前进方向呢?
在我所在的路口,不时地有军车车队一路鸣枪,从西北南三个方向,高速呼啸而过,奔向东方,那是天安门所在的方向,那是有很多学生和市民,以手无寸铁守卫的地方。此时此刻,路口的不少勇敢市民纷纷拿起能找到的砖头石块,站在一览无余、无遮无挡的大街上,冲向鸣枪飞驰的军车,奋力投掷,砸得车身怦怦作响!我和其他胆小的则赶紧猫腰躲在地铁入口的背面,军车冲过后才出来。还好,我在这里时,没有发现当场伤亡的,不知道这些呼啸军车上的子弟兵,只是对天鸣枪呢,还是因为车速太快,不好击中目标。
记不清自己在这个路口待了多久,但已经明白继续向前,就是死路一条,我开始返回学校。返回的一路上我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慢慢骑,听到很近的枪声或者汽车声,就赶紧从车上蹦下来,趴在地上或者是躲在什么障碍物后面。记得回程没有见到几个人,看到的只有飞驰的军车,听到的只有枪声、汽车声和自己的咚咚心跳声,最后总算平安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同学和老师开始清点人数,我班有个同学在6.3白天去了天安门,目前下落不明。全校有一个教工死亡(在前面提到的),一个还是二个学生死亡(现在记不清了),其他班级的受伤和失踪情况现在也记不清了。对于我们这个人数很少、又不很积极参加运动的学校,死亡两名已经是很惊人的数字了,想想有好几千学生的大校,真是不敢估计他们的数字。
我班失踪的同学在6.5回来了,已经有点吓傻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说自己在6.3白天去了天安门,临走时告诉同学是去看高压水枪之类的演示的,如果他知道节目单如此出人意料的话,他会老老实实待在宿舍搓麻将的。对天安门广场当晚的情况,我没有听到他的讲述,或者他根本就没说,记得他说自己躲到了一个市民家里住了二天,感觉大街平静一些后才回到了学校。
6.4白天在本校门口,时常看到自西向东入城的人民解放军车队,见过一排隆隆驶过校门的坦克纵队,左摇右摆地高速前进,活像在溜冰,可能是因为这种路面对于坦克来说,有点滑。站在好几米外的人行道上,坦克驶近时,都能震得你脚发麻。6.4后各种传言满天飞,比如军队可能进入学校,甚至扣押所有学生的说法都有。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相信最危险的预言,为此准备才是最安全的,老师和同学大都建议趁交通还未中断的情况下,尽快离开北京,离开学校这个挂着大牌子的“动乱”基地。那时对外的通讯已完全中断,家里人也无法知道自己的死活。大概在6.5或者6.6,我和一个同学决定结伴离开北京。
当晚大概9点左右,我们上了地铁,记得应该是最后一班地铁了,但为什么这么早地铁就收工的原因已经忘记了,也许是听电台说的吧。当我们到达地铁北京站时,在出口处听到很近的密集枪声,当时下车的一群人都不敢出去。在地铁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后,我就慢慢地贴着墙壁走近出口,感觉枪声似乎在北京站广场附近的路段上,广场上还有人走动,从其身影看,广场应该没有枪击。这时我们这群人才钻出地铁,迅速进了北京站。
北京站内没有军人和警察的影子,乘客也不多,几乎全是离开北京的,正好有个地方在检票进站。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坐的火车还有没有,也不敢到站外的闻讯处去,就问正在检票的工作人员大姐。她了解我们的目的地后,告诉我们,哪个车次能开已经不能保证了,这趟车是向南的,是我们要去的方向,能走时就赶快走。谢了大姐,我们就进了站,甚至连站台票都没有买。
上车后,我们发现几乎一半都是学生模样的乘客,但是似乎没有太多的交谈,现在记不得当时和别人谈了什么。车开了大约几个小时,仍然在河北境内时,就停在了一个小站上,这一停大概有好几个小时。我们带的水已经没有了,火车上也没有了,我和同学就下车找水。当时是深夜,也许是下半夜了,我们就找亮灯的地方,来到一个好像是值班室的地方,里面几个工人老大哥模样的人把我们接到了屋里。他们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装好了水。我们给他们介绍了北京的情况,他们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从谈话中,我知道这些憨厚的工人老大哥和我们一样心里明白亮堂。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列车不走了,在某一时刻会有另外一个列车到站,我们可以乘坐这趟车继续南行,现在就在他们的值班室等着就行。临走时,他们还硬塞给我们一些面包之类吃的东西,几个人一起把我们送出门,记得自己当初是含着热泪向他们告别的,可惜当时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还有那个放我们上火车的大姐的名字,希望他们一辈子幸福平安。
那列火车进站后,车上的人已经很多,而我们原来车上的乘客也几乎全部要上这个车,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从窗户挤进车厢,记得车上的人还把我还是我同学使劲向外推,以至于我上车后,差点拿出包里的刀子动武。这是我平时吃西瓜用的刀,虽然不锋利,却比较长,看着也是有点威力,我从学校走时放在包里,以防什么不测的。
这是个小站,列车停留的时间很短,我们刚上车,车就开动了,还有很多原来车上的人没有能够挤上来。车子走走停停,速度很慢,车上人很多,我又累又困,最后实在受不了,就爬上了行李架上睡觉,这时“地铺”已经全部睡满了。
大概在我们离开北京的第3天,即6.7或者6.8,我终于到家了,而平时只需要十多个小时。回家后才知道,我们走的慢的原因是铁路沿线城市的学生,获悉人民军队在首都大展军威后,阻塞了铁路。当时我没有怪他们,现在也不怪。
在6.4后,我经常反思,自己和自己的同学为什么没有想到人民军队会开枪?因为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热烈讨论6.4的是是非非,作为一个亲历者,本人认为6.4没有人作错什么,学生和平民没有错,党中央也没有错。想想吧,国民党镇压共产党,国民党错了吗?共产党镇压国民党,共产党错了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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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快到了6.4,今年是16周年。每到这一时刻,就想起自己在6.4的所见所闻,一直想写下来,却始终没有动笔,那是一段自己并不快乐的经历。今天是中国时间的6.3上午,思绪又回到了16年前,一些细节竟然已经模糊了,赶紧打开电脑,开始记录自己6.4的亲历,这一段自己不愿回忆、不该忘却的人生。
    6.4期间,本人在京读研,学校是个研究生院,仅有一届学生,大约200人。校址位于长安街西侧,街名应该不叫长安街,而在延长线上(懒得考证了),出了地铁就看到校门了。
    据俺的记忆,6.4大概可分为游行、戒严和开枪三个阶段。在戒严令发布前,主要是学生和市民的游行,那时北京城的大街已经是人民的天下,很难看到警察,甚至很多路口的交警都没有,但是没有什么大的混乱,次序井然。好像有一天,俺虽然忘记了确切的日子,但俺知道,有这么一天,虽然只有一天,几乎所有的报纸,包括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这些党的最重要的喉舌,竟然全部站在广大学生和人民一边了,只有北京市的一家报纸,大概是北京日报,坚持其一贯的立场不动摇,仍然坚定地和党中央站在另一边。那时,很多政府部门和民主党派都出来游行支持学生,夸张一点说,北京城内不游行的大概只有中共中央这一部门了。
    俺和俺的同学们由于年纪较大(不是大学生是研究生),大都不是很积极地参加游行,也许是理智冷静一些吧,我班绝食的只有一人,俺会永远地敬佩他。俺大概游过一二次,学校离天安门很远,走得很累,天气又热,所幸沿途有不少市民夹道助威,鼓掌的、欢呼的、送吃送喝的市民,沿长安街一线绵延不绝,心情还是很畅快的。俺也体会到了当年咱子弟兵上前线时,人民群众夹道欢送时的感觉了。
    在政府发布戒严令前后,好像大的示威游行就比较少了,运动积极分子主要在天安门广场据守,也许大家街上走了几个月,没准步行距离都超过万里长征了,有点累了吧。戒严令发布后,学生和市民的主要工作就是阻止军队依照政府命令进城戒严,坚守天安门广场。由于学校所在乃军队入城的一条康庄大道上,所以这段时间,学生和市民经常自发地在路口放哨,围堵军车,应该有漏网之鱼,大部分应该都成功劝退了,不然就没有以后的流血了。俺没有去过,一来是因为对此运动热情不足;二来是俺不能熬夜,而人民军队偏喜欢夜战,老是趁俺熟睡的时候迈开进城的步伐,所以一直没机会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顶在子弟兵的坦克履带前比试一下力量。
    在6.4前几天,媒体的口气已经非常严重了,几乎就是整天播放戒严的几号几号令,我记得有明确严正的警告,不要大家出门,溜弯、乘凉还是趁黑谈恋爱,都别上街,特别是在灯火阑珊时。在6.3,这种严重警告的口气达到了顶峰。俺和同学们已经明确地相信子弟兵极可能会在当晚夜深人静时,不惜一切代价地进城扫荡“动乱分子”。记得包括俺自己,我的这些比年轻的大学生要说更老练的研究生同学中,当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子弟兵会使用真枪实弹坚决“平暴”。我们讨论子弟兵可能动用的武器,大概是棍子之类的冷兵器、高压水枪、催泪弹之类,最Cool的也许就是橡皮子弹了,不过这些也已经把我们吓得够呛。俺当天肯定是没敢出校门一步,到了晚上俺睡觉的时间,也就雷打不动地照常上床歇息了。好像有俺的几个同学决定整晚搓麻,以此独特的方式迎接新中国这一重要时刻的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在6.3深夜或者6.4凌晨,俺被楼道里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惊醒了,起来一问,原来是军队进城了,大家赶紧去堵。俺睡意全消,干脆就出门去看,到了路口,只见确实有一队军车被成功拦住了,周围有不少学生和市民围着他们,有的还在大声地给战士们作思想工作,讲解北京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有一个市民愤怒地拿着从车上搜出的狼牙棒,就是那种“长”着很多铁钉的木棍,质问着在一个小车里的解放军领导干部,但是所有的干部战士似乎都接到了住嘴的命令,任你喊叫责骂,坚决不吐一个字,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过了一会,俺听到了怦怦声,问别人,说是枪声,子弟兵开枪了。听到这个,我想也许只是对天鸣枪,或者是发射橡皮子弹,反正没立刻把枪声和死亡联系起来。又过了一会,从附近一个路口跑过来几个人,还抬着一个人,到了跟前,俺看到了血,在被抬的那个人和抬他的几个人身上都有。他们告诉我们,伤者是本校的教工,在附近的路口被枪击(伤者后来死亡)。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了,依稀记得在场的学生和市民更加愤怒地质问车里的子弟兵,但是没有一个人动手打他们,我们的人民卫士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不知道在街上待了多久,我回到了宿舍,想问一个同学借相机,到前面(往天安门方向)去看看,同学说太危险,不要出门了,而相机闪光会吸引枪口的注意力。也许觉得路口的鲜血只是孤立事件,我没有带相机,骑着自行车还是出门了。
    出发后,就不时地听到枪声,时疏时密,越往天安门方向走,枪声听得越响,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不知道北京出了什么事,自己会出什么事。在没到木樨地(这是后来已知流了很多血的路口)的一个路口,我停了下来,看到路中央有一个军车熊熊燃烧,在它附近有一具被军车碾成几乎一张纸的尸体。路口周围聚集了很多人,看打扮,学生不多,主要是市民。我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杀人了!在长安街沿线有地铁站,入口高度大概相当于平房,有市民指给我看地铁入口墙上的累累弹痕,宽大的玻璃上有不少弹孔,也有不少破碎的大洞,我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墙上弹痕的高度说明,子弹是完全可以打到人的。这时我才完全明白子弟兵会不惜一切代价进城,代价指的是什么,谁来付此代价了。
    我在路口期间,陆续碰到了一些从天安门方向返回的学生和市民,不少人的衣服粘满了鲜血,他们告诉我和其他人,木樨地群众伤亡惨重,没有人会想到军队会开枪,他们抬了很多伤员和死者。看来人民军队把“暴徒”打了个措手不及,肉身怎能阻挡人民军队子弹和坦克的前进方向呢?
    在我所在的路口,不时地有军车车队一路鸣枪,从西北南三个方向,高速呼啸而过,奔向东方,那是天安门所在的方向,那是有很多学生和市民,以手无寸铁守卫的地方。此时此刻,路口的不少勇敢市民纷纷拿起能找到的砖头石块,站在一览无余、无遮无挡的大街上,冲向鸣枪飞驰的军车,奋力投掷,砸得车身怦怦作响!我和其他胆小的则赶紧猫腰躲在地铁入口的背面,军车冲过后才出来。还好,我在这里时,没有发现当场伤亡的,不知道这些呼啸军车上的子弟兵,只是对天鸣枪呢,还是因为车速太快,不好击中目标。
    记不清自己在这个路口待了多久,但已经明白继续向前,就是死路一条,我开始返回学校。返回的一路上我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慢慢骑,听到很近的枪声或者汽车声,就赶紧从车上蹦下来,趴在地上或者是躲在什么障碍物后面。记得回程没有见到几个人,看到的只有飞驰的军车,听到的只有枪声、汽车声和自己的咚咚心跳声,最后总算平安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同学和老师开始清点人数,我班有个同学在6.3白天去了天安门,目前下落不明。全校有一个教工死亡(在前面提到的),一个还是二个学生死亡(现在记不清了),其他班级的受伤和失踪情况现在也记不清了。对于我们这个人数很少、又不很积极参加运动的学校,死亡两名已经是很惊人的数字了,想想有好几千学生的大校,真是不敢估计他们的数字。
    我班失踪的同学在6.5回来了,已经有点吓傻了,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说自己在6.3白天去了天安门,临走时告诉同学是去看高压水枪之类的演示的,如果他知道节目单如此出人意料的话,他会老老实实待在宿舍搓麻将的。对天安门广场当晚的情况,我没有听到他的讲述,或者他根本就没说,记得他说自己躲到了一个市民家里住了二天,感觉大街平静一些后才回到了学校。
    6.4白天在本校门口,时常看到自西向东入城的人民解放军车队,见过一排隆隆驶过校门的坦克纵队,左摇右摆地高速前进,活像在溜冰,可能是因为这种路面对于坦克来说,有点滑。站在好几米外的人行道上,坦克驶近时,都能震得你脚发麻。6.4后各种传言满天飞,比如军队可能进入学校,甚至扣押所有学生的说法都有。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相信最危险的预言,为此准备才是最安全的,老师和同学大都建议趁交通还未中断的情况下,尽快离开北京,离开学校这个挂着大牌子的“动乱”基地。那时对外的通讯已完全中断,家里人也无法知道自己的死活。大概在6.5或者6.6,我和一个同学决定结伴离开北京。
    当晚大概9点左右,我们上了地铁,记得应该是最后一班地铁了,但为什么这么早地铁就收工的原因已经忘记了,也许是听电台说的吧。当我们到达地铁北京站时,在出口处听到很近的密集枪声,当时下车的一群人都不敢出去。在地铁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后,我就慢慢地贴着墙壁走近出口,感觉枪声似乎在北京站广场附近的路段上,广场上还有人走动,从其身影看,广场应该没有枪击。这时我们这群人才钻出地铁,迅速进了北京站。
    北京站内没有军人和警察的影子,乘客也不多,几乎全是离开北京的,正好有个地方在检票进站。我们不知道我们要坐的火车还有没有,也不敢到站外的闻讯处去,就问正在检票的工作人员大姐。她了解我们的目的地后,告诉我们,哪个车次能开已经不能保证了,这趟车是向南的,是我们要去的方向,能走时就赶快走。谢了大姐,我们就进了站,甚至连站台票都没有买。
    上车后,我们发现几乎一半都是学生模样的乘客,但是似乎没有太多的交谈,现在记不得当时和别人谈了什么。车开了大约几个小时,仍然在河北境内时,就停在了一个小站上,这一停大概有好几个小时。我们带的水已经没有了,火车上也没有了,我和同学就下车找水。当时是深夜,也许是下半夜了,我们就找亮灯的地方,来到一个好像是值班室的地方,里面几个工人老大哥模样的人把我们接到了屋里。他们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装好了水。我们给他们介绍了北京的情况,他们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从谈话中,我知道这些憨厚的工人老大哥和我们一样心里明白亮堂。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列车不走了,在某一时刻会有另外一个列车到站,我们可以乘坐这趟车继续南行,现在就在他们的值班室等着就行。临走时,他们还硬塞给我们一些面包之类吃的东西,几个人一起把我们送出门,记得自己当初是含着热泪向他们告别的,可惜当时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还有那个放我们上火车的大姐的名字,希望他们一辈子幸福平安。
    那列火车进站后,车上的人已经很多,而我们原来车上的乘客也几乎全部要上这个车,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从窗户挤进车厢,记得车上的人还把我还是我同学使劲向外推,以至于我上车后,差点拿出包里的刀子动武。这是我平时吃西瓜用的刀,虽然不锋利,却比较长,看着也是有点威力,我从学校走时放在包里,以防什么不测的。
    这是个小站,列车停留的时间很短,我们刚上车,车就开动了,还有很多原来车上的人没有能够挤上来。车子走走停停,速度很慢,车上人很多,我又累又困,最后实在受不了,就爬上了行李架上睡觉,这时“地铺”已经全部睡满了。
    大概在我们离开北京的第3天,即6.7或者6.8,我终于到家了,而平时只需要十多个小时。回家后才知道,我们走的慢的原因是铁路沿线城市的学生,获悉人民军队在首都大展军威后,阻塞了铁路。当时我没有怪他们,现在也不怪。
    在6.4后,我经常反思,自己和自己的同学为什么没有想到人民军队会开枪?因为经常在网上看到有人热烈讨论6.4的是是非非,作为一个亲历者,本人认为6.4没有人作错什么,学生和平民没有错,党中央也没有错。想想吧,国民党镇压共产党,国民党错了吗?共产党镇压国民党,共产党错了吗?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所谓的“人民子弟兵”是一个谎言。从组织架构上看,解放军是中共的军队,是一支保护中共的党卫军。中共一直拒接军队国家化。 +10
    • 有伤亡,这个我们都知道。混乱的转型时期,不闹一闹是不可能的。幸运的是第一中国没让民🐷给夺了权,第二中国在这么大的内乱之后仍然坚持闷声发大财。中国能不能民主改革呢,当然行,但是要在发展经济维护稳定前提下自主进行改革。 +11
      • 你不觉得有点自相矛盾吗?既然发展经济要在维护稳定下,那么没有民主法制,就永远没有稳定的制度保障,64“不闹一闹是不可能的”,难道64闹是因为已经民主了?西方上百年没有内战,因为夺权根本不需要打仗,这才是稳定的根本 +10
        现在维稳消耗的大量资源,早就影响到了发财,现在的制度导致不维就得乱,矛盾缺乏正当的解决方式,值得吗?既然按你说怎么都要乱一乱,何不趁机实现长治久安,乱一次就算了呢。
        • very good point +1
    • 楼主算是一个胆战心惊的小人物,但写的很好很真实,反应了很多人当时的心态心情,如果我是楼主估计也完全一样的行为心态。到底谁错了,只有天知道 +1
    • 手工点赞 真实! +2
    • 说的没错,学生平民是争取自己的利益,共产党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对自己来说都没做错。。。不过如果对共产党来说做对的事情对学生平民来说就是大错特错了。。。 +2
      • 结论,作者脑子不清楚
        既然双方都对,那些死难者就是活该了
    • 三十多年前热血沸腾的学生们都认为自己是在效仿五四运动, +1
      是爱国行为,却不幸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其实五四运动何尝不是呢,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决定了这个事件的性质。至于民主,是需要民众有平等、公平和友善的理念的。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大陆)老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阶级”这个概念,试想一下,一个有阶级论和阶级斗争的社会如何能够保证人与人的平等、公平和友善呢?想维稳闷声发大财的人正是这个不平等社会的既得利益者,怎么能指望他们主动去改变这个社会呢。所以,不经大乱恐怕不会实现民主,只是中国老百姓对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太习惯了,只求能有明君和忠臣为自己做主,保得一世安稳,却不去想中华文明何以为继,何以在西方文明的不断进步和世界越来越融合的趋势中自处。
      • 再多说两句。去过台湾后,特别感叹何时大陆能像台湾一样,既保留了中华传统文化又吸取了西方文明的民主和包容,普通民众给人的感觉是从容淡定、谦逊内敛,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一定很幸福。 +4
    • 客观 中肯
    • 点赞 +1
    • 你写的我有印象,我家和学校在甘家口离木樨地不远......
      • 邻居
    • 六四闹事折腾的都是什么人?学生年轻人国家的娃。如果把一国政府比喻成家长,什么样的家长会对自家的熊娃儿真动刀动枪呢?从没听说过家长把自家熊娃儿打死是人干的事,那些替中共六四找借口和理由辩解的,先去把自己家的熊娃打残了再出来说话吧。 +4
      • 为了党妈,斗自己的亲爹,连亲娘也不放过。—-文学城 +2
      • 一般家里没有熊娃,有的话不管教好最后在社会上又偷又抢又杀人,这里很多黑人家庭的熊娃走向犯罪的太多了,小时候我们村就一个他爹把熊娃打死了,被公安局抓走之后,村里过去求情减轻了罪行。 +1
        • 中华传统文化就是权威服从文化,华人娃从小到大都在这样的传统家长制环境和社会中被潜移默化地洗脑长大,已经是最乖最好带的娃了。如果连这样的娃青春期作一下熊一下,家长都没有耐心和智慧处理好,娃儿一闹腾就简单粗暴地往死里打,我想这样的家长也不配当家长吧 +1
          • 六四娃们闹腾了那么久,只是静坐游行,极少暴力偏激,只是要求家长有错改之,连这么乖的娃偶尔叛逆一下都处理不好,这家长有什么资格当家长?要不发几个裤裆里都踹把枪的美帝黑娃儿给TA,让TA明白一下真正为人父母的艰辛?在其位谋其事,当家长就要有当家长的担当
            •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在中国搞革命就像在西方买lott max,成功率很低,一旦成功了功名成就,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胜者为王,其他人99%都是陪衬。 +1
              • 哈哈,拿动物世界的规则来度量现代人的世界?咱们还是探讨六四吧,家长就更不应该把动物世界的规则用在自家熊娃儿身上了,现实里真有这样对待自家熊娃的家长吗?
                • 还没有实现共产主义呢,私有制仍旧是现代人的主旋律,基本上人人都是在为自我而奋斗,民主法则也是感觉对自己没有坏处大伙才去维护的,根本不存在家长和熊娃的问题,共产党不是你的家长,川普也不是你的家长,这就是一个人人可以接受的游戏规则 +1
                  • 哈哈,咱们还是focus on六四这个topic吧(😄中英混合师太体,喜欢吗?)。话题如果无限扯大了,一时半会咱也讲不清啊,期待以后跟您深入探讨其他方面
                    • 六四我中立,六四提出的观点我支持,但太理想化了学生气了,效果不行,所以我也说不出来啥,我现在很多时间愿意看看天文地理太空考古,思考世界万物人生甚至佛与神。非常感谢你愿意与我一起探讨。 +1
                      • 😄修心这是要成仙啊?
                        • 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是缘分
      • 你这反思有漏洞,千万别对孩子说。否则,以后孩子的愿望达不成,要一哭二闹三绝食了。。。 +1
        • 哈哈,咱们正常家庭长大的华人娃都很乖,我们华裔是模范公民,娃们又能作到哪儿去呢?青春期荷尔蒙爆发偶尔作一下熊一下其实很正常,家长只要耐心一点智慧一点爱多一点,一定没有谁家的娃天生是十恶不赦就该死的
    • 写地好。小老百姓在历史洪流中,真是微不足道。
    • 我那时候小,住在北京西单附近儿童医院的家属宿舍里,我妈是个儿科医生。我记得她说解放军也是18岁的孩子,也跟大学生民众一样死掉,双方都送来她们医院急救,但儿科医生看不了枪伤烧伤刀伤,双方都是死,都是孩子,都很惨。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暴力冲突。 +6
    • 最后一段反思真是无语了,这个民族真要被殖民300年才能看到希望。 +1
    • 长安街西侧,玉泉路?我似乎看到校友了
    • 我们当年都是通过香港的报纸才能看到一幕幕杀人的场面,难怪到今天香港还会有那么人烛光守护六四之夜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