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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AMOUR LOOK 倒闭17周年祭【转载莫问出处】

今天是GLAMOUR LOOK倒闭17周年的日子,特撰此文,以资纪念。这里要特别提一下,XX网站给GLAMOUR LOOK员工追讨欠薪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平台。大家在这里交流信息,交流感情,相互鼓励,得益非浅。管理员还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将有关帖子集中一处,查找起来大为方便。在此,谨代表GLAMOUR LOOK的兄弟姐妹向管理员表示崇高的敬意并致以真诚的感谢。刷完卡,把油枪插入油箱口,跟往常一样选了87号油,目光习惯性地往油价指示窗扫去。一张熟悉的脸蓦然切入,止住了目光的移动。这不是阿兰吗?就在对面,车头对着车头。有一阵子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真叫巧了。刚要打招呼,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比我先来,应该是她先看到我,怎么她不跟我打招呼?再仔细一看,只见她双眼死死盯着油价指示窗,一动不动,好像除了油价指示窗,什么都不想见。她分明是在躲着什么。躲着什么?莫非是我的目光?阿兰,想躲我?。。。。。。别克车猛地一个急停,身边的阿兰不由自主地紧紧靠在了我的膀上。一会儿车停稳了,她坐直身子,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可没故意搏懵啊。”“I gonna charge  you.” 我随口回了一句。车里爆出一阵哄堂大笑。我们一行五人受GLAMOUR LOOK绝大多数工友之托,刚访问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商讨通过法律途径追讨欠薪的可能性。律师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收费也合理,我们挺高兴的,绷紧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松了一点。我是两星期前接管采购部后认识阿兰的。她负责客户服务,与采购工作关系密切。大家做事都认真,配合相当好,彼此印象不错。公司倒闭后,我被工友推选出来领头追讨欠薪。她也很积极,我们常为追讨欠薪的事通电话,多的时候一天两、三通。这场灾祸,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有一次她还在电话里说,将来如果她有工作了,绝不会忘记我。又多了个死党,当时我想。。。。。。。这不过是个把月前的事啊,阿兰怎会躲我?莫非是我眼花,认错人了?揉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没错,是她,双眼依然死盯着油价指示窗。想起来了,准是为了那件事。听说老板娘拉了个台湾老板,要买下GLAMOUR LOOK的资产。她把原来的一些骨干招去开了个会,要他们不要找工作,等工厂开工后再回去干。在等开工的这段时间里,她会发给生活补助,弥补失业保险金的不足。阿兰也被招去了。看来,她是怕我怪她“叛变投敌”啊。难怪她突然间就再也不给我来电话了。阿兰哪阿兰,你错了。谁不需要挣钱养家活口?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怎会怪你?已经有几个多年的好友成了路人,只是因为一些莫明其妙的误会。这事儿不能想,想起来揪心。阿兰啊,我可是刚把你当成死党的啊,难道你我这么快就也要成为路人?不成,你不跟我打招呼,我跟你打。可是,不知为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一声未发。目光继续移动,缓缓落到了油价指示窗,定格。加完油,离开,我和阿兰始终没有四目相对。。。。。。。真不敢相信,GLAMOUR LOOK倒闭已整整一年半了。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又经历了多少沧桑。可是,GLAMOUR LOOK的人和事,依然牵萦梦回。这些梦,如此鲜明,如此真切,以致我总觉得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GLAMOUR LOOK是一家化妆品生产商,由一对港人夫妇所有和经营。二十多年前创办时只是个三十人左右的小作坊,直到五年前才大规模扩展,购置了新厂房,人员也增加到了三百多。由于不要求英语,不想干时公司还可出具以辞退为理由的雇佣记录,所以虽然工资低,工时长,也不付加班费,还是有许多大陆新移民去那儿干。我是差不多公司倒闭半年前进厂的。先在称料部门当工人,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老板发现了我这个“人才”,便让我参与管理。刚进厂没多久就知道公司资金严重短缺。经常拖欠工资,因没钱买原材料而耽误生产的事也时有发生。许多工友怪罪那个勾引老板的年青女工,认为她造成了老板家庭分裂,以致工厂管理一塌糊涂。我和一些管理人员深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长期的经营管理不善,经营作风不正,公司早已亏损严重,债台高筑,信誉极差。只是以前还能挖东墙补西墙,资金紧张的状况还不很明显。后来银行不但不再增加贷款,反而要追回一部分已有贷款,大多数供应商也不再同意赊欠,资金上捉襟见肘的窘境才毕露无遗。贷款银行数月前觉察到问题严重,已请了清盘人评估公司继续经营的可能性。公司已危在旦夕。在参加管理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天天都在和一些可靠的同事商讨如何挽救公司。不是为了老板,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数百员工。可惜,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能使公司免于被清盘。二00三年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二。大家一直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天,清盘人来到公司,宣布公司已被清盘,公司所有资产由清盘人接管。公司所有的业务立即停止,除少数几名留下帮助清理工作的雇员外,公司与所有雇员的雇佣关系亦于当天告终。最要命的是,由于公司的银行帐户已遭冻结,员工手中的最后一张薪金支票成了废纸。至此,公司已欠员工四周零二天的薪酬。有些员工更惨,他们连前一张薪金支票(两周的薪水)都未存入银行。可能是因为我充当了翻译的缘故,会议一结束,员工们便把我团团围住,问这问那。谁都没经历过这种事,一下子被打闷了。他们的脸上,挂满愤怒、困惑和焦虑。员工们最关心的,当然是欠薪追不追得回来,追不回来又怎么办。我告诉他们,据我所知,欠薪有两个可能的来源可以补回,一是公司财产拍卖所得,扣除公司欠政府的款项及欠抵押贷款后的余款;二是如果第一来源不足的话,可以向老板和老板娘个人追讨,因为他们都是公司董事。根据劳工法,有限公司的董事有责任在公司资产不足的情况下以个人资产偿还雇员欠薪。可是,第一个来源基本是没指望的,第二个来源则取决于老板和老板娘还有没有个人财产,有的话能不能查到。所以,追回的把握只有两、三成。就算可以追到,也是驴年马月的事了,远水就不了近渴。最快捷的财源,只有失业保险金。但那也至少要等清盘公司制作出雇佣记录以后,估计至少要数周才能完成。听了我的话,员工们原本就绷紧的脸绷得更紧了。有人开始破口大骂,把老板和大奶、二奶骂得狗血喷头。还有个员工借了十万美元给老板,这回全打水飘了,恨得咬牙切齿,声称要把他们都给宰了。他们怎能不愤怒?在国内都受过高等教育,到这儿来只能干劳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结果辛苦半天,居然连薪水都领不到。他们怎能不困惑?一个民主、法制的国家,怎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么能不着急?大家伙就拿七、八块钱一小时,这个水平在大多伦多地区也就刚刚够生活,根本存不起钱来。这一断粮,拿什么去交房租、去付柴米油盐?就是失业保险接上了,也只不过是原工资的55%,怎么够?这还不算最惨的。有的员工刚移民过来,工作还不到俩月,没积够所需的900多工作小时,连失业保险都没法领。大家都觉得不能就此罢休。商量一番,决定一方面去劳工部申请索偿,一方面找律师咨询,找出最快、最有效的追讨途径。大家并选出了我和另外四人组成了追讨欠薪行动委员会。劳工部的申请很简单,填个表就完了。找个合适的律师却不太容易。谈了几家,才找到一个称心的。这位先生建议我们先作个调查,看看是否有钱可追,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费用方面,调查约需1,800块。如果有钱可追,他的收费将按追到钱数的一定比例收取。因此,如果我们能聚到一百八十人左右的话,那么每人只须凑十块,他便马上可以进行调查。我们觉得这个建议相当合理,决定采纳。回家后,我们立即分头通知大家,第二天上午在厂门外集合,进行集资。我想,大家聚一次不容易,应该把大家可能需要的资料准备齐全。当务之急,是要帮助经济困难的员工找到财务援助的渠道。想来想去,只有两条:一是找省议员,一是申请救济。于是,在网上查出了所有大多伦多地区省议员的通信资料和申请救济的程序。又画了一个表格,用于登记捐款人的通信资料。然后找了一家复印店把这些资料复印了二百份,表格复印了五份。干完这些,已是凌晨四点多了。许是兴奋过度,此时全无睡意。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还缺点什么,一会儿又琢磨着能不能聚到一百八十人。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梳洗一番,草草吃了早餐,便奔工厂而去。 我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却不料厂门外的场地上早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我也不浪费时间,立即作了个“战斗动员”:“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聚集一堂。这显示了我们的团结和决心。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成功。虽然我们的生活有挫折,有困难,但靠着我们的双手,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活得堂堂正正,晚上睡得着。看看老板他们,他们还有安稳日子过吗?他们还能睡得着觉吗?所以,我们的日子要比他们好过得多。”这些话看来打动了员工们。这么多人,居然鸦雀无声。我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已经开始了追讨欠薪的行动。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这会耗去一些时间、精力和金钱,最后能不能追到还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追呢?因为我们要告诉老板他们,不要以为我们大陆移民好欺负。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也会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不是有人说在一个民主和法制的国家里不该发生这种事吗?他们错了。民主和法制并不能完全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而是给了我们受伤害时保护自己的权利。如果我们自己不采取行动,民主和法制就毫无意义,我们就不配享有它。”接着,我把那位律师的建议告诉大家,请赞成接受的举手。只听“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高高举起了右手,组成了一片手的森林。在收钱、登记期间,不断有人前来,或表示对这次行动的坚决支持,或表示愿意出把力。有个女工说了一句我永远都忘不了的话:“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党中央派来的人一样。” 收完钱,一数,整整两千一百二十块。看着员工们期待、信任的目光,想起那位女工的那句话,手里的这把钞票顿时变得千斤重。就这样,我们踏上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追讨欠薪之路。在“华人及东南亚人士法援中心”及一些劳工、社区组织的帮助下,我们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召开了记者会,新民主党省议员桌美琳出席并讲了话,表示会找省长和劳工部长帮助解决问题。三大中文报纸都派记者参加,并在第二天作出报导;派代表会见劳工部长,要求加强追讨欠薪力度并改善立法,更好地保护劳工权益;我还应邀上了一次罗杰斯电视台一个专门揭露社会问题的节目,与主持人和电视观众讨论了劳工权益,特别是保障薪金方面的问题;与其他公司追讨欠薪的工友会合,在劳工部门前举行集会,要求将不良雇主绳之以法。劳工部副部长亲自出来接受了我们的请愿信,表示我们的声音“清楚而又响亮”,他收到了;又搞了一次“巴士游”,分乘两辆校巴,去各公司门口示威。GLAMOUR LOOK的新老板显然事先已有风闻,请了两名警察、一名律师在厂门口恭候。待我们发言完毕,律师客客气气地递过一封信,告知新公司完全与GLAMOUR LOOK无关。老板娘虽然受新老板雇佣在新公司负责管理,但一点股份都没有,所以请我们不要和新公司过不去。我告诉他,我们不是和新公司过不去,而是来向老板娘讨债的。只要她一天还在这里,我们就要不断地来。律师表示新老板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马上知道,老板娘的日子不长了。果然,不出两个星期老板娘就被炒了。清盘公司终于在差不多四周后制作完了所有雇佣记录,大伙总算可以申请失业保险,有点接济了。GLAMOUR LOOK的资产终于卖掉了,不出所料,卖得的钱完全没我们的份。劳工部终于向老板和老板娘发布命令,要求他们以个人资产偿还欠薪。但是,老板已宣布个人破产,不能再追;老板娘则声称早已辞去董事一职,因而没有偿还责任。我们向劳工部指出,这完全是托辞。老板娘虽然从工商登记中的董事名单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但她实际上拥有的董事职权没有丝毫变动。劳工部于是委托本部律师作进一步研究,至今没有下文。我们请的那位律师太忙,不能优先处理我们的案子,我们只好把他解雇了,改由 “华人及东南亚人士法援中心”作为我们的法律代表(该中心的服务完全免费)。要回来的钱,请另外一家律师行对老板他们的个人财产作了一个调查。但调查结果没有太大的帮助。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了。结果会是什么?大概是什么都不会有了。一路走来,只顾闷着头往前、再往前,从未考虑过这么做有没有用,值不值得。根本没功夫。等到尘埃落定了,才有机会回顾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最使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集资的那天,员工们期待和信任的目光,还有那位女工说的那句话。每当想起这些,一股深深的愧疚感便会涌上心头。大家对我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我却什么都没带给他们。我对不起他们,特别是那些坚定不移地跟我一起走到底的兄弟姐妹们。从开始追讨欠薪的第一天起,便不断有人离开队伍。许多人去新公司上班了,不敢得罪老板娘;许多人迫于生计,没有时间和精力参加;还有许多“聪明人”,不愿再打“无把握之仗”。但还是有许多“傻瓜”,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还是坚持了下来。他们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但是,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似乎什么都没得到,我们是不是真的很傻?我也有点困惑了。突然记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次旅游。那时还在国内念大学,放暑假时与几个同学去普陀山游玩。一天晚上我独自去到海边,观赏月光下的大海。后来写下一段感受,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海水缓缓地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和礁石。许是有点累了吧,它的拍击不像白天那样有力。潮声不像白天那样轰鸣,浪花也不像白天那样汹涌。但是,它决不停息。它一次又一次地在礁岩上撞得粉碎,谨以此文献给GLAMORE LOOK的兄弟姐妹们了一个极好的平台。大家在这里交流信息,交流感情,相互鼓励,得益非浅。管理员还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将有关帖子集中一处,查找起来大为方便。在此,谨代表GLAM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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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K的资产。她把原来的一些骨干招去开了个会,要他们不要找工作,等工厂开工后再回去干。在等开工的这段时间里,她会发给生活补助,弥补失业保险金的不足。阿兰也被招去了。看来,她是怕我怪她“叛变投敌”啊。难怪她突然间就再也不给我来电话了。阿兰哪阿兰,你错了。谁不需要挣钱养家活口?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怎会怪你?已经有几个多年的好友成了路人,只是因为一些莫明其妙的误会。这事儿不能想,想起来揪心。阿兰啊,我可是刚把你当成死党的啊,难道你我这么快就也要成为路人?不成,你不跟我打招呼,我跟你打。可是,不知为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终于一声未发。目光继续移动,缓缓落到了油价指示窗,定格。加完油,离开,我和阿兰始终没有四目相对。。。。。。。真不敢相信,GLAMOUR LOOK倒闭已整整一年半了。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又经历了多少沧桑。可是,GLAMOUR LOOK的人和事,依然牵萦梦回。这些梦,如此鲜明,如此真切,以致我总觉得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GLAMOUR LOOK是一家化妆品生产商,由一对港人夫妇所有和经营。二十多年前创办时只是个三十人左右的小作坊,直到五年前才大规模扩展,购置了新厂房,人员也增加到了三百多。由于不要求英语,不想干时公司还可出具以辞退为理由的雇佣记录,所以虽然工资低,工时长,也不付加班费,还是有许多大陆新移民去那儿干。我是差不多公司倒闭半年前进厂的。先在称料部门当工人,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老板发现了我这个“人才”,便让我参与管理。刚进厂没多久就知道公司资金严重短缺。经常拖欠工资,因没钱买原材料而耽误生产的事也时有发生。许多工友怪罪那个勾引老板的年青女工,认为她造成了老板家庭分裂,以致工厂管理一塌糊涂。我和一些管理人员深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长期的经营管理不善,经营作风不正,公司早已亏损严重,债台高筑,信誉极差。只是以前还能挖东墙补西墙,资金紧张的状况还不很明显。后来银行不但不再增加贷款,反而要追回一部分已有贷款,大多数供应商也不再同意赊欠,资金上捉襟见肘的窘境才毕露无遗。贷款银行数月前觉察到问题严重,已请了清盘人评估公司继续经营的可能性。公司已危在旦夕。在参加管理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天天都在和一些可靠的同事商讨如何挽救公司。不是为了老板,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数百员工。可惜,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能使公司免于被清盘。二00三年十月二十一日,星期二。大家一直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天,清盘人来到公司,宣布公司已被清盘,公司所有资产由清盘人接管。公司所有的业务立即停止,除少数几名留下帮助清理工作的雇员外,公司与所有雇员的雇佣关系亦于当天告终。最要命的是,由于公司的银行帐户已遭冻结,员工手中的最后一张薪金支票成了废纸。至此,公司已欠员工四周零二天的薪酬。有些员工更惨,他们连前一张薪金支票(两周的薪水)都未存入银行。可能是因为我充当了翻译的缘故,会议一结束,员工们便把我团团围住,问这问那。谁都没经历过这种事,一下子被打闷了。他们的脸上,挂满愤怒、困惑和焦虑。员工们最关心的,当然是欠薪追不追得回来,追不回来又怎么办。我告诉他们,据我所知,欠薪有两个可能的来源可以补回,一是公司财产拍卖所得,扣除公司欠政府的款项及欠抵押贷款后的余款;二是如果第一来源不足的话,可以向老板和老板娘个人追讨,因为他们都是公司董事。根据劳工法,有限公司的董事有责任在公司资产不足的情况下以个人资产偿还雇员欠薪。可是,第一个来源基本是没指望的,第二个来源则取决于老板和老板娘还有没有个人财产,有的话能不能查到。所以,追回的把握只有两、三成。就算可以追到,也是驴年马月的事了,远水就不了近渴。最快捷的财源,只有失业保险金。但那也至少要等清盘公司制作出雇佣记录以后,估计至少要数周才能完成。听了我的话,员工们原本就绷紧的脸绷得更紧了。有人开始破口大骂,把老板和大奶、二奶骂得狗血喷头。还有个员工借了十万美元给老板,这回全打水飘了,恨得咬牙切齿,声称要把他们都给宰了。他们怎能不愤怒?在国内都受过高等教育,到这儿来只能干劳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结果辛苦半天,居然连薪水都领不到。他们怎能不困惑?一个民主、法制的国家,怎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么能不着急?大家伙就拿七、八块钱一小时,这个水平在大多伦多地区也就刚刚够生活,根本存不起钱来。这一断粮,拿什么去交房租、去付柴米油盐?就是失业保险接上了,也只不过是原工资的55%,怎么够?这还不算最惨的。有的员工刚移民过来,工作还不到俩月,没积够所需的900多工作小时,连失业保险都没法领。大家都觉得不能就此罢休。商量一番,决定一方面去劳工部申请索偿,一方面找律师咨询,找出最快、最有效的追讨途径。大家并选出了我和另外四人组成了追讨欠薪行动委员会。劳工部的申请很简单,填个表就完了。找个合适的律师却不太容易。谈了几家,才找到一个称心的。这位先生建议我们先作个调查,看看是否有钱可追,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费用方面,调查约需1,800块。如果有钱可追,他的收费将按追到钱数的一定比例收取。因此,如果我们能聚到一百八十人左右的话,那么每人只须凑十块,他便马上可以进行调查。我们觉得这个建议相当合理,决定采纳。回家后,我们立即分头通知大家,第二天上午在厂门外集合,进行集资。我想,大家聚一次不容易,应该把大家可能需要的资料准备齐全。当务之急,是要帮助经济困难的员工找到财务援助的渠道。想来想去,只有两条:一是找省议员,一是申请救济。于是,在网上查出了所有大多伦多地区省议员的通信资料和申请救济的程序。又画了一个表格,用于登记捐款人的通信资料。然后找了一家复印店把这些资料复印了二百份,表格复印了五份。干完这些,已是凌晨四点多了。许是兴奋过度,此时全无睡意。一会儿想着是不是还缺点什么,一会儿又琢磨着能不能聚到一百八十人。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梳洗一番,草草吃了早餐,便奔工厂而去。 我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却不料厂门外的场地上早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我也不浪费时间,立即作了个“战斗动员”:“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聚集一堂。这显示了我们的团结和决心。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成功。虽然我们的生活有挫折,有困难,但靠着我们的双手,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活得堂堂正正,晚上睡得着。看看老板他们,他们还有安稳日子过吗?他们还能睡得着觉吗?所以,我们的日子要比他们好过得多。”这些话看来打动了员工们。这么多人,居然鸦雀无声。我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已经开始了追讨欠薪的行动。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这会耗去一些时间、精力和金钱,最后能不能追到还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追呢?因为我们要告诉老板他们,不要以为我们大陆移民好欺负。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也会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不是有人说在一个民主和法制的国家里不该发生这种事吗?他们错了。民主和法制并不能完全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而是给了我们受伤害时保护自己的权利。如果我们自己不采取行动,民主和法制就毫无意义,我们就不配享有它。”接着,我把那位律师的建议告诉大家,请赞成接受的举手。只听“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高高举起了右手,组成了一片手的森林。在收钱、登记期间,不断有人前来,或表示对这次行动的坚决支持,或表示愿意出把力。有个女工说了一句我永远都忘不了的话:“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党中央派来的人一样。” 收完钱,一数,整整两千一百二十块。看着员工们期待、信任的目光,想起那位女工的那句话,手里的这把钞票顿时变得千斤重。就这样,我们踏上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追讨欠薪之路。在“华人及东南亚人士法援中心”及一些劳工、社区组织的帮助下,我们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召开了记者会,新民主党省议员桌美琳出席并讲了话,表示会找省长和劳工部长帮助解决问题。三大中文报纸都派记者参加,并在第二天作出报导;派代表会见劳工部长,要求加强追讨欠薪力度并改善立法,更好地保护劳工权益;我还应邀上了一次罗杰斯电视台一个专门揭露社会问题的节目,与主持人和电视观众讨论了劳工权益,特别是保障薪金方面的问题;与其他公司追讨欠薪的工友会合,在劳工部门前举行集会,要求将不良雇主绳之以法。劳工部副部长亲自出来接受了我们的请愿信,表示我们的声音“清楚而又响亮”,他收到了;又搞了一次“巴士游”,分乘两辆校巴,去各公司门口示威。GLAMOUR LOOK的新老板显然事先已有风闻,请了两名警察、一名律师在厂门口恭候。待我们发言完毕,律师客客气气地递过一封信,告知新公司完全与GLAMOUR LOOK无关。老板娘虽然受新老板雇佣在新公司负责管理,但一点股份都没有,所以请我们不要和新公司过不去。我告诉他,我们不是和新公司过不去,而是来向老板娘讨债的。只要她一天还在这里,我们就要不断地来。律师表示新老板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马上知道,老板娘的日子不长了。果然,不出两个星期老板娘就被炒了。清盘公司终于在差不多四周后制作完了所有雇佣记录,大伙总算可以申请失业保险,有点接济了。GLAMOUR LOOK的资产终于卖掉了,不出所料,卖得的钱完全没我们的份。劳工部终于向老板和老板娘发布命令,要求他们以个人资产偿还欠薪。但是,老板已宣布个人破产,不能再追;老板娘则声称早已辞去董事一职,因而没有偿还责任。我们向劳工部指出,这完全是托辞。老板娘虽然从工商登记中的董事名单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但她实际上拥有的董事职权没有丝毫变动。劳工部于是委托本部律师作进一步研究,至今没有下文。我们请的那位律师太忙,不能优先处理我们的案子,我们只好把他解雇了,改由 “华人及东南亚人士法援中心”作为我们的法律代表(该中心的服务完全免费)。要回来的钱,请另外一家律师行对老板他们的个人财产作了一个调查。但调查结果没有太大的帮助。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了。结果会是什么?大概是什么都不会有了。一路走来,只顾闷着头往前、再往前,从未考虑过这么做有没有用,值不值得。根本没功夫。等到尘埃落定了,才有机会回顾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最使我难以忘怀的,还是集资的那天,员工们期待和信任的目光,还有那位女工说的那句话。每当想起这些,一股深深的愧疚感便会涌上心头。大家对我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我却什么都没带给他们。我对不起他们,特别是那些坚定不移地跟我一起走到底的兄弟姐妹们。从开始追讨欠薪的第一天起,便不断有人离开队伍。许多人去新公司上班了,不敢得罪老板娘;许多人迫于生计,没有时间和精力参加;还有许多“聪明人”,不愿再打“无把握之仗”。但还是有许多“傻瓜”,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还是坚持了下来。他们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英雄。但是,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似乎什么都没得到,我们是不是真的很傻?我也有点困惑了。突然记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次旅游。那时还在国内念大学,放暑假时与几个同学去普陀山游玩。一天晚上我独自去到海边,观赏月光下的大海。后来写下一段感受,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海水缓缓地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和礁石。许是有点累了吧,它的拍击不像白天那样有力。潮声不像白天那样轰鸣,浪花也不像白天那样汹涌。但是,它决不停息。它一次又一次地在礁岩上撞得粉碎,却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人们常说,正是海浪千百年来无休无止的搏击,使得顽礁改变了模样。” 于是,我不再困惑。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件,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我相信,这也是其他“傻瓜”们的信念。谨以此文献给GLAMORE LOOK的兄弟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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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家园 / 人到中年 / GLAMOUR LOOK 倒闭17周年祭【转载莫问出处】 +2
    • 👍👍👍 +1
      • 这是一家位于多伦多Don Mills /Eglinton规模很大的化妆品加工销售集团,生意一度很不错。但是自从台湾老板搭上一个国女后,不理生意,老板甚至让女姘头搬进公司住便于和老板淫乐,生意很快一落千丈,最后惨遭清盘,大量新移民员工一夜之间失去工作和经济来源。 +1
        • 张口就女姘头,淫乐。。。
          • 好吧,长期和女员工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最终导致公司破产,人员就地解散
            • 😄 又1个拉不出屎怨茅坑的
              • 是茅坑塌了,拉屎的都掉下去了 +1
                • 😅😅😅👍😂
            • 切,啥事都怪女人头上 +1
    • 同样的内容重复了两遍。看到最后原来是没有结果
    • 胡扯淡!这种文章,没有一点社会常识,看几句就没法读。 加拿大拥有人类最完美的社会体系。拖欠工资咋能排到资本(债权人)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