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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一个很不错的侦探,爱情,惊涑小说。- 《风的预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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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的预谋》
  
  序幕 2006年7月3日
  
  居然有人在唱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有人在唱歌。不,不是唱歌,是有人在放录音,带着某种机械摩擦磁头的孜孜杂声,声音忽高忽低,好像时而来自遥远的地方,时而又近在咫尺。
  “谁?”罗正平低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参差不齐的树林里回荡。
  安静。接着,那声音又出现了。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是邓丽君的歌。
  邓丽君是罗正平喜欢的歌星。作为45岁的中年人,她的歌声曾经陪伴他度过了人生中无数美好的时光,只要一听到她那软绵绵的歌声,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往昔岁月,那无忧无虑,心怀柔情的年轻时代。他对这首名叫《甜蜜蜜》的歌非常熟悉,不仅一下子就能叫出歌名,还能从头唱到尾,如果在平时,听到这音乐他也许还会悠闲地抖动身子,跟着节拍唱起来,但是现在,夜晚9点半,在空无一人的中山公园冷寂的湖畔密林中,突然听到这温柔甜美的声音,却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是谁在那儿放录音?他疑惑地想。
  “谁在那里?”他再次问。
  仍然没有人回答。
  10分钟前,罗正平正在公园外面的马路上巡逻,公园的保安跑来跟他说,有个逛公园的人隐约看见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有个年轻女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因为听上去并不象恶性案件,他的第一反应认为那很可能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公园里盘桓,所以他决定独自去中山公园跑一趟。他没有让搭档同往,只是承诺会保持联系
  保安告诉罗正平,几分钟前,有个男人给公园保安室打来了电话,说在湖畔树林附近发现了一个昏厥少女,但当保安问起女孩的具体位置时,对方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清楚,只是强调自己是远远看见,什么都不能肯定,唯一比较确定的是那女孩似乎穿着白衣服,可接着这位目击者又改口说,因为是夜间,距离又太远,所以究竟那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说不清。听了保安的叙述后,罗正平开始怀疑是否真有那个昏厥少女存在,很可能是那个人看错了,也许过去一看,只是一大块白色大石头、一块倒在地上的雕像,或者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罗正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个昏厥女孩存在,如果她真的穿了件白衣服,如果她仍旧倒在那里的话,在黑暗中,那应该很显眼。因为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当然,如果只是一块石头,那就最好。
  到达公园后,他约上公园的两名保安一同前往湖畔树林区,由于区域广大,他们在雷锋雕像边的小亭子商量好各自的路线,随后分头行动。
  罗正平负责从雕像的左侧延一条蜿蜒的小路,搜索那片密密的树林。他打着手电,徐徐前行。就在他进入密林深处后不久,那歌声就开始出现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起初很微弱,后来渐渐变响,接着又骤然停止。
  真怪!谁会在这里放音乐。
  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起来。
  怎么回事?是谁在搞恶作剧?
  他的腿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经验告诉他,他周围有人。
  一定有人。
  但这时,他蓦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大影子,在地上非常显眼的位置,一动不动,他心头一阵紧张,难道这就是那个昏厥的女孩?她还活着吗?
  他放弃了拿枪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挨近目标,周围寂静无声,他只听到自己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走过去,走过去,走到跟前,接着,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只是一件白色的外衣,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式样,刚才那声音再度清晰地响起。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可现在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他脚下,那里正躺着一只亮着红灯的手机。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手机铃声在作怪。
  他长吁了一口气,心再度放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嘲笑自己刚才的紧张。
  他弯腰捡起手机,就在他直起身子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嗖”地一声,那声音强劲而短促,紧接着,他只感到他的背被什么东西碰地撞了一下,一阵剧痛迅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一个古怪的尖尖的东西穿过他的背从前胸口冒出头来,血液正从小小的伤口往外涌。
  有人竟用箭射穿了他的背!他骇然地想着,同时去拔枪,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去拔枪的手。
  手机掉在地上。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的脖子。
  “嗖”――
  又是一箭……
  他没有去数究竟有多少箭穿身而过,他的大脑已经完全麻痹了,再也转不动了,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很多枝坚硬无比的箭钉在一棵树上,动弹不得,就象被捕获的野兔那样,被挂在树上,马上就要变成盘中餐。但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转眼之间,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残存的意识想要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灼热和麻木已经清楚地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他快死了。
  在弥留之际,他很想有人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很想看看凶手的脸,那个躲在暗处的箭手,在哪里?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接着他看见一个黑影朝他走过来,他拼尽全力,从喉头发出一声呐喊,但声音却沙哑得不象他的:
  “你――是——谁?”他问道.
  但是,他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一段熟悉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


1. 真爱的墓碑
  
  莫兰望着墓碑上的那两个楷体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天上午,她正准备吃早餐的时候,表姐乔纳突然打来了个电话。
  “喂!今天我去扫墓,猜我看到什么了?”乔纳用略带兴奋的沙哑声音低声说。
  乔纳的职业是警察局的高级档案管理员,她当缉毒警的丈夫在几年前因公殉职,今天就是他的忌日。本来莫兰打算跟表姐乔纳一起去拜祭姐夫的,但乔纳是个工作狂,坚持要清晨5点就从家里出发,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在早晨9点前赶回警局上班,这样的安排自然无法让爱睡懒觉的莫兰接受,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清晨7点出发,结果等莫兰按时起床后发现乔纳早已自己走了。
  “你碰到姐夫的鬼魂了?”莫兰纳闷,在墓地能碰到什么让乔纳如此兴奋?
  “屁!”乔纳粗声粗气地喝道,“我看到你跟梁永胜的合葬墓了。”
  “你说什么?”莫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梁永胜是莫兰的前夫,一年半前,因为梁永胜的移情别恋,两人已经离婚。
  “我是偶尔看到的。今天我凑巧走另一条小路。”乔纳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们两个还准备做梁山伯和祝英台呢!”
  “你没看错吧。”莫兰还是一片茫然。
  “你自己去看吧,号码是D排652号,哈哈哈!”乔纳象鸭子一般嘎嘎笑着挂了电话。
  这事非同小可,莫兰放下电话后,没顾上吃早饭,便匆匆赶往姐夫安葬的“仙鹤息园”。此时正是7月,并非扫墓旺季,墓地里静悄悄的,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莫兰按照乔纳给她的号码,忐忑不安地在一排排墓碑中寻找,她期待是乔纳那双金鱼眼出了问题,但事与愿违,她仅用了不到5分钟,就找到了她跟梁永胜的夫妻合葬墓。
  正如乔纳所说,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她,莫兰和梁永胜的名字,名字下面还各刻有两人的出生日期,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为了说明两人健在,两个名字还都被涂了红漆。
  莫兰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真的会愚蠢到跟梁永胜买了合葬墓?这也太荒谬了!
  但是,也不可能有谁会这么无聊,用这种方式来作弄她跟他。她开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究竟什么时候,她曾经做过这样的蠢事。
  啊,对了!真爱俱乐部!
  她终于想起,就在5年前,她跟梁永胜准备结婚的前夕,他们曾经参加过一个名叫真爱俱乐部的组织,当时参加的条件就是两人买一个合葬墓,并签下一张类似生死契约的东西,以此表示两人同生共死的决心。
  现在她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了。
  不错,这事的确是她本人一手操办的。但她马上又想起来,当时买墓地的时候,她实际上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个虚拟的墓而已,仅仅只是一种爱的证明,一种说法而已,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很浪漫,所以听了介绍后,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她没有问过梁永胜的意见,就拿了他和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了对方,还异常爽快地付了钱,她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合葬墓真的会落到实处,她没想到那会是一个真正的墓碑。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她懊恼万分地想。如果让梁永胜知道她曾经背着他做过这件事,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这一点毫无疑问,没准还会吿她。而且她也不想去找他,面对这个负心的男人说自己曾经爱他爱到要跟他葬在一起,这也实在也太丢脸了,虽然他一定很乐意听到这些话,但她一想到他脸上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恨得牙痒痒,她干吗要去满足他的虚荣心?她可不想跟他埋在一起,永远不想。他们既然已经离婚,干吗还要在墓地里留一间卧室?
  她想这事最好还是无声无息地自己解决最好。
  莫兰打定主意后,便气呼呼地找到了墓地的负责人,要求对方立刻把墓碑上她跟梁永胜的名字通通磨掉。她本来以为这事很容易解决,她有身份证,又是她本人的墓穴,对方有什么理由不给她办?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要求夫妻两人同时到场,如果不能同时到场,至少也要提供另一方加盖私章的同意书,而如果她单方面要求这么做,就必须要出示登记她名字的墓穴证。
  墓穴证?这是什么东西?接着她朦朦胧胧地想起来,真爱俱乐部好像是曾经给她寄过一些什么东西,但天晓得,她从来没看过,可能连信封都没打开就丢掉了,她本来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突然恐惧地想到,搞不好他们曾经就把那该死的墓穴证放在信封里,而她,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就把这重要的证件给扔掉了。
  看她一脸茫然,墓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建议她去找当时办理手续的墓地推销员,因为推销员手里也许会有一些原始文件的副本。可是究竟谁是那个墓地推销员?莫兰早已经记不得了。好在这位工作人员很热心,他翻阅资料后,告诉了她一个名字,杜慧。
  莫兰对这个名字同样毫无印象,但她还是立刻按照工作人员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杜慧不算热情,当她得知莫兰已经跟丈夫离婚后,态度就更为冷淡。
  “这么说,你已经不想跟他葬在一起了?你是想要回墓穴证?”杜慧问道。
  莫兰不喜欢杜慧的口气,听上去她不想要那个合葬墓好象是犯了什么大罪似的。但从杜慧的话里,她听到一条信息。
  “墓穴证在你这儿?”她问道。
  “是的。”杜慧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之前给你寄过好几封信,你都没有回复,也没有来拿,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替你保管。”
  原来她果然是真爱俱乐部的人。
  莫兰想说,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后来一想,对方幸好没打电话给她,要是真的让她自己把那证件领回家,可能真的就找不到了。
  “那好吧,我马上来拿。请给我你那边的地址。”莫兰道。
  杜慧没有给她地址,却道:
  “莫小姐,因为当时你们登记的是两个人的名字,所以如果你要拿回墓穴证的话,就必须跟梁先生一起过来,不然,如果你先生以后找到我们,我们很难操作。”杜慧客气地说。
  “可当时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莫兰有些生气了。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谁又能记得呢?”杜慧好像在那边笑。
  “我记得当时接待我的那位小姐生病了,手背上贴了块纱布,她跟我说她刚刚吊完水。她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我说男人不相信这一套。跟我说话的人是不是你?杜小姐?”莫兰现在已经回想起当时接待她的那个女人,大约30多岁,身材瘦长,脸色发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那不是我,那是我的朋友冷杉,她应该给过你名片,如果你还记得她,还保存着她的名片,你应该首先会跟她联系。”
  莫兰顿时语塞。谁知道他们那里有几个工作人员。
  “瞧,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刚刚还问我要俱乐部的地址,你不是曾经去过吗?看来,这你也不记得了。所以说,5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杜慧好像在那里笑,“而且,我这里的登记簿上有你们两个人的签名。”
  “其实,他那签名,是我代他签的。”莫兰说,“你不信,我可以随时签给你看。”
  那边没有说话。于是莫兰继续用诚恳的语调说道:
  “杜小姐,五年前确实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而且我保证,他将来绝对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我保证。”
  莫兰相信梁永胜才不会有那闲功夫。
  “据我所知,你先生是律师。”杜慧道。
  “对,他是的。”莫兰皱皱眉头,心往下一沉。
  “莫小姐,说实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状况,如果他不是律师,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因为他是律师,将来的事就难说了,所以我也没办法,还是劳驾你跟他一起来吧。”杜慧笑着说。
  该死的女人!
  莫兰挂上电话后,觉得头顶有片乌云朝她飘来。


2.死囚的遗嘱
  
  “你总算来了。”高竞一走进永胜律师事务所宽敞明亮,装修考究的28楼办公室,梁永胜就快步走上前跟他握手。
  昨天晚上,高竞突然接到妹夫梁永胜的电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面谈。高竞本想把他们的谈话在电话里解决,他并不想看见梁永胜,但后者却用一种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一本正经的律师口吻对他说,事情非常重要,请他务必来事务所面谈。高竞不知道身为有钱人专属法律顾问的梁永胜跟他这凶杀科警探究竟有什么可谈的,但无论如何,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决定跟梁永胜见上一面。
  “我的车在路上抛锚了。”高竞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他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没关系,今天上午我正好有时间。”身着笔挺西装,戴着玳瑁眼镜的梁永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夹,在他对面正襟危坐。
  “究竟是什么事?”高竞问道。
  “你还记得顾天这个人吗?”梁永胜表情诡秘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顾天?”高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55岁的银行副理,颇有建树的业余毒物分析专家,身材矮胖,说话很容易激动,笑起来却连眼睛都找不到,为了偿还赌债,获取保险金,他居然用自制的昆虫毒药谋害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岳母,由于顾天所使用的特殊毒剂取自萤火虫的身体,所以当时报纸曾戏称他为“萤火虫杀手”。顾天于三个月前被高竞亲手逮捕,并在两周前被执行死刑。所以,高竞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吃惊。
  “你今天找我跟他有关?”
  梁永胜点了点头。
  “他留了一笔遗产给你,大约300万。”梁永胜平静地说。
  高竞吃惊地望着梁永胜。
  “你在开玩笑吗?”
  “绝对不是。”
  梁永胜的表情告诉高竞,这事千真万确,但他十分不解,顾天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天杀人的手法相当高明隐蔽,如果当初不是高竞坚持不懈地寻找证据,并最终请中国最有权威的毒物分析专家在海外网站上获取相关资料,顾天可能至今逍遥法外。高竞实在不明白,顾天干吗要把钱留给他这个仇人?而且,顾天哪来的钱?他被捕的时候银行存款不足一万元,就是因为没钱偿还赌债,他才会谋害自己的家人,如果有这笔钱,他何必要杀人?
  “你说清楚点,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竞道。
  “实际上钱是他哥哥顾冰留下的。”
  “顾冰?”高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顾冰在90年代初去了荷兰,主要从事进出口贸易,他在那里做得相当成功,积累了一大笔资产,三年前,他回中国投资正好认识了我的一个客户,于是他就请我作了他在中国的法律顾问。”梁永胜说。
  高竞对梁永胜颇为了解。与其说他是个出众的律师,倒不如说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更为确切。这些年来,他把自己的客户群牢牢锁定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群腰缠万贯的富人当中,他穿梭在他们中间,不辞辛劳地为他们服务,充当他们的法律顾问,积极为他们提供专业意见,并时不时为他们摆平麻烦,这不仅为他赢得了良好的人脉基础和声誉,也让他获得了不菲的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把律师事务所办公室设在高级写字楼顶楼的原因。
  “这么说,顾天的哥哥相当有钱。”
  “是的,不过,他的主要资产是在荷兰,在中国的投资相当少。一个月前,他在荷兰因为心肌梗塞突然暴毙,他在荷兰的律师联系上我,说顾冰留下300万元人民币给他在中国的弟弟顾天。顾冰的妻子在10年前患胃癌去世,他有两个孩子,所以他的大部分财产应该由他的孩子继承。实际上这些钱对顾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对顾天来说,却是飞来横财。可惜他无福消受,我找到顾天后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萤火虫杀手’,而且还已经被判了死刑。”
  “他们兄弟倆之前没联系吗?”
  “据我所知从顾冰离开中国后,他们两兄弟就断了联系,所以顾冰根本并不知道弟弟因为缺钱已经犯了重罪,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留钱给他了。”
  “你去牢里见过顾天?”
  “我通过一些关系,在行刑前三天,去见过他一面。我们的‘萤火虫杀手’丝毫也不感激哥哥的慷慨,我们只谈了半小时,他从头到尾都在咒骂顾冰的小气,他认为顾冰应该早一点帮他,他认为如果他哥哥早死几个月的话,他就不用当什么杀手了。真是典型的罪犯逻辑。我问他,他要如何处理这笔钱。因为我知道所有可以继承这笔钱的人,都已经被他毒死了,所以我请他考虑一天,在行刑前务必给我个答复。但他只想了五分钟,就回答了我。”说到这儿,梁永胜再度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不过说真的,当他告诉我,他要把这笔钱留给你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很吃惊。”
  “他为什么这么做?”高竞听出梁永胜知道原因。
  “当然,也不是白给。” 梁永胜一边微笑,一边用手指笃笃敲着文件袋,好像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藏。
  “怎么说?”
  “他有事拜托你。”梁永胜慢悠悠地打开文件袋,“实际上,他是想委托你调查一个案子。”
   “哦?”高竞的兴趣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2004年4月的时候,顾天收到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他的崇拜者,你也知道,顾天在毒物分析领域的确很有才能,他发表过很多论文,那个人就是在图书馆的《毒物科学》杂志里看到顾天的文章的,他说他自己最近身体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想来见见顾天。于是他们两人见了面。顾天说,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除了觉得对方脸色很差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个人告诉他,他最近半年常常出现失眠、恶心,呕吐和腹泻的症状,为此他曾经多次上医院做过化验,但都没有查出任何结果。近三个月,他感到这种症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仅呕吐的频率增加,还常常出现昏厥,有一次,他甚至昏倒在楼梯口,他担心自己可能中了某种毒,他希望顾天能帮助他。顾天要求那人留下头发和指甲,以便他做化验,他还要求这个男人向他提供日常食谱和其他一些生活信息。那人都一一答应了顾天的要求。顾天做过化验后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中毒了,而且这种毒非常罕见,是从一种非常不起眼的乡间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在国内外都没有对这种毒草性能的相关报道,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顾天对这种毒草非常感兴趣,他亲自到乡间去采摘了这种名叫‘单果’的草,听说,这种草因为每年只结一颗果实而得名,毒剂就来自果实。顾天把这种草移植在自己花园的花盆中,发现它非常好养,并且繁殖很快,当时正好是秋天结果的时候,他在家养了一大盆,很快就获得了一堆果实。他对果实的成分进行了分析,发现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慢性毒药,但性能非常不稳定,而且很微弱,它只能暂时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只要一旦不服用,药效就会消失,而且很快就会从尿液中被排出,对人体没什么特别的危害。顾天认为,下毒者只是想惩罚他,而不是真的要杀死他,顾天准备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告诉对方,他跟那个人约了时间见面,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对方没有来,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始终关机,实际上,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这个男人的任何消息。”
  “难道顾天想说,那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高竞问道。
  “他是有种想法,因为那个男人对他的研究结果非常感兴趣,他不仅答应来见他,还说要告诉他一些新情况,可后来却一直没来。而更有趣的是,顾天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这种毒药如果混在酒里,就会立刻大幅度升高酒精在人体中的浓度,最高可以达到50倍以上,所以他认为,要用‘单果草’下毒致人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要这个男人有贪杯的习惯,就易如反掌。顾天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也没有对方的照片,但 他知道那个人好像在一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音乐餐厅工作,也喜欢喝酒。所以,顾天认为,这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他们见面的那个日子前两天左右,他们约定的见面日期是2004年11月4日,打电话约的时候是11月2日,所以那个男人应该是在11月2日下午4点至11月4日上午9点之间死亡的,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精中毒。顾天他很想知道答案,他好像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他委托你来查这个案子,报酬就是,300万遗产。”梁永胜的目光直直地射在高竞脸上。
  “他怎么知道我是否能帮他找到答案?”高竞问道。
  “所以他委托我作他的代理人。由我来考量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会把钱转到你的账号,如果你没能达成他的愿望,我有权利另外委托侦探继续调查。”梁永胜说。
  “如果我拒绝呢?”
  “你要拒绝?”梁永胜十分意外。
  “你知道去年中山公园的那宗案子吧”高竞指的是发生在去年7月密林谋杀案。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至今毫无头绪,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为一个杀人犯服务?”
  梁永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外星人,他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再考虑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他道。
  “我真的没有时间,而且我是公职人员,不是私家侦探,谢谢你的好意。” 高竞起身准备走。
  “300万啊,300万,大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干一辈子都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放弃?也许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梁永胜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你。” 高竞走到门边。
  “那好吧,我想莫兰会有兴趣。”梁永胜站起身,准备送客。
  听到这个名字,高竞不禁停下了脚步。莫兰对他的朋友,两人从13年前就认识,只不过,近几年相处得不是很好。因为两年前,高竞的妹妹高洁刚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好友莫兰帮忙,为其在丈夫梁永胜的律师事务所找一份实习的工作,但他想不到,没过半年,高洁就爱上了这个面容清秀,能言善道的梁律师,并转眼就抢了莫兰的女主人位置,这事一直让高竞和莫兰的友谊产生了裂痕,直到现在,莫兰还在怪他。说实在的,从莫兰认识梁永胜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她能摆脱这个能言善道的花花公子,但结果接收者却是他自己的亲妹妹,这真让他始料不及。
  “你准备找她来代替我?”
  “你应该了解她,她对这种事向来都很有兴趣,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梁永胜笑道。
  高竞看了一眼梁永胜,他发现虽然这个人虽然跟莫兰已经离婚一年半,但每次谈起她,仍然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这让他很不舒服。但高竞也明白,在如今这年代,分手的夫妻仍然是好朋友大有人在,他实在没有理由想不通,再说,经过一年前的那场风波后,他就更没资格来管这事了。所以,他只是微弱地提出抗议:
  “你何必把她牵涉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去?”
  “她对我说,如果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她,我对她向来有求必应。”梁永胜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而且我认为,无论怎么危险,你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高竞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别我把当傻瓜好吗,我这些年可一直都在装聋作哑。”
  高竞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秒钟。
  “你们还没和好吗?”梁永胜打破沉默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高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梁永胜知道他已经点到了对方的痛处,于是不得不换了一个话题,他并不想得罪这个心情恶劣的大舅子。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300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而且……”
  “你给她吧。”
  说完这句,高竞便拉开重重的木头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胜律师事务所。
  
  
  随着电梯的层层下降,他的心情也渐渐滑入低谷。
  梁永胜说得没错,他跟莫兰已经断交一年了。
  一年来,她不听他的电话,不跟他见面,就算偶尔碰到也会装作不认识,就算他叫她,她也充耳不闻,她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而且做得那么自然,对她来说,他就象个鬼一样。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了。
  有时候,他想,莫兰也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犯不着为她的离去感到遗憾,也许对一个整天忙于侦办凶杀案的警探来说,能摆脱这份不明不白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还是会感到倍受打击,一想到她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他感觉就好像有只巨爪突然从前胸插入他的身体,猛然挖走了他的心脏,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空虚,彻头彻尾的空虚。
  他觉得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兰跟朋友在郊外的一家饭店吃完饭,高竞答应把她送回家,
  在车里,他看见莫兰兴高采烈地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便问那是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啊。”
  “可我记得你的生日在明天。”
  “你不知道我通常都要过三天生日吗?第一天跟朋友过,正日子跟家人过,然后第三天跟同事过。”莫兰那天的兴致很高,她拆开包装,高竞发现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钻石戒指。
  “你难道是慈禧太后吗?”他反问道。
  “人生就是要延长快乐,减少痛苦。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当然应该好好庆祝。”她把钻石戒指戴在中指上,得意洋洋地欣赏起来。
  “谁送你的?”他斜睨了一眼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忍不住问道。
  “是梁永胜大律师。怎么样?漂亮吧。”她仍然一脸得意地欣赏着。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竞就一肚子无名火。她难道不知道,梁永胜已经跟高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收他的礼物?梁永胜更离谱,既然已经跟高洁结了婚为什么要送莫兰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怎么?你不高兴了?脾气可真坏。”莫兰好像看出他脸色不好。
  “你们两个究竟离婚了没有?”他确实很不高兴。
  “那又怎么样?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你不觉得其实身边有个律师朋友是很管用的吗?”她没在意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兴奋中。
  “可是我记得你说你恨他。”
  “是啊。”她笑了出来,“好奇怪,自从他送了我钻石戒指、名牌化妆品,prada的包包以及一辆宝马车后,我就不恨他了。”
  “宝马?它在哪里?”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我当场把它换成现金了,我又不会开车。”她若无其事地说,“对待负心的男人,本来就得往死里敲他的竹杠。再说这是他自己愿意给我的,我干吗不要?”
  “这是他跟高洁结婚之后吗?”
  “是又怎么样?”她已经听出他口气中的火药味。
  “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知道你象什么吗?”
  她板起面孔,回头看着他,“我象什么?”
  “你是他的情人吗?你打算做他的情人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接受他那么多礼物。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破坏高洁的婚姻吗?你想当第三者吗?”他忍不住朝她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第三者?”她有点被他弄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又聪明又漂亮,但是这么优秀的你却输给了相貌平平,又不算聪明的高洁,你不甘心,是吗?但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比聪明漂亮更重要,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所以你就是不如她!梁永胜就是知道这点,才会离开你,你懂了吗?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跟他一起玩玩卡拉ok,喝喝咖啡的,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而已。”
  她的脸色变了,但她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高洁跟你不同,她不象你,从小那么好命,家里有钱,又有父母疼,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从小跟我这个穷哥哥相依为命,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也许难以想象,有很多个春节,都是她一个人过的,因为我在上班,我没办法陪她。你知道对她来说,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吗?是全部!是人生的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虽然一开始错在她,但既然已成事实,你就该认命,否则只会是自取其辱……”
  他还想说下去,却听到她说:
  “停车!”
  “现在还没到你家。” 他说。
  “你给我停车!”她嚷道。
  于是,他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他知道她生气了,但当时他还不清楚,她究竟气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自己的包,下车后径直向前走去,这时是晚上10点左右,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离莫兰家3公里的一个公园门口,这地方冷寂非常,他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会有危险,于是上前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当他再度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俯身捡了块石头举在面前。
  “滚开!”她叫道,“要不然我就要袭警了。”
  “就算你袭警,我也不会逮捕你,我没带手铐。”他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但就在这时,他蓦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他顿时慌了神。莫兰并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在他们认识的十几年中,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眼泪,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说并不是那些,但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了。他想说对不起,但他的嘴僵住了,而且她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把石头扔在地上,看着他,哽咽地说:“高竞,我本来以为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你仅仅只是高洁的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就飞快地朝马路另一头奔去。
  他本来可以追上她的,他有车,有体力,有诚意。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他正准备去追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是如此重要,以致他不得不把莫兰放在一边,转身向公园保安室走去,那时候他黯然地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每个机会都错过了。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只能跟着凶杀案走。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山公园,那天晚上,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发生了残酷的7月警察谋杀案。
  高竞本来以为,也许到第二天,莫兰就会忘记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她也许会打电话来骂他,他也愿意打电话过去挨骂,但是他从来没等到她的电话,他打过去,她也从来不听,事实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理过他,一年来,他们真的完全断了联系。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以前,他是想依靠莫兰来忘记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凶杀场面,现在他却要以残酷血腥的凶杀场面来忘记她,而他发现,想要忘记她的脸要困难得多。她含着眼泪站在晚风中望着他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里,甚至茶杯的倒影里,这让他心烦不已。
  于是,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凶杀案的来临了。
  至少这样,他可以有点事做。
  至少这样,他可以暂时忘掉她。
  现在,他情愿脑袋里塞满死尸的照片,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了。
  结果凶杀案果然如期而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3.真爱俱乐部
  
  “真爱俱乐部?”乔纳用她那对金鱼眼呆愣愣地注视着表妹莫兰,“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卖什么的?”
  莫兰懊丧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她身边摊着一本刚刚从抽屉底层翻出来的旧通讯录,表姐乔纳到家的时候,她正试图联系老同学方凯灵,她记得,当年就是经方凯灵的引荐,她才会参加真爱俱乐部的,所以她想要问关于俱乐部的事,找方凯灵最合适了。但她们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莫兰有点担心方凯灵会不会已经换了手机,毕竟,这年月几年不换手机的人很少。
  “喂,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呢。真爱俱乐部是什么玩意儿?”乔纳用不锈钢汤匙敲敲盆子,发出巨大的“当当”声。
  “吵死了,吵死了,你别敲了!”莫兰没好气地说。
  莫兰不太想回答乔纳的问题,因为她预感到,乔纳听了她的叙述后一定会笑破肚皮,但是她又怕自己不说,乔纳会整个晚上缠着她问个不停,还会制造出各种噪声,所以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真爱俱乐部就是一个俱乐部,就好像是一个协会什么的组织。我们参加进去,先付一笔押金,大约一千块,她们把这命名为真爱定金,按照规定,如果10年内,我们没有离婚,可以返还这笔钱和利息,如果离婚,这笔钱归俱乐部所有。”
  “那么现在这钱是拿不回来了喽?”乔纳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咖喱饭,一边问道。
  “就算能要回来,也一定很麻烦。搞不好还要打官司,我可不想费那时间。”
  “你可以叫梁永胜帮你打官司,只要争取,这钱还是拿得回来的。”
  “算了吧。”莫兰想想已经头大了。
  “好吧,算你大方。”乔纳道,“还有其它的规定吗?”
  “买下双人合葬墓,表示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象你跟梁永胜一样?生生世世在一起?”乔纳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莫兰觉得面孔发烫,“我当时觉得买合葬墓是很浪漫的事,而且她们也说得象是很有道理,活的时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后埋在一起,不是听上去很有那种同生共死的感觉吗?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俱乐部的负责人本身就是墓穴推销员,真是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妈的,这人居然能想出这个主意,说明她的脑袋绝对有料!”乔纳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喱饭,“你不是说,还有什么生死契约什么的,那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生死契约。”莫兰吐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相信那套东西,“关于生死契约的内容,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种诅咒,如果你背叛感情,你就可能意外死亡、得病而死,死无全尸,反正如果你背叛了感情就会被诅咒而死。”莫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觉得这很棒,我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为什么就不能签下这张生死契约呢?所以,我就傻头傻脑地签了,还替梁永胜签了名。”
  想到自己曾经私自代梁永胜签名完成了整个过程,莫兰就觉得懊丧至极,真不知道这家伙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律师这种人把自己的签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知道他会不会吿她。
  “说实话,这玩意儿现在听来还是很棒,简直就象是参加邪教组织,对幼稚的未成年人来说,一定很有吸引力。”乔纳煞有介事地说。
  “我不是未成年人。”
  “所以你就更傻!”乔纳说到这儿又一次粗鲁地哈哈笑了起来,“生死契约?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就不需要司法机构了。”
  莫兰没有理会乔纳的嘲讽,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这个俱乐部现在是否还存在。听杜慧的意思好像还是有的。我想这事方凯灵肯定知道。”
  “就是你那个神经错乱的女朋友?她还活着呢?”乔纳大口嚼着一根鸡爪,满不在乎地问道。
  “不要这么说她。她不过是性格比较冲动而已。其实她人不错。”莫兰知道乔纳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灵。在莫兰的朋友圈中,方凯灵以其神经质的性格,异常丰富的情感经历,和频繁的自杀次数而闻名。莫兰曾经细细数过,方凯灵至少曾经自杀过5次,每次都无一例外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乔纳问道。
  “大概有4年吧,我结婚后不久她也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莫兰的眼中浮现出方凯灵那张皮肤粗糙,五官不怎么漂亮的脸。
  “你看好了,搞不好她的丈夫因为移情别恋,已经遭到诅咒翘辫子了呢!”乔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乔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方凯灵,以前她一直称方凯灵是“绝世大霉婆”,谁碰见她谁就会倒霉。说来也怪,跟方凯灵有关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
  但莫兰认为那些事只是可悲的巧合而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乔纳的一句话居然那么快就真的应验了。


 4.肖邦之恋音乐餐厅
  
  莫兰从旧地址簿里找到了方凯灵的旧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通了,而且还是方凯灵本人接的电话。一听到莫兰的声音,方凯灵马上就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随后就激动地抽泣起来,这是方凯灵的另一特点,爱哭。
  莫兰本身不是爱哭的人,但碰见爱哭的人,常常也会跟着流眼泪,而她并不乐意当一个陪哭者,这也是她后来会渐渐跟方凯灵疏远的原因,方凯灵实在太爱哭了。
  莫兰在电话里安慰了方凯灵几句,方凯灵终于止住了哭泣,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
  便约定第二天晚上8点在方凯灵最喜欢的一家钢琴音乐餐厅见面。
  “可是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莫兰觉得晚上8点这时间好像有点晚,她不是那种喜欢夜生活的人。
  “哦,莫兰,那里有个很帅的钢琴王子,他只在这个时间演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会的。”方凯灵在电话里忽然异常兴奋地低声恳求道。
  既然如此。
  “那好吧,我也喜欢看到帅哥。”莫兰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莫兰应约来到这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钢琴餐厅,她刚推开那扇雅致的木门,就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她回过身去,果然是热情不改的方凯灵,不过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几年前漂亮多了,她的皮肤变得健康而有弹性,化妆也很得体,还把头发染成了很具有诱惑力的淡红色。莫兰有种预感,方凯灵最近一定又有新恋情了,但她立刻又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她老公到哪里去了?
  “莫兰!”方凯灵捏紧拳头,晃动着身体朝她尖叫道。
  “凯灵!”听到方凯灵那熟悉的招牌叫声,莫兰也变得兴奋起来了。
  想想看,她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到底是老朋友,一见面马上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她马上转过身跟方凯灵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快点进去,要不然就没位子了。”方凯灵搂着莫兰的肩膀,一起进了音乐餐厅。
  这确实是一家豪华精致,有品味的餐厅,莫兰喜欢那些纯白的皮质沙发和纯白的桌子,再配上那些翠绿色的布帘和绿色的小摆设,整个餐厅显得那么雅致整洁,清爽舒适,给人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
  她们很快就在餐厅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座位。
  “喂,死丫头,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落座之后,方凯灵打量着莫兰说道。
  “真的吗?大概是我最近懒得化妆的缘故。”莫兰觉得自己还是老样子。
  “那时候你是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而且饭量也很惊人。”方凯灵露出惋惜的表情,“你过得怎么样?”
   “我离婚了。”
  方凯灵的脸一僵。莫兰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高竞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这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矮个子小男人,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上面派来协助他破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要不是因为局长有命在先,要不是因为他晚上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才懒得陪这个叫余男的人去吃什么素食。
  怎么会有人只吃素食?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余男提出的那家餐厅倒是令他产生了几分兴趣,肖邦之恋钢琴音乐餐厅,前一天上午他刚从梁永胜那里听到过这家餐厅的名字,虽然顾天的委托他不想接,但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打算把常规性调查当作这次素食之旅的解乏剂。素食当然不会令他感到愉快,但如果有什么有趣的案子让他动动脑筋,也许会让他不至于整个晚上太无聊。
  他决定陪余男走一趟。
  说实在的,那些被余男盛赞为“健康美食”东西对高竞来说简直就是一堆牛饲料,他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蔬菜杂烩,毫无食欲,只想快点结束,但想到回家后也没什么可充饥的东西,他还是投降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他已经不吃早饭了,总不能连晚饭也省了吧,他决定勉强找出一些可吃的东西来对付他的肠胃。
  他首先做的是,把不要吃的扔掉,眼不见为净。
  他把几片油炒的胡萝卜片丢出餐盘。
  “你在干什么?”余男看着高竞盘子外的胡萝卜片,一脸痛心的表情。
  “我在除草。你吃你的。”他继续将盘中的生菜撕碎扔出盘子。
  余男沉默了几秒钟,当高竞正把面前的生卷心扔出餐盘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表演讲,
  “高探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看出你情绪不佳,正经受人生中的巨大挫折,你心神不宁,脸色发黑,眼神疲倦,似乎感到人生了无生趣,对未来也不抱希望,这种眼神,我通常只有在想自杀的人眼中才会看到。”
  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分析报告把高竞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余男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怒、失望、无法派遣的忧伤,和无法发泄的欲望。你的正义感和自尊心曾经是你的护身符,但现在却成了你人生的绊脚石,你无法摆脱它们,你似乎只能在你自己设定的牢笼里徘徊,所以你相当痛苦和绝望,焦虑和紧张是你最常见的精神表现。我注意到你的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捏成拳头,左手时不时地在放在腰部附近,我猜你准备随时拔枪射击。但你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实际上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人生目标,虽然看上去你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其实,你并不钟情于你的工作,这只是你逃避现实的方式,工作就是你的海洛因,虽然可以暂时麻醉你的神经,让你得到快感,但一旦过去,你的沮丧只会雪上加霜。――总之,我认为你快崩溃了。”
  高竞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这混蛋说这番狗屁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卖弄自己的心理分析水平,还是想惩罚他不吃生卷心菜?
  他带着恶心的心情,看着余男把一大块蘸有色拉酱的生甘蓝菜放进嘴里。然后,他听到余男再次开口
  “所以,素食有助于帮你缓解紧张的情绪。让你忘记无法达成的愿望,使你的内心恢复平静。吃吧,别挑剔了。”余男说。
  妈的,居然就是为了那块生卷心菜!高竞真是为之气结。
  他盯着余男那张略显得意的小脸。
  “余博士,被迫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同样会造成痛苦、焦虑、紧张情绪和自杀倾向。”他模仿着余男的口吻说话,“不然,你跟我去吃顿红烧肉怎么样?”
  余男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方凯灵哭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莫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们两个对桌上的菜都毫无食欲,只顾说着话。
  “两年前,他去野生动物园,路过老虎区的时候,他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是被老虎咬死的。你能相信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方凯灵不断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我不明白,他干吗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的确太奇怪了!?”莫兰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冲出车去,我想他可能那天有点喝多了。但又觉得不象,他不是贪杯的人,而且做事很理智的,他一般不会突然发神经的。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他真的是被老虎咬死的?”的确匪夷所思,千万分之一的死亡机率。
  “是的,太可怕了。我看到他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头上全是血。”方凯灵伤心地抹着眼泪。
  再说下去,方凯灵就得号啕大哭了,莫兰决定改变话题。
  “那时候你们离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因为已经谈妥了财产的分配。他不算是个坏人,他把房子留给了我。其实,买房子的钱全是他一个人出的。但是我也没钱付按揭,所以,我就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住在我妈那里,你什么时候来玩吧。”方凯灵抽抽答答地说。
  “别哭了,凯灵,你看你的妆都花了。”莫兰温柔地替她擦眼泪,眼睛里也酸酸的,心想方凯灵真是过得不如意,为什么每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后来总会移情别恋呢。这时候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她又比方凯灵强多少呢,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没想到你也离婚了。”方凯灵又说了一句戳她心境的话。
  “是啊,我现在想想当初去参加真爱俱乐部,期待拥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根本就是发痴。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真爱?至少对我来说,是肯定没有的。”莫兰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说,你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恢复自由身,也没什么不好。”莫兰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过你变憔悴了,看上去老了两岁,原先你完全象个小孩子,离婚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你那时候有多爱他,我都知道。”方凯灵满怀怜惜地看着她。
  当你想振作的时候,方凯灵总是有办法打击你。莫兰不服气地想,难道我是因为梁永胜才变得又老又憔悴的吗?而且,我有这么憔悴吗?她真想拿出化妆镜来好好照一照。
  “我才不是因为他呢。”她说。
  “那是因为谁?你有新的男朋友了?”方凯灵露出好奇的表情。
  “哪有啊。我最近胃口不好,懒得吃东西。”莫兰望着餐盘中的生卷心菜,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她想,如果这个人在,一定会恶狠狠地把生卷心菜扔在桌上,然后皱着眉头瞅着蔬菜色拉,象是跟它有仇似,接着他会一口不动地等她吃完,最后拉着她去吃另一顿红烧肉大餐。男人好像都偏好肉食。
  她有时候禁不住会怀念他吃饭时的样子,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象小孩一样任性,而他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看他大口吃东西的贪婪劲,那时候,他是多么喜欢吃她做的糖醋小排和牛肉饼啊,每次大快朵颐的时候,他还会不时抬起头看她看一眼,好像是怕她会悄悄溜走似的。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他象是她的孩子,她喜欢那时候的他。
  可是这个人却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
  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失败,从来没这么失败过……
  他说,你只不过是个可以喝喝咖啡,唱唱卡拉ok的玩伴而已,言下之意,他说,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你就是不如她,所以梁永胜才会选择了她,他说,有好多个春节我妹妹都是一个人过的,家庭对我妹妹意味着什么?是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每次想到他说的话,她仍会气得血往上涌。
  她听到方凯灵说:“你该快点去找个男朋友,重新开始约会,这样你的生活才会好起来。”
  “凯灵,别提什么约会了,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莫兰快速从脑子清除那个人影,平静地说,“其实,我想问你的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事。”
  
  
  高竞注视着一边吃东西,一边东张西望的余男,问道:
  “余博士,你在看什么?”
  余男将一颗生番茄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人性,我在看人性。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你能看到非常丰富的人性表演。”
  “人性难道都长在腿上的吗?”
  余男瞄了一眼高竞,接着目光向他背后投去。
  “高探长,别以为吃素食的都是和尚。”
  “是的,我现在深深明白了这一点。”高竞用讥讽的语调说。
  但是余男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只顾朝他身后看去,接着他说:“快看,那边有个女孩在哭。”
  “女人哭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我在审讯室看过多少女人哭吗?”高竞没有回过头去,这时候他的脑际忽然掠过一张伤心的脸,他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餐盘里,最后,他终于往嘴里塞了一把生的紫甘蓝丝,好难吃,他觉得他都快吐了。
  “你真是没有情调,你该好好补上欣赏女性这一课。”余男轻蔑地说。


“这几年,你都一直在为真爱俱乐部制作会刊?”莫兰吃惊地看着方凯灵。
  方凯灵告诉莫兰,她现在的正式职业是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广告设计员,但业余时间她也会自己接一些活来做,其中就包括为真爱俱乐部制作每季会刊。
  “她们给我报酬,而且我觉得那工作很有意义。”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取消那个合葬墓?”莫兰问道。
  “取消了。”方凯灵点了点头。
  “是谁提出来的?”
  “是他。他觉得那不好,我是瞒着他偷偷去办的,所以,他知道后特别生气,坚持要取消,最后我只能依了他。”方凯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莫兰拍拍方凯灵的肩,她自己不是容易哭的人,所以看见别人哭,就会觉得心烦意乱。别人的哭声,常常会勾起她自己的伤心事,但她并不想这样。
  “别哭了,凯灵。”莫兰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怎么取消那墓碑的?”
  “其实很简单,杜慧让我们在会刊上登转让合葬墓的启示。不久后就有下家了,因为还是有不少新加入者,所以很快就能转让出去了。”
  “好吧,我也想这样,怎么操作?”
  “只要在会刊上登一则转让广告就可以了,非常简单。最新一期的会刊我正在做呢,我帮你登上去就行了。”
  “可是,我的墓穴证在杜慧手里。”莫兰道。
   “怎么会在她那里?你没去拿吗?”方凯灵挺惊讶。
  看得出来,方凯灵对俱乐部的事怀有一颗热忱的心,莫兰不好意思说自己连俱乐部的信封没拆开就扔掉了,只好说:
  “我的信箱可能出了问题,遗失了很多信,俱乐部给我寄的通知可能也在其中。”莫兰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老朋友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按理说应该你们两个一起去找杜慧说清楚,因为这牵涉到两个人的权利,如果你老公是律师,那肯定是要他本人去的。”
   “按理说?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他离婚了,我就更不想跟他提这事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独自把这事解决了?”
  “你不知道,杜慧个人,很难搞。”方凯灵似乎有些为难,但随即她又露出笑容,“不过,我跟她很熟,如果我跟她打招呼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我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她没意见,我就帮你把广告登出去。其实,我想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犯不着跟你较真。”
  “太好了,你一定要说服她,谢谢你了。”莫兰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说。
  正在说话间,忽然整个餐厅的灯光暗了。
  “啊,他来了。”方凯灵兴奋地说着,虽然泪花还在她的眼角,但她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瞬间她就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怨妇变成了一个疯狂的追星族,她转过头去,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舞台上。
  方凯灵的情绪影响了莫兰,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方凯灵如此激动。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华丽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上舞台,他朝观众鞠了一躬后便在钢琴边翩然坐下,接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键,一阵犹如流水一般的琴声响起随之流泻而出。
  莫兰听出那抑扬顿挫,变幻莫测曲调是肖邦的《革命》。尽管,这的确是一家钢琴音乐餐厅,尽管这饭店的名字就叫肖邦之恋,但在这样一家典雅精致的时尚素食餐厅,聆听一点都不通俗的《革命》还是显得有些古怪。莫兰本来以为应该会是类似理查克莱得曼的演奏类型,时髦好听,让你感动,却不料不知不觉掉进了一个引人沉思的音乐陷阱。
  她把目光移到那个男子的脸上。
  他相当年轻,看上去不到20岁,五官秀美,轮廓分明,神情中似乎有种孤寒超脱的气质,也许这是最适合他的表情吧,莫兰想象不出他笑的样子,但只要看一眼,她就已经猜到,他就是那种用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女人去死的男人,他实在太漂亮了一点。莫兰能感受到从餐厅四面八方射来的爱慕之光正在包围着他,但他好像全然不知。不过,这张脸莫兰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一边弹琴,一边望向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手在琴键上跳动,也没注意台下还有人在看他,他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他自己的音乐世界。
  那琴声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它象蛇一样缓缓爬进莫兰的身体,咬开了她的血管,把她无数的伤心往事通通咬了出来,她感到心很沉,身体也跟着往下坠,坠啊,坠啊,……就象坠入了一条名叫失败的河,她浑身上下都被失败浸透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了,要不然就快被失败淹没了……
  于是,她没有跟已经浑然忘我的方凯灵打招呼便走出了餐厅。
  她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在餐厅门口碰到她最不想见的人。
  
  
  在餐厅门口,高竞正在盘问餐厅经理,他对钢琴表演没什么兴趣。
  “你们餐厅最近两年有没有哪个员工因为酒精中毒而突然死亡?”高竞望着面前的西装笔挺的餐厅经理问道。
  “没有,我记得没有。”餐厅经理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
  “请你再好好想想。”
  “要说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倒是有一个。”餐厅经理想了几秒钟后说道。
  “是谁?”
  “就是现在在表演的那位。他叫陈远哲,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推荐的,他在这里表演已经一年了。原本我们不想雇用残疾人的,但没想到他很受欢迎,他特别是女性顾客的欢迎,现在他还有不少粉丝会在固定时间来捧场。”餐厅经理说到这里斯文地一笑,同时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领结。
  “残疾人?”高竞略为意外。
  “他是哑巴。”
  “你说他曾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
  “对,有一天晚上大约11点,我们有员工发现他倒在男更衣室里,满身酒气,好像昏了过去,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是喝多了。但后来他自己没有再说起那天的事,我问过他,他也没回答,因为他脾气有点古怪,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他在你们这里的工作时间是什么?”
  “每周一至五晚上8点至8点半。”
  “我想找他谈谈,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不会说话。”餐厅经理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笔谈。”高竞答道。
  “那也可以,我等会儿安排一下。”
  高竞又简短地问了餐厅经理几句。
  几分钟后,谈话结束,高竞跟餐厅经理点头再见。
  就在他望向餐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餐厅的另一扇木门徐徐走出来,是她!他的心里发出一声低呼,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在那里。
  他已经有6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马路上,他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擦身走了过去。
  她的眼神朝他飘过来,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她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接着她好像跟他一样,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情绪中,不知道是该回到餐厅,还是该走到马路上。他感到庆幸,她最终没有折返餐厅,而是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是餐厅里太闷,她出来透透气。
  他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她会理他吗?因为这一年来已经经历太多的拒绝,所以眼下他已经没有信心再走上去了,他只好等她先作出反应。
  他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内心却兴奋而紧张,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他假模假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往嘴里塞了一根,随后,他低头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香烟。好在,烟一次性就点着了,他庆幸没有因为手发抖而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
  
她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没有看他,他们两人平行站在餐厅门口的马路边上,好像两个分别正在等待恋人的陌生人,谁也没走,谁也没理谁,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突然听到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难道是被烟呛到了?他想到她是很讨厌他抽烟的,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从嘴里拔出那支他本来就是心不在焉点上的香烟,放在嘴前,呼地一下吹熄了火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他终于忍不住要回头看她,让他心惊的是,她正好也看着自己,这是他们绝交以来,第一次眼神交会,他不知道该往那对眼睛里注入怎样的语言,才能打动她,他只是象侦探一样,不断地往对方的眼睛里钻,不断地问着问题,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跟我说说话吧。你还要生气到几时?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就该被判死刑吗?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读懂他说的话,反正,她没有回应,象过去一样。
  大约有两秒钟,她嘴唇微张,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了,但残酷的现实马上告诉他,他错了,这次不过是过去无数次见面的翻版,没有任何不同。
  她快速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他没有追过去,也没有目送她走进餐厅,他实在已经太多次看她的背影了,他都已经看烦了,他只是望着马路对面昏黄的街灯,心想,余博士说得没错,我是快崩溃了。




5.哑巴琴师
  
  
  晚上10点,通常是乔纳的夜宵时间,她扬言说,每天得吃足5顿,才能有力气加班加点地工作。她刚下完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面,莫兰就开门进来了,乔纳发现她脸色不好。
  “怎样?跟绝世大霉婆见面谈得不好?”乔纳端着菜汤面走到餐桌前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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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帖一个很不错的侦探,爱情,惊涑小说。- 《风的预谋》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ZT 长篇推理言情小说《风的预谋》1
     《风的预谋》
      
      序幕 2006年7月3日
      
      居然有人在唱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有人在唱歌。不,不是唱歌,是有人在放录音,带着某种机械摩擦磁头的孜孜杂声,声音忽高忽低,好像时而来自遥远的地方,时而又近在咫尺。
      “谁?”罗正平低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参差不齐的树林里回荡。
      安静。接着,那声音又出现了。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是邓丽君的歌。
      邓丽君是罗正平喜欢的歌星。作为45岁的中年人,她的歌声曾经陪伴他度过了人生中无数美好的时光,只要一听到她那软绵绵的歌声,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往昔岁月,那无忧无虑,心怀柔情的年轻时代。他对这首名叫《甜蜜蜜》的歌非常熟悉,不仅一下子就能叫出歌名,还能从头唱到尾,如果在平时,听到这音乐他也许还会悠闲地抖动身子,跟着节拍唱起来,但是现在,夜晚9点半,在空无一人的中山公园冷寂的湖畔密林中,突然听到这温柔甜美的声音,却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是谁在那儿放录音?他疑惑地想。
      “谁在那里?”他再次问。
      仍然没有人回答。
      10分钟前,罗正平正在公园外面的马路上巡逻,公园的保安跑来跟他说,有个逛公园的人隐约看见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有个年轻女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因为听上去并不象恶性案件,他的第一反应认为那很可能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公园里盘桓,所以他决定独自去中山公园跑一趟。他没有让搭档同往,只是承诺会保持联系
      保安告诉罗正平,几分钟前,有个男人给公园保安室打来了电话,说在湖畔树林附近发现了一个昏厥少女,但当保安问起女孩的具体位置时,对方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清楚,只是强调自己是远远看见,什么都不能肯定,唯一比较确定的是那女孩似乎穿着白衣服,可接着这位目击者又改口说,因为是夜间,距离又太远,所以究竟那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说不清。听了保安的叙述后,罗正平开始怀疑是否真有那个昏厥少女存在,很可能是那个人看错了,也许过去一看,只是一大块白色大石头、一块倒在地上的雕像,或者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罗正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个昏厥女孩存在,如果她真的穿了件白衣服,如果她仍旧倒在那里的话,在黑暗中,那应该很显眼。因为那天晚上月光很亮。
      当然,如果只是一块石头,那就最好。
      到达公园后,他约上公园的两名保安一同前往湖畔树林区,由于区域广大,他们在雷锋雕像边的小亭子商量好各自的路线,随后分头行动。
      罗正平负责从雕像的左侧延一条蜿蜒的小路,搜索那片密密的树林。他打着手电,徐徐前行。就在他进入密林深处后不久,那歌声就开始出现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起初很微弱,后来渐渐变响,接着又骤然停止。
      真怪!谁会在这里放音乐。
      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起来。
      怎么回事?是谁在搞恶作剧?
      他的腿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经验告诉他,他周围有人。
      一定有人。
      但这时,他蓦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白色的大影子,在地上非常显眼的位置,一动不动,他心头一阵紧张,难道这就是那个昏厥的女孩?她还活着吗?
      他放弃了拿枪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挨近目标,周围寂静无声,他只听到自己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他走过去,走过去,走到跟前,接着,松了一口气,原来那只是一件白色的外衣,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式样,刚才那声音再度清晰地响起。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可现在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那声音来自他脚下,那里正躺着一只亮着红灯的手机。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手机铃声在作怪。
      他长吁了一口气,心再度放下来,他甚至已经开始嘲笑自己刚才的紧张。
      他弯腰捡起手机,就在他直起身子的一瞬间,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嗖”地一声,那声音强劲而短促,紧接着,他只感到他的背被什么东西碰地撞了一下,一阵剧痛迅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一个古怪的尖尖的东西穿过他的背从前胸口冒出头来,血液正从小小的伤口往外涌。
      有人竟用箭射穿了他的背!他骇然地想着,同时去拔枪,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去拔枪的手。
      手机掉在地上。
      “嗖”————
      又是一箭,正中他的脖子。
      “嗖”――
      又是一箭……
      他没有去数究竟有多少箭穿身而过,他的大脑已经完全麻痹了,再也转不动了,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很多枝坚硬无比的箭钉在一棵树上,动弹不得,就象被捕获的野兔那样,被挂在树上,马上就要变成盘中餐。但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转眼之间,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残存的意识想要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灼热和麻木已经清楚地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他快死了。
      在弥留之际,他很想有人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很想看看凶手的脸,那个躲在暗处的箭手,在哪里?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接着他看见一个黑影朝他走过来,他拼尽全力,从喉头发出一声呐喊,但声音却沙哑得不象他的:
      “你――是——谁?”他问道.
      但是,他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一段熟悉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


    1. 真爱的墓碑
      
      莫兰望着墓碑上的那两个楷体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今天上午,她正准备吃早餐的时候,表姐乔纳突然打来了个电话。
      “喂!今天我去扫墓,猜我看到什么了?”乔纳用略带兴奋的沙哑声音低声说。
      乔纳的职业是警察局的高级档案管理员,她当缉毒警的丈夫在几年前因公殉职,今天就是他的忌日。本来莫兰打算跟表姐乔纳一起去拜祭姐夫的,但乔纳是个工作狂,坚持要清晨5点就从家里出发,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在早晨9点前赶回警局上班,这样的安排自然无法让爱睡懒觉的莫兰接受,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清晨7点出发,结果等莫兰按时起床后发现乔纳早已自己走了。
      “你碰到姐夫的鬼魂了?”莫兰纳闷,在墓地能碰到什么让乔纳如此兴奋?
      “屁!”乔纳粗声粗气地喝道,“我看到你跟梁永胜的合葬墓了。”
      “你说什么?”莫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梁永胜是莫兰的前夫,一年半前,因为梁永胜的移情别恋,两人已经离婚。
      “我是偶尔看到的。今天我凑巧走另一条小路。”乔纳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们两个还准备做梁山伯和祝英台呢!”
      “你没看错吧。”莫兰还是一片茫然。
      “你自己去看吧,号码是D排652号,哈哈哈!”乔纳象鸭子一般嘎嘎笑着挂了电话。
      这事非同小可,莫兰放下电话后,没顾上吃早饭,便匆匆赶往姐夫安葬的“仙鹤息园”。此时正是7月,并非扫墓旺季,墓地里静悄悄的,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莫兰按照乔纳给她的号码,忐忑不安地在一排排墓碑中寻找,她期待是乔纳那双金鱼眼出了问题,但事与愿违,她仅用了不到5分钟,就找到了她跟梁永胜的夫妻合葬墓。
      正如乔纳所说,石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她,莫兰和梁永胜的名字,名字下面还各刻有两人的出生日期,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为了说明两人健在,两个名字还都被涂了红漆。
      莫兰觉得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真的会愚蠢到跟梁永胜买了合葬墓?这也太荒谬了!
      但是,也不可能有谁会这么无聊,用这种方式来作弄她跟他。她开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究竟什么时候,她曾经做过这样的蠢事。
      啊,对了!真爱俱乐部!
      她终于想起,就在5年前,她跟梁永胜准备结婚的前夕,他们曾经参加过一个名叫真爱俱乐部的组织,当时参加的条件就是两人买一个合葬墓,并签下一张类似生死契约的东西,以此表示两人同生共死的决心。
      现在她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了。
      不错,这事的确是她本人一手操办的。但她马上又想起来,当时买墓地的时候,她实际上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个虚拟的墓而已,仅仅只是一种爱的证明,一种说法而已,她当时只是觉得那很浪漫,所以听了介绍后,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并且她没有问过梁永胜的意见,就拿了他和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了对方,还异常爽快地付了钱,她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合葬墓真的会落到实处,她没想到那会是一个真正的墓碑。
      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她懊恼万分地想。如果让梁永胜知道她曾经背着他做过这件事,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这一点毫无疑问,没准还会吿她。而且她也不想去找他,面对这个负心的男人说自己曾经爱他爱到要跟他葬在一起,这也实在也太丢脸了,虽然他一定很乐意听到这些话,但她一想到他脸上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恨得牙痒痒,她干吗要去满足他的虚荣心?她可不想跟他埋在一起,永远不想。他们既然已经离婚,干吗还要在墓地里留一间卧室?
      她想这事最好还是无声无息地自己解决最好。
      莫兰打定主意后,便气呼呼地找到了墓地的负责人,要求对方立刻把墓碑上她跟梁永胜的名字通通磨掉。她本来以为这事很容易解决,她有身份证,又是她本人的墓穴,对方有什么理由不给她办?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要求夫妻两人同时到场,如果不能同时到场,至少也要提供另一方加盖私章的同意书,而如果她单方面要求这么做,就必须要出示登记她名字的墓穴证。
      墓穴证?这是什么东西?接着她朦朦胧胧地想起来,真爱俱乐部好像是曾经给她寄过一些什么东西,但天晓得,她从来没看过,可能连信封都没打开就丢掉了,她本来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她突然恐惧地想到,搞不好他们曾经就把那该死的墓穴证放在信封里,而她,居然什么都没注意,就把这重要的证件给扔掉了。
      看她一脸茫然,墓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建议她去找当时办理手续的墓地推销员,因为推销员手里也许会有一些原始文件的副本。可是究竟谁是那个墓地推销员?莫兰早已经记不得了。好在这位工作人员很热心,他翻阅资料后,告诉了她一个名字,杜慧。
      莫兰对这个名字同样毫无印象,但她还是立刻按照工作人员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杜慧不算热情,当她得知莫兰已经跟丈夫离婚后,态度就更为冷淡。
      “这么说,你已经不想跟他葬在一起了?你是想要回墓穴证?”杜慧问道。
      莫兰不喜欢杜慧的口气,听上去她不想要那个合葬墓好象是犯了什么大罪似的。但从杜慧的话里,她听到一条信息。
      “墓穴证在你这儿?”她问道。
      “是的。”杜慧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们之前给你寄过好几封信,你都没有回复,也没有来拿,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替你保管。”
      原来她果然是真爱俱乐部的人。
      莫兰想说,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呢?后来一想,对方幸好没打电话给她,要是真的让她自己把那证件领回家,可能真的就找不到了。
      “那好吧,我马上来拿。请给我你那边的地址。”莫兰道。
      杜慧没有给她地址,却道:
      “莫小姐,因为当时你们登记的是两个人的名字,所以如果你要拿回墓穴证的话,就必须跟梁先生一起过来,不然,如果你先生以后找到我们,我们很难操作。”杜慧客气地说。
      “可当时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莫兰有些生气了。
      “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谁又能记得呢?”杜慧好像在那边笑。
      “我记得当时接待我的那位小姐生病了,手背上贴了块纱布,她跟我说她刚刚吊完水。她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我说男人不相信这一套。跟我说话的人是不是你?杜小姐?”莫兰现在已经回想起当时接待她的那个女人,大约30多岁,身材瘦长,脸色发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那不是我,那是我的朋友冷杉,她应该给过你名片,如果你还记得她,还保存着她的名片,你应该首先会跟她联系。”
      莫兰顿时语塞。谁知道他们那里有几个工作人员。
      “瞧,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刚刚还问我要俱乐部的地址,你不是曾经去过吗?看来,这你也不记得了。所以说,5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杜慧好像在那里笑,“而且,我这里的登记簿上有你们两个人的签名。”
      “其实,他那签名,是我代他签的。”莫兰说,“你不信,我可以随时签给你看。”
      那边没有说话。于是莫兰继续用诚恳的语调说道:
      “杜小姐,五年前确实是我一个人来办理的,而且我保证,他将来绝对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我保证。”
      莫兰相信梁永胜才不会有那闲功夫。
      “据我所知,你先生是律师。”杜慧道。
      “对,他是的。”莫兰皱皱眉头,心往下一沉。
      “莫小姐,说实在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状况,如果他不是律师,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因为他是律师,将来的事就难说了,所以我也没办法,还是劳驾你跟他一起来吧。”杜慧笑着说。
      该死的女人!
      莫兰挂上电话后,觉得头顶有片乌云朝她飘来。


    2.死囚的遗嘱
      
      “你总算来了。”高竞一走进永胜律师事务所宽敞明亮,装修考究的28楼办公室,梁永胜就快步走上前跟他握手。
      昨天晚上,高竞突然接到妹夫梁永胜的电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面谈。高竞本想把他们的谈话在电话里解决,他并不想看见梁永胜,但后者却用一种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一本正经的律师口吻对他说,事情非常重要,请他务必来事务所面谈。高竞不知道身为有钱人专属法律顾问的梁永胜跟他这凶杀科警探究竟有什么可谈的,但无论如何,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决定跟梁永胜见上一面。
      “我的车在路上抛锚了。”高竞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他略带歉意地解释道。
      “没关系,今天上午我正好有时间。”身着笔挺西装,戴着玳瑁眼镜的梁永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夹,在他对面正襟危坐。
      “究竟是什么事?”高竞问道。
      “你还记得顾天这个人吗?”梁永胜表情诡秘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顾天?”高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55岁的银行副理,颇有建树的业余毒物分析专家,身材矮胖,说话很容易激动,笑起来却连眼睛都找不到,为了偿还赌债,获取保险金,他居然用自制的昆虫毒药谋害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岳母,由于顾天所使用的特殊毒剂取自萤火虫的身体,所以当时报纸曾戏称他为“萤火虫杀手”。顾天于三个月前被高竞亲手逮捕,并在两周前被执行死刑。所以,高竞听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吃惊。
      “你今天找我跟他有关?”
      梁永胜点了点头。
      “他留了一笔遗产给你,大约300万。”梁永胜平静地说。
      高竞吃惊地望着梁永胜。
      “你在开玩笑吗?”
      “绝对不是。”
      梁永胜的表情告诉高竞,这事千真万确,但他十分不解,顾天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天杀人的手法相当高明隐蔽,如果当初不是高竞坚持不懈地寻找证据,并最终请中国最有权威的毒物分析专家在海外网站上获取相关资料,顾天可能至今逍遥法外。高竞实在不明白,顾天干吗要把钱留给他这个仇人?而且,顾天哪来的钱?他被捕的时候银行存款不足一万元,就是因为没钱偿还赌债,他才会谋害自己的家人,如果有这笔钱,他何必要杀人?
      “你说清楚点,究竟是怎么回事?”高竞道。
      “实际上钱是他哥哥顾冰留下的。”
      “顾冰?”高竞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顾冰在90年代初去了荷兰,主要从事进出口贸易,他在那里做得相当成功,积累了一大笔资产,三年前,他回中国投资正好认识了我的一个客户,于是他就请我作了他在中国的法律顾问。”梁永胜说。
      高竞对梁永胜颇为了解。与其说他是个出众的律师,倒不如说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更为确切。这些年来,他把自己的客户群牢牢锁定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群腰缠万贯的富人当中,他穿梭在他们中间,不辞辛劳地为他们服务,充当他们的法律顾问,积极为他们提供专业意见,并时不时为他们摆平麻烦,这不仅为他赢得了良好的人脉基础和声誉,也让他获得了不菲的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可以把律师事务所办公室设在高级写字楼顶楼的原因。
      “这么说,顾天的哥哥相当有钱。”
      “是的,不过,他的主要资产是在荷兰,在中国的投资相当少。一个月前,他在荷兰因为心肌梗塞突然暴毙,他在荷兰的律师联系上我,说顾冰留下300万元人民币给他在中国的弟弟顾天。顾冰的妻子在10年前患胃癌去世,他有两个孩子,所以他的大部分财产应该由他的孩子继承。实际上这些钱对顾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但对顾天来说,却是飞来横财。可惜他无福消受,我找到顾天后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鼎鼎大名的‘萤火虫杀手’,而且还已经被判了死刑。”
      “他们兄弟倆之前没联系吗?”
      “据我所知从顾冰离开中国后,他们两兄弟就断了联系,所以顾冰根本并不知道弟弟因为缺钱已经犯了重罪,我想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留钱给他了。”
      “你去牢里见过顾天?”
      “我通过一些关系,在行刑前三天,去见过他一面。我们的‘萤火虫杀手’丝毫也不感激哥哥的慷慨,我们只谈了半小时,他从头到尾都在咒骂顾冰的小气,他认为顾冰应该早一点帮他,他认为如果他哥哥早死几个月的话,他就不用当什么杀手了。真是典型的罪犯逻辑。我问他,他要如何处理这笔钱。因为我知道所有可以继承这笔钱的人,都已经被他毒死了,所以我请他考虑一天,在行刑前务必给我个答复。但他只想了五分钟,就回答了我。”说到这儿,梁永胜再度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不过说真的,当他告诉我,他要把这笔钱留给你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很吃惊。”
      “他为什么这么做?”高竞听出梁永胜知道原因。
      “当然,也不是白给。” 梁永胜一边微笑,一边用手指笃笃敲着文件袋,好像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藏。
      “怎么说?”
      “他有事拜托你。”梁永胜慢悠悠地打开文件袋,“实际上,他是想委托你调查一个案子。”
       “哦?”高竞的兴趣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2004年4月的时候,顾天收到一封信,写信人自称是他的崇拜者,你也知道,顾天在毒物分析领域的确很有才能,他发表过很多论文,那个人就是在图书馆的《毒物科学》杂志里看到顾天的文章的,他说他自己最近身体出了一些状况,所以想来见见顾天。于是他们两人见了面。顾天说,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除了觉得对方脸色很差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个人告诉他,他最近半年常常出现失眠、恶心,呕吐和腹泻的症状,为此他曾经多次上医院做过化验,但都没有查出任何结果。近三个月,他感到这种症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仅呕吐的频率增加,还常常出现昏厥,有一次,他甚至昏倒在楼梯口,他担心自己可能中了某种毒,他希望顾天能帮助他。顾天要求那人留下头发和指甲,以便他做化验,他还要求这个男人向他提供日常食谱和其他一些生活信息。那人都一一答应了顾天的要求。顾天做过化验后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中毒了,而且这种毒非常罕见,是从一种非常不起眼的乡间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在国内外都没有对这种毒草性能的相关报道,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顾天对这种毒草非常感兴趣,他亲自到乡间去采摘了这种名叫‘单果’的草,听说,这种草因为每年只结一颗果实而得名,毒剂就来自果实。顾天把这种草移植在自己花园的花盆中,发现它非常好养,并且繁殖很快,当时正好是秋天结果的时候,他在家养了一大盆,很快就获得了一堆果实。他对果实的成分进行了分析,发现这是一种非常隐蔽的慢性毒药,但性能非常不稳定,而且很微弱,它只能暂时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只要一旦不服用,药效就会消失,而且很快就会从尿液中被排出,对人体没什么特别的危害。顾天认为,下毒者只是想惩罚他,而不是真的要杀死他,顾天准备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告诉对方,他跟那个人约了时间见面,但是到了约定时间,对方没有来,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始终关机,实际上,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这个男人的任何消息。”
      “难道顾天想说,那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高竞问道。
      “他是有种想法,因为那个男人对他的研究结果非常感兴趣,他不仅答应来见他,还说要告诉他一些新情况,可后来却一直没来。而更有趣的是,顾天有一次无意中发现,这种毒药如果混在酒里,就会立刻大幅度升高酒精在人体中的浓度,最高可以达到50倍以上,所以他认为,要用‘单果草’下毒致人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要这个男人有贪杯的习惯,就易如反掌。顾天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也没有对方的照片,但 他知道那个人好像在一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音乐餐厅工作,也喜欢喝酒。所以,顾天认为,这个男人很可能已经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他们见面的那个日子前两天左右,他们约定的见面日期是2004年11月4日,打电话约的时候是11月2日,所以那个男人应该是在11月2日下午4点至11月4日上午9点之间死亡的,死亡原因很可能是酒精中毒。顾天他很想知道答案,他好像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他委托你来查这个案子,报酬就是,300万遗产。”梁永胜的目光直直地射在高竞脸上。
      “他怎么知道我是否能帮他找到答案?”高竞问道。
      “所以他委托我作他的代理人。由我来考量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把事情搞清楚了,我会把钱转到你的账号,如果你没能达成他的愿望,我有权利另外委托侦探继续调查。”梁永胜说。
      “如果我拒绝呢?”
      “你要拒绝?”梁永胜十分意外。
      “你知道去年中山公园的那宗案子吧”高竞指的是发生在去年7月密林谋杀案。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至今毫无头绪,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为一个杀人犯服务?”
      梁永胜觉得自己碰到了一个外星人,他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再考虑一下吧。”过了一会儿,他道。
      “我真的没有时间,而且我是公职人员,不是私家侦探,谢谢你的好意。” 高竞起身准备走。
      “300万啊,300万,大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干一辈子都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要放弃?也许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梁永胜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你。” 高竞走到门边。
      “那好吧,我想莫兰会有兴趣。”梁永胜站起身,准备送客。
      听到这个名字,高竞不禁停下了脚步。莫兰对他的朋友,两人从13年前就认识,只不过,近几年相处得不是很好。因为两年前,高竞的妹妹高洁刚刚从大学法律系毕业的时候,他曾经好友莫兰帮忙,为其在丈夫梁永胜的律师事务所找一份实习的工作,但他想不到,没过半年,高洁就爱上了这个面容清秀,能言善道的梁律师,并转眼就抢了莫兰的女主人位置,这事一直让高竞和莫兰的友谊产生了裂痕,直到现在,莫兰还在怪他。说实在的,从莫兰认识梁永胜的第一天起,他就希望她能摆脱这个能言善道的花花公子,但结果接收者却是他自己的亲妹妹,这真让他始料不及。
      “你准备找她来代替我?”
      “你应该了解她,她对这种事向来都很有兴趣,而且我相信她的能力。”梁永胜笑道。
      高竞看了一眼梁永胜,他发现虽然这个人虽然跟莫兰已经离婚一年半,但每次谈起她,仍然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这让他很不舒服。但高竞也明白,在如今这年代,分手的夫妻仍然是好朋友大有人在,他实在没有理由想不通,再说,经过一年前的那场风波后,他就更没资格来管这事了。所以,他只是微弱地提出抗议:
      “你何必把她牵涉到这种危险的事里去?”
      “她对我说,如果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她,我对她向来有求必应。”梁永胜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而且我认为,无论怎么危险,你都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高竞愣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别我把当傻瓜好吗,我这些年可一直都在装聋作哑。”
      高竞没有说话,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秒钟。
      “你们还没和好吗?”梁永胜打破沉默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高竞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梁永胜知道他已经点到了对方的痛处,于是不得不换了一个话题,他并不想得罪这个心情恶劣的大舅子。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300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而且……”
      “你给她吧。”
      说完这句,高竞便拉开重重的木头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胜律师事务所。
      
      
      随着电梯的层层下降,他的心情也渐渐滑入低谷。
      梁永胜说得没错,他跟莫兰已经断交一年了。
      一年来,她不听他的电话,不跟他见面,就算偶尔碰到也会装作不认识,就算他叫她,她也充耳不闻,她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人,而且做得那么自然,对她来说,他就象个鬼一样。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了。
      有时候,他想,莫兰也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犯不着为她的离去感到遗憾,也许对一个整天忙于侦办凶杀案的警探来说,能摆脱这份不明不白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件事,他还是会感到倍受打击,一想到她真的已经离他而去,他感觉就好像有只巨爪突然从前胸插入他的身体,猛然挖走了他的心脏,他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空虚,彻头彻尾的空虚。
      他觉得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莫兰跟朋友在郊外的一家饭店吃完饭,高竞答应把她送回家,
      在车里,他看见莫兰兴高采烈地拆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便问那是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啊。”
      “可我记得你的生日在明天。”
      “你不知道我通常都要过三天生日吗?第一天跟朋友过,正日子跟家人过,然后第三天跟同事过。”莫兰那天的兴致很高,她拆开包装,高竞发现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钻石戒指。
      “你难道是慈禧太后吗?”他反问道。
      “人生就是要延长快乐,减少痛苦。我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当然应该好好庆祝。”她把钻石戒指戴在中指上,得意洋洋地欣赏起来。
      “谁送你的?”他斜睨了一眼那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忍不住问道。
      “是梁永胜大律师。怎么样?漂亮吧。”她仍然一脸得意地欣赏着。
      一听到这个名字,高竞就一肚子无名火。她难道不知道,梁永胜已经跟高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收他的礼物?梁永胜更离谱,既然已经跟高洁结了婚为什么要送莫兰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怎么?你不高兴了?脾气可真坏。”莫兰好像看出他脸色不好。
      “你们两个究竟离婚了没有?”他确实很不高兴。
      “那又怎么样?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你不觉得其实身边有个律师朋友是很管用的吗?”她没在意他的情绪,完全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兴奋中。
      “可是我记得你说你恨他。”
      “是啊。”她笑了出来,“好奇怪,自从他送了我钻石戒指、名牌化妆品,prada的包包以及一辆宝马车后,我就不恨他了。”
      “宝马?它在哪里?”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我当场把它换成现金了,我又不会开车。”她若无其事地说,“对待负心的男人,本来就得往死里敲他的竹杠。再说这是他自己愿意给我的,我干吗不要?”
      “这是他跟高洁结婚之后吗?”
      “是又怎么样?”她已经听出他口气中的火药味。
      “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你知道你象什么吗?”
      她板起面孔,回头看着他,“我象什么?”
      “你是他的情人吗?你打算做他的情人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接受他那么多礼物。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破坏高洁的婚姻吗?你想当第三者吗?”他忍不住朝她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第三者?”她有点被他弄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一直有一种优越感,觉得自己又聪明又漂亮,但是这么优秀的你却输给了相貌平平,又不算聪明的高洁,你不甘心,是吗?但你知道吗,有些东西比聪明漂亮更重要,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所以你就是不如她!梁永胜就是知道这点,才会离开你,你懂了吗?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跟他一起玩玩卡拉ok,喝喝咖啡的,可有可无的调剂品而已。”
      她的脸色变了,但她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高洁跟你不同,她不象你,从小那么好命,家里有钱,又有父母疼,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从小跟我这个穷哥哥相依为命,从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你也许难以想象,有很多个春节,都是她一个人过的,因为我在上班,我没办法陪她。你知道对她来说,家庭的意义是什么吗?是全部!是人生的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虽然一开始错在她,但既然已成事实,你就该认命,否则只会是自取其辱……”
      他还想说下去,却听到她说:
      “停车!”
      “现在还没到你家。” 他说。
      “你给我停车!”她嚷道。
      于是,他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他知道她生气了,但当时他还不清楚,她究竟气到什么程度。
      她收拾好自己的包,下车后径直向前走去,这时是晚上10点左右,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离莫兰家3公里的一个公园门口,这地方冷寂非常,他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会有危险,于是上前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当他再度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她俯身捡了块石头举在面前。
      “滚开!”她叫道,“要不然我就要袭警了。”
      “就算你袭警,我也不会逮捕你,我没带手铐。”他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但就在这时,他蓦然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他顿时慌了神。莫兰并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在他们认识的十几年中,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眼泪,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说并不是那些,但话已经出口,再也收不回了。他想说对不起,但他的嘴僵住了,而且她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把石头扔在地上,看着他,哽咽地说:“高竞,我本来以为你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你仅仅只是高洁的哥哥。”
      说完这句话,她就飞快地朝马路另一头奔去。
      他本来可以追上她的,他有车,有体力,有诚意。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他正准备去追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是如此重要,以致他不得不把莫兰放在一边,转身向公园保安室走去,那时候他黯然地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运,每个机会都错过了。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只能跟着凶杀案走。
      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中山公园,那天晚上,在公园的湖畔树林里发生了残酷的7月警察谋杀案。
      高竞本来以为,也许到第二天,莫兰就会忘记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她也许会打电话来骂他,他也愿意打电话过去挨骂,但是他从来没等到她的电话,他打过去,她也从来不听,事实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理过他,一年来,他们真的完全断了联系。
      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以前,他是想依靠莫兰来忘记那些他不愿回忆的凶杀场面,现在他却要以残酷血腥的凶杀场面来忘记她,而他发现,想要忘记她的脸要困难得多。她含着眼泪站在晚风中望着他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梦里,甚至茶杯的倒影里,这让他心烦不已。
      于是,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凶杀案的来临了。
      至少这样,他可以有点事做。
      至少这样,他可以暂时忘掉她。
      现在,他情愿脑袋里塞满死尸的照片,也不愿意再看见她了。
      结果凶杀案果然如期而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得多。


    3.真爱俱乐部
      
      “真爱俱乐部?”乔纳用她那对金鱼眼呆愣愣地注视着表妹莫兰,“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卖什么的?”
      莫兰懊丧地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她身边摊着一本刚刚从抽屉底层翻出来的旧通讯录,表姐乔纳到家的时候,她正试图联系老同学方凯灵,她记得,当年就是经方凯灵的引荐,她才会参加真爱俱乐部的,所以她想要问关于俱乐部的事,找方凯灵最合适了。但她们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莫兰有点担心方凯灵会不会已经换了手机,毕竟,这年月几年不换手机的人很少。
      “喂,你在发什么呆,我在问你呢。真爱俱乐部是什么玩意儿?”乔纳用不锈钢汤匙敲敲盆子,发出巨大的“当当”声。
      “吵死了,吵死了,你别敲了!”莫兰没好气地说。
      莫兰不太想回答乔纳的问题,因为她预感到,乔纳听了她的叙述后一定会笑破肚皮,但是她又怕自己不说,乔纳会整个晚上缠着她问个不停,还会制造出各种噪声,所以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真爱俱乐部就是一个俱乐部,就好像是一个协会什么的组织。我们参加进去,先付一笔押金,大约一千块,她们把这命名为真爱定金,按照规定,如果10年内,我们没有离婚,可以返还这笔钱和利息,如果离婚,这笔钱归俱乐部所有。”
      “那么现在这钱是拿不回来了喽?”乔纳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咖喱饭,一边问道。
      “就算能要回来,也一定很麻烦。搞不好还要打官司,我可不想费那时间。”
      “你可以叫梁永胜帮你打官司,只要争取,这钱还是拿得回来的。”
      “算了吧。”莫兰想想已经头大了。
      “好吧,算你大方。”乔纳道,“还有其它的规定吗?”
      “买下双人合葬墓,表示生生世世在一起。”
      “就象你跟梁永胜一样?生生世世在一起?”乔纳果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莫兰觉得面孔发烫,“我当时觉得买合葬墓是很浪漫的事,而且她们也说得象是很有道理,活的时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后埋在一起,不是听上去很有那种同生共死的感觉吗?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俱乐部的负责人本身就是墓穴推销员,真是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妈的,这人居然能想出这个主意,说明她的脑袋绝对有料!”乔纳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喱饭,“你不是说,还有什么生死契约什么的,那又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生死契约。”莫兰吐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相信那套东西,“关于生死契约的内容,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种诅咒,如果你背叛感情,你就可能意外死亡、得病而死,死无全尸,反正如果你背叛了感情就会被诅咒而死。”莫兰轻轻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觉得这很棒,我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为什么就不能签下这张生死契约呢?所以,我就傻头傻脑地签了,还替梁永胜签了名。”
      想到自己曾经私自代梁永胜签名完成了整个过程,莫兰就觉得懊丧至极,真不知道这家伙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律师这种人把自己的签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知道他会不会吿她。
      “说实话,这玩意儿现在听来还是很棒,简直就象是参加邪教组织,对幼稚的未成年人来说,一定很有吸引力。”乔纳煞有介事地说。
      “我不是未成年人。”
      “所以你就更傻!”乔纳说到这儿又一次粗鲁地哈哈笑了起来,“生死契约?如果真的灵验的话,就不需要司法机构了。”
      莫兰没有理会乔纳的嘲讽,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这个俱乐部现在是否还存在。听杜慧的意思好像还是有的。我想这事方凯灵肯定知道。”
      “就是你那个神经错乱的女朋友?她还活着呢?”乔纳大口嚼着一根鸡爪,满不在乎地问道。
      “不要这么说她。她不过是性格比较冲动而已。其实她人不错。”莫兰知道乔纳为什么这么说方凯灵。在莫兰的朋友圈中,方凯灵以其神经质的性格,异常丰富的情感经历,和频繁的自杀次数而闻名。莫兰曾经细细数过,方凯灵至少曾经自杀过5次,每次都无一例外是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乔纳问道。
      “大概有4年吧,我结婚后不久她也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莫兰的眼中浮现出方凯灵那张皮肤粗糙,五官不怎么漂亮的脸。
      “你看好了,搞不好她的丈夫因为移情别恋,已经遭到诅咒翘辫子了呢!”乔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乔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方凯灵,以前她一直称方凯灵是“绝世大霉婆”,谁碰见她谁就会倒霉。说来也怪,跟方凯灵有关的人,的确都没什么好下场。
      但莫兰认为那些事只是可悲的巧合而已,她怎么都没想到,乔纳的一句话居然那么快就真的应验了。


     4.肖邦之恋音乐餐厅
      
      莫兰从旧地址簿里找到了方凯灵的旧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通了,而且还是方凯灵本人接的电话。一听到莫兰的声音,方凯灵马上就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随后就激动地抽泣起来,这是方凯灵的另一特点,爱哭。
      莫兰本身不是爱哭的人,但碰见爱哭的人,常常也会跟着流眼泪,而她并不乐意当一个陪哭者,这也是她后来会渐渐跟方凯灵疏远的原因,方凯灵实在太爱哭了。
      莫兰在电话里安慰了方凯灵几句,方凯灵终于止住了哭泣,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
      便约定第二天晚上8点在方凯灵最喜欢的一家钢琴音乐餐厅见面。
      “可是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莫兰觉得晚上8点这时间好像有点晚,她不是那种喜欢夜生活的人。
      “哦,莫兰,那里有个很帅的钢琴王子,他只在这个时间演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一定会的。”方凯灵在电话里忽然异常兴奋地低声恳求道。
      既然如此。
      “那好吧,我也喜欢看到帅哥。”莫兰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莫兰应约来到这家名叫“肖邦之恋”的钢琴餐厅,她刚推开那扇雅致的木门,就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
      她回过身去,果然是热情不改的方凯灵,不过现在的她看上去比几年前漂亮多了,她的皮肤变得健康而有弹性,化妆也很得体,还把头发染成了很具有诱惑力的淡红色。莫兰有种预感,方凯灵最近一定又有新恋情了,但她立刻又想到,如果是这样,那她老公到哪里去了?
      “莫兰!”方凯灵捏紧拳头,晃动着身体朝她尖叫道。
      “凯灵!”听到方凯灵那熟悉的招牌叫声,莫兰也变得兴奋起来了。
      想想看,她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到底是老朋友,一见面马上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她马上转过身跟方凯灵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快点进去,要不然就没位子了。”方凯灵搂着莫兰的肩膀,一起进了音乐餐厅。
      这确实是一家豪华精致,有品味的餐厅,莫兰喜欢那些纯白的皮质沙发和纯白的桌子,再配上那些翠绿色的布帘和绿色的小摆设,整个餐厅显得那么雅致整洁,清爽舒适,给人一种沐浴春风的感觉。
      她们很快就在餐厅最显眼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座位。
      “喂,死丫头,你怎么越来越憔悴了?”落座之后,方凯灵打量着莫兰说道。
      “真的吗?大概是我最近懒得化妆的缘故。”莫兰觉得自己还是老样子。
      “那时候你是珠圆玉润,容光焕发,而且饭量也很惊人。”方凯灵露出惋惜的表情,“你过得怎么样?”
       “我离婚了。”
      方凯灵的脸一僵。莫兰看见她的眼圈红了。
      
      
      
      高竞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这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矮个子小男人,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上面派来协助他破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要不是因为局长有命在先,要不是因为他晚上实在没什么事可干,他才懒得陪这个叫余男的人去吃什么素食。
      怎么会有人只吃素食?他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余男提出的那家餐厅倒是令他产生了几分兴趣,肖邦之恋钢琴音乐餐厅,前一天上午他刚从梁永胜那里听到过这家餐厅的名字,虽然顾天的委托他不想接,但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打算把常规性调查当作这次素食之旅的解乏剂。素食当然不会令他感到愉快,但如果有什么有趣的案子让他动动脑筋,也许会让他不至于整个晚上太无聊。
      他决定陪余男走一趟。
      说实在的,那些被余男盛赞为“健康美食”东西对高竞来说简直就是一堆牛饲料,他看着满桌五颜六色的蔬菜杂烩,毫无食欲,只想快点结束,但想到回家后也没什么可充饥的东西,他还是投降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吧,他已经不吃早饭了,总不能连晚饭也省了吧,他决定勉强找出一些可吃的东西来对付他的肠胃。
      他首先做的是,把不要吃的扔掉,眼不见为净。
      他把几片油炒的胡萝卜片丢出餐盘。
      “你在干什么?”余男看着高竞盘子外的胡萝卜片,一脸痛心的表情。
      “我在除草。你吃你的。”他继续将盘中的生菜撕碎扔出盘子。
      余男沉默了几秒钟,当高竞正把面前的生卷心扔出餐盘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表演讲,
      “高探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看出你情绪不佳,正经受人生中的巨大挫折,你心神不宁,脸色发黑,眼神疲倦,似乎感到人生了无生趣,对未来也不抱希望,这种眼神,我通常只有在想自杀的人眼中才会看到。”
      这突如其来的心理分析报告把高竞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余男又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认为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怒、失望、无法派遣的忧伤,和无法发泄的欲望。你的正义感和自尊心曾经是你的护身符,但现在却成了你人生的绊脚石,你无法摆脱它们,你似乎只能在你自己设定的牢笼里徘徊,所以你相当痛苦和绝望,焦虑和紧张是你最常见的精神表现。我注意到你的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捏成拳头,左手时不时地在放在腰部附近,我猜你准备随时拔枪射击。但你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实际上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人生目标,虽然看上去你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其实,你并不钟情于你的工作,这只是你逃避现实的方式,工作就是你的海洛因,虽然可以暂时麻醉你的神经,让你得到快感,但一旦过去,你的沮丧只会雪上加霜。――总之,我认为你快崩溃了。”
      高竞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这混蛋说这番狗屁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卖弄自己的心理分析水平,还是想惩罚他不吃生卷心菜?
      他带着恶心的心情,看着余男把一大块蘸有色拉酱的生甘蓝菜放进嘴里。然后,他听到余男再次开口
      “所以,素食有助于帮你缓解紧张的情绪。让你忘记无法达成的愿望,使你的内心恢复平静。吃吧,别挑剔了。”余男说。
      妈的,居然就是为了那块生卷心菜!高竞真是为之气结。
      他盯着余男那张略显得意的小脸。
      “余博士,被迫吃下难以下咽的东西,同样会造成痛苦、焦虑、紧张情绪和自杀倾向。”他模仿着余男的口吻说话,“不然,你跟我去吃顿红烧肉怎么样?”
      余男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方凯灵哭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莫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们两个对桌上的菜都毫无食欲,只顾说着话。
      “两年前,他去野生动物园,路过老虎区的时候,他突然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他是被老虎咬死的。你能相信吗?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方凯灵不断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我不明白,他干吗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的确太奇怪了!?”莫兰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冲出车去,我想他可能那天有点喝多了。但又觉得不象,他不是贪杯的人,而且做事很理智的,他一般不会突然发神经的。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他真的是被老虎咬死的?”的确匪夷所思,千万分之一的死亡机率。
      “是的,太可怕了。我看到他的时候,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他的头上全是血。”方凯灵伤心地抹着眼泪。
      再说下去,方凯灵就得号啕大哭了,莫兰决定改变话题。
      “那时候你们离婚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因为已经谈妥了财产的分配。他不算是个坏人,他把房子留给了我。其实,买房子的钱全是他一个人出的。但是我也没钱付按揭,所以,我就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住在我妈那里,你什么时候来玩吧。”方凯灵抽抽答答地说。
      “别哭了,凯灵,你看你的妆都花了。”莫兰温柔地替她擦眼泪,眼睛里也酸酸的,心想方凯灵真是过得不如意,为什么每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后来总会移情别恋呢。这时候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她又比方凯灵强多少呢,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没想到你也离婚了。”方凯灵又说了一句戳她心境的话。
      “是啊,我现在想想当初去参加真爱俱乐部,期待拥有永恒不变的爱情,根本就是发痴。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真爱?至少对我来说,是肯定没有的。”莫兰叹了一口气。
      “别这么说,你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恢复自由身,也没什么不好。”莫兰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过你变憔悴了,看上去老了两岁,原先你完全象个小孩子,离婚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你那时候有多爱他,我都知道。”方凯灵满怀怜惜地看着她。
      当你想振作的时候,方凯灵总是有办法打击你。莫兰不服气地想,难道我是因为梁永胜才变得又老又憔悴的吗?而且,我有这么憔悴吗?她真想拿出化妆镜来好好照一照。
      “我才不是因为他呢。”她说。
      “那是因为谁?你有新的男朋友了?”方凯灵露出好奇的表情。
      “哪有啊。我最近胃口不好,懒得吃东西。”莫兰望着餐盘中的生卷心菜,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她想,如果这个人在,一定会恶狠狠地把生卷心菜扔在桌上,然后皱着眉头瞅着蔬菜色拉,象是跟它有仇似,接着他会一口不动地等她吃完,最后拉着她去吃另一顿红烧肉大餐。男人好像都偏好肉食。
      她有时候禁不住会怀念他吃饭时的样子,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象小孩一样任性,而他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看他大口吃东西的贪婪劲,那时候,他是多么喜欢吃她做的糖醋小排和牛肉饼啊,每次大快朵颐的时候,他还会不时抬起头看她看一眼,好像是怕她会悄悄溜走似的。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他象是她的孩子,她喜欢那时候的他。
      可是这个人却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
      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失败,从来没这么失败过……
      他说,你只不过是个可以喝喝咖啡,唱唱卡拉ok的玩伴而已,言下之意,他说,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你就是不如她,所以梁永胜才会选择了她,他说,有好多个春节我妹妹都是一个人过的,家庭对我妹妹意味着什么?是全部,我绝对不允许你破坏它……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每次想到他说的话,她仍会气得血往上涌。
      她听到方凯灵说:“你该快点去找个男朋友,重新开始约会,这样你的生活才会好起来。”
      “凯灵,别提什么约会了,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莫兰快速从脑子清除那个人影,平静地说,“其实,我想问你的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事。”
      
      
      高竞注视着一边吃东西,一边东张西望的余男,问道:
      “余博士,你在看什么?”
      余男将一颗生番茄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人性,我在看人性。你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你能看到非常丰富的人性表演。”
      “人性难道都长在腿上的吗?”
      余男瞄了一眼高竞,接着目光向他背后投去。
      “高探长,别以为吃素食的都是和尚。”
      “是的,我现在深深明白了这一点。”高竞用讥讽的语调说。
      但是余男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只顾朝他身后看去,接着他说:“快看,那边有个女孩在哭。”
      “女人哭有什么好看的?你知道我在审讯室看过多少女人哭吗?”高竞没有回过头去,这时候他的脑际忽然掠过一张伤心的脸,他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餐盘里,最后,他终于往嘴里塞了一把生的紫甘蓝丝,好难吃,他觉得他都快吐了。
      “你真是没有情调,你该好好补上欣赏女性这一课。”余男轻蔑地说。


    “这几年,你都一直在为真爱俱乐部制作会刊?”莫兰吃惊地看着方凯灵。
      方凯灵告诉莫兰,她现在的正式职业是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广告设计员,但业余时间她也会自己接一些活来做,其中就包括为真爱俱乐部制作每季会刊。
      “她们给我报酬,而且我觉得那工作很有意义。”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取消那个合葬墓?”莫兰问道。
      “取消了。”方凯灵点了点头。
      “是谁提出来的?”
      “是他。他觉得那不好,我是瞒着他偷偷去办的,所以,他知道后特别生气,坚持要取消,最后我只能依了他。”方凯灵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莫兰拍拍方凯灵的肩,她自己不是容易哭的人,所以看见别人哭,就会觉得心烦意乱。别人的哭声,常常会勾起她自己的伤心事,但她并不想这样。
      “别哭了,凯灵。”莫兰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怎么取消那墓碑的?”
      “其实很简单,杜慧让我们在会刊上登转让合葬墓的启示。不久后就有下家了,因为还是有不少新加入者,所以很快就能转让出去了。”
      “好吧,我也想这样,怎么操作?”
      “只要在会刊上登一则转让广告就可以了,非常简单。最新一期的会刊我正在做呢,我帮你登上去就行了。”
      “可是,我的墓穴证在杜慧手里。”莫兰道。
       “怎么会在她那里?你没去拿吗?”方凯灵挺惊讶。
      看得出来,方凯灵对俱乐部的事怀有一颗热忱的心,莫兰不好意思说自己连俱乐部的信封没拆开就扔掉了,只好说:
      “我的信箱可能出了问题,遗失了很多信,俱乐部给我寄的通知可能也在其中。”莫兰用恳求的目光注视着老朋友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按理说应该你们两个一起去找杜慧说清楚,因为这牵涉到两个人的权利,如果你老公是律师,那肯定是要他本人去的。”
       “按理说?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他离婚了,我就更不想跟他提这事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独自把这事解决了?”
      “你不知道,杜慧个人,很难搞。”方凯灵似乎有些为难,但随即她又露出笑容,“不过,我跟她很熟,如果我跟她打招呼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晚上我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她没意见,我就帮你把广告登出去。其实,我想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犯不着跟你较真。”
      “太好了,你一定要说服她,谢谢你了。”莫兰开心地拍拍她的肩说。
      正在说话间,忽然整个餐厅的灯光暗了。
      “啊,他来了。”方凯灵兴奋地说着,虽然泪花还在她的眼角,但她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瞬间她就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小怨妇变成了一个疯狂的追星族,她转过头去,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舞台上。
      方凯灵的情绪影响了莫兰,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让方凯灵如此激动。
      这时,她看见一个身穿华丽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上舞台,他朝观众鞠了一躬后便在钢琴边翩然坐下,接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琴键,一阵犹如流水一般的琴声响起随之流泻而出。
      莫兰听出那抑扬顿挫,变幻莫测曲调是肖邦的《革命》。尽管,这的确是一家钢琴音乐餐厅,尽管这饭店的名字就叫肖邦之恋,但在这样一家典雅精致的时尚素食餐厅,聆听一点都不通俗的《革命》还是显得有些古怪。莫兰本来以为应该会是类似理查克莱得曼的演奏类型,时髦好听,让你感动,却不料不知不觉掉进了一个引人沉思的音乐陷阱。
      她把目光移到那个男子的脸上。
      他相当年轻,看上去不到20岁,五官秀美,轮廓分明,神情中似乎有种孤寒超脱的气质,也许这是最适合他的表情吧,莫兰想象不出他笑的样子,但只要看一眼,她就已经猜到,他就是那种用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女人去死的男人,他实在太漂亮了一点。莫兰能感受到从餐厅四面八方射来的爱慕之光正在包围着他,但他好像全然不知。不过,这张脸莫兰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一边弹琴,一边望向前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手在琴键上跳动,也没注意台下还有人在看他,他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他自己的音乐世界。
      那琴声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它象蛇一样缓缓爬进莫兰的身体,咬开了她的血管,把她无数的伤心往事通通咬了出来,她感到心很沉,身体也跟着往下坠,坠啊,坠啊,……就象坠入了一条名叫失败的河,她浑身上下都被失败浸透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了,要不然就快被失败淹没了……
      于是,她没有跟已经浑然忘我的方凯灵打招呼便走出了餐厅。
      她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在餐厅门口碰到她最不想见的人。
      
      
      在餐厅门口,高竞正在盘问餐厅经理,他对钢琴表演没什么兴趣。
      “你们餐厅最近两年有没有哪个员工因为酒精中毒而突然死亡?”高竞望着面前的西装笔挺的餐厅经理问道。
      “没有,我记得没有。”餐厅经理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
      “请你再好好想想。”
      “要说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倒是有一个。”餐厅经理想了几秒钟后说道。
      “是谁?”
      “就是现在在表演的那位。他叫陈远哲,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推荐的,他在这里表演已经一年了。原本我们不想雇用残疾人的,但没想到他很受欢迎,他特别是女性顾客的欢迎,现在他还有不少粉丝会在固定时间来捧场。”餐厅经理说到这里斯文地一笑,同时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领结。
      “残疾人?”高竞略为意外。
      “他是哑巴。”
      “你说他曾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
      “对,有一天晚上大约11点,我们有员工发现他倒在男更衣室里,满身酒气,好像昏了过去,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是喝多了。但后来他自己没有再说起那天的事,我问过他,他也没回答,因为他脾气有点古怪,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他在你们这里的工作时间是什么?”
      “每周一至五晚上8点至8点半。”
      “我想找他谈谈,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不会说话。”餐厅经理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笔谈。”高竞答道。
      “那也可以,我等会儿安排一下。”
      高竞又简短地问了餐厅经理几句。
      几分钟后,谈话结束,高竞跟餐厅经理点头再见。
      就在他望向餐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餐厅的另一扇木门徐徐走出来,是她!他的心里发出一声低呼,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在那里。
      他已经有6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马路上,他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擦身走了过去。
      她的眼神朝他飘过来,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她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接着她好像跟他一样,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情绪中,不知道是该回到餐厅,还是该走到马路上。他感到庆幸,她最终没有折返餐厅,而是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是餐厅里太闷,她出来透透气。
      他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她会理他吗?因为这一年来已经经历太多的拒绝,所以眼下他已经没有信心再走上去了,他只好等她先作出反应。
      他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内心却兴奋而紧张,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他假模假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往嘴里塞了一根,随后,他低头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香烟。好在,烟一次性就点着了,他庆幸没有因为手发抖而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
      
    她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没有看他,他们两人平行站在餐厅门口的马路边上,好像两个分别正在等待恋人的陌生人,谁也没走,谁也没理谁,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突然听到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难道是被烟呛到了?他想到她是很讨厌他抽烟的,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从嘴里拔出那支他本来就是心不在焉点上的香烟,放在嘴前,呼地一下吹熄了火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他终于忍不住要回头看她,让他心惊的是,她正好也看着自己,这是他们绝交以来,第一次眼神交会,他不知道该往那对眼睛里注入怎样的语言,才能打动她,他只是象侦探一样,不断地往对方的眼睛里钻,不断地问着问题,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跟我说说话吧。你还要生气到几时?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就该被判死刑吗?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读懂他说的话,反正,她没有回应,象过去一样。
      大约有两秒钟,她嘴唇微张,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了,但残酷的现实马上告诉他,他错了,这次不过是过去无数次见面的翻版,没有任何不同。
      她快速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他没有追过去,也没有目送她走进餐厅,他实在已经太多次看她的背影了,他都已经看烦了,他只是望着马路对面昏黄的街灯,心想,余博士说得没错,我是快崩溃了。




    5.哑巴琴师
      
      
      晚上10点,通常是乔纳的夜宵时间,她扬言说,每天得吃足5顿,才能有力气加班加点地工作。她刚下完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面,莫兰就开门进来了,乔纳发现她脸色不好。
      “怎样?跟绝世大霉婆见面谈得不好?”乔纳端着菜汤面走到餐桌前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1-B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高竞认为,凶手对付罗正平的时候,必然是连续发射,并且,第一箭就射中了要害,因为罗正平有枪,凶手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凶手真想杀死他的话,他就不会给罗正平留下拔枪的机会。罗正平被发现的时候,简直象个被练习射击的靶子。
        刑侦人员仔细检查过尸体附近的所有树木,没有发现其它箭孔,这说明,凶手只发了12箭,箭箭都射中目标,因此可以推断,射箭者是个神枪手。
        高竞还可以肯定,凶手为了干这宗谋杀,专门自制了一个发射装置,很可能形似土枪,可以一手在握,拿起来非常轻便,这样凶手既可以将其随意藏在衣服里,来去自如,还有就是,他的另一只手就可以腾出来拿手电筒,否则在夜幕下要准确瞄准目标根本不可能。高竞本人就是神枪手,他知道要做到百发百中还是需要一些亮光的,不管你的感觉有多么准。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凶手具有良好的教育,普通话说得极好,有修养,年龄大约40岁左右,善于夜行,夜视力极好,对公园内部路线极为熟悉,可能接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对警察有仇视心态,可能曾经有前科。
        高竞至少盘问了两名保安十多次,最终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在那之后,高竞曾经到所有专业的射击队和非专业射击训练场进行过调查,也查过最近的出狱人员名单,但却始终一无所获,他没有找到符合上述特征的神箭手。
        由于一年来案子始终悬而未决,所以上头才会找犯罪心理学家余男博士前来,虽然高竞并不喜欢余博士的行事风格,但经过一个晚上的交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确有不一般的本事,他希望余博士能看到一些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


      7.意外相遇
        
        那天晚上,莫兰有些心神不宁,她坐在客厅里发呆,一方面,她在等着表姐乔纳的归来,另一方面,她也实在睡不着,3个小时前的那两个电话仍旧让她感到浑身发毛。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都死了?难道真的是诅咒在冥冥中起作用?这也太邪门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12点了,她纳闷乔纳怎么会还没回来?难道那边又出事了?这下那个人又有得忙了。这时候,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他,他看上去的确瘦了一大圈,至少瘦了十几斤,不过半年没见,就瘦了那么多,他究竟在干什么?难道都没吃饭吗?虽然她恨他,但那会儿,当她看见他为她干脆地掐灭香烟的时候,当她看出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求的时候,她的心软了,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已经准备跟他说话了,但就在那时,他的那句话,突然又在她耳边响起,“高洁比你更懂得男人的心。”好吧,她想,我是不懂你的心,所以我要走了,于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做得对,她回来后,一直对自己说着这句话,至少说了100遍。
        她再度看了看墙上钟,心想,究竟乔纳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马上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你还没睡?”乔纳看到是她给自己开门,十分惊讶。
        “我在等你,你怎么这么晚?”莫兰皱着眉头问道。
        “别提了。你那位现在又有得忙了。”
        “什么我那位!”莫兰反驳道。
        “你那位仇人,又有得忙了。”乔纳晃晃脖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天晚上又发生案子了。被杀的也是警察,跟去年一样。这次也是接到110报警后,两名警察走进了一间空屋子,结果被乱箭射死。”
        “这么说是同一个人干的?”莫兰心不在焉地问道。
        “八成是一个人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箭手?真古怪。他为什么不用别的?”
        “因为没有声音,不容易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而且射箭需要技巧,又很与众不同,好像还挺浪漫的,所以,杀人就变成了一种文艺表演,凶手很可能是正在追求一种情趣,在完美的表演中,欣赏对方慢慢死去的过程,没准还有音乐伴奏呢,只是我们听不见。”莫兰漫不经心地说,“这大概对他而言很刺激。”
        “我想他大概是单身男子,生活寂寞,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与人沟通存在一定的困难,但他自己认为自己很优秀,他喜欢冒险,爱挑战高难度的东西。所以他才会选择警察作为他的攻击目标。他有自己的房子,有独立的生活空间,因此他可以完成射击训练,我怀疑他的训练都是在他自己家,或是在郊外进行的,他没有去射击场训练过,因为他知道这样很容易被查出来。我想他大概是30岁左右的单身男子,也许还不到30岁,喜欢玩暴力的电子游戏,对生命十分漠视,在他玩警察杀戮游戏之前,在很小的时候,他也许曾经有过虐杀动物的经历,只是没有人注意过。当然,他小时候肯定还受过一些类似军事方面的训练,否则,他不太可能有这种射击能力和制作武器的能力,还有在公园消失得那么快,可以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个警察背后袭击,我想这是经过训练才会有的能力,不是玩了电子游戏才后自学成才的结果。”
        “另外,他应该有非常灵活的工作时间,他的案子似乎都经过设计,他一定早就在案发地点来回走过好几次,这绝不是临时安排的,这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没准还经过排练,因此他也许手头有很多类似靶子之类的东西,他不可能每样东西都自己制造,所以可以查一查这类东西,携带方便,人形模样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当然也许他在杀人之后,还会去嫖妓,这是通常的做法。杀人会提升凶手的荷尔蒙,所以可以查一查案发地点附近的色情场所搞不好会有收获。还有,我认为出事之后,他一定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呆在现场附近,他喜欢看到警察匆忙赶到现场然后为他的作品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喜欢那样,可能他的整个表演,就是为了看到那一刻,所以,看看现场附近,有没有哪个地方有录像资料什么的,也许能找到他。仔细看的话,他的表情应该跟别人有所不同。”莫兰漫不经心地说。
        乔纳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你应该在说话前先弄个录音机来,你说这一大堆,我怎么记得住?我可不能保证全部传达给他。”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又没叫你告诉他。”莫兰道。“不要告诉他,告诉他,他也不会听的。我现在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你真的成了预言家。”
        乔纳没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预言家?”乔纳漫不经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莫兰一路跟着她走。
        “你知道吗?凯灵给我的那两个会员,她们的丈夫都死了,而且都死得离奇古怪,莫名其妙。”莫兰道。
        “哈?”乔纳很是惊讶转过身。
        “所以,我现在要你帮我查一下那几个人的死亡纪录。我等会儿拿名单给你。”

       高竞只是勉强在办公室眯了三个小时后,天一亮便又驱车赶往案发现场。
        昨天晚上看到的凶杀场面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游戏般摆放尸体的方式,两名死者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孔,房间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壁画都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玩那么多花样?是想侮辱被杀的警察?还是仅仅只为了获得游戏的快乐?或者,还想告诉警方什么?
        昨天晚上10点左右,110接到报警称齐鲁街15号203室发生入室盗窃事件,两名临近警署的警员接警后随即一同前往事发地点。当晚11点左右,警署发现两名出警警员迟迟未归,而且对讲机也毫无反应,于是便另派两名警员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在齐鲁街15号203室内发现了两名警员惨不忍睹的尸体。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两名警员的死亡时间应该就是在10点至11点这一个小时内。
        据调查,齐鲁街15号203室乃是一处空宅,虽然里面还剩有几件旧家具,但原先的房主已经在一年前搬走,现在这处房子正在挂牌出售。
        事发后,警方曾经一一调查过15号一楼至六楼的大部分居民,但由于当时正是夜晚,多数人都在自己家里关门休息,所以调查几乎一无所获。
        齐鲁街15号二楼共有四户居民,201室住着一对小夫妻,当天晚上他们外出参加朋友的聚会,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所以对隔壁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202室住着一对老夫妇,两人都超过了60岁,都是退休工人,他们告诉警方,当晚9点刚过他们就睡了,没听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隔壁有警察来。204室住着一家三口,女主人说,在10点左右的时候,他们是听到楼道里有说话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当时她正在看电视。调查其它楼层的居民,也同样收效甚微,没有人看见在那个时间,有可疑的人在楼道里出入,只有一个住在6楼的居民说,在当晚10点半左右,他看见有辆出租车停在15号楼窗外的巷子里,但很快就开走了。
        齐鲁街的公房建造于上世纪70年代,属于老式公房,因为自己就住在这样的老式公房内,所以高竞对这些公房所在区域的共有特点非常了解。通常这些小区都四通八达,一个小区有三、四个门,保安设施很不健全,别说没有监控系统,有的地方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就算有,也通常是老眼昏花,体弱多病的半老头,一到晚上就昏昏欲睡,根本无法起到保安监视的作用。所以通常在这样的小区,盗窃案发生的频率就会相对较高。这也就是为什么,两名警员接警后会丝毫没有产生戒心地赶往现场的原因,因为齐鲁街的盗窃案,他们之前已经处理过多起,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次报警只是个圈套,他们自己会成为目标呢?
        高竞到达现场的时候是夜里11点多,现场的怪异设计令他吃惊。
        客厅里,窗门大开,两名警员双臂平摊,双腿并拢,如十字架一般被平行而放,每人的身上都插了密密麻麻的小箭,高竞发现,这次凶手用的铁箭,比第一次用的要短一倍,显得更加轻便。
        由于这次是两名警员同行,又是跟凶手近距离接触,所以高竞怀疑凶手很可能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给警察开了门,这个人显然不容易让警察产生戒心。等两名警察全部进屋之后,另一名凶手,站在与客厅相连的另一个房间内,向两名警员射击,因为速度快,而且完全没有防备,所以很可能谋杀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凶手并非从后背伏击,而是采用正面攻击。
        另一种猜想是,凶手很可能将发射器分别按在屋内的两个壁橱内,他很可能向其中一名警员展示自己的衣柜,以说明自己的损失,他可能让警员看小偷留下的痕迹,他完全可以说,这东西可能是窃贼留下的,我没敢动,还是让你们警方人员来处理吧,等警员探身进入橱内后,他偷偷拉动发射器,于是,警员当场中箭。这名警员倒地后,要想再攻击另一名警员就易如反掌,只要按兵不动,假装那名受攻击的警员还活着,那另一名警员就很可能因为好奇,也探入壁橱看个究竟,这样只要再发射一次就可以了。
        当然,他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是一个人,单独操作,他在袭击第二名警员的时候,没有用射箭的方式,而是将箭当作匕首一般猛然扎入了对方的胸口,当那名警员俯身去关心他那已经遭遇不测的同事的时候,他可能忽视了自身的危险性,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谋杀成功的几率很高。而且,高竞也仔细看过那些坚硬而锐利的菱形箭头,它们完全可以成为最直接有效的杀伤性武器。

       高竞认为凶手很可能等到两名警员通通受重伤或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才终于停止演戏,恢复本来面目。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完全掌控全局,他将他们的脚捆好(虽然脚上没有绳子,但发现了捆绑过的痕迹),把他们双臂平摊,平行而放,接着,他走到窗口处,向他们发射密集攻势。
        高竞大致数了数,警员A的尸体上有40支箭,警员B的尸体上有50支箭,一个凶手要在短时间用弓弩射出90支箭几乎不可能,所以,高竞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或者多个不同型号的弓弩发射器以便发射不同型号的箭。
        高竞也仔细看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箭,他觉得它们的排列好像并非完全杂乱无章,它们似乎是有规律的,但他现在还没看出来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端倪,所以,他委托法医将尸体上的所有箭孔,做好标记,以便拍照成像后,可以更直观地研究那些箭孔的走向。
        除此之外,更为离奇的是,凶手在一间卧式的墙壁上居然画了一幅壁画。虽然整幅图都是红色的,但很明显,凶手用的是颜料,而并非死者的血。因为两名警员在游戏的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死了,后来的箭孔并没有导致大面积的流血。
        壁画的内容是,两颗参天大树,树下有口井,井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在笑。高竞知道这不是随意的涂鸦,一定具有某种意义,但他一时想不透其中的含义,所以把它交给了余男博士,余男在接到壁画照片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我认为这是幅连环画,我想他还没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露清楚,这只是一部分,所以,要有思想准备,他可能还会画下去。”他说。
        余男的意思很明确,凶手可能还会再杀人,而且绝对不止两个。
        这跟高竞的猜测不谋而合。但是,他总觉得,这幅线条简单的红色壁画似乎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他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但他无法捉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就好像走在密林中,他突然看到一只飞翔的小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只看见鸟的外形,他能听见它的鸣叫声,却看不清它羽毛的颜色,它的模样,转眼之间,它就隐没在密密的树枝中去了,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鸟。

      高竞回到现场后,在壁画前站了很久,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壁画,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它会让他产生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为什么它让他难以忘怀,为什么那井边的小女孩让他感到极度不舒服,为什么呢?
        正当他对着壁画苦思冥想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宋彩琳的家吗?”居然是莫兰的声音,高竞吃了一惊。
        但她问的问题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彩琳?不知道。”回答她的好像是隔壁的老妇人。
        “那么蔡英东呢?”
        “蔡英东?这我知道,是老蔡的儿子吧,他以前是住在这里的,不过年前死了。我知道了!你刚刚说的人大概是他的老婆吧,我记得是姓宋的,就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老妇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宋彩琳搬走了?”
        “是啊,小蔡人一走,她就搬走了。都搬走大半年了。”
        “是吗?现在他们家出了什么事?”莫兰的声音开始渐近,高竞能想象她朝屋子里探头探脑的滑稽样子。
        “昨天有两个警察在这里被杀了。”
        “是吗?是在这里?”声音里没有惊吓,倒有几分兴奋,这就是莫兰,高竞想,她一会儿肯定会进来,不知道突然看见他,她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里面有人吗?”他听到她正悄悄问老妇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笑。
        “我刚刚看到有一个警察进去。”
        “是吗?他样子凶吗?”
        “那我不知道。”老妇人说。
        高竞猜想现在莫兰一定正在想办法如果顺利溜进来看个痛快,而不被马上赶出去。
        果然,几秒钟后,他看见一只手机,呼地一声从地板上滑过来,他真想笑。原来她是想通过捡自己手机的方法混进来,真是小孩子把戏。
        他捡起了手机,这时候,他已经听到她翻过隔离带快步进来的声音。
        “对不起,我把手机……”看到是他,她顿时呆住,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看着她,她跟往常一样,穿着好牌子的漂亮衣服,没化什么妆,脸象晴空一样干净。
        他没有说话,把手机交给了她。她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然后,他没有看她,只是朝她挥了挥手,意思是叫她出去。虽然他一万个不愿意赶她走,但出于保护现场的考虑,他好像也只能这么做。但是等他抬起头准备看她的反应的时候,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起初,他以为她走了,但他很快就说服自己,这不可能,结果他果然发现她已经到了卧室,就站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壁画,一脸的兴奋,并且,居然还当着他的面用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是不允许的。”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怕他来抢她的手机似的,赶紧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莫兰,这是不允许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他朝她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她看着他,一副装糊涂的表情。
        “快点,把手机给我。”他催促道,心里不免有些难过,为什么我总是在她面前扮演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呢?
        她果然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看着她的脸,他真是觉得为难,他现在反倒担心她会说话了,如果她突然开口让他不要没收她的手机怎么办?如果她突然求他怎么办?他能拒绝吗?他黯然地想,他恐怕也只能拒绝,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他永远不可能做一个讨她欢心的人。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如同滑梯一般,从高处迅速滑了下来。
        “你什么也别说了,把手机给我吧,我把照片删了就还给你,快点。我也没办法,这是规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还夹杂着几许无奈和苦涩。
        他向她伸出手,她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眼睛骨碌碌转。他意识到她可能在打鬼主意,但他觉得,她没办法扭转局面。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接着,他看见她真的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但接下来她做的一个动作却让高竞万万没有想到。
        就在手机掉入他手掌的一瞬间,她突然飞快地移走手机,俯身亲了一下他的手心,随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灵活性,从他身边一滑,便逃出门去。
        其实他只有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但是,他不能保证抓住她后自己会做什么,他想到这里毕竟是罪案现场,所以,还是算了。
        于是,他终究没有拿到她的手机。
        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遗憾。他微笑地对心中的警徽说,没办法,犯人实在太狡猾,但我已经尽力了。
        他庆幸今天到现场来。
        只是,他心里不免留下了一个疑问,她为什么会来?当然,这绝不是缘分。
        她问的那些问题是什么意思?她最近在忙什么?
        难道梁永胜已经把那个300万的案子交给她了?

      好险,好险,直到坐上出租车,莫兰的心还在突突跳个不停。
        她真担心高竞会追出来没收她的手机,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15岁那年他们第一次相识的那个晚上,他像疯狗一样咬住她死死不放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只要他想抓住她,她肯定逃不掉。
        还好,他毕竟也成熟了,也知道做事要注意点影响。
        直到发现他真的没追出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但等她平静下来后,又不免有些生气。
        他难道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我吗?干吗非要盯着我不放?真不知道认识他这个警察有什么好处?从来都得不到一点内幕消息,从来不肯有半点通融!而且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多好的拍马屁机会啊,就给白白浪费了。先是赶我走不说,居然还吃了豹子胆,想要没收我的手机,删掉我拍的照片,他大概是永远不想跟我和好了!这个死脑筋!
        但是,当她想起他被自己偷袭时的惊骇表情时,又不禁莞尔,要不是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样子如此凄惨,她可能不会那么做,如果换了别人,她当然也不会这么做。
        不过,说实在的,那些壁画还真是怪,莫兰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在哪里呢?
        她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
        原来是方凯灵。方凯灵是来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办妥了,她的墓地转让启示已经登上了最新一期的《真爱会刊》上。莫兰松了一口气,连忙谢了方凯灵,想到墓地的事可以无声无息地解决,她就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但她没有跟方凯灵提起上次她给自己的那两个电话号码,结果牵出两个悲惨的故事来,原来宋彩琳和景云的丈夫都已经死了。
        方凯灵当时给莫兰电话号码的时候说:
        “我知道她们两个曾经都登过转让启示,但我跟她们私交不深,有什么事你还是自己跟她们联系吧。”
        莫兰最先联系的是宋彩琳,听方凯灵说,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是因为受不了她疑神疑鬼才跟她离婚的。莫兰跟宋彩琳在电话里仅聊了几分钟,对方那爱猜疑的个性便显露无疑。在电话里,宋彩琳一个劲地追问莫兰,她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她丈夫家的人派来的,她想干什么,为什么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说话很快,没有标点符号,感觉又紧张又急迫,好像在被敌兵追赶似的,莫兰花了好些时间才说服对方,自己不过只是想问问出让墓地的事,她这才松懈下来。接着她就幸灾乐祸地告诉莫兰,墓地的确已经顺利转让,但它最终的买主并不是俱乐部的人,而是丈夫的家人,因为就在墓地转让启示登出后不出一个星期,她的丈夫就莫名其妙地溺水身亡了,“还死在一条不大可能淹死人的小沟里”宋彩琳恨恨地说。
        莫兰对宋彩琳印象不佳,这不仅是因为她说话的方式不讨人喜欢,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守信用。她们本来约好在宋彩琳家见面详谈的,可谁知她竟给了莫兰齐鲁街的地址,其实齐鲁街的房子属于宋彩琳的丈夫蔡英东的父母所有,她现在根本就不住在那里,结果让莫兰扑了个空。宋彩琳这种言而无信的做法让莫兰感到既讨厌,又好奇,她很想知道,宋彩琳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想耍她吗?还是别有目的?
        而齐鲁街的蔡家旧屋居然会是高竞的案发现场,则更出乎她的意料,这仅仅只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太巧了一点?两者会有什么联系吗?莫兰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莫兰给景云打了个电话,导游景云比宋彩琳讨人喜欢一些,那天在电话里,她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告诉莫兰,转让墓地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老公有了情人,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婚,她的老公就在公园里上吊自杀了,所以至今墓地也没转让出去,因为它真的派上用场了,倒不太好转让了,说完这句话,景云就哈哈大笑起来。她对莫兰挺热情,适时向莫兰宣传了最新的西部旅游线路,听说莫兰想跟她见面详谈,也毫不含糊地答应了,还说要请莫兰喝咖啡,莫兰对她印象不错,正好宋彩琳那边爽了约,于是她打电话给景云,问她可不可以把约定时间提前。景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们约好在景云家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见面,景云比她先到一会儿,令莫兰颇感意外的是,景云是个大块头,身高不超过170公分的她看上去至少有90公斤,而且她还长着一张扁平的大饼脸,五官根本谈不上秀气,皮肤虽然很白,但因为脸上的赘肉太多,而且还有雀斑,所以怎么都看不出一丝妩媚来。她大约30多岁,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汗衫,大摇大摆地在快餐店门口走来走去,一边还东张西望,当发现莫兰朝她走来时,她迎上来首先开口:
        “你是莫兰吗?”
        “你是景云吗?”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莫兰发现,虽然景云长得不漂亮,但性格却象十分爽快,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补偿她长相上的不足。
        “你想问什么呢?”坐定后,景云问。
        “我本来是想打听出让墓地的事,因为我也碰到了这样的事,不过我现在实在觉得很好奇,好像很多人死了,难道真的有诅咒这回事吗?”莫兰决定开门见山。
        “我知道‘哭包’的老公死了,还有谁死了?”景云一脸茫然。
        莫兰知道,景云所说的‘哭包’指的是方凯灵。
        “好像还有宋彩琳。你知道她吗?”莫兰道。
        “你说的是那个‘针筒’吗?”景云眼珠一转。
        莫兰发现景云很喜欢给人取外号。
        “我只知道她叫宋彩琳。是不是说话很快的那个?”
        “就是她。”
        “为什么叫她‘针筒’?”莫兰好奇地问道。
        “她经常拿着个针筒逼问她老公跟哪个女人有关系。这是她自己说的,她是个护士。”景云说到这里嘻嘻笑了起来。
        “其实呢?她老公真的有外遇吗?”莫兰对这话题很感兴趣。
        “当然。碰到针筒这样的人,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听说是个性感的女网友。”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莫兰觉得宋彩琳好像不应该是这么容易把私事告诉别人的人,难道她跟景云私交很好?
        景云对她的不信任马上作出了反应。
        “是啊,你以为呢?”景云抬起眼睛瞅着她,样子看上去有些凶。
        莫兰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吃惊,我跟她打过电话,她好像对别人防备心理很强。”
        “他们夫妻曾经一起参加过我们公司组织的旅游线路,所以我跟宋彩琳比较熟,后来差不多就成了朋友,她经常打电话给我,你不知道她有多爱说她跟她那老公的那些事,而且说的时候根本不让你插嘴,简直像个发报机。”景云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听说她老公溺水死的。”莫兰道。
        景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是的。我都忘了。他是掉在一条臭水沟里淹死的,真是笑死人了!”
        莫兰纳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一开始没想起来,你不是跟宋彩琳还挺熟的吗?
        “哦,这种事你怎么会忘了?”她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她每次跟我谈起蔡英东,不是说他死在这里,就是说他死在那里,就因为她老说这个字,死,死,死,所以到他真的死了,就有种错觉,以为好像只是说说而已,以为好像他在那里。”景云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给莫兰极深的印象。碰到这种朋友老公去世的惨事,别人就算装也要装出点同情心来,可是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为什么呢?是天性吗?
        “你不觉得这是很悲惨的事吗?”莫兰问。
        “不觉得。”景云仍然满脸笑意,“为什么会觉得悲惨?难道死就是悲惨的事吗?我倒觉得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你知道吗,他后来的女网友也是护士,他本来费尽心机想要逃脱跟针筒为伴的命运,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天意弄人。我想,他可能是对人生感到彻底绝望了吧。哈哈哈。”
        景云再度发出大笑,莫兰觉得她的笑声听上去十分刺耳。
        “那么你呢?”莫兰盯着景云的脸。
        “我?”
        “你觉得你丈夫的死也是一种解脱吗?”
        “当然。”景云的表情未变,但忽然话锋一转,“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其实我是个自由撰稿人,我觉得真爱俱乐部的事情很有意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素材,所以可能想把它整理成一本书。”莫兰说。
        “噢?你是自由撰稿人?你写过什么?”景云直截了当地问道。
        莫兰忽然发现,景云的爽朗象针一样锐利。
        “我以前写美食专栏,现在我想变一变,写些感情方面的事。”
        “真了不起,我佩服会写文章的人,我写东西,总是文不对题。”景云注视着她,由衷地说,“如果你写书,可以写我,我的人生就是一本畅销书。”
        看到莫兰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皱了皱眉头:
        “你不相信象我这样的人也曾经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
        要在过去,莫兰的确不相信。以前她总认为丑女孩的人生就如荒漠一般寂静无声,但后来身边的很多事告诉她,其实并非如此。一个人有多少感情经历跟她们的长相无关,再丑的人也总有人喜欢,更何况,景云也不算丑中之冠,不过是比较胖而已,而且她很聪明,有个性,所以有男人喜欢也很正常。
        “当然不是,我觉得惊讶的是,你真的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这个陌生人吗?”莫兰的确觉得有些吃惊。
        “我才无所谓,我喜欢说我的故事。”景云的确一脸无所谓,“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们可以另约时间好好聊聊。到时候,只要你把写出来东西给我看一遍就可以了,其实我自己也一直想把我的故事写出来,可是我文笔不好,怎么都写不好。”

      好啊。可是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你的前夫是怎么死的?我对此很好奇。”莫兰想学学景云的爽直,她觉得这样说话很舒服。
        可是景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是在担心你的前夫吗?”
        莫兰心里一惊,她倒真的没想到过这点。难道梁永胜也会被诅咒吗?这不太可能吧,太荒谬了,但是,也未必……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的确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是有一点担心”她点了点头,坦率地说,“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死。”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他另有女人了?”景云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点上根烟,现在她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他跟办公室的实习生好了。”莫兰说着,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可我并不希望他死,我们至今还算是朋友。”
        “朋友?你们真的能成为朋友吗?”景云似乎很吃惊。
        “当然,离婚后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莫兰觉得这很正常,但她从景云的眼睛里看出一种嘲讽的表情,“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能说明你并不爱他。如果你真的爱他,怎么可能放他走,又怎么可能在他离婚后还跟他成为好朋友呢?打死我我也不信。”景云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瞅着她。
        “你太武断了,如果我不爱他,怎么可能参加真爱俱乐部?”莫兰争辩道,“至少当时是那样的。”
        景云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幻想过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吗?”景云问道。
        “啊?”这个问题很突然,但莫兰马上说,“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他们手拉手站在我面前说他们有关系的那件事,其它的我倒没多想。”
        景云注视着莫兰,把点着的烟高高举过耳朵,支撑着脑袋问道。
        “你知道区别在哪里吗?”
        “在哪里?”莫兰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会没有幻想过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场景,也不会容忍他跟别的女人做爱,所以我想说,你也许从来没爱过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景云目光炯炯地盯着莫兰,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异常感兴趣。
        莫兰有些语塞,她确实没多想过景云说的这些,每次想到他们,就只有手拉手那个场景。莫兰觉得跟抓奸在床相比,他们说自己爱上对方才更有杀伤力。当时听着他们理直气壮地诉说他们的偷情史,她都蒙了,从伶牙俐齿一下子变成了哑口无言,接着,她一分钟都没耽搁就离开了梁永胜的别墅。虽然走得很潇洒,但是她当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非常伤心的,所以她并不同意景云对自己下的论断。
        “如果我不爱他,我怎么可能跟他结婚?”于是她反驳道。
        “结婚并不能证明你爱他,只能证明你想跟他结婚而已,也许那时候你特别想找个人结婚。”景云干脆地说。
        莫兰再次被她的话镇住了。
        “你想过跟他复婚吗?”
        “没有。”莫兰立即说。
        景云意味深长地笑了,仿佛莫兰终于亲口承认自己从未爱过梁永胜,从而证明她的理论是多么正确。莫兰不喜欢景云脸上的表情,也不喜欢被一个不了解她的人证明自己的婚姻只是自己骗自己的一场游戏而已,所以她反问道:
        “如果结婚都不能证明真的爱某个人的话,那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呢?”
        “如果你时时刻刻都在幻想跟他做爱,想念他的皮肤、眼睛、手指,他的动作,呼吸和声音,以及他的身体,那么”景云停顿了一下,“说明你是真的爱他。”
        莫兰惊呆了,虽然她从来不觉得性就是爱,但景云的话还是让她感到心脏遭到了重击。她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直白感性,惊心动魄的话居然出自面前这个虎背熊腰,体重超过180斤的肥女之口。她望着景云那双闪着淫邪光芒的眼睛,心想,真爱俱乐部里偏执的狂人可真多啊。
        但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她只好用认输的口吻说:
        “好吧。我承认我对他的感情是没到这个程度,但我也并不希望他死。你真的相信有诅咒这回事吗?”
        “不相信。傻瓜才会信呢。”景云再度露出嘲讽的微笑。
        “可是有三个人的丈夫都死了。也包括你的。” 莫兰很庆幸,她终于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了。
        “我想那只是巧合吧。谁知道呢。也或许是老天不开眼吧。”景云笑着说,“有时候,真的是天意难违。就拿我那位来说吧,我何尝希望他死?虽然,他对我不好,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吵架的时候总是点我的痛处,说我又胖又难看,回家也顶多就是来拿两件衣服,但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我也不希望他死,可谁知道,他会跑到公园去上吊?我也不希望这样。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没用的男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兰听出景云知道原因。
        “因为我不肯跟他离婚。我干吗要让他跟那个女人活得那么舒服?他哀求我,让我成全他的爱情,可是谁又来成全我?所以我拒绝了他,我对他说要离婚可以,除非等我们三个中有一个死了,结果他想不通就去上了吊。真是没想到,我以为他至少应该跟我谈三次的,他难道就没想到也许我会松口呢?”景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眼神也变得呆板起来。
        “可是我知道分居一段时间后,还不是照样可以离婚?他不是已经不回家了吗?如果他是因为这个自杀的话,好像说不通。”
        景云看着她,慢慢露出微笑。
        “据我所知,那个女人因为没办法跟他结婚,已经跟他提出分手了。那女人想要名分。他因为没办法给她,所以就上了吊,我觉得他实在太没种了,简直就不是男人,我真是看透他了,同时也看透了所谓的爱情。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性冲动而已,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过去了,但他还不没有。但他居然会去上吊!真是没想到!”景云讥讽地一笑。
        莫兰想,天下碰到这类情况的男人其实很多,有几个人会象景云的老公那样想不开去上吊?看来他真是个意志薄弱的男人,可偏偏他又碰到象景云这样强悍的女人,所以也许真的是天意。
        “你觉得我是个狠毒的女人吗?”景云突然表情不太自然地问道。
        “你在你的位置这么做也可以理解,我想你只是想保护你的家庭。”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确狠毒,而且傻。我不该拦着他,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不过这个道理,是他死后我才明白,他活着的时候,我只想着跟他斗,跟他的女人斗,把什么都忘了。”景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并不希望他死。”
        真奇怪,刚刚还显得那么无所谓的景云,现在脸上却显出悲伤落寞的神情,莫兰忽然想到,虽然景云嘴上说瞧不起她那位意志薄弱的丈夫,但其实她还是爱他的,并也曾经为自己逼死他而深深懊悔,所以之前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酷无情的洒脱和睿智,大概也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如果不这样,她可能根本就过不下去。
        那天莫兰跟景云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离开的时候,景云塞给她一张旅游线路的宣传单,跟她说,如果有朋友需要出去旅游,或者想听她讲故事,随时跟她联系,莫兰欣然同意。


      8.星光之箭
        
        高竞回到凶杀科办公室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11点。
        他刚跨进门,下属王义就急匆匆奔上前来,用一种紧张不安口吻低声说道:
        “头儿,有你一个邮包。”
        “邮包?”他皱了皱眉,从王义脸上的表情他看出某种不祥的征兆。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果然发现自己桌上有一个密封的牛皮纸大信封。他立刻明白为什么王义会紧张了,因为在牛皮纸信封上,有人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星光之箭致高竞探长的礼物”。他抬头扫了一眼王义,这时候他发现,整个凶杀科办公室的人都已经围拢在了他的桌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里的信封上,高竞想,也许在他到达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捏过信封里的东西了。
        会是炸弹吗?他把信封放在耳边听了听。应该不会。
        如果有不明危险物的话,大概其他人早就发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信封里的东西,扁扁的,硬硬的,感觉好像是个手机。
        他并没有马上拆开信封,而是先看了看信封表面,没有邮戳,没有地址,也没有写明其它信息,一看就知道它不是通过邮局寄来的,是有人专程送来的。
        “是谁送来的?”他问道,心想凶手总不会自己送来吧。
        果然,王义答道:“是个小孩,刚刚已经盘问过他了,他说是有个男人给了他100元钱叫他送到警察局的高竞探长手里。小孩描述那人的外貌是络腮胡子,戴着眼镜,背还有点驼。”
        很明显,凶手化了妆,高竞一边想着,一边动手开始拆那信封的封口。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他能感觉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正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过来,。
        他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只漂亮的红色手机来。
        他感觉所有人似乎在瞬间都松了口气,接着紧张的空气随着他们的离开而逐渐散去。
        高竞预计凶手送他手机的目的,是为了跟他联系,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机表面的“ON”按钮,手机嘀嘀咕咕响起一阵启动时的声音后,便马上安静了下来。
        接着,他又重新审视信封上的那行黑字,“星光之箭致高竞探长的礼物”。
        凶手称自己是星光之箭,高竞倒认为颇为贴切,虽然案发当晚天上有没有星星他没有注意,但至少他知道两件案子发生的时候都没有下雨,所以凶手这么称呼自己,很可能是在告诉他,“他”的作案习惯就是在不下雨的夜里,下一次凶杀也会发生在同样的自然条件下。但高竞认为,这仍然只是凶手自我欣赏的一个称谓而已,谁都知道,星星毕竟不是电灯,无法完全把现场照得通亮。
        就拿第一件案子来说,要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百发百中射穿被害人的身体,而没有射偏一枝,怎么说都需要一定的光线,毕竟这不是武侠小说,高竞认为现实中不存在闭着眼睛就可以射中目标这样的神话,所以凶手一定还带了别的装备,可以让他在黑暗中看清楚前方目标的装备,比如,夜视镜。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在第二件案子中,房间里的电灯完好无损,但他们进门时房间里却是一片黑暗,是凶手临走时关了灯,还是从头到尾就没有开过灯?但是,如果房间里黑洞洞的话,两名警员会毫无戒心地进入这个房间吗?所以说,凶手还是开过灯的,但这又不符合“星光之箭”的名号,按照凶手的这个称谓,他应该是在自然光下完成整个过程的。所以,这就非常矛盾。高竞正为此想着种种可能性,红色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铃声居然是邓丽君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这温柔甜蜜的歌声现在听来却给人带来一种异常诡秘的感觉。
        高竞接通了电话,却没有人说话。
        “喂?”
        没有回答。
        “喂?”高竞再次开口。
        接着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声音紧张而低沉。
        高竞心中一凛,难道这是凶手的声音?可是电话是对方打来的,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怎么还会问这个问题呢?
        高竞没有作声,等待对方说下去。
        “谁在那里?”对面又问了一声。
        按理说,如果一直得不到回答对方应该挂机,但是,那边一直没挂。
        高竞仍然沉默着,现在他开始竖起耳朵使劲听电话里的背景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但不知道那是什么,听上去不象在室内,绝对应该是在室外,但应该也不是在马路上,因为周围没有汽车的声音,高竞觉得很可能是在郊区野外,或者是,公园里。
        他的心往下一沉。
        接着,他听到一阵清晰的歌声,仍然是邓丽君的《甜密密》,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说话,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忽然,有个短促的,但是极为清晰的,如弹簧一般的声音从他耳边擦过,“嗖”———,高竞感到浑身一震,接着又是一声,“嗖”!
        “嗖”——
        “嗖”——
        闪电般的速度,尖锐而清晰的音效,不知道响了多少下,接着,声音戛然而止,高竞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电话那头的男人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喊,声音已经完全走了样:
        “你――是――谁?”男人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没有回答,只有邓丽君的《甜蜜蜜》再度响起。
        接着,对方挂了电话。
        高竞豁然明白了。
        这是一段录音!去年7月的密林谋杀案的现场录音!可惜他来得及录下来。
        他站起身,把手机交给王义,高声说:
        “调查一下刚刚那个来电。”
        他话音刚落,红色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短信。
        高竞看见荧屏上出现一行字:
        “星光之箭即将行动,准备好了吗?”


      警察局饭厅内,高竞跟余男正面对面讨论今天的手机留言,突然乔纳端了个餐盘匆匆跑过来坐到高竞的身边,余男的对面。
        “喂!我要坐你们这儿,没意见吧!”她劈头问余男。
        “你都坐下了,还问什么?!”余男有些意外地看着乔纳,他早就认识她,多年前他曾经为乔纳的丈夫作过心理辅导。
        “有事吗?”高竞回过去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乔纳,余男猜测,高竞知道乔纳的突然出现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事怎么敢跟领导们坐在一起?”乔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来,然后清了清喉咙,“我是想说说,我,对这个案子的一点想法。要听吗?”
        余男和高竞都吃惊地看着她。随后,余男发现高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你说说看。”高竞道。
        “听好了。第一,因为射箭没有声音,就像文艺表演,可能凶手在追求一种情趣,他想在完美的表演中,欣赏对方慢慢死去。大概杀人的时候还有音乐伴奏。”乔纳一字一句念着这段话的时候也像在文艺表演,不过很拙劣,因为这些话一点都不像是她说的,余男很诧异地看着她,随后他注意到高竞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第二,他是个光棍,没女人,喜欢找乐子,也喜欢找刺激,所以才会他*的会找警察下手。第三,他自己有房子,可以在那里练习射击,他要不是在家训练就是在乡下某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因为在训练场练那玩意儿,八成会被抓住。”
        现在余男听出来,乔纳已经把某人的话翻译成了她自己的语言。但余男更感兴趣的是她说话的内容,的确很有意思。
        “说下去。”余男道。
        “急什么!这段很难说!知道吧。”乔纳不耐烦地说,“第四,他大概30岁左右,小时候杀过猫跟狗,并且受过军事训练,否则,他不可能下手又准又狠,又会自己制造武器。还有在公园消失得那么快,可以无声无息地站在一个警察背后袭击,这是经过训练才会有的能力,不是玩了电子游戏才后自学成才的结果。”
        乔纳呆板地念着,后半段又成了未翻译的原文。
        是谁说的?难道是莫兰?那个看上去挺漂亮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分析能力吗?以前乔纳可没跟他提过莫兰有这特长,连高竞也没有说起过。
        但是,的确说得很有道理。余男想。
        “第五、因为案子是经过预先设计的,所以他一定去过好几次现场,可能事先排练过,所以他一定买过携带很方便的靶子或者假人之类的东西模拟练习过,因为他不可能每样东西都自己做,所以可以查一查这类东西。第五,”乔纳喝了口汤继续念下去,“他杀人后会去嫖妓,因为杀人会提高荷尔蒙,可以查查附近的妓院,第六,他可能犯案后一连几个小时呆在现场,他喜欢看到警察为他的作品焦头烂额。所以看看附近有没有哪个地方有录像资料,仔细看,他的表情跟别人不同。我的妈呀,总算说完了。”
        乔纳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我的见解怎么样?”她大声问余男。
        “很有一套,是你自己想的吗?”余男问道。
        “那还用说。因为想得太多,我还叫我表妹作了记录。要吗?”乔纳瞅了一眼高竞,粗声问道。
        高竞朝她伸出手,乔纳把那张纸放在他手里,高竞把它放进了口袋。
        他们两人这无声的举动,让余男确定,以上乔纳说的就是莫兰的见解,否则高竞不会有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如果换了别人对案子说三道四,他早就说话了。于是,余男问道:
        “你表妹最近怎么样?”
        “心情不错。”乔纳已经开始低头吃饭,“快嫁人了。”
        高竞一下子就被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两人故意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才继续说下去。
        “嫁给谁啊?”余男问。
        “她老爸给她介绍了个法国人,听说法国男人对他的女人,每天至少要说100遍我爱你,妈的,真恶心,可是怎么办呢,我那表妹就好这个。”乔纳若无其事地啃着一根鸡腿。
        “这么说她真的准备离开中国吗?”余男瞄了一眼在旁边一声不吭吃东西的高竞。
        “那当然,她很想她爸妈,再说那小子也不是外国人,是个住在法国的华人,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了,好像谈得还不错,大概过几天她就要去办签证了吧。”
        高竞放下了筷子。
        乔纳凑到高竞的餐盘前,忽然哈哈笑着举起自己那个鸡腿,说道:“头,你没点鸡腿嘛。所以我说,有一腿跟没一腿就是他*的不一样啊。你看看你,用我表妹的话说就是,瘦了。”
        “我吃完了。”高竞突然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余男望着高竞离去的背影,答道:
        “你别再刺激他了,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什么?你是说他的重要部位出了问题?”乔纳紧张地问道。
        余男看着乔纳的表情。
        “别胡说了。”他哈哈笑起来,“他强壮得很。”

       高竞感到心灰意冷。
        他离开饭厅,直接走出警察局,来到大街上,刚才乔纳的话还像一把大榔头那样在咚咚敲击着他的心脏。她要嫁给法国人!她要嫁给法国人!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了,她就要去办签证了。她想她的父母,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他没理由怀疑。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从来都不认识她。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在那个生日派对上自己会单单找上她,当时在整个派对上至少有30个年轻女孩,为什么就偏偏看到了她!如果当年看到的是别人,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他也许早就结婚了,即使没结婚,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他愤恨地想,这辈子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为什么会认识她!
        这时候,他禁不住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他究竟为什么会去她那里,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他到别墅的时候,梁永胜还没回家,她正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口看楼下的人打架,看见他来,她回过头微笑地朝他招招手,“快来看,快来看,他们打起来了。”
        窗口的地方并不大,她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于是他只能站在她身后朝外面看,为了看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不觉就靠在了她身上,本来只是无意的举动,但后来他不知不觉就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并用手在背后环住了她的腰,于是,刚刚还是一脸兴奋地在向他介绍楼下战情的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那么几秒钟,她仿佛陷入了茫然,她任由他的头发蹭她的脖子,任由他整个身体越来越热切地贴在她身上,随后她忽然说了一句,“打完了”,便立刻闪到了一边。
        接着她神态自若地看着他,笑盈盈地说:
        “永胜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上次帮他的忙。他还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他对你真好。”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的意思他已经完全明白。他为自己的一时意乱情迷感到羞愧难当,同时也明白了不应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每次想到这个词,他都感到一阵心痛。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幻想这一功能,可是碰到她后,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幻想家。
        自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越界行为,其实之前也没有,他后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会如此失控。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他又不禁想到那几年发生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他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哪个人像他经历得那么多。
        就是那些事耗尽了他的精力和眼泪,让他离她越来越远。不能解释,也说不出口,他该怎么办呢?除了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得无可挽回外,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要跨越那道坎,实在太难了。而且每次等到他准备说的时候,她已经不愿意再听了。一想到这些,沮丧和绝望再度让他感到身体失去了重量,他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口袋里的手机果然响了。
        又是那首熟悉的甜蜜蜜,现在高竞对这个曲调已经非常熟悉了。他自嘲地想,凶手还真是体谅我,知道我现在心情差,所以给我找点事做。
        他接通了电话。
        “喂?”高竞首先说话。
        沉默一如往常。高竞本来以为又会是一段录音什么的东西,但是,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含混的声音。
        “你好。”听不出男女。
        对方居然回答了。高竞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但随即又松了下来,我这么起劲干吗,他对自己说。在他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往往会很放松。
        “你就是那个星光之箭?”高竞随口问道。
        “对。”对方答道,声音很含混,高竞估计对方用了变声器。
        “你终于开口了。”
        “总不能让你太寂寞。听你在电话那头,不断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心里真痒痒呢。忍不住就要搭腔了。”对方的语调很怪,令高竞想起娘娘腔的理发师。
        “有事吗?”高竞问道。
        “这个电话被监听了吗?”
        “还没有。”高竞说,“你还怕被监听?”
        “我讨厌我们的私人电话被别人窃听。”凶手一本正经地说。
        听上去他还蛮在意我的,高竞想,现在也只有凶手对他还有点在乎。
        “你在哪里?”他问道。
        “我在哪里?我就在你身边,我看到你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只手插在腰上,站在便利店门口。没说错吧。”
        对方说得分毫不差,高竞马上回头四处张望,但是他没在自己周围看到可疑的人。
        “别企图找到我。”对方说。
        “我对你很好奇。”
        “这我能理解。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凶手似乎在微笑,“说实话,你的衣服很有品味,我最喜欢跟衣着得体的人说话了,感觉对方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我尤其欣赏你衬衫下摆的特别圆弧,和裤子上的暗花条纹,真是太别致了,谁为你买的?”
        他带了一个高倍望远镜,高竞想。而且对服装很感兴趣,所以他可能正从事服装行业,或者很喜欢买名牌。要不,他就一定是个娘娘腔。
        “你的废话还真是多,其实这些衣服都是我从地摊上买的。”高竞轻描淡写地说。
        “别骗我了,我看得见衣服的牌子和标记。”
        绝对是个高倍望远镜。
        “那你就说说吧,是哪些牌子?”
        其实高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他很少注意这些。但是他知道通过对方说的话,他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哦,这有何难?”凶手嘻嘻笑着,说,“你穿的是……”
        忽然,他停了下来。
        “你是想测试我对品牌服装的鉴别力吗?这种事我一般要等到对方死后才会干。”凶手用品红酒的口吻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有机会亲手鉴别你身上每件衣服,我相信它们件件都是精品。但是现在,我先要懂得远远地欣赏它们。”
        “找我有事吗?”高竞问道,他可没心情跟凶手聊天。
        凶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略带得意地说:
        “喂,我发现你很憔悴,脸色很差,是因为我吗?如果是为了我,我深感抱歉。”
        高竞没有搭理对方的话,问道:“你带那玩意儿了吗?”
        “什么?”凶手有些意外。
        “我当然指的是你的武器。那些该死的箭。”
        “你想派人包围这一带,然后进行彻底搜查?你是想抓住我,对吧,别做梦了。”
        “不是。”
        “那你干吗问这个?”
        “如果你带着的话,请你立即射死我。怎么样?”高竞说的是真心话,他现在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他的确已经觉得了无生趣,“这将是你射死的人中职位最高的,因此你会更有满足感,而且现在是白天,这里又是大街上,你犯的案子很可能会引起大恐慌,如果你得手,很快就会有几十辆警车包围这里,你不用借着星光也可以看清楚警方焦头烂额的场面,搞不好,以后你还可以成为日光之箭呢。多荣耀。怎么样?”
        凶手沉默了一秒钟。
        “你怎么了?”凶手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心情很差。”高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回答。
        “我的心情更差!还没发完牌,你就要离开牌桌,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凶手似乎很生气,但转眼他就安静了下来,“你失恋了?”
        “就算是吧。其实从来没有过。”高竞意外自己会跟凶手探讨这个问题。
        凶手叹了一口气。
        “哦,跟我一样。我们都那么出色,这是怎么回事啊。好伤心。”凶手幽幽地说,随后突然话锋一转,“她还活着吗?”
        高竞浑身一震,他没敢搭腔。

      “她活着是吧。”凶手似乎在那边点了点头,“那你比我幸运,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高竞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他碰到了一个杀人狂。但是他忍不住觉得好奇,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杀死爱我的人,是因为他们很烦,总是啰唆个不停,杀死我爱的人,是因为得不到。”凶手道。
        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像两个默契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凶手开口了:“要我帮你干掉她吗?”
        “谁?”
        “当然是那个你得不到的人喽。既然你得不到,何必让她在这世界上作怪,让你痛苦呢。看到你如此意志消沉,我真感到痛心,我来帮你干掉她吧,这样你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好好跟我玩个痛快。”
        “那你就先干掉我吧。干掉她对你来说太没有成就感了。”高竞顿了一顿,“而且,你给我听清楚,我也不想跟你玩什么游戏,我没兴趣,就算我活着,我也会很快退出这个案子,或者辞职,我的精神状态不好,心情很差,我已经不适合干这行了,你明白吗,你要么就现在射死我,要么就给我闭嘴。我要挂了!”
        高竞真是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跟凶手说这些。
        “你真的要我射死你?”凶手道。
        “我会遵守承诺。一动不动作你的靶子。怎么样?”
        “坦白说,我还没有杀死你的打算,我不过是想跟你玩玩游戏而已。但是……你刚刚说的也有道理,让我想一想。5分钟后我们再聊。”接着凶手挂了电话。
        
        
        高竞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突然产生了想给莫兰打个电话的冲动。
        于是他用凶手的手机拨通了莫兰的电话。
        “喂?”莫兰接了电话。
        “喂。”他道,“是我。”
        他担心她会挂机,便心急火燎地吼了一句:
        “不许挂电话!”
        她没有挂机,并且终于开了金口。
        “这不是你的手机。”她说。
        “对。我怕你不接。”
        她沉默了下来,仿佛在等他说下去。于是他也终于开口了。
        “你吃过饭了吗?”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会从自己的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出了鬼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吃吃的笑声。
        “我吃过了。你呢?”正如乔纳所说,莫兰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你管我有没有吃过饭!”他生自己的气,口气变得很不客气。
        莫兰倒没生气,反而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你先问我的。”
        他顿时就沉默了下来,接着他平静地说:
        “其实我想说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爱你。” 他说着,突然觉得好心酸。
        但莫兰好像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她困惑地问。
        “我爱你。”他说着,干脆地挂了电话。
        他不想听莫兰的回复,也不需要。他只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干扰自己的行动,好在她并没有。他感到自己现在已经是心如死灰。
        他安静地等待凶手的电话。

       凶手非常守信用,几分钟后,果然打来了电话。
        “嘿,我想过了。”
        “怎么样?”
        “我要留着你这条命。”凶手气定神闲地说。
        “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像你这种的人根本不配当一流的凶手!好了,没事就挂了!”高竞没好气地说着挂了电话,他走进了便利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元硬币丢给柜台,同时拿了份报纸出来,他现在准备回警局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高竞带着厌烦的心情接了电话,不出所料,还是凶手。
        “妈的,又有什么事?你真是啰唆。”高竞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警察吗?是因为好玩,看见那些穿警服的王八蛋躺在那里抽筋,我觉得开心,好开心啊。”凶手道。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又怎么样?”
        “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游戏花费了多少心思,等了多少年。我可不愿意刚刚开始玩,你就下场。所以,”凶手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变得异常阴沉,“除非你先抓到我,否则,我就会先你一步找到你的女朋友,先奸后杀,然后把她肢解成18段,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叫你找不到她也难过,找到了更痛苦。……我可是说的真的。”
        高竞一惊,停下了脚步。他猛然意识到对方的确并不是在开玩笑,现在跟他说话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狂,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刹那间,就好像有人突然往他心里的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堆上浇了一瓶汽油,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刚才那像落叶一般无依无靠,虚弱无力的感觉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眼之间,无穷的力量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很有信心,现在的他不仅可以绕警察局跑10圈,还可以徒手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于是他冷冷地说:
        “如果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会先打断你的四肢,把它们拧下来喂狗,然后我会从你的头顶垂直往下连开18枪,把你的内脏器官打成一团烂泥!”
         “18枪?好极了!我等的就是你这句!”凶手兴奋地说。
        “听上去你好像在鼓励我。”高竞道。
        “可不是吗?”凶手停顿了一下,忽然用一种非常暧昧的语调说道,“高竞,如果到了那天,把你的枪对着我的嘴怎么样?让我们通过你的枪好好来个面对面,我希望你杀我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1- C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最正常就属他了。他有自杀的动机,警方也确认他的确没有他杀的嫌疑,所以,他可能是5个案子中,唯一真正的自杀案件。只是他打那么在意天气,有点怪。还有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买公园地图和记号笔?这很奇怪。”莫兰疑惑地说。
          “还有吗?你还没评论那个老虎案呢。”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莫兰迟疑了一下,“但这让我知道凯灵瞒了我很多事。”
          “那么那个陈丽莲呢?你认为她怎么样?”
          “你觉得一个开宝马车的女人会用一个黑色塑胶袋来当自己的眼罩吗?我完全不相信。”莫兰耸耸肩,虽然陈丽莲手袋里的房门钥匙应该是最大的疑点,但那黑色塑胶袋却令她印象尤其深刻,感觉太邪恶了,而且很污秽。
          “开宝马的女人就没有烂东西的时候吗?”乔纳不服气地撇撇嘴。
          莫兰没搭理她,继续说:“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为什么这些人死的时候,身边带的钱那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你觉得这可能吗?第一个,张键林,就算他被抢劫好了,他没有钱很正常,第二个陈丽莲,也没带钱包,这不是很怪吗?第三个,李一亭,身边只带了9块钱,第四个,程岩,他只带了5元钱,第五个,蔡英东,算是富翁了,他带了20块钱,但其实他是身上最不该有钱的人,他是在自家门口自杀的,带钱干吗?”
          乔纳呆呆地看着她。
          “我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就是不明白。”莫兰道,“而且,你给我的资料不齐,我要照片。”
          “要照片是吧?没问题”乔纳道,“不过,你得先把大霉婆说的那张生死契约拿给我见识见识。”

        “对了,我都忘了。”
          莫兰这才想到,方凯灵的那张生死契约就夹在杂志里,但是她刚刚居然没翻到,她赶紧又一本本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她就找到了这张她略有印象的“生死契约”。她发现,整个契约的内容相当简单,全文不过百来字,被煞有介事地印在一张看似颇为庄严的黑色A4纸上。一词一句都是这么眼熟,内容如下:
          
          真爱契约
          如果你爱我,请签下这张真爱契约!
          如果你爱我,请记住你的承诺!
          如果你爱我,请不要背叛我!
          
          从今以后,我保证永远爱(李一亭 ),此心不变,至挚不渝。如若违背今天的承诺,我愿意接受上天给我的惩罚,我甘愿日日夜夜遭受痛苦和折磨,我甘愿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我甘愿:
          1. 意外身亡(车祸、煤气中毒、被动物袭击而死、被高空坠物砸到等等)
          2. 恶疾而死(癌症、肿瘤、白血病等)
          3. 死于非命(被谋杀、或自寻短见)
          4. 死无全尸(被肢解,或因车祸造成尸骨不全)
          
          承诺人:方凯灵、李一亭
          时间:2002年4月28日
          
          “这变态的东西是谁写的?”乔纳的粗喉咙在莫兰的脑后响起。
          莫兰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叫她怎么回答呢。
          “我敢肯定,写这玩意儿的人,以前一定被男人甩过。只有脑袋受过刺激的人才会写这种烂东西,你说呢?”乔纳用手臂撞了一下莫兰,现在她正在吃一个苹果,最近她每天晚上都要吃一个苹果。
          “乔纳。”莫兰决定说出来。
          “怎么?”
          “这是我写的。”莫兰不好意思地说。
          乔纳把一口苹果吐在她身上。莫兰尖叫着退到一边。
          “你干什么呀!”莫兰一边用纸巾擦着身上的苹果屑。
          “你写的?!你的胃口怎么会这么好?!”乔纳瞪着她吼道。
          “当时方凯灵只是说要帮真爱俱乐部起草一个生死契约这样的东西,我觉得很有趣,就帮她写了,后来我发现用的就是我写的这个,当时我又没想到什么。”
          乔纳已经撒开嘴开始傻笑了。
          “我哪知道,我以为只是一个玩笑,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莫兰跺着脚分辨道。当初写这个契约事情,她怎么会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么真实的结果,居然真的有人会因此而死,她真的没想到。
          乔纳一把抢过那张黑色的“真爱契约”,又看了一遍。
          “经你这么一说,我发现这的确是你的风格。”乔纳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莫兰想去抢那张契约,乔纳却硬是不肯给她:
          “喂,还真是邪门啊。你说的居然都应验了。”乔纳仔细看着契约书道。
          “是啊,除了死无全尸和恶疾而死没有应验其它都应验了。”莫兰皱着眉头说。
          “都是登过广告的人才会死吗?”乔纳忽然问道。
          “嗯,好像是啊。”莫兰茫然地应了一声。
          “你现在也登了吗?”乔纳问。
          莫兰倏地抬起头,瞪着乔纳。
          “是啊。”她茫然地说,隐隐觉得不对头。
          “那上面登有你们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莫兰还没看到最新一期的《真爱会刊》,但她知道其他人的真实姓名和电话号码都赫然在上面,看这情形,她也不会例外。她已经知道乔纳在说什么了,会不会……
          “登出去多久了?”乔纳问。
          “五天。凯灵说的。”莫兰心中升起一团恐惧。
          “一般是登出几天后出事的?”
          莫兰急忙去翻那几本杂志。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莫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会不会……”乔纳嘟哝着。
          莫兰瞪着乔纳,突然高声叫道:“不许说!最近你的嘴霉到家了!”
          她们同时安静下来,两人脑中同时出现一个人名,梁永胜!
          莫兰恐惧地想,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的梁永胜会不会遭遇不测?他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还有可能会尸骨不全?
          “你闯祸了!”几秒钟后,乔纳说。
          “那怎么办?”莫兰方寸大乱,都快哭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完全无意的游戏行为有可能会害死梁永胜。她并不希望他死。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不是诅咒吗,所以你不用瞎操心。”乔纳拉开嘴笑,仍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是我也说不准啊,也许我猜错了呢?也许真的有某个变态的家伙,一定要实施什么真爱诅咒呢?”莫兰的脑子里晃过一张假想中的女人脸,杜慧,杜慧就很可能是这种疯狂的人,只要听听当时她跟自己打电话时,那难对付的口吻就知道了。
          “你刚刚说冷杉的丈夫张键林没有外遇,所以不可能是诅咒。”
          “我只是看表面资料而已,谁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情人?”莫兰心里越想越着慌,这年月老公背着老婆偷情的事实在是多如牛毛,防不胜防,而且隐蔽的手段也各有千秋,实在没办法说满话,当年她就对梁永胜和高洁的私情毫无觉察,直到他们两个手拉手站在她面前时,她才如梦初醒,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所以,这个貌似老实的妻管严张键林真的有没有情人,实在很难说。
          莫兰想,如果最后证明张键林也不能免俗的话,那么整个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背后就很可能真的有一个疯狂的黑法官,他杀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一心一意地维护真爱条例,惩戒负心人。
          如果这个黑法官存在的话,那么梁永胜就可能……
          莫兰不敢想下去了,她理了理思路,觉得现在首先应该做的事就是调查张键林是否真的有外遇,所以,她得给冷杉打个电话了。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兰想。


        10.猜测
          
          高竞感觉昨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因为他向来就讨厌医院,所以前一天他中箭后并没有去医院处理伤口,而是在药店买了一些止血药和纱布自己回家简单包扎了一下,由于伤口较小,血很快就止住了,虽然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走路的时候,好像还有种撕裂感,但他觉得应该已无大碍。
          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现在,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凝视着面前那两具尸体的照片。
          如他所料,两具尸体上密集的箭孔是有规律的,当那些箭被移走后,它们就组成了一个鲜明的汉字:“狗”。
          高竞不知道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侮辱警察吗?“狗”这个汉字中的确带有明细侮辱的意思。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他问余男。
          “大概是在骂警察是畜牲吧,哈哈,还真有创意呢。”余男注视着手头的照片格格笑起来,“我猜他下次杀人,会沿着这个字骂下去。比如,下次他会留下‘杂’,再下次他会留下‘种’,连在一起就是狗杂种。”
          也许因为高竞本身就是警察的缘故,所以余男的笑声让他感到很刺耳,难道凶手骂警察是狗杂种就是这么可笑的事吗?那不就等于在骂他本人吗?他本来想反唇相讥,但后来想想又打消了主意,他知道只要一旦跟余男缠上,到最后他准会输,按照他的耿直个性,要是比口才,他根本就不是余男的对手。
          “为什么不是狗娘养的?!”他随口问道。
          “这么说你认为他后面还要再杀三个人?”
          “我不知道,我有种感觉,好像事情还只有刚刚开始。”高竞的确这样觉得,可这时他心里琢磨的是凶手那天半夜说的话,“高竞,你对我犯的是,爱的罪”,他实在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真不知道莫兰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他忧虑地想,搞不好她还会误会他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呢,那可真是太冤枉了。他听到余男在说话。
          “你觉得去年的案子跟今年的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吗?”余男问他。
          “当然是一个人。”
          “理由呢?”
          “第一凶器相同都是箭,第二作案手法相同,一开始都是利用报警电话把警察骗到现场,第三时间都是在晚上,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经过检测发现今年的箭和去年的箭是同一部机器制造的,所以我认为是同一个人做的。”高竞沉着地说。
          “不错,很有说服力,还有吗?”余男似乎听出他还有讲下去的意愿。
          “只是我觉得今年的案子比去年更加复杂。去年那桩,凶手好像只是一个冷面杀手,他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要杀掉一个警察解气而已,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杀手,虽然他给我听的录音里有邓丽君的歌,但我认为凶手在案发当时放那段音乐的目的只是为了迷惑被害人,并没有其它的目的。但今年就不同了,我好像突然看见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就好像爸爸突然成了儿子,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说到这里,高竞略微迟疑了一下。
          “说下去,你的感觉也许非常重要。”余男感兴趣地看着他。
          “今年的案子,我觉得他是特意做出来给警方看的,他好像既是在向我们示威,又是跟我们玩游戏。我从来没见过凶手在现场留下那么多线索的,简直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好像把整个事件当成了一个大游戏,大谜语。”高竞又想起凶手在电话里谈起他看见警察在地上抽筋时的兴奋语调,“我想他就是为了让游戏更有趣,才会会给警方留下那么多线索的,对他来说那是谜语的谜面,他希望警察陪他玩这个杀人游戏。所以,我想这个‘狗’字并不是在骂人,他是在提供信息,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他本人的信息,也许是下一个被害人的信息。但总之,我认为不是单纯地骂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凶手的个性让高竞突然想到了莫兰,一样的爱玩,一样的爱搞新花样,一样的没规律可循,一样的爱跟警察作对,还一样地对他有种说不清的感情。
          “你认为如何?”他问余男。
          “这两件案子的确有明显的差别,但令我更感兴趣的是,如果是同一个人干的话,他为什么要相隔一年才作第二个案子?对于一个连环杀人犯来说这个周期好像太长了。他在这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或许……”余男凝神思索。
          “怎么?”
          “这两个案子,只是我们现在已知的而已。”
          高竞的脸色骤然变了。
          “你是说还有别的警察被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这只是我的猜想。也或许,他在这一年碰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使他无法作案,他只能静静等待一年,在这一年中,他的生活一定发生了重大的改变,这让他的整个思维模式、心情、乃至作案手法都相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竞凝视着余男。
          “你说的使他无法作案的理由,是指他在坐牢吗?”他问道。

        余男发现高竞在破案方面的反应要比在生活中快多了。现在他只要每次想到那个肺活量的小插曲,都禁不住想捧腹大笑。他庆幸高竞悟出其中奥妙的时候并没有在修房顶,否则他可能就见不到这位俊朗憨直的高探长了。
          “这只是一种可能。”余男笑着说,“但也可能是他结婚了,他认识了一个心仪的女人或者男人,随后他的生活整个都改变了,在那段时间里,他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或者说有了一种稳定的人际关系,他压抑心情暂时得到了舒缓,他的郁闷有了正常宣泄的地方,但一年后,不知什么原因,那个女人或男人离开了他。于是,他就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无法控制自己了。”
          “结婚?”高竞对这论调很不认同,“结婚后犯罪的人大有人在,只有当这个人在坐牢的时候,他才完全没办法做案,因为他失去了自由。”
          余男瞅着他,格格笑起来。
          “结婚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很多变态杀手在婚姻稳定,家庭还算和睦的情况下,会暂时选择放弃作案。当然,像你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既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的人是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的。”
          只要一有机会就揶揄他,高竞有时候真受不了这个矮冬瓜。他究竟在笑什么!
          “相比坐牢我更倾向于后者,我认为他至少有了一个女人,这才改变了他的作案思路。你刚刚也说,一年前他作案的时候像一个冷面杀手,一年后却带了游戏的成分,”余男笑着说道,“这就好比,一年前是你作的案,一年后,是你跟莫兰合而为一的作品,所以第一个案子显得一本正经而严肃,而第二起案子里面却多了很多快乐游戏的成分。”
          余男的刻薄比喻让高竞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余男的话不外乎又在揶揄他,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他跟莫兰一起作案的话,也许真的会搞得有声有色,妙趣横生呢。但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第二个案子中有两名凶手,其中一名还可能是女性。这可能吗?可能的,如果当晚接待两名警察的是一位女性,那么两名警员会完全没有戒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这毕竟只是一种猜想,高竞觉得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他决定还是要先调查一下在这一年中的入狱和出狱纪录,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如果要阻止犯罪的话,坐牢要比结婚有效得多。
          他快速在脑子里排了一张自己和下属的日程表,1.去查一查一年中的入狱记录,2.去A区图书馆查凶手给出的线索,3.派人调查夜视镜的购买情况,4.再去一次现场齐鲁街,5给莫兰打电话了断,(一定要务必让她离他远点,谁知道这神经病是否在旁边窥视)。
          列完日程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目前预感.....杀手是钢琴师
        • 天才啊,我看到最后才知啊。真好看,看了几天还念着呢。
    • 2-A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风的预谋》2 by 鬼马星 完


      冷杉一如其名,看上去就像一棵冷冷的杉树,又高又瘦又单薄,大夏天

      还穿着件长袖衬衫和厚厚的外套。
        莫兰想,她很可能一年到头都穿得很多,并且很少出汗,这样的人

      通常被她当中医的老爸称为“难以接近的阴性体质”。用她老爸的话说,“

      因为精力有限,这样的人通常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来,对男女之事

      尤其如此。所以如果你要知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务必要从月经问题谈

      起,因为她们通常都有这方面的困扰,从月经不调可以过渡到内分泌紊

      乱,然后就可以直接进入闺房话题。”
        不过,望着冷杉那张美丽瘦削又严肃的脸,莫兰可不好意思跟人家

      谈什么月经问题,她决定还是有话直说。
        “冷小姐,我就是刚刚给你打过电话的那位,还记得吗,我叫莫兰。

      ”莫兰自我介绍道。
        “我知道,你找我有事吗?”冷杉有气无力地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她

      倒来杯水。
        “我是想来问你关于真爱俱乐部的事,我刚刚在电话里提过。”
        冷杉飘到她对面坐下,轻声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冷杉病怏怏的样子,让莫兰担心自己的问题还没问完,她就得因体

      力不支而昏过去了。
        “你还好吧。”莫兰禁不住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身体一向都不好。”冷杉轻叹道。
        莫兰记得乔纳的资料里曾经写明,冷杉患有糖尿病一直在家修养。

      不过现在看上去,她好像还不止生这一种病,莫兰知道糖尿病还会影响

      到肾脏,也许她的肾脏也出了问题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虚弱?
        “其实,我是因为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所以才来的。”看见冷杉正

      注意听自己说话,莫兰便决定直接切入主题,“我发现在过去几年中,共

      有5对夫妇在《真爱会刊》上登记了墓地转让广告,我查了一查,到目前

      为止这5对夫妇没有一对是完整的。也就是说,这5对夫妇其中一方都死

      了,也包括你。”
        冷杉注视着莫兰,温柔地笑了。莫兰发现,她笑起来非常妩媚。
        “是的,我知道。”冷杉轻声说,“我们私下还议论过这事。”
        “我们?”
        “我跟杜慧议论过。杜慧跟我是好朋友,当初她设立这个俱乐部的时

      候,正好我没工作,所以她让我去帮帮她的忙,后来我也加入了。”
        是的,当初就是你接待的我,你肯定已经不记得了,莫兰想。
        “那么你们对这事怎么看?觉得正常吗?”莫兰问道。
        冷杉想了想才回答:
        “我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一语成瀣,就是这

      么回事。因为当初签了所谓的真爱契约,说了些不吉利的话,所以就倒

      了霉,事情就是这样。但是杜慧觉得这是诅咒。”冷杉轻轻地一笑,“杜

      慧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我们的观点永远不同。”
        “可是5对中有4对的确因为有外遇才遭殃的,不是吗?而且遭殃的又

      恰好都是搞外遇的那个,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冷杉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别处。
        “请问,”莫兰踌躇了一下才开口,“你们为什么要转让墓地?”
        如果是恩爱夫妻为什么要转让墓地呢?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冷杉回过头来看着着她问道。
        “因为我刚刚登记了广告要转让墓地。我跟我的前夫离婚了,我觉得

      保留那墓地不合适。但是,我突然发现登记广告的人好像都出事了,所

      以……”莫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冷杉的表情。
        “是他对不起你吗?”她问道。
        “是的。”
        “你在担心他?”
        “有一点。”莫兰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冷杉朝她微微一笑。
        “那你可以放心,这里完全没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事发生,一切都只是

      巧合,或者可以说是天意。”冷杉再次把目光投向别处,“因为我跟我的

      老公,谁也没有背叛谁。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诅咒不诅咒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转让墓地呢?”莫兰注视着冷杉问道。
        “我之所以要转让墓地,是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了。”冷杉

      幽幽地说,“我不想拖累他,我的身体很差,既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做家

      务,更不能给他完整的生活,所以在他出事前,我已经向他提出了离婚

      。”
        这是莫兰在接触真爱俱乐部的事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点真爱

      ,没有外遇阴影的真爱,真是难得。她都有点感动了。
        “离婚的事他同意了吗?”
        “他没有,我其实已经跟他提过好多次,我心意已决,但他一直没同

      意。后来他说要考虑考虑。”冷杉平静地说,“本来一直以为我会死得比

      他早,谁知道他却先我一步走了。”
        “你不觉得他死得有点突然,又有点奇怪吗?”莫兰问道。
        “是啊,是有些奇怪。但是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冷杉叹了一口气道

      ,“只是……”
        “只是什么?”莫兰好奇地问道。
        “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巧克力和香蕉,他平时从来不吃巧克力

      和香蕉,他讨厌甜食,他的牙齿一向不好。”冷杉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

      又笑了,“我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也许他是买给你吃的。”莫兰道。
        “不会的,他知道我有糖尿病。”冷杉道。
        对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张键林为什么要买这两样东西呢。但

      莫兰马上想到,他是买给自己吃的,因为在他的胃里找到了这两种食物

      ,但是,为什么偏偏在案发那天,他会心血来潮却买这两样他平时从来

      不碰的东西吃呢?的确好奇怪。
        会不会,他在案发前跟某个女人在一起,而这些东西是他买来跟那

      个女人一起享用的呢?莫兰心中一惊,她记得超市的购物清单上写明在

      案发前,张键林曾经购买过三块巧克力,在他的胃里也发现了巧克力的

      成分,可是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剩余的巧克力,也就是说,很可能是

      他一个人将三块巧克力通通吃完的。对于一个很少吃甜食的人来说,一

      下子连吃三块巧克力,的确是非同寻常的行为,所以他很可能真的买来

      是跟人分享的。莫兰望着冷杉那张安详美丽的脸,她真不愿意提下面的

      问题,但是她还是得提。
        “也许我的问题会冒犯你,但是你怎么能肯定,你老公一定没做过对

      不起你的事呢?也许巧克力和香蕉是他买来跟别人一起分享的呢?”莫兰

      说。
        冷杉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过,但是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我相信他不是那

      种人。他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冷杉平静地说。
        相信他。莫兰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这让她倒一时想不出话来

      反驳了。
        “你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这种信任关系吗?”冷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


        “是的,有一点。”莫兰自从经历过梁永胜的手拉手事件后,对男人

      和婚姻都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信任感。
        “他一向对我都是一心一意的,我始终都相信他,但是,因为我对我

      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所以后来不得不做一些事来证明。”冷杉冷静地注

      视着莫兰,温和地说:“我相信他,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其实,我试探

      过他很多次。”
        “试探?”莫兰的兴趣上来了。
        “我曾经故意安排机会让他单独接触别的女人,有一次,我借口去参

      加同学会,甚至还通过电话叫了一个女人到家里去找他,但他都过关了

      。”
        “你怎么知道他过关了?”
        冷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莫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发现夫妻间信任真的不只是用感情来衡量

      的,还得用证据。
        “现在那摄像头还在。”冷杉下意识地朝莫兰的上方望去,莫兰心里

      一惊,想到张键林时时刻刻都在摄像头下面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她不禁

      有些可怜他了。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张键林的确可能真的没有外遇,

      因为如果冷杉要试探一个人,或是做什么事,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不

      着痕迹,因为做这些事需要的不止是头脑精明还需要体力,冷杉看上去

      可是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呢,谁会防备她呢?
        “如果你发现他没有过关,你会怎么样?”莫兰禁不住想问这个问题


        “我会成全他,想到我无法给他的,别人可以给他,我就会觉得如释

      重负。”冷杉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又朝她一笑,那是一种无奈但却非常

      坦然的笑容。
        “他知道你怎么想吗?”莫兰又问道。
        冷杉停顿了很久才回答:
        “他知道,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11.大闹一场
        
        “300万?”莫兰惊呼起来。
        “小声点,宝贝,这是公共场合,我不想被人打劫。”梁永胜连忙低

      声喝道,他已经注意到莫兰的叫声引起了茶餐厅的一阵小骚动。
        莫兰连忙压低声音,小声说:“你干吗早不告诉我?”
        “人家是让高竞去干,我总得等他几天,或许他会改变主意呢?”梁

      永胜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口煲仔饭。
        “他才不会呢,他是个死脑筋,等会儿把东西给我吧,我真是等不及

      要看‘萤火虫杀手’的任务了。”莫兰兴高采烈地说。
        “没问题。”梁永胜吃着东西,忽然问道,“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
        梁永胜的问题让莫兰想起了前一天高竞在电话里那不带任何修饰的

      表白,听上去真是直截了当又单纯。
         “还是那样啊。”她掩饰着欣喜说道。
        梁永胜低头吃饭。
        “莫兰,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跟我做‘目

      送秋波’游戏的女孩。”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
        梁永胜永远记得莫兰20岁生日那年发生的事。当时,他已经准备好

      了一份昂贵的厚礼和一张VISA卡准备讨她的欢心,他满以为这些东西一

      定能让她心花怒放,可谁知道,莫兰却满不在乎地对他说:“永胜,你老

      是给我钱,越来越像个钱包,而不像个男人了。到最后我就只好收下你

      的钱,拒绝你的人了。”
        这种论调还是猎艳无数的梁永胜第一次从女人嘴里听到,他一时愣

      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傻傻地问:“那你要什么?”
        她看着他,忽然抿嘴一笑,道:“就送我一点秋波如何?”
        目送秋波?他顿时来了兴趣。但又一想,不就是面对面看着对方的

      眼睛吗?这种游戏以前在大学里,他也经常玩,有什么难的?但后来他

      才知道,原来游戏是这么玩的。
        那天她父母不在家,她让他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然后身穿一身靓丽

      运动装的她,以骑马的姿势坐在他的大腿上,两人的脸大约相隔30公分

      。游戏规则是,在两分钟内,两人必须直直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可

      以把目光移开,并且两人还必须要把手放在背后,不可以接触对方的身

      体,如果一旦接触,“我就跟你绝交。”莫兰说着,便按下了秒表。对梁

      永胜来说,他还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令人窒息的两分钟,当时注视着她亮

      晶晶充满热力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他本来想在两分

      钟的酷刑结束后,立刻抓住她的,不过她比他想象得更灵活,在两分钟

      结束前的一秒钟,她突然从他身上飞快地跳开,站在很远的地方,对他

      笑嘻嘻地说:“梁永胜,你的礼物我收到了,真棒!” 自那以后,他就死

      心塌地地爱上了她,并且发誓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我这辈子的秋波可全给你了!你知道吗,那次的后遗症就是,现在

      我只要看一个女人超过3秒钟,你的脸马上就会代替她。你看我多悲惨。

      ”梁永胜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不免有些感伤。
        莫兰抿嘴笑着不说话。

      “你说,”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道,“他很

      甜。”
        她又松了一口气。
        “怎么啦?我可能只是招待他喝了杯热巧克力,有感而发而已。”她

      迷惑地盯着他。
        “妈的,这可是我一辈子听到的最色情的话了!莫兰,我的元神都被

      你震散了!”梁永胜砰地一声把筷子扔在盘子里。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让她吃惊不小。印象中,这还是梁永胜第一

      次朝她发火。从他们相识一直到离婚,除了那最后那一击外,他始终都

      是对她笑脸相迎,从未责备训斥过她一句。所以,她被他吓住了。
        “有这么严重吗?这有什么色情的?你干吗要这么在意!”她有些惊

      慌地问道。
        “你的这句话说明,你是在用你的理智衡量我,但你却用你的感官在

      体验他。你这笨蛋!而且,你是在自己完全没知觉的情况下这么说的,

      这就说明更真实!这是你的真实感受!莫兰!我们是夫妻,你怎么可以

      对我说这种话!你简直把我当死人!什么叫做他很甜?你尝过他吗?”他

      声嘶力竭地朝她吼道,她从来都没看到他如此暴怒过,一时间,她都担

      心他会不会跳起来打她。
        但是她知道他不会的。她忽然想起在那几年的婚姻生活中,他总是

      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他总是在讲笑话,也许就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又

      总是表现得那么潇洒大方,好像对什么都不介意,所以她完全忽略了他

      的感受,以为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什么都可以做。但现在她知道,其实

      不是,他还是在意的,而且非常在意。
        “没有。”她避开他的目光,冷静地答道。
        餐厅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你说什么?”他心烦意乱地问道。
        “你刚刚在问我问题,我回答你,我没有。”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

      来。
        “我知道你们没有什么。但是我已经厌倦了。”他的口吻很平静。
        “你别忘了,是你背叛我的,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莫兰看着他说

      道。
        她完全没料到,一向在她眼里自控力极好,并且总是那么幽默诙谐

      的梁永胜在听完她这句话后竟然气愤地朝她吼道:“伤心?你算了吧!”
        接着他泣不成声,不得不用一张纸巾捂住嘴才能止住哭泣。
        “我说完以后,你连一句话都没问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还

      把我们的结婚戒指扔在抽水马桶里,第二天一大早6点就打电话给我要离

      婚,你平时不到9点不起床,为什么你为了跟我离婚要早起来3个小时!

      为什么!你伤心个屁!”
        “因为我不想用破碗吃饭!”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
        “你知道我跟高洁第一次发生关系在什么时候吗?就是在你走的那天

      !我告诉你的都是谎话!我把我跟高洁在家发生关系的日期都报给你了

      ,可是那天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我带你去看时装发布会了。

      而高洁根本也不可能,她一直在医院里。为什么我说别的你都不信,我

      说这个你想都没想就相信了,你的侦探本领都到哪儿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而且事后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你既然这么想离开我,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愤恨地看着她,

      “莫兰,跟你离婚我真是如释重负!如释重负!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先向

      我提出分手了!再也不用去研究你每句话的意思了,再也不用为了哄你

      开心而绞尽脑汁了,再也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盯上了。我真是受够了!”
        他痛苦地一锤桌子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我以为你

      会问我的,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我一句的,如果你问我一句,我就会告诉

      你一切的。我只是在试试你!”
        “难道我是每天碰到这种事的外遇专业户吗?我怎么知道连这种事都

      要去判断真和假呢?而且你就像是那种搞外遇的人!你总是在说黄色笑

      话!”她一边说一边哭。
        他呆呆地看着她,随后泪如泉涌。
        “是的,我真后悔,莫兰,我那时候太热衷于逗你开心了,我总是在

      跟你开玩笑,我以为让你开心就行了,可其实不是的。我们一直在笑,

      都忘了该怎么好好说话了,结果到后来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我在开玩笑。

      我说什么你都不当真。”他泣不成声地说着,“我不知道开玩笑会让你怀

      疑我的人品,会让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如果我知道,我不会那样的。

      你明白吗?”
        莫兰泪如雨下,她从来没看到他这样。
        “别这样,你现在已经有高洁了,你还是爱她的,不是吗?你告诉过

      我,你爱她的,不是吗?而且,我知道她很爱你,如果她不爱你,她不

      会愿意跟你演那场戏。”她哭着提醒道。
        “是的,我爱她。她是个百分百的女人,我当然爱她。”他努力忍住

      眼泪,但还是没忍住,“但是,我对她的爱是需要酝酿的,你懂吗。也许

      得等她跟我说了几句话后,也许得等跟她相处了半小时后,那种感觉才

      会慢慢产生。可是我对你,是不一样的。有时候我回家看到另一个女人

      朝我走来,我会吓出一身冷汗。”
        “那你为什么那时候一定要那样做呢!”望着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她

      心里难过极了,“我那时候可是一心一意地要跟你白头到老的。不管我说

      过什么不合适的话,但我那时候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爱俱乐部的事。
        他静静地听着,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像小孩一样抽泣着。
        “我是真心爱过你的,你懂了吗?”莫兰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不住安

      慰他。
        “那你为什么要卖掉那墓地?”他问道。
        她注视着他。
        “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吗?就算只是块墓地而已。”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道。
        “那好吧,就留着吧。我去取消那个广告。”她干脆地说,随后又问

      道,“我代你签名的事,你不生气?”
        听到这里,他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流下了眼泪。
        “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从来不知道,你产生过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念头

      ,甚至还想跟我埋在一起。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蠢事的,我

      其实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色情,莫兰,我不是的……”
        眼泪再次蒙上了她的眼睛。
        “我知道了,就算我色情好了,就算是我好了,我真坏……”她说着紧

      紧地拥抱了他,感觉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

      稍后,她坐着梁永胜的车回家,因为刚才的那通哭,她现在感到非常乏

      力。
        梁永胜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莫兰看不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绪


        “你刚刚说谁?”他开了好一会儿车后问道。
        “戴文,你认识吗?他开了一家肖邦之恋钢琴餐厅,很高级的。”她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梁永胜的表情。
        他笑了笑。
        “我当然认识,他开了15家高级餐厅和酒吧,是这个城市最有钱的人

      之一。他是我的客户,我记得以前带你去他开的酒吧玩过,就是开在市

      中心的那家‘洛丽塔’,记得吗?”
        “哦?那是他开的?”莫兰记得那是一家四壁镶满琉璃,充满妖媚气

      质的酒吧,里面的东西贵的吓人,是典型的销金窟,“你认识他太太吗?


        “你是说陈丽莲?”梁永胜面无表情地说,“我何止认识她。”
        莫兰心里一惊,你何止认识她?什么意思?
        她惊骇的表情正好让他尽收眼底,他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想哪儿去了?我只不过跟她吃过一两次饭。”他说。
        “哦,是吗?”莫兰不大相信。
        “想什么呢!戴文可是我的客户。”他笑着说。
        “陈丽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随时都在放电的性感尤物。”梁永胜淡漠地说。
        “陈丽莲这样,她老公戴文怎么能容忍?她死了,戴文是什么反应?

      ”莫兰好奇地问道。
        梁永胜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戴文是个感情内敛的人,陈丽莲的事

      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虽然我是他的法律顾问,但其实我并不

      了解他,只知道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花自散步和运动上。”
        “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莫兰忽然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梁永胜想了想才回答:
        “他这个人脾气很怪,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见你,他不太喜欢生人去

      他那里,但是,我尽力而为吧。”
        “谢谢你。”
        “干吗这么客气。”梁永胜平静地说,“前妻也是妻嘛。”
        莫兰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本来以为错在你,但现在却发现好像该道歉的应该是我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梁永胜忽然大笑起来。
        “现在知道律师的厉害了吧,本来正义在你那边,现在说着说着就到

      我这边来了。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开玩笑的样子只让她感到

      难过。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他一边笑着一边竟将车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岔道


        “怎么开到这儿来了?”她疑惑地问道。
        他把车停下,无声地按动按钮,两边的车窗徐徐升起关上,她有些

      不安地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他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觉得对不起我,就补偿补偿我吧。”他说

      “你说什么?”她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但他已经倾身上来了。
        “我想你。”他将手利索地伸到她的后腰,搂住她,轻声在她的耳边

      说,“就一次,怎么样?就一次。”
        她现在真后悔刚刚在餐馆里拥抱他。她终于明白,不管什么时候,

      男人都是不可以随便拥抱的,尽管你只是想安慰他。
        “梁永胜,你疯了吗!”她挣扎着推开他的手,想从他的控制中挣脱

      ,她现在真想念高竞,想念他单纯的爱,越是想念他,就越是觉得眼前

      这人让她厌恶,于是她一边打他,一边朝他尖叫,“我不要!我不要!我

      不要!你滚开!”
        他任她捶打着他,并没有退下去,而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我知道你不要我。”他低声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仿佛手里握着把

      刀,他正在考虑是否要扎入自己的心脏,随后他终于下了决心。他说:
        “你可以把我,”他又停了下来,仿佛又下了一次决心才说下去,“当

      作他。”
        莫兰被他的话吓住了,她没再挣扎,只是骇然地抬头看着他。她知

      道,如此屈辱的话背后是难以想象的热烈渴望,她本来以为他对她的感

      情只是涓涓细流,可没曾想却是汪洋大海。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
        “如果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你可以用我的领带蒙住眼睛。你可以

      把我当作他,就算你叫他的名字,我也会当作没听见。我会的。”仿佛是

      为了让她听明白,他艰难地再重复了一遍,在一瞬间,他的喉咙哑了。
        而从他喉咙深处喷涌而出的痛苦和强烈感情让她手足无措,她似乎

      是眼看着他堕入深渊,却无能为力,因为她不能。她真想高声喊高洁,

      高洁你快来救救他吧,你应该是很爱他的,你应该比我爱他。
        而忽然间,他的话又让她产生了另一种联想,但她马上又把思绪拉

      了回来,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对付这

      艰难的局面。她并不想伤害他,但她也不能答应他。
        “对不起,我不能。”她终于开口了。
        他靠她很近,她知道他在这方面手法娴熟,且从不胆怯,所以她一

      动都不敢动,尽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她知道现在,哪怕是她的一丝

      头发无意中擦过他,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她的每个细胞都处在高

      度紧张中,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哀伤却又十分平静地问道。
        “我不想侮辱你,我不想这样对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去

      想别人,如果我不愿意,那只能说明我已经,不爱你了。”她忍住眼泪说

      道,她以前从没想过对梁永胜说这话会那么难。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都不肯吗?”他又问了一遍。
        她摇了摇头。
        “那么,可以抱抱我吗?”他道。
        忽然间他降低了要求,但是看她没有反应,仿佛是自尊心受到了伤

      害,他猛然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就在那一刻,莫兰拉住了他

      的衣角。
        “好吧。”她说。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立刻回身投入了她的怀抱。
        这可能是他们相识以来,最深最紧的一次拥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

      他高涨的热情达到顶峰后又骤然退下来的整个过程,她也能感觉到他在

      拼命地想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他们两人都明白,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近。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是瘫倒在她的

      身上,简直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后来他才慢慢意识到,她真的已经走远

      了,于是他终于放开了她,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给我两分钟缓口气。”他两手抓着方向盘,却没有立刻开车。
        莫兰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坐在他的车里了,她想走了,可是正当她

      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他拉住了她。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许诺道,“我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她感到精疲力竭,于是便靠在了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梁永胜终于发动了车子。
        “今天的事别告诉高竞。”车开回大马路的时候,他压抑地说。
        是啊,这事如果让高竞知道,他还怎么做人。于是莫兰假装轻松地

      说:
        “刚刚发生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车窗,

      把目光投向窗外,为刚刚的事她心里还有点后怕。
        他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高洁怀孕了。”
        她一惊,回头看着他。
        “那我该恭喜你啊。”她勉强笑着说。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莫兰。”他黯然地说。
        “你要当爸爸了,应该高兴才对。小孩生下来我会送礼物的。”莫兰

      说,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真心祝福这对“狗男女”能够幸福,而且她现

      在已经一点都不恨高洁了。
        “谢了。”他的情绪并不高。
        这时候,莫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刚刚说高洁是百分百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笑而不答,他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再次问道。
        他回头斜睨了她一眼。
        “我干吗要告诉你?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啊?”
        “她有三个乳房?”她问道。
        “你可真会猜。”他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什么原因?”
        “嗯,怎么说呢?”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她以前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

      ,作为她老公,我不方便告诉你,你以后还是问高竞吧,这种事由他亲

      口告诉你比较好。其实,从高洁那里我也知道很多高竞的事,我刚刚告

      诉过你,我说我跟高洁有关系的那天,其实高洁整夜在医院里,你知道

      她为什么在那里吗?她是为了陪高竞,他那天中了冷枪。”
        高竞中了冷枪?莫兰的心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为什么他从来没把这

      事告诉过她。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告诉我?”她道。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不想你去关心他!”他没好气地说,“不过你放

      心,他只是肩膀中弹而已,只可惜歹徒逃走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他好像常常碰到这种怪事。”
        “常常?你是什么意思?”莫兰皱了皱眉头,对梁永胜的话很疑惑。
        他忽然微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见过他戴领带的样子吗?”他问道。
        “没有。”莫兰摇了摇头,虽然她给高竞购置过几根领带,但的确从

      没见过他打领带的样子。
        “我见过。”梁永胜说,“就在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
        “你瞎说,他根本没来参加婚礼。”莫兰马上反驳。
        他回头扫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他没来?”他道。
        她吃了一惊,但没有搭腔,等着他说下去。
        “他来了。还真的打了条领带,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得那

      么正式,真是吓了一跳呢。他的车就停在饭店后面那条冷僻的马路上,

      我穿过走廊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他站在车旁边抽烟,好像是在考虑要不

      要进来。那天的事真的很有趣。”梁永胜的心情似乎忽然好了起来,“我

      后来三次看见他开车走人,又三次看见他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你知道

      他为什么会这样吗?他不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是又想看看你当新娘

      的样子,所以他那天非常彷徨。”
        莫兰听得心里发酸,没有说话。
        “可真正奇怪的不是这个,是我三次看见他开车走人的时候,都有同

      一辆车在后面跟着他,最后一次,也就是第四次,我看见他把车停在那

      里的时候,他下了车,而那辆跟踪的车就停在他后面不远处,好像在监

      视他,又好像是故意在骚扰他,因为这种监视和跟踪也太明显了。这个

      时候你来了,还记得我们干了什么吗?”梁永胜的声音里略带得意。

      莫兰记得那时候她跟伴娘两个人正兴冲冲地穿过走廊去客房换衣服,她

      发现她的新郎官站在三楼的窗口看风景,当时她觉得挺奇怪的,就奔上

      去叫他,结果他不顾伴娘在场,一下子把她抱上窗台,拥入怀中亲吻她

      。当时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她才明白,他这是做给另一个人看

      的,由于她背对着外面,所以根本没注意楼下还有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气愤地瞪了他一眼。
        “我就是要让他看清楚,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他恨恨地说,“记得吗

      ,后来你走了。”
        “是的。我得换衣服啊。”莫兰闷闷地应着。
        “但我没有走,我跟高竞还在那儿对视了一会儿,虽然天太黑,也没

      有路灯,我们看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但就像下盲棋一样,棋局在那里

      ,杀气也在那里。我可以一眼看穿他的心,当时他正想着在我的头上找

      一个瞄准点呢。当然他后来没有向我射击,谢天谢地,他上了车。你肯

      定想不到,他之后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他突然开车往后疾倒,撞了那辆跟踪他的车。他知道有人跟踪他,

      在那种心情下,居然还要被人跟踪,的确让人无法忍受,而且那辆车还

      是像牛皮糖那样死死跟着他,难怪他要发火了。可惜这场好戏只有我一

      个人看见。他突然发动车子,猛地朝后面那辆车撞去,那辆车节节后退

      ,但还是没能避开,结果一辆被撞坏了车头,一辆被撞坏了车尾。接下

      去,我看见他们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好像两个人都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

      办。大约过了两分钟,我看见高竞解下领带扔出窗外,开车走了。”
        的确是惊心动魄,莫兰从没想到在自己婚礼的那天晚上,在宴客的

      饭店后马路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后来呢?”她意识到一定还有下文,便紧张地问道,果然,梁永胜

      说道:
        “我看见有个男人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他捡起高竞扔下的领带,也

      开车走了。”
        “他捡了高竞的领带?为什么?”莫兰困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外面太黑,我看不见那人的长相,不过可以肯定是一个

      男人。”
        “那个男人有没有看见你?”
        “应该没有。其实,他们离我有一段距离。我们在三楼记得吗?”梁

      永胜微微一笑,说道“你也许没想到,我还记下了车牌。”
        莫兰惊异地看着梁永胜。
        “哇,你真细心!”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表示赞许,但马上就觉得

      不对劲,“不过你的故事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
        “第一,外面那么黑,车停得那么远,你怎么可能抄到他的车牌呢?

      第二,你当时难道还带着笔?我好像摸过你的口袋,你的口袋里只有香

      烟,你记在拿哪儿了,脑子里?我才不信呢。第三,高竞怎么没下车去

      盘问那辆车呢?他不是警察吗?如果有人跟踪他,他一定会下车去盘问

      他的。为什么没有呢?难道他知道是谁在跟踪他?第四,我不记得你曾

      经离开酒席那么长时间,那时候,我可是时时刻刻盯着你呢!我的注意

      力全在你身上,我可以肯定,你没有离开酒席那么长时间。”她目光炯炯

      地盯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你说谎了。我觉得你只有在我看到你的那会儿,正好呆在窗口。”
        “所以,你那时候没发现我跟高洁的私情,难道你不觉得不正常吗?

      碰到他的事,脑子就这么好使,碰到我,连转一转都不肯!”他没好气地

      说。
        她没有理会他的醋意,冷静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
        “我没编故事。我说的事实,当然有些地方,的确有出入,但90%与

      事实相符。”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
        “你是不是派人跟踪他了?”她寒着脸问道,“他知道是谁跟踪他,他

      本来可以采取正当手段对付的,但他放弃了,为什么?因为他顾及到……”
        她想说,因为他顾及到你是我的丈夫,但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盯着

      梁永胜。
        “是不是你?”她再次问道。

      “不错,我是派人跟踪了他,”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但是那天晚上跟踪他

      的人不是我派去的私家侦探,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她皱了皱眉头。
        “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离开过酒席那么长时间,我只有在碰

      到你那次才站在那里,但当时他的确在下面,只不过刺激完他我就走了

      。”他道,“后面的事,全是我派去的私家侦探告诉我的,包括那个车牌

      。”
        “是吗?”她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解释还算合理,所以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派私家侦探跟踪他?”
        他再度狠狠白了她一眼。
        “你说呢?”
        莫兰明白了,他因为把高竞视为情敌才会那么做,但其实事实根本

      不是这样。她记得高竞很多时候都对她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会挖苦她

      ,所有她根本看不出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不过,他总在她身边倒

      是真的。
        “其实那时候他对我根本就没那意思,所以你派私家侦探跟踪他,完

      全是多心了。”
        “哦,是吗?如果他不送你那个台灯,我当然不会那么做。”他的声

      音变得尖锐起来。
        “台灯?”她十分茫然。
        “就在我们宣布结婚没多久,他就送了你一个台灯记得吗?”他冷冷

      地瞥了她一眼,“我认识那个台灯,我的一个客户曾经买过,那是维罗尼

      卡的水晶台灯,价值18000元,可以说是最昂贵的极品台灯了,妈的,连

      我都不舍得买。可是他这个穷光蛋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买了。后来高

      洁告诉我,他几乎是用他所有的钱给你买了这个台灯,如果他对你没那

      种意思,怎么可能这么做?难道他疯了吗?”
        18000元!天哪,莫兰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从来没想到高竞会送

      她那么贵的东西,当初离婚的时候,她以为那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照明物

      ,还把这它留在了梁永胜的别墅!而这两个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告诉

      过她这台灯的价值。简直把她当傻瓜。
        “他送你这个台灯就是要你把它放在卧室床边,天天对着你,这个混

      蛋!”他气愤地说,“所以我才会派人跟踪他,我要知道他究竟跟你是什

      么关系?他究竟瞒着我对你做过什么!”
        关于台灯背后的那件事已经到他嘴边了,他真想一口气把它全说出

      来,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他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莫兰,如果你知道

      台灯背后还有那么一段事,如果你知道你的高竞还有这么一件事,你会

      怎么想?算了,还是到时候,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那好吧,你都调查到什么了!”她也有些生气了,为他没有告诉她

      台灯的价值而生气。
        “我发现你们的确没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但我们结婚那天晚上

      的撞车事件是的确存在的,后来我也调查过那辆车的车牌,结果发现,

      那辆车的主人已经失踪了很多年,而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个……”
        “是什么?”
        “婚礼之后,我就叫那个私家侦探去调查那辆车的司机,但后来那个

      私家侦探就失踪了。我记得他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已

      经摸到了那个人的行踪,不知道为什么,还笑呵呵的,笑得很怪,但那

      个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我也找过他,但没找到,他就

      这么失踪了,一直到现在。”
        她再度因为吃惊而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事你应该早就告诉我。”她道。
        “好了,为了满足你的侦探欲,那个人的调查资料都在我的电脑里,

      我回去以后找一找,如果找到的话,我就发给你。”他温和地说。
        “谢谢你。”她道,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把台灯还给我。”
        “那怎么行?它现在可是我的宝贝,维罗尼卡的孤品台灯,现在已经

      升值了,搞不好已经三万多了。我怎么可以还给你,是你自己说要留给

      我的。”他故意气她。
        “不还拉到!我哪天去你家,一脚踢碎它。”她生气地说。
        “还给你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他道。
        “什么要求?”她紧张地问道。
        “送我几个秋波如何?”他微笑着说。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笑过之后心里感到有些难过。她没有回答这问

      题,她知道他只是在跟她开玩笑。
        他也知道她不会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有时候我在想,从来没得到过和得到了再失去,真不知道哪个更好

      。”


      吴坚,1980年出生,现年27岁。出生于普通单亲家庭,其父母于1990年

      离异(时年10岁),之后他与母亲一起生活。1996年,其母再婚,他被

      托付给母亲的一位男同事收养。两人相处还算不错,期间并未发生任何

      矛盾,但两人基本与邻居不来往。1998年,该男同事因在公园猥亵男童

      被抓(该男子已于入狱两年后因病去世),自那之后,吴坚便独自生活

      。起初他在一家汽配厂担任学徒,之后学会了开车,后经亲戚介绍到运

      输公司工作。他在运输公司工作的几年中,被同事和领导公认认真负责

      ,吃苦耐劳的优秀员工,但由于性格孤僻,他从不与人交往。唯一与之

      交往的是他的一位女同事,据称两人当时已经建立恋爱关系,准备结婚

      。2002年,他忽然被查出患有乙型肝炎,因为这个原因,他在这一年被

      单位辞退,他的女友也因此与之分手,之后他便有一年在家修养,生活

      无着,其母曾经前来照料他,但因他与母亲经常发生口角,没过多久后

      ,其母离他而去。2003年,他基本康复后,10月曾经应聘至到海声射箭

      俱乐部工作,在这期间,因为与客人发生口角,乃至大打出手,后来被

      拘留了三天,并很快被该俱乐部解雇,于2004年6月进入肖邦之恋钢琴餐

      厅担任停车员。2006年7月18日,因为酒后驾车不服交通警管束,与之发

      生肢体冲突,导致该交通警头部受伤,为此,他入狱一年,至2007年6月

      15日出狱。
        评述:父母离异的童年经历导致其性格极为孤僻,与人沟通存在一

      定困难,而生活状态骤然发生剧变也容易导致其心态失衡,由于性格偏

      执,他无法正视挫折,无法用正面思维引导自己走出困境,容易走向极

      端。怀疑当年收养他后又因猥亵男童被抓的那名男子对其有重大人生影

      响。此人需密切关注。
        
        高竞反复看了两人的经历,觉得资料中,最有趣的部分并不是他们

      同时购买了夜视镜,而是他们竟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因为几乎一模一样

      的原因――酒后驾车殴打交通警――而获罪入狱,并且他们在进入戴文的餐

      厅工作之前,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过,海声射箭俱乐部,这实在太离奇

      了,高竞怎么看都感觉是事先安排好的,像是被人教唆的,所以他认为

      除了应该找那路辉和吴坚两人来问话外,一定要见见他们的老板戴文。
        
        
        路辉的长相十分奇特,他的身高顶多只有150公分,脸长得很宽,一

      只耳朵长得特别小,这显得另一个耳朵就特别大,两只眼睛一高一低,

      两根眉毛则像拱桥一样,又弯又长,几乎连在一起,这种奇怪的搭配让

      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滑稽。
        路辉被带到警察局来后,态度十分恶劣。
        “干吗?我犯了什么罪!”一坐在警察局问讯室的那只白炽灯下,他

      就露出惯犯特有的紧张表情。
        “在过去一年中,你买过夜视镜没有?”王义问道。
        “没有。”路辉说完这句话便抿紧嘴巴,好像担心什么话无意中从口

      中漏出来似的,同时他警觉地盯了一眼坐在王义旁边的高竞,高竞感觉

      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他注意到路辉虽然身材矮小,但四肢粗壮

      结实,肌肉发达,应该能够承受高强度的体力活。
        “我们有证据说明,你在去年,也就是2006年5月30日买过一副微光

      夜视镜,在今年的6月18日买过一副红外线夜视镜。你购买夜视镜的商店

      有你的购买记录,因为他们是通过快递送到你的工作单位的。”王义冷冰

      冰地翻阅着手头的资料说道。
        高竞知道,微光夜视镜适用于野外,有星光或月光的时候使用,这

      正好符合中山公园凶杀案的特点,而红外线夜视镜就好像手电筒,现在

      还不清楚,它跟第二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路辉的眼珠一转。
        “那是我记错了。”他的表情十分狡诈。
        “你为什么要买夜视镜!”王义瞪着他问道。
        路辉耸了耸肩。
        “玩呗。”他吐出两个字来。
        “我提醒你,路辉,少跟警察耍花枪。你也明白,现在我们不是在跟

      你谈什么盗窃案。”
        “哼!”路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曾经于2003年9月至2004年3月,在海声射箭俱乐部工作,你在那

      里做什么工作?”
        路辉想了一想才回答。
        “保安。”他说。
        “可是我们了解下来,你在那里当射箭陪练,换句话说,就跟射箭教

      练差不多。”
        路辉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义。
        “那是我记错了。”
        王义瞪了这个老油子一眼。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射箭教练喽?”高竞开口问道。
        路辉对他的突然插嘴,十分警觉,他盯着高竞的脸有好几秒钟,才

      道:
        “是又怎么样?”
        高竞已经看过一些海声射箭俱乐部的资料,他知道海声是个专门为

      有钱人提供射箭娱乐私人会社,之前他之所以会让这个俱乐部漏网,一

      方面是因为它确实已经倒闭了好几年,另一方面,它的规模非常小,也

      没有到工商部门去注册过,所以它只能算是一些有钱人自愿组织起来射

      箭沙龙。查到它,全得仰仗路辉那频繁的入狱记录,否则,现在就凭他

      这张铁嘴,想要知道有这个俱乐部的存在,或者他有过这段经历都是根

      本不可能的。
        “作为射箭教练,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高竞问道。
        “教人射箭。”路辉的回答十分谨慎。
        “怎么教?”
        “他们射箭的时候,我教他们如何握弓,如何对准靶心,就这样。”
        “你就是在那儿认识你的老板戴文的?”高竞问道。
        他的忽然转变话题,让路辉一怔,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差不多。”他答道。
        “这么说,你曾经教他射箭?”


      “差不多吧,反正教谁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在你被刑事拘留后3个月,他给了你一份工作,像你

      这样犯罪纪录一箩筐的人,他居然不计前嫌给你工作,这说明你们的交

      情很不一般。”高竞盯着路辉的脸。
        路辉垂下眼睛,笑了笑,这可是高竞这辈子看到过的最难看的笑容

      了。
        “有钱人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不过跟他提了一句,我问他,

      戴老板那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活好让我混口饭吃,他说他去看一看,结

      果几天后,他的秘书就通知了我。”路辉满不在乎地说。
        “那时候,他一周去几次海声?”高竞问道。
        “他?”路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随后摇了摇头,“说不准。”
        “你每周上几天班?”
        “一周六天。”
        “你每周都能看到他吗?”
        “差不多吧。”
        “当时你们那里有几个教练?”
        “两、三个。”
        “客人跟教练是固定组合吗?”高竞问道。
        “也不一定。如果我休息,客人就可以找别人教。”
        “那么,当时戴文是你的固定客人吗?”
        “也可以算吧。” 路辉的话几乎没有一句确定的。
        “他也找别人吗?比如吴坚。”
        路辉吃了一惊,他的表情告诉高竞三点,第一,他认识吴坚,第二

      ,吴坚也的确是他的同事,第三,戴文有两个射箭教练,即他和吴坚。
        “对,吴坚这小子有时候也教戴老板。”路辉第一次给予肯定的回答


        “你跟吴坚熟吗?”
        “马马虎虎,同事嘛。”
        “海声俱乐部倒闭后,你跟你的戴老板还一起练过箭吗?”
        “没有。”路辉毫不迟疑地回答。
        但高竞可以肯定路辉在撒谎。
        “2007年7月2日晚上10点至11点,你在哪里?”高竞问道。
        “在家。”他不假思索地说。
        “有什么人可以证明吗?”
        “我找找看。”路辉眯起眼睛说道。
        高竞不知道路辉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在很多方面,他都具备了凶杀

      的特征,仇视警察,孔武有力,购买了夜视镜,会射箭,并且显然对这

      次警方讯问有备而来,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很难找出破绽,不愧是惯犯

      。但是,高竞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人。
        印象中,“星光之箭”不仅是个话唠,同时应该也是认识他的,听口

      吻好像不仅是他的老熟人,还对他有几分说不清的感情。但是眼前的这

      个人好像完全不认识他,除了偶尔出于防备心理,瞄他一眼外,并没有

      对他投以特别的关注,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具备良好的心

      理素质,在认出他的时候,刻意伪装了自己的表情,所以的确不能肯定

      。但高竞在心理上总觉得路辉不是。
        高竞目送着路辉离开警察局,心里琢磨着星光之箭的话,但赫然发

      现这个矮壮士走路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完全没有声音,只是一闪,他

      便越过好几名警员,消失在警察局的门口。


      吴坚是一个中等身材,体形匀称的年轻男子,长了一对细长温柔的眼睛

      ,因为神情看上去有几分腼腆,所以感觉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他对自己

      被警察找来讯问,起初显得十分吃惊,但是他很快就表现出一种温顺的

      合作态度。
        “夜视镜是老板让我买的,如果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去问他。”他温

      和地说。
        “2007年7月2日晚上10点至11点,你在哪里?”王义问道。
        吴坚微微一笑。
        “一定要说吗?”他温柔地问道,同时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高竞,神

      情中带着几分腼腆和羞涩。
        “当然要说。”王义道。
        “我在老板家里,他让我去陪他说说话。我一直到天亮才回家。”虽

      然问话的是王义,但吴坚却注视着高竞回答道,虽然他的目光中没有什

      么特别的感情色彩,但还是让高竞产生了某种很不舒服的联想。
        “你的老板是叫戴文吗?”王义问道。
        “对,是他。”吴坚微笑点头道,仍然对着高竞,他的眼睛出毛病了

      吗?高竞想,问他问题的人又不是我。
        吴坚对他超乎寻常的关注让高竞想起了“肖邦之恋”的另一个美少年

      陈远哲,他至今记得那天晚上这个27岁的钢琴王子是如何拉住他的衣服

      问他要电话号码的场景,现在想来都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怎么认识戴文的?”高竞努力摆脱令他难堪的回忆,开口问道


        听到他突然开口问他问题,吴坚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生病住院的时候碰到他的,那时候我很孤独,又很穷,连医药费

      都付不起,要不是他出手帮忙,我根本没办法出院,出院后,他又给了

      我工作。他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这一生,要不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坚注视着高竞深情地诉说着,好像为他付医药费并给他工作的人不

      是戴文而是高竞。
        高竞纳闷,这是他特有的说话方式呢,还是他的确认识我?他是给

      我打电话的人吗,他是否在给我传达某种信息呢?而且,他为什么没提

      海声射箭俱乐部?
        “你知道海声俱乐部吗?”他问道。
        “海声?”吴坚似乎很疑惑,但转而又微笑起来,“我知道。”
        “你在那里工作过吗?”高竞问道,要不是吴坚在海声工作期间,曾

      经因为跟人打架被关起来,他这段短暂就业经历,别人可能根本不知道


         “是的,我在那里当过几天教练,很有意思的工作。就是教人射箭

      。”吴坚突然很夸张地做了一个标准的射箭动作,但高竞却觉得,他好像

      在炫耀自己的身材,但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炫耀的,高竞没看出肌肉和线

      条,只觉得眼前这人的举动有些出格,而且完全必要。
        “你跟戴文是在射箭俱乐部之前就认识了?”他问道。
        “嗯。我跟他在医院认识的,他帮了我,他真是个少有的大好人,他

      总是去看我,还送我水果和钱,他真是个大好人。”他再次深情款款地说


        高竞觉得他那充满感情的叙述中,有某些令人觉得不舒服的东西,

      而且显然,他很愿意回忆那段他被困在医院后来又被拯救的经历,他的

      表情告诉高竞,他随时等着他问下去,但是高竞实在不想听,所以他改

      口问道:
        “在海声,你教戴文练箭吗?”
        “嗯,是的。”吴坚点了点头。
        “你在那里工作期间,曾经因为跟人打架还被拘留过,这是怎么回事

      ?”高竞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
        他的问题让吴坚一怔。
        “全是为了戴老板。那次有个特别不讲道理的客人硬是要抢老板用惯

      的弓,我就跟他吵了起来,那个人很不服气,他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很

      生气,于是跟他就打了起来。我后来把他的眼睛打出血了。”吴坚平静地

      说。
        这个外表温柔且脾气极好的吴坚,居然两次因为打架伤人而入狱,

      高竞觉得真是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
        “就是因为这个,戴文让你去他那里工作的吗?”他问道。
        “不,在医院,他早就跟我说好了,让我去他那里的,但是,我不想

      靠他,我身体不好,不想拖累他,而且我觉得我自己也没什么能力,所

      以后来去了海声,但结果却因为那件事被解雇了,于是老板就叫我去他

      那里了。”说到这儿,吴坚忧郁地叹了口气,“每次在我困难的时候,老

      板总是帮我,我这辈子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才好。”
        又是这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深情叙述,高竞感觉听了很难受,但他

      的口吻和语气,又忽然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问道:
        “你认识陈远哲吗?”高竞问道。

      “陈远哲?”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高竞感觉吴坚的身体跳了一下,他似乎

      对这名字十分敏感,“我认识。”
        这回他的声音不再深情了,显得冷冰冰的。
        “我认识他。”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高竞很高兴对方脸上那令男人受不了的温柔

      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冷漠。
        “他这人非常坏,非常坏,总是仗着他是老板的小舅子骗老板的钱。

      ”吴坚皱着眉头说。
        “他是戴文的小舅子?”
        “对,就因为这个,老板对他特别好,老板给过他很多钱,他一会儿

      说要治病,一会儿又说要去旅游,一会儿说自己欠了债,但其实他只是

      骗骗老板,我跟老板说过很多次了,那个人只是在骗他而已,但是老板

      就是听不进去。”吴坚焦虑无奈地搓着双手诉说道,看上去真像个吃醋的

      女人。
        “你怎么知道他在骗戴文?”
        吴坚瞬间闭上了嘴。
        “究竟什么事?”高竞盯着他问道。
        吴坚仍然紧闭双唇,似乎在瞬间陷入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但

      他越是这样,高竞就越是好奇。
        “你不说,我们也总有办法知道的,但是你说,就对你好处。”高竞

      严肃地提醒道。
        吴坚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
        “老板,”他仿佛在内心深深地向戴文鞠了一躬,“他是个好人,大好

      人,非常大度,他总是事事为别人着想,因为陈远哲是个哑巴,所以老

      板总想帮助他,但其实他骗了老板,狠狠地骗了他,但是我说的他不信

      。”
        仍然等于什么都没说。
        吴坚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现在高竞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


        “吴坚,究竟是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他抬起头,注视着高竞,犹豫着,最后终于开口了:
        “他对老板犯了,爱的罪。”
        高竞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他急不可待地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目光尖锐得几乎要穿透这个人的皮肤。是这个人给我打的电话吗?是这

      个人吗?为什么他们会说同样的话?难道这个人是在提醒我他是谁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作,爱的罪?”他强压着慌张和好奇,用平静的口吻

      问道。
        “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吴坚望着高竞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高竞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从吴坚的

      话里他听出了一层明明确的意思,陈远哲不应该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他难道不应该跟女人在一起吗?”高竞明知

      故问道。
        “对普通人来说也许可以的,但是,他跟老板,”吴坚叹了一口气,“

      他是老板的人,他这么做太伤老板的心了。”
        这就是吴坚口中的所谓“爱的罪”,果然这几个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

      令人恶心的关系。虽然自古到今断袖之癖的事就没有断过,而且在以往

      的办案过程中,高竞也曾经遇到过相似的事,可他仍然无法接受这类关

      系,想到两个男人之间存在有实际身体接触的暧昧关系,他就感到恶心


        但他实在不明白,这个“爱的罪”跟“星光之箭”所说的“爱的罪”是否

      是同一件事。他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除了莫兰以外,还没对什么女人动

      过心,更别说男人了。真是见了大头鬼了!他愤恨地想,星光之箭这混

      蛋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他跟你的老板有什么特殊关系吗?”高竞冷冰冰地问道。
        “老板,”吴坚仿佛又在心里深深地鞠了一躬,“老板很喜欢他,对他

      百依百顺。为了让他玩得开心,他甚至让自己当他的靶子。”
        吴坚再度痛苦地低下了头。
        靶子?!高竞一惊。
        “怎么当靶子?”
        “有一次,我去老板的家,看见老板跟他两个人站在树丛里,他们面

      对面站着,手里各拿着一把弓和箭,”吴坚茫然地望着前方,仿佛不远处

      有个大荧幕正在播放旧日的情景,“就像是在玩一种决斗游戏,他们都穿

      着带花边的漂亮衣服,射箭之前还相互还鞠了一躬,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老板完全是为了讨他的欢心,他笑得很勉强。

      那次,他们还特地正儿八经地叫人在旁边放发令枪呢,但是枪响后,老

      板却没有动,结果陈远哲射中了他的肩膀,接着……”
        “接着怎么样?”高竞急切地问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问到点子上了

      ,会射箭的人又多了两个,陈远哲和戴文。
        “陈远哲扔掉了手上的弓箭,冲上去拔掉了老板身上的箭,他抱着老

      板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吸了老板的伤口,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我看

      见他满嘴是血,像野兽一样,接着……老板忽然抱住了他的头,他们,他

      们,他们”吴坚脸色惨白,一连说了三个他们。
        高竞不敢打扰他,等着他说下去,这故事的情节发展已经超乎了他

      的想象,虽然之前他也听说过这方面的故事,但情节如此暴烈的,还是

      第一次。
        “他们接吻了。”吴坚的呆了半晌,终于吐出了这句话,眼泪从他的

      眼眶里掉了下来,伤心欲绝。
        高竞惊呆了,这个人是在写小说吗?有几秒钟,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无法想象,也难以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居然会有如此缠绵深情的举

      动。但是有一点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们的举动令吴坚痛苦万分。


      “所以,他怎么可以背叛老板呢?他怎么可以?”吴坚居然泣不成声。
        高竞点了点头,勉强表示理解。
        “他们经常玩这种射箭游戏吗?”
        “这我不知道。只有老板叫我,我才去。那次是我偶尔看到的,后来

      我再也没看到他们射箭玩了,因为那次老板受伤后,陈远哲发誓说再也

      不玩箭了,当天晚上他就当着我们的面把所有的箭都放在草坪上烧掉了

      ,还把自己当时射箭时穿的衣服通通脱下来烧掉了,随后他光着身子跳

      进了冰冷的游泳池,那时候是冬天,直到受伤的老板跳下水去亲自拉他

      ,他才上来。他上来的时候已经冻僵了,老板叫人找来一条毯子裹着他

      ,一路抱着他回去,好像受伤的人是陈远哲不是他自己。”吴坚痛心地说


        这故事可真够惊心动魄的。高竞都听傻了,但是他终于还是想出了

      一个问题可问:
        “这件事,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2005年的冬天。大概12月份。”
        等一等,高竞忽然想到吴坚刚刚说的那句话中,有一个重要的词。
        “你说,‘陈远哲说,再也不玩了’。他可以说话吗?”
        吴坚很迷惑地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清楚。他有时候能说,有时候不能说。能说的时候跟正常

      人一样,但不能说的时候,就好像被割了舌头一样,一点都不能说。因

      为怀疑他装哑,路辉曾经逼他喝过酒,也揍过他,路辉力气很大,他根

      本不是对手,路辉说,他曾经把陈远哲的头按在水池里,还曾经在老板

      的背后偷袭他,陈远哲完全可以呼救的,但他根本喊不出来。但几个小

      时后,他又可以说话了,他倒没有告状,只是用一个酒瓶砸坏了路辉的

      脑袋。所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过老板,他说陈远哲得

      了一种神经性的疾病,总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无法说话,他好像感

      觉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和嘴,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陷入不能

      说话的状态,因为这种时候总是来得很突然,老板为此一直很痛心。他

      曾经带陈远哲四处求医,并且还说愿意把自己的声带割给他。”吴坚眼神

      忧郁地说,仿佛这种疾病也成了陈远哲的秘密武器。
        这是什么怪毛病!但至少可以解释当时在肖邦之恋袭击陈远哲,并

      灌醉他的人一定是路辉,高竞想道。
        “你刚刚说,陈远哲当着你们的面把箭都烧了,除了你,陈远哲和戴

      文以外,还有谁?还有,射箭的时候开发令枪的人是谁?”他问道。
        “除了我们三个就是路辉,也是他开的发令枪,他是“月落”的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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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B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随后,他竟然用他的胯部撞了一下高竞,高竞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

        招,真是快气疯了,望着陈远哲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他恨不得一拳把

        它揍扁了,但是当然,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我真是不小心。”陈远哲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我的脾气可不好。”高竞脸色铁青地威胁道


          “好吧。”陈远哲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样,笑着点点头。
          “你们以前经常玩射箭游戏吗?”
          “对,有过几次。因为这是男人间的游戏,你不觉得吗。其实,除了

        我以外,吴坚和路辉也是戴文的箭友,只不过我们四个人从来没在同一

        个时间玩过箭。每一次,都是绝对私密的一对一。”陈远哲直视着高竞,

        平静地说道。这种口吻在一瞬间把他从一个美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英

        俊男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了一遍:“一对一。”
          这种变色龙似的突然变化让高竞非常吃惊。
          “箭友?你所说的绝对私密的一对一是怎么个玩法?”高竞好奇地问

        道。
          “对着靶子射呗,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花样。”陈远哲呵呵笑了起来


          “每隔多长时间,你们会玩一次?”
          “只要戴文叫了就去,没有固定时间。”陈远哲又恢复了阴阳怪气的

        美少年气质,他再度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高竞的脸看,他轻声恳求道,“握

        个手好吗?”
          高竞假装没听见。
          “那些箭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练箭是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吧。握个手好吗?”他再次轻声哀求道,眼睛里跳动着顽

        皮的灵光。
          望着陈远哲那痴迷的眼神,高竞真想跟他说,你找别人去,我可没

        这嗜好。
          “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答应我的要求。”陈远哲竟然用撒娇的口吻在说话。
          高竞觉得自己真倒霉,你真想要的,上天不给你,不想要的,倒来

        一大堆。真是受够了。

        他怒视着陈远哲,说道:“你现在不回答也可以,以后你去警察局,一样

        得回答。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他准备以后别人去盘问这个怪

        胎,他自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正面接触了。
          陈远哲低下头,抬眼看着他,每次他这样都特别像幽灵。
          “你看不起我,是吗?”他阴沉地问道。
          高竞转身就走。
          但他万万没料到,这时候,陈远哲忽然在他身后朝他一拳打来,正

        打在他的肩膀上,他回过头的时候,陈远哲又是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接着,又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陈远哲的力量并不大,但突然遭到袭击

        的羞辱感和迫不得已的肢体接触所带来的尴尬,让高竞怒不可遏,长时

        间积郁在他心中的怒火在一时间终于爆发了,他“啪”地一下抓住陈远哲

        打过来的拳头向前一推,趁陈远哲向后一个趔趄的时候,他猛然上前抓

        住陈远哲的领子,狠狠给他肚子一拳,陈远哲顿时痛得弯下了身子,他

        没有理会,又是一拳上去,打在陈远哲那张俊美无比的脸上。
          接着,他狠狠地朝陈远哲的胸口、腹部、脸打了过去,一拳,两拳

        ,三拳……,陈远哲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一开始也奋力还击,但最终

        还是被他打倒在地,他倒下去的时候,抓了一把高竞的裤腿,高竞正想

        一脚踢过去,却蓦然发现,陈远哲的脸和眼睛都已经肿了起来,嘴角还

        在流血。
          而且,他们周围已经有好些人在围观了。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是,这是他干这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碰

        到过这样纠结的情况,他并不想动粗,他只是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觉得

        眼前这个人实在在太欠揍了。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窜了上来,火辣辣的,高竞意识到可

        能是刚刚用力过猛撑破了伤口,他强忍住疼痛,装作若无其事,他并不

        想让眼前这人看出端倪,因为谁也料不准,如果陈远哲知道他受伤了,

        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躺在他面前的陈远哲,终于伸出手拉

        着陈远哲的手臂把他拖了起来,并拉着他走出一段路,以避开那些看热

        闹的人。一路上,陈远哲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的嘴角还

        在流血,他用袖子随意擦了一下,现在的他看上去倒像一个很听话的弟

        弟。
          “对不起,”站定之后,高竞尽量避免看陈远哲那张被他打坏的脸,

        他从口袋里掏出便笺簿和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他,“如果你想投

        诉我可以打这个电话。我的名字就写在上面。”
          陈远哲看也不看纸条上的内容,就把撕碎了扔在空中。
          他仍然注视着高竞,但现在他的表情很严肃。
           “好了,谢谢你的合作。”高竞转身欲走,陈远哲猛然拉住了他的手

        臂,虽然他的举动比上次在餐厅门口更出格,但高竞却觉得,这次陈远

        哲好像是真的有话要说,他甩开了那只紧紧扣住他手臂的冰冷如蜥蜴般

        的手,等着对方开口,但是等了半天,陈远哲却什么都没说。
          陈远哲皱起眉头,嘴巴一张一合,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突然就不能说话了?这也太夸张了吧,高竞注视着陈远哲的

        一举一动,觉得匪夷所思。他是装的吗?一时间,他理解了曾经把陈远

        哲的头按在水里的路辉,这的确太像装的了,怎么可能刚刚说话还说得

        那么顺溜,现在就突然不能说了呢?
          陈远哲在那里为恢复自己的说话能力又作了一番努力,但最后还是

        放弃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指了指高竞的口袋,高竞知道他是要

        纸和笔。于是他一边掏出来给了陈远哲,一边注意观察陈远哲脸上的表

        情。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陈远哲在便笺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你知道吴坚最大的业余爱好是

        什么吗?”
          他的眼睛如同鬼魅一样盯着高竞看。
          高竞摇了摇头。
          陈远哲又低头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他看见便笺簿上只有三个字:“写小说。”


        15.一个大意外
          
          跟陈远哲分手后,高竞就没再进图书馆,他知道莫兰还在里面,因

        为他就在图书馆的门口,并没有看到她从门口出来,但是他实在不敢见

        她了,想到自己刚刚对她说的话,他知道见面的结局就只能是冷遇,所

        以,虽然明知道她近在咫尺,他还是只能带着伤感和无奈黯然离开了图

        书馆。他决定明天自己再来查一下那条凶手留下的线索。
          他回到警察局后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车牌号码已经有了下文,原

        来一点都没什么可期待的,车牌号是假的,这样看来,凶手故意让他抄

        到车牌号也不过是想逗逗他,让他空欢喜一场而已,但另一方面,凶手

        似乎也承认了自己有车这个事实。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调查所有蓝色奥

        迪的车主。
          高竞在办公室又磨蹭了几个小时后,便驱车回家。夜晚的冷风吹得

        他浑身发凉,伤口的疼痛好像已经麻木了,他觉得身体微微有些发烫,

        他决定回家后好好洗个澡,然后再给伤口上点药,最后睡一觉,他希望

        明天他能有足够的体力对付一个他一直想见的人,戴文。王义已经帮他

        跟戴文约好,明天下午三点在戴文的肖邦之恋音乐餐厅办公室见面。冥

        冥中,他总觉得戴文这个人不可以小觑。
          在回家的途中,他又回顾了一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觉得今天最值

        得庆幸的就是他终于把莫兰从他身边支走了,虽然电话里那决绝的忙音

        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绝望透顶,但一想至少他暂时不用再为她的安危

        而担心,他又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随即他又想起今天凶手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一个大买卖!毫无

        疑问,他又要杀人了,可是他要杀谁呢?一想到这,他的心徒地缩紧了


          他一边想着,不知这次又会有哪个警察遭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

        门口,正当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的一刹那,忽然!他听到房间里面传

        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屋里有人!他心中一凛,是谁?!
          难道是他?!星光之箭?
          刹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轻轻地打开房门走进去,屋子

        里一片漆黑。
          “谁!”他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谁?”他再次问道,同时轻轻关上门,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密林

        中的罗正平,一样的疑惑和无助,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同样无人回答,他也没看到任何陌生人。他进门的地方是客厅,两

        间卧室的门都半关着,他无法看清卧室里的动静。也许那人在某间卧室

        里?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紧张地猜想着,体内的每根神经都崩得格

        格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接着,他仿佛感到一阵热气吹过他的后颈。
          有人在他身后!而且很近。他蓦地明白了,他进门的时候,那人就

        躲在门背后。
          也许,所谓大买卖指的就是干掉他,星光之箭终于要向他下手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枪。
          他感到背后那人正向自己移动,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凶手想干

        什么?想偷袭吗?还是正在准备箭?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是暗器吗?!怎么

        没感觉?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紧张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根本无心去

        感觉,就像上了膛的子弹,他利索地弯下身以防身后的人再度袭击,接

        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背后那个人拦腰一抱,从他的头顶摔出去,由

        于速度太快太,用力太猛,对方几乎全文招架之力,他只听到一声轻微

        的呻吟,偷袭者便被摔到沙发上后哐地一声滚到地板上,不动了。
          居然没有浪费一颗子弹,事情就解决了,这让他大吃一惊。
          星光之箭!也未免太不堪一击了吧。
          而且,凶手好像太轻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怎么感觉好像刚刚

        抱住的是个女人?星光之箭是个女人?他再次吃了一惊。随后他对自己

        说,也不一定,余男不就认为齐鲁街的凶杀案可能有女性参与吗?所以

        ,星光之箭,的确很可能是个女人,所以她很有可能现在是在装死。
          为了预防他开灯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凶手会突然跳起来向他的后背

        发动攻击,他故意没有去开电灯,而是小心翼翼的举着枪挨了过去,他

        借着窗外的星光,凑近凶手的脸,这一看,真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怎么

        回事!躺在地上的好像是莫兰!
          他连忙丢下枪,打开了电灯,这下他真的是看得清清楚楚,被他用

        擒拿格斗术一击击倒的“歹徒”就是莫兰。
          他顿时手足无措。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把莫兰从他的后背拦腰抱起,从他的头顶甩出去

        。刚刚那一下,虽然他不敢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但对付三、四个莫兰

        也是绰绰有余了。天哪!想到如此娇弱的她被自己重重击倒,他吓得都

        快发疯了。难道等不到星光之箭暗算你,我就先自己杀了你?老天为什

        么要这么对我!
          你不会死了吧!莫兰,你不会被我打死吧,快醒过来吧,他心慌意

        乱想着,一会儿抓住她的手测试她的脉搏,一会儿又用手放在她的鼻子

        下面测试她还有没有呼吸,接着又俯下身听她的心跳,他真是心乱如麻

        ,心急如焚。同时,他又不断地抱怨,你怎么可以在我背后偷袭我呢?

        你难道忘了我是警察了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吗?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测试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她的心还在跳,也有脉搏和呼吸,所以,她只是昏过去

        了,也许一半还是被吓昏过去的。
          他把她抱在沙发上,拨开她脑后的头发,试图寻找伤口,干干的,

        没有血,他又上下打量了她的身上,除了有些灰尘外,也没有找到明显

        的伤口,至少看不出有外伤。现在,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内伤。莫兰,

        你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被我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所以,现在得把她弄醒。
          他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她没有反应,他加大了力气,同时开始

        在她耳边呼唤她:“莫兰,莫兰,醒醒,醒醒。”
          莫兰“哼”了一声,他又重重地摇撼了她两下,大声叫道:“莫兰,莫

        兰,莫兰!”
          在他的猛力摇撼下,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她醒

        了,他一阵欣喜。现在,他要测试一下她有没有摔傻了。
          “这是几?”他作了一个“4”的手势。
          她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
          “496。”她说。
          知道捣乱,应该没摔傻。
          “这是几?”他又作了一个“2”的手势。
          “二百五。”她答道。
          的确没摔傻,还知道骂人。
          “我是谁?”他问道。
          她看着他,有一秒钟似乎被问住了,随后眼波一转,朝他抿嘴一笑


          “我儿子。”她道。
          确信没摔傻,还知道使坏。
          “你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他注视着她关切地问道,他还是很担心

        她摔伤了。
          “我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有话问你。”她摇了摇头,虚弱地说着,

        便垂下眼睛睡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你睡吧。”
          他知道她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的,要不然她不会不跟他说一声就来。7

        年前,他搬家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给过她一把房门钥匙,但是她几乎从没

        用过。真不知道她来找他究竟是为什么事。还有,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

        的?

        他带着几分疑惑走到厨房,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他的心一动。
          他拧开灯,发现案台上放着电饭锅,他摸了摸,还热着呢,打开一

        看,果然有刚煮的热饭,这电饭锅他都好久没用了,做饭前,她一定先

        擦过了,看上去比他上次见到它要干净10倍。电饭锅的旁边放着三个用

        盘子盖的青瓷碗,,第一碗是还冒着热气的糖醋小排,第二碗是凉拌黄

        瓜,最后是一小碗凉拌海带丝,煤气灶上还有个蒸锅,它以前是放在下

        面的橱柜里的,亏她找得出来,他打开蒸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他拨

        开热气,原来是一碗洒了葱花的蒸蛋。
          接着,他又发现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
          “喂,等你很久,你都没回来,我先回去了。发现你冰箱里什么都没

        有,就买了点东西塞进去,又随便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别乱想,我只是

        同情你孤苦伶仃才这么做的,没有别的意思。不用还我钱,就当我捐助

        灾民好了。尽快跟我联系,我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公事。莫

        。”
          他知道了,他回来的时候,她可能正要回去,所以还给他留了纸条

        ,也没有开灯。不知道所谓“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公事究竟是指什么。

        对了,是图书馆的线索。他马上想到。
          他打开冰箱,原本几乎空空无也,只有几听啤酒的冰箱里,现在放

        了几盒微波炉盒饭,两听午餐肉以及一袋紫葡萄,葡萄显然已经洗干净

        了。
          望着冰箱里的这些东西,他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好像被什么看不见

        的东西击中了,你干吗要这样,干吗要这样,他心里恨恨地骂道,还叫

        我别乱想,你这样我能不乱想吗?
          他默默地给自己乘了一大碗饭,然后把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饭桌上


          随后,他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白汗衫和运动裤才郑重地坐到桌

        前。接着,他关了手机,把电话搁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警察是不能关手

        机的,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关上了。他对自己说,就给我一个小时

        的休假吧,只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好,就当我不是警察,我什么都

        不是,在这个小时里,我只是一个孤单的男人,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她

        为我做的晚饭而已,只要一个小时就好。
          接着,他开始慢慢地吃起来,饭菜的香味激活了他的味觉,也激活

        了他的回忆。
          印象中,他上一次在他自己家里吃一顿像样的饭已经是十多年前的

        事了。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活着,在她还没有生骨癌前,身体还健康的时

        候,她总是会给他做很多吃的,虽然她的手艺也许还不如高洁,但是每

        当他回家看见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胃口大开,而且他

        总是吃得很多。其实他并不爱吃,自从父亲死后,母亲的味觉好像就出

        了问题,佐料总是放得不对头,所以很多菜只能看不能吃,但是他总是

        假装吃得很高兴,很多次他都吃完后,再跑出去跟哥们重新吃一顿,但

        是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爱妈妈手艺的乖儿子,他只是想让她高兴,他

        只是想让这个孤单忧郁的女人知道,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至少她还有

        儿子。
          父亲死后8年,母亲被查出患了骨癌,并在他21岁的那年冬天,因为

        不堪忍受疼痛而从医院的窗口跳楼自尽。母亲去世后的几个月,他都没

        有去找莫兰,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悲伤的样子。等他再去找她的时

        候,是这年12月的一个晚上,当时16岁的她看见他十分惊喜。她拉着他

        走进家门,并且悄悄告诉他,她的父母去看电影了,那是他第一次进她

        的家,她家的豪华精致让他吃了一惊,也让他自惭形秽,想到自己那个

        简陋寒酸的家,他蓦然感到自己跟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是个千金小

        姐,而他只是个从事危险职业的穷小子。
          但是她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情,她趴在桌上很温柔地问他,有

        没有吃过饭。他摇摇头说没有,于是她叫他在客厅里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来。
          “今天你运气好,我爸煮了牛肉汤,所以可以给你当汤底。尝尝我的

        手艺吧,警察哥哥?”她笑盈盈地说。
          他带着几分不信任尝了一口,忍不住就要骂人了,真他*的好吃啊,

        接着,他感到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16岁的女孩子可以

        做出如此美味的东西来,后来他才知道,莫兰的父亲莫中医是个美食家

        ,莫兰从小就跟着他学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我还会做起司蛋糕呢,有一

        次莫兰很得意地告诉他,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莫兰不知道,21岁的那个晚上,他是含着眼泪吃完那碗面的,就像

        今天一样。他已经不记得他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像从来不流泪,

        受伤、失恋、面对亲人的去世和朋友的被杀,他从来都没有哭过,他一

        直认为自己是最坚强,最能忍耐的人,但是今天,糖醋小排的浓浓酱汁

        却让他禁不住红了眼圈。他打赢过最强悍的敌人,却输给了最温柔的东

        西,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并且,一旦流泪就止不住,他一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无法控制的眼

        泪,一边大口吃着美味的晚餐。他觉得好奇怪,他一边觉得悲伤得无法

        抑制,一边却觉得得到了安慰。
          在饭桌的对面就是沙发,莫兰沉沉睡着。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

        他现在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他不想让她看见软弱的自己。

        一个多小时后,莫兰终于醒了。
          他发现她开始扭动身体,并发出一阵小动物般的轻微哼哼声,连忙

        蹲到她的身边,他真喜欢看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慵懒又娇媚,可惜他不

        敢碰她,他现在担心她醒过来后会找他算账。果然,当她发现自己躺在

        沙发上,而他就蹲在她身边那么近的地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时候

        ,她猛然就惊醒了。
          “现在几点了?”她惊慌地问道,同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还早呢。”他看也不看钟答道。
          “我该回去了。”她说着就准备起来,但一坐起来,似乎就牵到了某

        个受伤的部位,她立刻痛苦地皱起了脸,看到她这又痛苦又滑稽的可爱

        模样,他真是又心疼又难受,他忍不住想要去扶她,不料她抬起头就瞪

        了他一眼。她一定是记起了刚刚他回来时经历的那可怕一幕,她从小到

        大,大概从未经历过这么猛烈的袭击,而且还是被他从头顶摔出去的,

        他自己想想都后怕。
          “你哪里疼?”他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她问道,心里已经准备好吃耳

        光了,因为她看上去真是生气极了。
          但她没有打他,反而抬头看着他,茫然地问道:
          “高竞,你太可怕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在偷袭我,”他说着说着,竟

        然怪起她来,“你不应该在我背后拍我,幸好我没有用全力,否则……”
          “我只是拍了你一下而已,难道我拿刀扎你了吗?”她怒道。
          “开玩笑,你用刀扎我,你自己还有命吗?”他的口气居然有点自负

        ,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对路,所以他马上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对不起。”
          接着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她没有让开,反而委屈地哭了:
          “我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凶!”
          其实他早该料到她会哭,但她真的流眼泪,他还是慌了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坏人呢!”他看着她

        ,轻声赔着不是,为自己的过错内疚不已。
           “从小到大谁打过我!?谁敢打我?”她终于忍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只会说这句话?”她道。
          他想了想。
          “好吧,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把你打伤然后把你留在我家。”他真

        诚地说。
          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快点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莫兰……”他真的很担心她,于是,

        他终于忍不住胆怯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肩膀,这次却被她一把打开,

        但有可能是用力过猛,她马上痛得呻吟了起来。
          “是这只手吗?”他马上意识到她的左臂可能出了问题,他不顾她的

        反对,用自己的大手依次按压在她的肩膀和胳膊处,一边问道,“是这里

        吗?是不是这儿?”
          她呻吟着,想躲开他,但已经被他抓住了。
          “你可能是脱臼了,我帮你看一看,这个我会治的。”他很有把握地

        说道,完全一副医生的口吻。
          “你也会治脱臼?真的吗?痛吗?”她紧张地问道。
          “嗯……有一点。”他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其实看到她那副担惊受怕的

        表情,他真的还下不了手。
          “那我不要了,你家有活血的膏药吗?”她马上道。
          “没有。要不要我弄条热毛巾帮你敷一敷?”他问道。
          “不用了。”她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现在,他发现她正睁着一双

        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显然,她似乎很喜欢他现在白汗衫和运动裤的搭配

        ,眼光里溜过几分赞许和喜欢。这令他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她硬拉着他去她熟悉的一家高级美发店理发,还一定要她认

        识的美发师给他设计一个“既醒目又内敛,既夸张又深沉,既时髦又稳重

        的”的发型,当时他、理发师杰米、梁永胜三个人都愣在当场,大家都不

        知道她在说什么,最后梁永胜告诉美发师,反正就是“帅”,怎么帅怎么

        来,他对发型好坏毫无概念,但是,当他终于忍受完一个半小时的煎熬

        后(以前他在小理发店顶多每次只花一刻钟而已),看见她仰头凝神看

        他的眼神的时候,他知道应该还不赖。
          那时候她还轻柔地帮他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道:“你的女朋友要好

        好感谢我这个形象设计师。没有我,哪来现在的你。我简直是个天才啊

        。”她那时候的眼神,就跟今晚差不多。他希望这至少可以帮她消消气。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情况跟当年还是有区别的,当年他既没有在

        言语上如此严重地得罪过她,更没有把她摔伤。他注视着她,发现她已

        经一改刚刚那伤心委屈的模样,眼睛又开始骨碌碌地转了,他知道,现

        在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他有些担忧,她该不会是想要惩罚他吧。果

        然,几秒钟后,他听到她冷冷地摔出一句话来:
          “把我抱到桌上去,我有话跟你说。”完全是命令口吻。

         有什么话干吗不坐在沙发上说,却要我把你抱到桌上去说啊!他有点

        不太明白。但是当然,他是很乐意抱她的,所以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乖乖地照办了,抱她过去的时候,他感到她似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脸对着

        他的胸膛嗅了嗅,她这纯粹动物性的举动搞得他双腿发软,差点把她再

        次摔下来,但他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他把她抱到他刚刚吃过饭的餐桌上,现在她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一边用右手揉着脖子,一边冷冷地说道:
          “好吧,现在把下午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要原原本本说一

        遍,可不要把数字说错了,把5米说成3米。”
          他吃了一惊。原来果真是要惩罚他这个。他下午说的那些话,的确

        是不太近人情,但他也是情非得已,现在吃了她那么多好菜,他已经觉

        得说不出口了。
          “说吧,我听着呢,要一字不漏地说哦。”她催促道,一边斜睨着他

        ,好像是在挑衅他。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莫兰……”他开口了,却又停了下来。
          “说吧。别磨蹭了。”她再次催促道。
          “其实是有个凶手想要害你,我不想你出事,才会那么说的,如果让

        你感到难过,我向你道歉。”他老实地答道。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莞尔一笑。
          “帮我揉揉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他松了口气,立刻帮她揉起肩膀来。
          “他为什么要害我?”她问道。
          “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他想让我伤心。”他平淡地答道。
          她注视着他抿嘴一笑,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你叫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是一张英文字母表。”她平静地说,“现

        在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你那个案子的信息吗?”
          英文字母表?他皱了皱眉头,有些吃惊。凶手给他一张英文字母表

        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立刻想去研究罪案现场线索的冲动。
          “可以告诉我一些信息吗?凶手给你这东西,一定是有目的的。”她

        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好像一个向他讨玩具的小孩。
          真为难啊,他真的不能告诉她。他怎么能把案子的内情随便告诉她

        呢。
          “不能说吗?”她继续问道。
          见他不开口,她终于露出失望的表情。
          “好吧。我另外再问你一个问题。凶手是不是认识你?”她问道。
          她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他不由地问道。
          “我认出了那幅壁画,记得吗,就是齐鲁街现场的那幅壁画,我用手

        机拍下来的。”她表情认真地说着,“是你家以前的一张旧照片,照片里

        的小孩是你家的一个亲戚,但不是高洁,当时这张照片就压在你家的玻

        璃台板下,我还问过你呢,这小孩是谁,我觉得不太像高洁,你说那是

        你叔叔的女儿。你记得吗?”
          她的话立刻让他豁然开朗,他是有印象的,他的确有印象,他怎么

        以前没想到啊,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她似乎已经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你送过我你的照相簿,忘了吗?那些旧照片都夹在那里面。”她有

        些不高兴地提醒道。
          对了,他是曾经送过她一本自己家里的照相簿,当时,她说她要留

        作纪念。
          但是,他立刻惊恐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难道说,是这样?不会吧

        。他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顾看着她。还没等他想下去,她已经又开始

        说了:
          “那张照片只有在7年前你搬家以前才放在玻璃台板下面,后来你搬

        家后,这张照片就收进了照相簿,再也没拿出来过。”
          他定定地注视着他,他已经知道她要问他什么了。该不该跟她说呢


          “但是凶手却看见过,这只能说明,他以前很可能来过你家,不是你

        现在的家,而是7年前你的家。凶手故意在案发现场画下这幅壁画,就是

        要告诉你,我认识你,我7年前就认识你了,我还去过你家。那时候你26

        岁。高洁16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两只手禁不住抓住了他的

        手臂,“告诉我,那一年,你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搬家?是高

        洁出了什么事吗?”
          他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7年前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再度向他袭来。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死人!”她有些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家的事!这是我的事!”他的声音徒地

        变得又冷又硬,在一瞬间,他好像跟陈远哲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和

        舌头。
          这些话显然把她惹怒了。
          “好吧,算我多管闲事。”她点了点头,带着失望的表情自己从桌上

        跳了下来。他看出她非常生气,并且已经准备走了,他意识到刚刚自己

        又说了重话,他真的不应该这么说,他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人,怎么可以

        说那些话。
          看见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肩伤似乎让她有些举步维艰,她试图

        去拿挂在高处衣架上的包,但疼痛让她的手臂抬不起来,他连忙上前拉

        住了她。
          “对不起。”他轻声说。
          “不敢当。”她恼怒地说着,似乎在恨自己无法抬起手臂快速拿了包

        离开,接着她想到了他,“帮我把包拿下来!”
          他帮她把包拿下来交给她,但就在她接过去的一刹那,他又把包挂

        了回去。
          “不要走。”他低声恳求道。
          她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你从来没经过什么事,我怕你……”他踌躇

        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把往事倒出来。
          “喂!”她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苦难

        ,但我至少也看过二十几年的电视剧,有什么没看到过啊。”
          “电视剧?”他大吃一惊,没料到在他们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的时候

        ,突然窜出来一个如此不严肃的词语。
          “你从来不看电视剧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
          “那你看得最多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才回答:
          “验尸报告。”
          他的答案让她的脸上呆了呆,随后她脸上的表情就软了下来。
          她靠近他,仰头看着他,柔声说:“说吧,我受得住,我比你想象得

        要坚强得多,我什么都懂。”
          “你能保密吗?”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问道。
          “你不相信我吗?”她反问道,随即脸又沉了下来,“好吧,拜拜。”
          她再度伸手去拿那只挂在墙上的包,但她的手立刻被他抓住了,他

        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说完这两个字,忽然觉得伤口又窜上来一阵剧痛,

        为什么这么小的伤口会演变成这么长久的疼痛呢?星光之箭究竟用了什

        么毒药?

        他们熄了灯,并排坐在床上,开始谈论往事。
          “莫兰,其实事情很简单,7年前,高洁被人强暴了。”他声音低沉地

        说。
          莫兰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吃惊,在梁永胜说,高洁以前曾经有过一

        段不好的经历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但是她想听听高竞怎么说,她

        想知道细节,而这些细节她觉得高竞和他的妹妹都是不可能对别人说的


          “那是几月几号,还记得吗?”她问道。
          “8月份,8月23日,我永远记得这一天。”他平静地说,“那天晚上,

        我本来说好要早点回来的,因为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每天都是11点以后才

        回来的,那天我答应高洁7点就会回家,我们说好等我回来后我带她出去

        吃饭的,结果我临时有个任务就耽搁了,而且我还忘了给她打电话,她

        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还发了短信给我,我都没时间回,于是,她就在家

        一直着急地等着我,有陌生人敲门,她一点都没防备,她以为是我回来

        了。等我晚上12点回到家的时候……”
          他停住了,她回头看着他,发现他定定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个点。
          “你看见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看见她,”过了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说下去,“她双手被绑在椅

        子后面,双脚叉开被绑在两个桌腿上,她的头上套着她的衣服,她没穿

        衣服,全身都没穿,她流了很多血……”
          莫兰这下知道为什么回忆这段往事让他那么痛苦了,因为这里面仅

        包含承受妹妹被强暴的痛苦,还包括他不得不看到妹妹裸体的痛苦。他

        是一个25岁的年轻哥哥,他为自己不得不遭遇这种尴尬,不得不冒犯妹

        妹的身体而痛苦不已。但是她没想到,他看到的还不止这些。
          “高洁告诉我,罪犯走的时候,给我留了话。他把两个字写在,写在

        ”他闭上眼睛,才满脸羞愧地说出口,“她的大腿内侧。”说到最后那句时

        ,他好像要断气了。
          哦。莫兰心中低呼了一声,不由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感到他的手好

        烫。
          “留言是什么?”
          “再见,他写了‘再见’两个字”他说着忽然痛苦地提高了声音,“我不

        想看的!我不应该看的!我怎么能看呢?我是她的哥哥,在那之前,我

        还从来没有……反正我不想看的,可是,我不得不看!”他的声音颤抖着,

        似乎整个人又跌回到了那个恐怖的罪案现场。
          在那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这句话让莫兰浑身一震,忽然之间她完

        全明白了他的困扰所在,的确够受的。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对他产生阴影

        ,但是她想多多少少是有的。
          莫兰心里感到难过,忍不住轻抚他的背。随后她努力把思维转向那

        个留言,“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以后还要“再见”吗?那么

        现在的警察谋杀案跟这个“再见”是否有关系呢?她思索着,听见高竞在

        那里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人给我留了言,他是为了报复我才这样对高洁的,是我害了高

        洁,可能还害了她一辈子。我真恨我自己!莫兰,我恨我自己,我为什

        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没给她回电话,为什么没提醒她关好门,为什么

        !”他忽然注视着她,伤心地说:“我答应我妈要好好照顾她的,我该怎

        么向我妈交代?我是个警察,可是我的妹妹却在自己家里被人强暴了。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蒙了,也快气疯了,可是那时候,我

        的妹妹,刚刚被强暴过的高洁,满身是伤的她却过来安慰我,叫我不要

        难过,我觉得真对不起她,听到她那么说,我觉得我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是我害了她!是因为我晚回来才让她遭殃的。而且,那个人是为了报

        复我才对她做出那种事的。”
          莫兰轻抚他的背,觉得他好烫啊。
          “你们后来报警了吗?”
          “没有。我跟高洁都不想报警。她才16岁,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本

        来没有父母的孩子就容易在外面被人欺负,我不想她被人瞧不起。我只

        希望她能尽快忘掉这件事。”
          莫兰想,真奇怪,身为警察却没有选择报警,说明他当时有多无助

        彷徨和愧疚,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维护妹妹,把什么都忘了。他真是个好

        哥哥。
          “她伤得很重,脸都肿了起来,她那里还流了很多血,我都不知道该

        怎么办,后来当天晚上,我就带她到医院去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她说如

        果去看那里的伤,医生可能会报警,所以就只有看了脸上的伤,”他痛苦

        地闭上了眼睛,“我们跟医生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因为我喝醉了酒

        ,我假冒是她的男朋友,我们用了假名,就是这样,接着,第二天,我

        就把她送到我同学家去了,没过多久,我们就搬了家。”
          等他平静一会儿后,莫兰问道:
          “你后来有没有想过去抓住那个混蛋?”
          “当然想。我真想拧断那个混蛋的脖子。可是线索不够。高洁说,她

        一打开门,那个男人就冲进来把她打倒在地,她当场就昏了过去,等她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绑在那里了,所以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

        知道。”
          “罪犯是用什么写的字?”
          “是用刀刻的。”高竞痛苦地再次低下了头,“她真的流了很多血。”
          “你怎么知道是用刀刻的呢,现场有留下刀吗?”
          “对,现场有把刀,就在椅子下面,我一开始没看见,后来高洁被放

        下来后,她说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椅子下面了,我一看是把刀,上面

        都是血。”
          莫兰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可是她既然从头到尾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她怎么会知道那个男人

        在她的大腿内侧刻字呢?就算痛,她肯定也只认为那是个伤口而已,她

        应该只认为那个男人用刀划伤了那里而已,她怎么会知道那是凶手给你

        的留言呢?她应该不会故意要你看她那里的伤口吧,如果她不告诉你有

        留言,你肯定不会去看的不是吗?”
          高竞被这问题问住了。

        他居然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莫兰很吃惊。
          “她不可能骗我的,我妹妹不可能骗我的。”他豁然直起身子,茫然

        地望着前方,但是莫兰从他的表情已经看出,他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地

        方不对劲了,而他之前被感情蒙蔽了眼睛,竟然什么都没想到。
          “她不一定是在骗你,但她肯定隐瞒了你什么。我想那个人一定跟你

        妹妹说过什么,你妹妹并非从头到尾都是昏倒的,”莫兰用安慰的口吻对

        他说,“而且发生事情后,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带她去验伤,你怎么知道

        她被强暴了呢?你问过她吗?”
          “我问过啊。”他茫然地回头看着她。
          “你是怎么问的?你有没有问,最直接的问题?”莫兰冷静地看着他


          “最直接?”
          看他的表情,莫兰就知道,他不可能会问“那混蛋是否把他的阴茎插

        入你的阴道?”“他是怎么干的?用他的阴茎直接插入,还是别的物品?”

        “有没有射精?放在里面,还是外面?”类似的问题,一看到当时的情景

        ,他一定就吓呆了,脑子里已经有了既定的想法。
          “你当时问了她什么问题?”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谁干的?”
          “她怎么回答?”
          “她哭了,一直摇头。”高竞难过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真的流了很多

        血,而且她的脸肿得很厉害。你不要随便怀疑她,她真的伤得很重。”
          “高竞,”莫兰觉得跟他谈这个问题很尴尬,但她还是不得不提醒他

        ,“女人并不是只有被弄伤的时候才会流血。你知道你妹妹,嗯……,一般

        什么时候,每个月……”
          “我怎么会知道?!”他吼了一句。
          “对,你是不可能知道。”莫兰柔声说了一句,心里想,你没验过伤

        怎么能肯定,这个血究竟是受伤之后的血还是别的血呢?老实说,如果

        一个强奸犯在准备强奸的时候发现被害人正在来月经,他很可能因为暴

        怒和扫兴而痛打她,这样她脸上受伤和大腿内侧被刻字就不足为奇了。
          “高竞,这件事发生后,你有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什么?”她忽然又想

        到一种可能。
          他停了很久才答道:“没少什么,我家没什么可偷的。”
          这么说,他的确仔细查找过。
          他想了想又说,“莫兰,高洁不可能骗我的,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

        我。你明白吗?不可能。”但是他的目光变得犹疑不定。
          莫兰真不想仔细去推敲这段令他如此痛苦的悲惨往事。
          但她觉得整件事的确疑点重重。第一,罪犯肯定直接跟她接触过,

        至少肯定跟她说过话,但是高洁却说谎了,为什么呢?第二,高洁为什

        么不肯去验伤呢?要知道强奸未必会造成大出血,也未必会造成严重的

        外伤。而且,莫兰以前也看过一些犯罪心理的书,她觉得殴打脸部和在

        阴部刻字这样的行为模式更像是有性功能障碍的人所为,因为正事干不

        了,所以只好捞偏门。第三、高洁明明昏倒了,怎么还能听到刀掉在椅

        子下面的声音呢?就算是朦朦胧胧地听见,可是她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地

        指明是在椅子下面呢?
          第四,很奇怪,凶手目的既然是为了报复高竞,那为什么不等他呢

        。他应该在制服高洁后,静静在家等待高竞,然后趁他痛苦万分没有防

        备的时候攻击他,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但是凶手侮辱完妹妹就走了

        。他没有杀人,一个也没有杀,这是一个跟射箭凶手不合拍的地方。难

        道在那时候,他的犯罪程度还没有达到这个级别,而经过几年的磨炼,

        犯罪又升级了?这是一个疑问。
          莫兰很想把自己心里的疑问一古脑儿都倒给高竞,但是看到他如此

        困扰,她又犹豫了,最后她决定,还是让他自己去想清楚整件事最好。


        “莫兰,高洁真的不可能骗我的,她不是那种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刚刚已经说了,她不一定是在骗你,但她肯定隐瞒了一些什么。

        ”她柔声说,“也可能那件事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愿意再想,这也可以理

        解,我相信她不会骗你的,我相信。可是,高竞,如果没有那幅壁画的

        话,你当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不可能了,凶手已经自己跳

        出来提醒你了,所以我觉得你至少应该找高洁好好谈谈,因为有可能当

        年强暴她的罪犯就是你现在要找的凶手。也许,她还见过他,她还能认

        出他。”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他带来力量。
          高竞沉默良久,最后别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她说:“莫兰,这件事让我

        再想一想。”
          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别过头来,歉疚地看着她,道:“莫兰,我对不起你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出她喜欢梁永胜了,她总是提起他,但是我一

        句话都没说她,也没有告诉你,即使她后来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后,

        我也没有责怪她,我觉得真对不起你。你还恨她吗?其实她并不是那么

        坏,她只是很想,而且我也……”他说不下去了,可能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多

        事无法解释。
          “你别担心,我已经不恨她了。看见她幸福我也很高兴。真的。”莫

        兰爽快地说,这是她的真心话,但她转而又对自己心里的高洁说,梁永

        胜的事我们可以一笔勾销,但如果你在往事上做了手脚,让那么疼爱你

        的哥哥白白痛苦内疚那么多年,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个死丫头!
          “真的吗?”高竞似乎为她的回答很高兴。
          “是啊。”莫兰很可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把他当小孩子似的搂了搂他

        的肩膀,但是,他为什么这么烫啊,“高竞,你是不是在发烧?”
          “不知道。”
          “你家有体温计吗?”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在发烧。
          “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他茫然地答道。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她担忧问道。
          “感觉浑身发热啊。”他忽然笑了起来,“你真是太要命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开玩笑,莫兰忍不住用她那还可以运动自如的

        右手打了他一下肚子,不料这轻轻一下,他竟痛苦地猛然弯下了身子。

        她连忙跳下床,打开了灯。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伤哪儿了?”她站在床边严肃地看着他,“让我看看。”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考虑是否向她展示自己的伤口,最后

        他翻过身仰天躺着,并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莫兰没有多想,撩开了他的汗衫,果然发现两个用创可贴粘住的小

        伤口,她揭开创可贴,低下头去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都化脓了,这是怎么弄的?”她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太不会

        照顾自己了,真是让人操心。
          “没什么,只不过被那个混蛋射了两箭。”他平淡地说。
          “现在怎么办?上医院吧,快点起来,你现在肯定得上医院。”她急

        急地说着,就想拉他,不料他却拨开了她的手。
          “我不去医院,我最讨厌医院了,我家的人都死在医院。”他说。
          莫兰被他的歪理镇住了,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他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来塞进嘴里,用打火机吧嗒点上。莫

        兰对他这个行为有些不解,难道抽烟可以缓解疼痛吗?但她没料到,他

        会把燃烧的香烟递给她。
          “干吗,我不抽烟。”她说。
          “我知道,你用烟头往我的伤口烫一下。”他平静地说。
          莫兰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我只烧过饭,可没烧过人。”她恐惧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残忍的事呢,他是不是疯了,居然叫她做这种

        事。
          “是那个混蛋说的,我想他不会骗我的。劳驾,你就帮帮我吧,现在

        我的手好像不大好使,”他的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但声音却还是很平静

        ,“我记得以前你说你给一个叫莫小黑的人打过针,那个是你堂弟吗?”
          “它是我爸的拉布拉多犬。”莫兰答道。
          他不说话了。

        她焦虑地看着他,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痛,否则不会让她干这种事,但

        是她真的不敢,真的不敢。看着她一个劲地往后退,他没再说什么,而

        是自己硬撑着坐了起来,同时把烟放进嘴里,她看见烟头上再度亮起一

        个火苗,心头一阵颤抖。
          “你肯定这真的有效吗?”她胆怯地问。
          “外面的五斗橱抽屉里有消炎药和创可贴,你去帮我拿一下好吗?”

        他说。
          莫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想把她支开,因为他要自己干了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残忍的一幕,也许,还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

        子。她是不想看。
          “嗯,好吧。”她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在破旧的五斗橱抽屉

        里很快找到了他所说的消炎药和创可贴。
          等她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喘粗气,好像快

        昏倒了。不用说,他已经干完了。
          “你怎么样?”她心痛地问道。
          “还不错。”他低声说。
          他接过她手里的消炎药盒,从里面取出一颗胶囊,她知道他要做什

        么,于是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胶囊。
          “是不是要把药粉倒在伤口上?”她问道。
          “嗯。”他答道。
          按照他的吩咐,她将消炎药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随后小心翼翼

        地贴上了创可贴。在那之后,她又给他倒来杯水,让他口服了两颗消炎

        药。
          “谢谢你。”吃完药后,他虚弱地朝她笑笑。
          她找来一些纸巾清轻帮他擦拭着他脸上、脖子上和身上的汗,这时

        候,她无意中瞄了一眼墙上的钟,都快11点了,她该回去了,这时候他

        忽然拉住她的手。
          “今晚别回去了好吗?”他轻声道。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反正也没别的事。”他道,“再说我病了,你放心吧……”
          她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放下了纸巾盒。
          “那么,过去点。”她说。
          他惊喜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往后让出一块空间,她一溜烟地躺到了

        他的身边。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挨他挨得那么近,而且还是同床共

        枕,虽然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睡,也明白今晚不会发生任何事,但是那种

        淡淡的幸福和难以言说的温馨似乎已经超越了肌肤之亲。他慢慢靠近她

        ,眼睛却闭着,好像在梦游,又好像是不敢看她。
          “你还痛吗?”她望着他,他仍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撩开

        他的汗衫,摸了摸他的伤口,那里现在贴着块创可贴。
          “有一点。”他轻声答道。
          她轻轻抚摸着他伤口周围的皮肤,他的身体仍旧很烫,两个人都不

        再说话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谢谢你的台灯,我不知道那么贵。”她轻声说道。
          “莫兰,别提那台灯了,别提了。”他轻声说着一头钻进她的怀里,

        把还在发烧的滚烫的脸贴在她的胸口,依偎着她,过了好久他都没说话

        ,莫兰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16.私下联盟
          
          其实莫兰根本就睡不着,高竞家的床实在太硬了,她简直不知道他

        平时是怎么睡的,她想念自己家里那张异常舒适的软绵绵的床。
          而且昨天摔伤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脖子似乎也扭到了,临睡前也

        没用洗面奶洗过脸……总之就是一百个不舒服,好不容易挨到凌晨3点,她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悄悄把放在她腰上的他的手拨开,便下了床。
          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他的身体旁边多了一样东西,拿起来一看,原

        来是个手机,她料想一定是从他运动裤的口袋里掉出来的,但很明显这

        不是他的手机,高竞是不会用红色手机的,但好像这手机还无比重要,

        否则怎么会睡觉他还带在身上呢。而且,手机开着。
          明白了,莫兰马上想到,这一定是那个所谓的“星光之箭”送来的礼

        物。她从乔纳那里已经知道了送手机的事,其实整个警察局都知道这件

        事,想要不传到档案室根本就不可能,这就怪不得他会如此重视了。
          凶手的礼物。莫兰心头一阵兴奋。
          她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去,并关上了门。她不想

        把他惊醒,如果让这个死脑筋知道她在偷看他的机密档案肯定要发火的


          
          
          次日清晨7点,莫兰坐在高家的客厅里看电视,其实更早的时候,她

        已经出去过一次了,她想给高竞去买点吃的,也不知道他今天的身体状

        况如何,是不是还在发烧,想到他昨天的状态,她真有点担心,不过她

        相信他的体质还是很棒的,毕竟是从小受过专业体能训练的人,应该会

        比普通人恢复得快。
          她现在只要想到前一天晚上,他痛得大汗淋漓躺倒在床上的场景就

        觉得难过极了,也恨透了那个射伤他的“星光之箭”,真想替他报仇。
          清晨7点半,他终于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看见她坐在客厅里看电

        视,便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好像还迷迷糊糊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睡不着。”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

        像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她心里一松,便道,“你快去洗脸刷牙,然后出

        来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我好像退烧了。”他也笑着摸摸自己的额头,然后问道,“有什么可

        吃的?”
          “我给你煮了白煮鸡蛋,又买了肉包和橙汁。”她道。
          “你出去过了?”他很感动地看着她。
          “嗯。”她点了点头,随后抱怨道,“你家怎么会连一个鸡蛋都没有呢

        ?太差劲了。”
          他笑嘻嘻地转身走进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

        衣服。
          “你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他向餐桌走来的时候,问道。
          莫兰犹豫着,他会不会生气啊,但不说也不行。
          “我偷看了你的……”她指了指他的裤兜。
          这句话让他刹时僵在那里。
          接着,他用眼神急切地问她,真的吗?真的吗?她用眼神很确定地

        回答他,是的。
          他的反应果然很大,她不禁有些恼火。至于吗?不就一个破手机吗


          “嗯――你仅仅――只是偷看吗?”他坐下后,过了一秒钟,才斯斯艾艾

        地问道。
          “当然不止,我把它拿出来玩了很久。”她没好气地说。
          他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表情极其复杂。
          “你干吗不叫醒我?!”他有些懊恼地问道。
          “叫醒你,你会生气的,我还不了解你吗?再说,我喜欢一个人先研

        究研究。”她白了他一眼。
          “我怎么可能生气?”他有些恼火地说着,然后又低声问道,“嗯,你

        一个人体验,感觉怎么样?”
          “新鲜刺激,好玩。没几下,我就让它的秘密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莫兰得意洋洋地说道,想到之前的通话,她的确很得意。
          他好像快厥倒了,愤恨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因为你睡得很熟。”
          “你干吗不叫醒我?!难道我死了吗?!我不过是在发高烧而已!这

        种事你怎么可以把我扔在一边自己干呢?”他差不多要朝她喊了。
          他突如其来的火气让莫兰很不高兴。
          “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不就一个破手机吗?”她把那个红色手机,“

        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说。
          他瞪着那个手机,一时间好像没反应过来。他看看莫兰,又看看桌

        上那手机,随后嘴角慢慢向上翘起。
          “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温柔地说了一句,接着便笑起来。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莫兰真搞不懂他。
          她斜睨着他,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好不容易忍住笑。
          但是好像是故意不让她看到自己仍旧在笑,他忽然转身走进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肉包、橙汁和鸡蛋拿出来。
          “好,你说吧。”坐定后,他道。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好开朗啊,莫

        兰仰头看着他,虽然她很喜欢看他开朗的样子,但是她觉得他好像在笑

        她,所以心里有些迷惑。
          “今天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说的却是另一句: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锁在我家里,永远不让你回家。”
          莫兰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几分钟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好,你说吧。”他道。
          “我给星光之箭打过电话了。”莫兰道。
          这句话让高竞大吃了一惊。

        “后来呢?”高竞好奇地问道。
          “几分钟后,他又打来电话,因为我转成震动的了,所以你没听见。

        很有趣,这次我听到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她把我说的当真了。”莫兰格

        格笑起来,“但是她当然没有问我听到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

        她开始跟我讲话了,她好像准备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后来呢?”高竞的胃口被吊得老高。
          “我们就聊了起来,她好像对你有些生气,她说,你背弃了承诺,本

        来答应永远不关手机的,但是昨晚他8点三刻打电话过来,你却关了手机

        。我忽然发现,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有点……怎么

        说呢,但不是喜欢的感觉,所以我打算试试她,我说我现在跟我的女朋

        友在一起,我是用你的口吻说的哦,就是那种很保守很含蓄的口吻,而

        且说完之后,我停顿了一秒钟。”莫兰一边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橙汁,一

        边眼珠一转,“于是,她相信了。她问我,你们在干什么?”
          “你怎么回答?”高竞咬了一口鸡蛋,都忘了吃了。
          “我说这是我们的事。不必告诉你。”莫兰说。
          高竞注视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接着,她好长时间没说话,于是我就说话了,我谢了他,我说,要

        不是他,我不会明白真爱究竟是什么,我本来以为真爱不过是两个人活

        着的时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后埋在一起,现在发现却并不是这样。”
          话题还真煽情,高竞都听呆了,他不明白莫兰为什么要跟凶手谈这

        些。
          “她怎么说?”
          “她问我,那么所谓的真爱究竟是什么?”
          “那你怎么说?”
          “我说,是无所求。接着我沉默了两秒钟,随后挂了电话。”莫兰的

        眼睛闪闪发光。
          “你究竟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他实在不明白。
          “我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是个女人,我觉得只有女人才会对这种话题

        感兴趣。而且,我要知道究竟什么话题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高竞,其

        实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总有一个话题是会让一个人在明知道有危险的

        情况下,还会忍不住多拿一会儿电话,多听一会儿。比如,下毒犯,就

        会对别人的下毒经历很感兴趣,比如强奸犯就会对别人的强奸经历很感

        兴趣。所以,我在找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以后说不定就可以拿这个话

        题套住她,这应该有助于你找到她打电话的方位,不是吗?如果我发现

        她对情感话题不感兴趣,我就会马上改变话题。现在我知道,她对此真

        的很感兴趣,她一定在感情上受过伤,并且这个问题应该至今仍然令她

        相当困扰,她肯定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倾诉,并且一直在求证些什么,

        我发现她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原来这些看似跟案子完全搭不上边的话里面还有那么多陷阱在里面

        ,高竞不得不佩服莫兰谈话的技巧。
          “你从哪里听出她情感丰富。”
          “她的沉默。”莫兰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说完话后,她的沉默,让

        我发现她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说话是可以伪装的,但是适当时候的停

        顿和沉默,说明她在感受和思考,这常常是最真实的内心表现。”
          可是,高竞怎么觉得跟莫兰说话的人不大像平时跟他通话的星光之

        箭?怎么回事?这个电话为什么不在星光之箭手里?于是他问道:
          “接下去呢?你们的电话就这么完了?”
          “哪儿的话。大约过了20分钟,他又打电话过来了,这次换了个男的

        。跟前面那个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莫兰喝了一口橙汁,“我可以肯定完

        全是另一个人,这次的来电显示看不出号码。大概他做过手脚了吧。”
          “他怎么说?”高竞急切地问道。
          “他说喜欢我。”莫兰嘿嘿笑起来,“真恨不得立刻飞到我的身边来看

        我。”
          这回是星光之箭了,高竞想,这就是他的口吻。
          “接着,他问我伤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接着他问我治过了吗?

        我说治过了,就按照你的方法治的,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只是逗逗你

        ,想叫你更疼而已,哪有这么治伤的?他在那里洋洋得意地大笑,当时

        我的确很生气,我都想骂人了,但是我忍住了,就是这个一秒钟不到的

        沉默让我露馅了,换作你,你会怎么反应?
          “我会跟他说,我是骗他的,我根本没用他说的方法。”高竞冷静地

        说,“不过,他是在试你,其实这方法很有效,我马上就不痛了。”
          “我没你那么冷静,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所以我露馅了,于是他问我

        ,你是他的女朋友吧。我说是的。”
          高竞听到莫兰向别人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又禁不住内心一阵喜

        悦,但他又有些疑惑,她是不是仅仅只是在跟星光之箭玩花样啊?
          “他问我,你心疼他了?我说是的,”莫兰注视着面前的橙汁,高竞

        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想分辨这句话究竟

        是真是假,但他一时分辨不出,只听到莫兰继续说下去,“我非常心疼他

        ,我整夜都睡在他旁边抚摸他,亲他,我希望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我

        说他睡着的时候像孩子一样天真,像棉花糖一样软……”
          这几句话听得高竞心惊肉跳,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但莫兰好

        像完全沉浸在自己跟凶手的通话游戏中,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他听到这里忽然就火了,他骂我是贱人!死贱人!我觉得他几乎

        要摔电话了,他说他如果找到我,一定要剥我的皮,吸干我的血,还要

        让我在死前受尽折磨,接着他突然又安静下来,问我,你最喜欢他什么

        ?我反问他,你也喜欢他吗?他开始向我撒娇,说嘛说嘛,他就是这样

        的语调,我都无法形容,我说,我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2-C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其实,我们离婚并不是因为他有外遇,之前我骗了你,”莫兰停顿

          了一下,发现方凯灵很专注地看着自己,她这才说下去,“其实最主要的

          原因是因为他吸毒。”
            方凯灵大吃一惊。
            “真的吗?”她怜惜地按住莫兰的手臂问道。
            莫兰重重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困扰,但是你当然是不会理解的,李一亭是

          个老实人。”莫兰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那时候,我简直根本没办法

          做人了,只要一有空他就躲在厕所里不出来,我开始以为他出什么毛病

          了呢,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那里过瘾呢。我第一次看到那场面简直

          吓呆了,我真的无法相信,我认识的人,我爱的人,居然会干出这样的

          事,以前我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吸毒的人,我一直以为那些离我的生活很

          远,很远的,谁知道……不过……”
            莫兰看见方凯灵的眼圈红了,
            “有一次,我看见过他来瘾的样子,真是吓坏我了,他的样子恐怖极

          了,一直抓头发,还抓自己的身体,拼命地抓,就算出血了,也不停手

          ,真是太可怕了……”
            方凯灵忽然大声抽泣起来。
            “怎么啦,凯灵。”莫兰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方凯灵一边流泪,一边连连摇头。
            “不,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莫兰马上说,然后紧紧盯着方凯灵,“跟

          李一亭有关吗?”
            方凯灵犹豫着,不肯说。
            “让我猜猜,难道,”莫兰故意睁大了眼睛,“难道他跟我老公一样?


            方凯灵用一对泪眼看着她,终于痛苦地点了点头。
            “他吸毒你知道吗?”莫兰连忙问,“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要是没

          看到他在厕所吸,我根本不会相信。”
            “我跟你一样,我是在他吸毒上瘾后才知道的,开始他一直瞒着我,

          瞒得可紧了,而且从表面上看也看不出来,”方凯灵抽抽噎噎地说,“而

          且,他经常不回家,所以一开始我根本不清楚他有这个嗜好。”
            “他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莫兰不禁问道。
            “是啊,他以前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可是自从他认识那个女人后,一

          切就都变了。”
            “哦,你说的就是李一亭的那个外遇对象?”
            “嗯,就是她。一个不要脸的已婚女人!”方凯灵一锤桌子,首次表

          现出愤怒的表情,而不是悲伤。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3-A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风的预谋3》by 鬼马星 完

      “那个女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会知道是因为她,李一亭才会吸上毒的呢

      ?凯灵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莫兰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我当然不会乱说。”方凯灵擦干眼泪,愤恨地说,“有一次,他很晚

      还没回来,我就到他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去找他,结果发现他跟那个女人

      正缩在一个角落里抱在一起吸那东西呢,我真是快气疯了,但当时,我

      并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等着他们,后来他们吸完后

      就躺在沙发上休息,大概过了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好像才从那种状

      态里清醒过来,那个女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我就跟悄悄上了她。”
        方凯灵的叙述让莫兰很吃惊,因为她发现在这个故事里的凯灵跟她

      认识的哭包,完全判若两人,好冷静啊,看见老公跟情人抱在一起吸毒

      ,居然静静在旁边等一个多小时,一直等他们过完瘾才开始行动。
        “然后呢?”莫兰不禁问道。
        “我一直跟着她回到家,她住在一套豪华公寓里,我就敲门进去了。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1点,她看见我,非常惊讶,我也很惊讶,因为我们都

      认出了对方。她是陈丽莲,也是真爱俱乐部的会员,我们以前在俱乐部

      的活动上见过面。”方凯灵抹去眼角的泪花,喝了一口咖啡,“我很不客

      气地跟她摊牌,说我是李一亭的太太。她很吃惊地问我,谁是李一亭,

      这可真是把我气死了,没见过比她更会装样的女人了,刚刚还跟我老公

      在一起吸毒,现在就不承认了。”
        “后来你怎么说?”莫兰问道。
        “我给了她一个耳光。”方凯灵冷冷地说。
        这可把莫兰吓了一挑,她想象不出,整天像林黛玉一样哭哭啼啼的

      凯灵居然还会打人,但是她来不及细想,决定再听下去。
        “后来呢?”
        “她被我打了以后,倒也不动怒,只是吃了一惊。于是,我告诉她,

      刚刚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我老公,我叫她离我老公远点。你猜她怎么

      说?”方凯灵气得嘴唇直哆嗦,“她说,管好你那垃圾老公,我才没兴趣

      。她说着就叫我出去,可是我还想跟她理论,理论,我想知道她是怎么

      跟我老公搭上的,她是什么时候跟我老公搭上的,但她不让我说,上来

      推我,于是我就跟她撕扯起来。”
        原来还打了架,莫兰心道,忽然又想到,陈丽莲的老公难道不在吗

      ?都半夜1点了。哪知她刚想到这里,方凯灵就提到了。
        “我们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的老公突然从里面房间走了出来。

      ”方凯灵说着,眼前好像出现一个光辉形象,“他倒是个长得很斯文很有

      风度的男人,说话也很有礼貌。我想他大概已经在里面屋里听到了发生

      什么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老婆,他让陈丽莲先回房去,陈丽莲就气

      呼呼地进去了,接着,这个男人就问我是否可以送我回家,他说你的老

      公也许已经在家等你了,有些事你可以亲自问他。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

      理……”
        这就是方凯灵的软肋,只要看见帅男人跟她好好说几句话,她马上

      都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莫兰想。
        “后来呢,他真的送你回家了?”莫兰问道。
        “嗯,我是坐他的车回去的。”方凯灵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他这

      个人很怪,那天我真是气极了,所以我就把在酒吧里看的事通通跟他说

      了一遍,但他一声不响地听我说完,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这的确有点怪。但他总该有个反应吧。”莫兰道。
        “他听我说完后,就说了一句,‘你累了,好好休息’。”
        “这就是他说的吗?”莫兰对戴文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对。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无话可说了。”方凯灵耸了耸肩,“人家

      对戴绿帽子一点都不在乎,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回去找李一亭算账。

      结果回家后才发现他根本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从那以后,

      他就经常不回家。”方凯灵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凯灵,李一亭出事前就一直跟陈丽莲混在一起吗?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李一亭的死跟陈丽莲有关系呢?”莫兰想把事情引到案子上面来。
        “这倒不会,警察告诉我,一亭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差不多

      一个月了。”
        “后来他就一直住在外面吗?”
        “经常住在外面,反正很少回家。”
        “难道你没去找他吗?”莫兰问道。
        方凯灵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泪滚落下来。
        “我当然找了,可能就是因为我盯他盯得太紧了,他后来换了手机。

      ”方凯灵道。
        “那你有没有找他的朋友要?”
        方凯灵摇了摇头。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人的心已经走远了,

      我要他的手机,拼命给他打电话又有什么用呢?”
        “那倒是。”莫兰点了点头。
        

      高竞回到办公室后,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下午一点约好戴文在肖邦

      之恋音乐餐厅见面,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趁这段时

      间他可以一边吃午饭,一边研究那条线索,其实他刚刚在路上已经大致

      猜出了八、九分。
        他拿了张纸一边吃饭,一边在那里勾勾划划,面前放着一张英文字

      母表,余男跑过来坐到他对面。
        “你在画什么?”
        “我在猜谜语。”他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猜出什么来了?”余男问道,他很好奇地看着高竞,纳闷今天他

      为什么看上去气色如此之好,完全跟以往判若两人。
        高竞朝余男展颜一笑,更是把后者吓了一跳,嚯,他还会这么笑呢

      ,还真开朗啊。
        “我猜出他把死者摆成那个样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了。”高竞笑着说。
        高竞的话题立刻就引起了余男的兴趣。
        “是什么意思?”
        “其实死者被摆放的样子,就暗示下一位死者名字中的一个字或两个

      字。”高竞用笔在白纸上画了两个十字,“在齐鲁街那件案子中,他把两

      名死者的双手平摊,其实是组成了两个十字,也就是双十,这次的被害

      人,就叫王双石,虽然字不同,但是读音相同,所以,要念出来才能知

      道其中的奥妙。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反复地念,凶手把被害人摆出了

      一个十字,两个十字,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
        余男觉得高竞在破案方面的确有些天分,不禁向他投以欣赏的目光


        “那么以此类推,这次被害人的死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解释?”
        “有的。”高竞有信心地点了点头,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了个人

      ,又在人的旁边画了两个圆圈,“这次的被害人没有被摆成古怪的姿势,

      而是在他旁边放了两个一元硬币。”
        “照你的说法。一个人旁边,是二。那不就是个‘仁’字吗?”
        “对,就是这样。所以我打算要叫他们去查一下所有名字中帶‘仁’字

      的警察。”高竞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如果接下去的死者,真的名字中帶这个‘仁’字的话,就出现了一个问

      题。”
        “什么问题?”
        “凶手怎么会知道这些被害警察的名字呢?按理说,如果随意杀人的

      话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名字,而且还是下一个被害警察的名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有计划的谋杀,而不是随机杀人。”
        “我就是这么想的。”高竞道,“如果凶手早就计划好要杀这些警察话

      ,那就不是单纯的游戏了,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问题,没准这些警察之间

      还会有什么联系……”
        他们正说着,高竞看见乔纳端着餐盘突然走了过来,心里暗叫不好

      ,但他毫无办法,她已经跟往常一样自说自话地坐下了,不过这次她是

      坐在他的对面,余男的旁边。
        “我要坐在你们这里!”乔纳蛮横地说着,一对金鱼眼不住地上下打

      量他。
        “可是女士,我们正在谈正经事。”余男漠然地说着,扫了一眼高竞

      ,“你说呢?”
        高竞没有回答余男,而是抬头看着乔纳,低声道:“有什么事以后再

      说吧。”
        余男怎么感觉高竞的语音中帶着某种讨饶的意味,这是他第一次听

      到高竞用这种口吻对下级说话,而更让他料不到的是,乔纳嘿嘿笑了笑

      ,立刻站了起来,把餐盘里的一个鸡腿放在高竞的碗里。
        “头,听说你病了,这是我孝敬你的。”乔纳说完便匆匆走了。
        余男忽然明白了乔纳的意思,怪不得他今天如此神采奕奕呢。
        高竞颇为尴尬地看着这个鸡腿,好像不知如何是好。
        “我已经吃饱了,你要不要?”高竞问他。
        “那就给我吧,还等什么?”余男看着他,格格笑起来。

      下午一点,高竞和王义准时来到肖邦之恋钢琴餐厅,他们一进门,上次

      接待过高竞的那位餐厅经理就彬彬有礼地迎了上来,他告诉他们,老板

      已经在经理办公室等着他们了。但是,等高竞跨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却

      惊讶地发现梁永胜也在那里。他随即明白了,梁永胜是戴文的律师,如

      此看来,戴文对这次警方的例行讯问似乎是如临大敌。
        高竞猜想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戴文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

      子,穿了件白得耀眼又显得有几分花哨的T恤,五官细致,外表看上去非

      常斯文,但神情却十分冷漠。
        “高探长是吗?”戴文以询问的目光注视着他。
        “是,请问是戴文吗?”他回应了一句。
        戴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这是我的律师。”戴文给梁永胜和高竞作了简单的介绍。
        梁永胜随即向高竞递上一张名片。
        “梁永胜,幸会,高探长。”梁永胜很冷淡地跟高竞打招呼。
        “幸会。”高竞明白梁永胜并不想在戴文面前表现出两人认识,他收

      了名片,放入口袋。
        戴文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于是所有人都在早就安排好的座位下坐

      了下来。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高探长?”戴文冷漠地注视着高竞,高竞发

      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尖锐。
        “我们调查发现,你会射箭,并且有射箭的兴趣和习惯,是不是这样

      ?”高竞看了一眼梁永胜,后者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戴文刚想回答,梁永胜就按住了他的胳膊。
        “我的当事人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游泳、徒步旅行、看书、打

      篮球都是他的爱好,并且都已经养成了习惯。请问,高探长,为什么你

      们要专门提到射箭?”梁永胜道。
        “因为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起以警务人员为目标的连环谋杀案,其中

      牵涉到射箭的细节,所以,如果戴先生有这样的爱好,希望你配合。”高

      竞的目光从梁永胜身上移到戴文身上,他的声音很有威严。
        梁永胜对戴文耳语了两句,然后,戴文漠然地答道:
        “我的确会射箭,但谈不上爱好。”
        “请问,你一般练习射箭的场所在哪里?”高竞问道。
        戴文隔了很久才回答。
        “我的别墅。”
        “请问你多长时间练一次箭?”高竞问道。
        “每周一次。”戴文垂下眼脸答道。
        “我想我们现在有必要到你的别墅去看一下,你不反对吧。”高竞直

      截了当地说。
        “有正式的搜查令吗?”梁永胜问道。
        “梁律师,这是一起警察被杀的连环凶杀案,上面非常重视,所以申

      请一张搜查令的速度会快得你无法想象。”高竞冷静地注视着梁永胜,“

      实际上,我已经预感到我们要去戴先生的别墅了,所以我昨天已经作了

      申请,也许现在已经下来了,我们路过警察局的时候,可以顺道去拿,

      如果你们一定要那玩意儿的话。”
        他说完看看戴文,又看看梁永胜,他希望对面这两个人能够听懂他

      话里的意思。这里不是外国,他们现在也不是在拍电影,在这起案件中

      ,侦察工作绝对优先。
        戴文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不动声色地一笑。
        “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吗?”戴文问道。
        “谈话是需要基础的,我觉得我们谈话的基础就是你的别墅,戴先生

      。”高竞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一点一刻,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谈

      话在一刻钟就完结了。
        “可是我今天下午还有事。”戴文略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没关系,你可以忙你的去,我想别墅那边总该有人吧,只要有人给

      我们开门就可以了。”高竞冷淡地注视着他。
        这时候,经理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呼地一下

      闪了进来,高竞一看见这个人心里就一阵紧张,是陈远哲,他今天显得

      神情倦怠。
        “你怎么了?”戴文一看见陈远哲,马上皱起眉头眉头问道。
        高竞看见陈远哲的脸上还残留着昨天挨揍后的伤痕,眼睛旁边和嘴

      边有一大块淤青,看上去确实很惨。
        陈远哲一瞥眼就看见了高竞,这次他倒表现得很正常,他只是扫了

      一眼高竞,便马上走了出去。
        “失陪一下。”戴文站起身,跟了出去。

        戴文的举动令高竞略感吃惊,他没想到,在他们进行如此严肃的谈

      话时,一直表现得极为沉稳冷静的戴文会突然撇下他们独自离开。
        戴文匆匆出去后,高竞忍不住转身走到门口,他悄悄拨开经理办公

      室的百叶窗,正好看见戴文和陈远哲两人站在走廊上,戴文一只手插在

      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陈远哲的下巴把他的脸偏到一边,好像是在查验

      陈远哲的伤口。虽然高竞之前已经听说过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但亲眼

      看见两个男人如此亲密,还是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他们一开始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接着两人好像为什么事争论了起

      来,随后高竞看见陈远哲猛然推开了戴文的手,赌气一般转身走了出去

      ,戴文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陈远哲离去。
        “这种事很平常。”高竞听到耳边传来梁永胜的声音。
        “什么事?”高竞反问道。
        梁永胜淡淡地一笑,没有回答。
        这时候,戴文又走了进来,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我们走吧。”他冷淡地说道。
        “那位是在你的餐厅弹钢琴的陈远哲吗?”高竞随口问道,“听说他也

      会射箭。”
        戴文猛然抬头注视着他,高竞仍然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对,他的确在这里谈钢琴。”戴文答道,对陈远哲会射箭一节,他

      不置可否。
        “他是你的什么人?”高竞问道。
        “他是我妻子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接着,戴文又冷淡地补充了

      一句,“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身体不好。”
        “他哪儿不好?”
        戴文抬起眼睛瞥了高竞一眼。
        “高探长,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你所谓的公事,我本来下午是要陪他去

      看病的。”
        高竞和戴文对视了一秒钟,随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高竞给刑侦检验科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让他

      们按照给出的别墅地址同行。正当他关上手机的时候,他从手机荧光屏

      的反光中,看见戴文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他立刻回过头去,正

      好逮到戴文的一瞥目光,这也许是他跟戴文接触这20多分钟以来,后者

      最具情绪化的一次情感显现了,高竞觉得那目光中满含着好奇、研究、

      讨厌或者说是感兴趣的意味,他说不清,他只感到,在那惊鸿一瞥中,

      戴文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好像是突然从一个木偶变成了人。


       18.毒物的民间研究
        
        
        这天下午,莫兰坐在沙发上研究顾天的的文章,她发现顾天的毒物

      研究文章跟普通的科普文章很不同,虽然杂志叫《毒物科学》,但他的

      文章却被登载在一个叫作“民间研究”的栏目,这个栏目的编辑在栏目起

      始部分的抬头处写了一句话可以说明这个栏目的主题思想,“民间研究,

      仅供参考”。
        也就是说,登载在这个栏目的文章,主要以介绍自己的亲生经历和

      实际体验为主,作者大多是普通老百姓,文章也多半没有科学依据和理

      论基础,似乎杂志社把这个栏目作为与读者进行交流的一个窗口,所以

      也不要求作者拿出实际数据和试验结果。莫兰很惊讶,顾天的文章居然

      也被登载在这个栏目,不是说,他是颇有建树的业余毒物分析专家吗?

      原来也只是个民间研究者而已。
        不过,莫兰很快发现,顾天的这5篇文章真的跟科学论文完全不沾边

      ,在其中既看不见严谨的科学态度,也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有的只是突

      发奇想和偶发事件,里面的很多理论和试验结果,显得太戏剧化和太主

      观,所以很难被人严肃对待,毫无疑问,如果它被当作论文公布的话,

      一定会遭到专家的普遍质疑,但莫兰不得不承认,顾天的文章可读性很

      强,内容甚至有点像小说,所以谁也不知道里面虚构的成分究竟有多少


        
        第一篇:《有翅昆虫的特殊毒性》
        发表时间:2000年 第2期
        
        我对有翅昆虫的特殊毒性向来非常感兴趣,但一直无法进行专门的

      试验,因为我很明白,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毒性的情况下,进行这项试

      验将面临怎样的危险。但是,那天晚上,风突然来到我家,他对我说,

      他愿意帮助我。
        风是我的朋友,多年来,每当他遇到什么困扰,他都会请求我让他

      参与我的毒物试验,他似乎在我的试验中寻求一种自我惩罚的快感,因

      为风是一个犯罪狂想症患者。风从小跟一个疯狂的男人相伴而居有关,

      多年前那个男人死后,他就开始幻想自己是一个罪犯,日日夜夜正受到

      警察的追捕,所以,每次他来,总是显得神经非常紧张,他总是拉着我

      ,用恳求的口吻跟我说,快点,给我些毒药,好让我死得体面点,我可

      不想被警察抓到然后枪毙。其实,我知道他什么也没干,但我还是答应

      了他的要求,因为我需要合作者。
        我把他领到我的私人试验室,他是那里的常客了。我让他坐在一张

      黄色的皮椅子上,他像往常一样脱掉外衣,掳起手臂上的衣服,等待着

      我。
        我当时已经准备好了一种苍蝇毒剂。这是我搜集了成千只成年苍蝇

      后,从他们的尾部特别提炼出来的,我希望试验成功后,能把它用于杀

      灭一些特殊菌群,但是我还不太清楚它的毒性究竟有多强,被人体服用

      后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所以我需要做试验。
        风把苍蝇毒剂的胶囊吞入口中,这之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他

      那天晚上做的事。他告诉我,他那天晚上袭击了一个警察,他把那个警

      察称作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但后来我发现,他把他心目中假想

      的警察都称为进。他说那天,他看见进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他就尾随着

      他,在进转过拐角的时候,他用一把〉洞檀┝私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3-B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最后他说他不等他了,他说要给高竞留个言,关照高洁一定要让高

        竞看,你知道,他就在那里刻了字,他一边刻一边还说,不痛的,不痛

        的,这比起你哥哥以前受的苦和将要受的苦算什么,他还说,我今天本

        来等他是想跟他作个了结的,但是听了你的话,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

        心情不好,我要哭了。他威胁高洁,如果不把留言给高竞看,他就会不

        断来骚扰她,他说高竞可不是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哦。”
          “那时候高洁是不是正来月经?”她很不合时宜地问道。
          “这她没跟我说。她也没跟我说她真的让高竞以为她被强暴了,我以

        为高竞早就知道这事了呢。原来她真的按照那人说的去做了。我真不知

        道该说她什么好。”梁永胜好不容易才用最简洁的方式说完了整个故事,

        当时高洁向他叙述的时候用了大约三个小时,直听得他目瞪口呆,冷汗

        直流,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年轻女孩,竟然曾经经

        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他本来以为莫兰听完这个故事会感动地哭的呢,谁知道她却冷静得

        出奇。
          “喂,你还是人吗?”他轻轻推了她一下,“同样是女人,你难道不为

        高洁的遭遇感到难过吗?你也太冷酷了吧。”
          “这些都是高洁跟你说的吗?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莫兰注视

        着他反问道。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边,自己给自己加满了水。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我调查过她说的事。”他又走回到她身边

        坐下,“那个发廊老板后来被抓了,我还到牢里去见过他,把高洁的照片

        拿给他看了,他证实了高洁说的话,他还说他见过这个变态,但不知道

        那个人的名字。”
          “真的?你后来有没有再调查下去?”莫兰似乎马上来了精神。
          梁永胜摇了摇头。
          “我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莫兰,我相信高洁对那些细节不会说谎,

        你不了解高洁,她不是个想像力很丰富的人,她编不出那些帶同性恋色

        彩的台词。”梁永胜沉稳地说。
          他说完这句,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过了至少三分钟,莫兰才终于艰难地开口了,“难道

        对高竞来说,强暴的打击好过卖淫吗?我真的不明白。”
          “强暴是被迫的,卖淫是主动的。你想想看,如果高竞知道他的妹妹

        为了他的面子,居然会主动去做出这种事,他心里会怎么想,他可能真

        的会发疯,而且你也知道他是一个古板保守的人,他的确受不了,这一

        点我能理解。”梁永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能如此大度地体谅情敌

        的处境深感欣慰。

        他转过头去,见她低头不语。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问,“可是,永胜

        ,你明明知道高洁有这种事,你还娶了她,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你是一

        个要求很高的人哪。”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伤感地注视着她。
          “你还说她是百分百的女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眼神忧郁地望着他


          他又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服了她。在经历过如此惨痛的人生经历后,她居然还能表现

        得如此镇定自若,如此有自信,这让我很吃惊。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尽管她年纪很小,但她给我一种很成熟的感觉,她第一次跟我说这事的

        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我没想到她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说,她知

        道说出一切后,我可能会瞧不起她,但她还是会说,因为她喜欢我。正

        因为她喜欢我,她才希望我了解她的过去。
          她说这事的时候,是我们离婚那天,那天我的情绪很低落,她一直

        陪着我,随后她就说了这件事,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也忽然让我

        注意到她的不同之处。其实我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是她主动的,包括你走

        的那天晚上,也是她帮我脱的衣服。她应该有点自卑的不是吗?就是她

        的勇敢和沉着让我对她刮目相看的。”
          听到这里,莫兰眼睛徒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黯淡了

        下去。她默默地等着他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家仍保留着我们原先的那间卧室。里面的东西一点都

        没动过,衣橱里还有你的睡衣,抽屉里还有你写给我的便条,墙上还挂

        着你选的油画,我每天晚上都要在那里面一个人呆上10分钟,我对高洁

        说,那是我的空间,我在里面的时候,请她不要进来。她同意了。”说到

        这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她能靠近自己,哪怕拍拍自己的肩

        也好,但是她没有,于是他只能帶着无奈的情绪又说了下去,“她确实是

        做到了,她说她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包括一小部分的不忠实,她的确信

        守承诺,所以我也会信守承诺,我会永远照顾她的,我会永远把妻子看

        待的。”
          “莫兰,你让我难以自制,但是她却能让我平静,我并不是个完美的

        人,我有着男人的劣根性,所以我投降了,当我理智的时候,我想我大

        概就需要这样的女人,而且她愿意无条件地包容我,接受我,这一点很

        难得。”他说到这儿疲倦地微笑一下。
          他想,也许这种混杂着同情、怜爱和尊重的感情有朝一日会变成一

        种最深沉的爱,谁知道呢?他希望有一天这种爱可以帮他摆脱对另一个

        女人的迷恋,他希望如此。
          莫兰没有说话,有一刻他看出她似乎想转身去做别的事,以避开他

        叙述中隐含的感情,但她略作思考后,还是留下了,她可能意识到,现

        在他说话的重点并不是她,而是高洁。她站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抬

        头看着他。
          “她的确是个百分百的女人。”她轻声叹息道。
          “那天她跟我说完这故事后,就发誓一辈子爱我,即使我不要她,她

        也会爱我,”梁永胜耸了耸肩,内心有些麻木,“于是我就说,好吧。”
          莫兰用清亮冷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以前是否曾经向她打听过,我跟高竞的关系?”她问道。
          “那自然,不然我跟她在一起能聊什么呢?”
          她点了点头,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明明知道你在跟我耍花招,没有阻止你,还主动跟你发生关系,

        任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事情过后也从没跟我解释……她的确是很有心计

        的,但是,”莫兰叹了口气,“我想她只是太想得到幸福了,这也无可厚

        非,我不怪她。她花了那么多心思跟你在一起,说明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要好好珍惜她。”
          “其实另一方面,她也想成全高竞。”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憋在心里很

        久的话。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她当然从来没有跟我坦白过这点,但是有一次她说,我真希望哥哥

        能快点结婚,因为哥哥笑的时候太少了。你说的不错,她是有心计的,

        她给我们来了个重新组合。而且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高竞的拖累,所以她

        想快点结婚,只有她结婚了,高竞才可以放心去谈恋爱,现在她是一举

        两得,第一为哥哥扫除了障碍,第二,为自己找到了不错的归宿。你说

        呢?其实她比我们想象得要聪明得多。”说出这番话,他觉得心里五味杂

        陈。
          她则沉默良久。
          “我无话可说,永胜,我无话可说。”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幸福。”
          他已经听出来这大概算是今天的结束语了。
          他正想走,她又在他身后说:
          “永胜,我以后再也不会接受你的礼物了。”
          “他不乐意,是吧。”他不太高兴地反问道。
          “听了高洁的事后,我觉得应该最大程度地尊重她的婚姻,我们还是

        保持距离吧,永胜,以后别再送我任何东西了,我没资格。”她真诚地说


          他心情黯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我省钱了。”他道。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他猛然抓

        住了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莫兰,我求你件事。”
          “什么事?”他的认真让她很不安,但这次她并没有甩开他。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拿这件事出来刺激她,懂吗?这

        太伤人了,也太没人性了。如果你这么做,我是肯定不会站在你这边的

        。”虽然他明知道莫兰心地善良,应该不会做这种事,但他还是觉得有责

        任,也必须叮嘱这么一句。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于是他焦虑地催促道:
          “快点回答我,肉体接触超过一分钟我可吃不消。”
          又说荤话了,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被吓跑,她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
          莫兰注视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
           “我知道了。”她很温柔地说。
          他放开了她的手。
          “那就好。”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晚餐。”
          他走出去的时候,她站在门口送他。
          “其实我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他走进电梯的时候回头跟她说

        了一句。
          她呆呆地望着电梯门关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21.知晓往事
          
          第二天中午,高竞并没有等到莫兰亲手为他做的午饭以及她在电话

        里反复申明很重要的“萤火虫杀手”顾天的文章,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失

        望,因为莫兰是很少会食言的,他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莽举,让

        她的肩伤越发严重起来,以致她无法下厨。他本想打个电话去慰问,但

        又怕自己的电话会让她产生自己在抱怨她失信的嫌疑,所以最后还是很

        勉强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由于从戴文家所的物品的刑侦分析报告还没出来,所以这一天相对

        较为空闲。中午的时候,他耐不住寂寞终于给莫兰打了个电话,哪料对

        方竟然关机,这让他很意外,他知道莫兰通常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

        会关手机,是不是没电了?一个小时后,他又打了电话过去,又是关机

        ,他打电话到莫兰家里,那边也是无人接听,她难道出去了?结果那天

        下午他至少打了20个电话给莫兰,但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而且

        也一直没回家。
          她不会是出什么事吧。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他心神不宁地挨到下午五点,又给莫兰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仍是

        关机,这次他已经忍无可忍了,便直奔地下档案室。
          档案员乔纳正把一叠资料交给绑架科的警探。
          “她的电话为什么总关机?她在忙什么?”等绑架科的人一走,他就

        急不可耐地问乔纳。
          想不到,乔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交给他一封信。
          他的心往下一沉,什么信?她为什么要写信给我?
          “你干吗现在才给我?”他有些恼火地问道,额角却不由自主地出汗

        了。
          “因为她关照我,下午5点后才能给你,说怕你看了没心思工作。”乔

        纳用金鱼眼上下瞅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失败者。
          怕我看了没心思工作?他的心再次往下一沉?难道是要跟我分手?
          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
          难道她只是在耍我吗?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是,他不想在乔纳面前表现得太沮丧,一把抓过那封信塞在口袋

        转身就走。
          
          
          夜里11点,莫兰在家里接到梁永胜的电话。
          “你是不是跟高竞说了那事?”梁永胜问她。
          “我没有直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就写了封信给他,怎么了

        ?”她不安地问道。
          今天她故意一整天关机,并且在外面逛了一整天,又去中医院做了

        理疗,为的就是避免跟他联系,她真怕自己会在电话里一不留神就把当

        年那件残酷的往事跟他说了,虽然她觉得他必须知道,但她认为不应该

        由她来开口。一想到今天他又该受折磨了,她心里真难过。
          “他刚走。”梁永胜冷静地说。
          “他刚走?”莫兰一惊。
          “7点半左右来的,来了之后就跟高洁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聊了3个多小

        时,刚刚走。”
          莫兰犹豫了一下问道:
          “他们,他们在谈什么……他怎么样?他看上去好吗?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像失去控制一样一迭连声地问道。
          “高洁说,今天她哥哥就像一个真正的警察在跟她说话,整整3个半

        小时他没露出过一丝笑容,也没有安慰她一句,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听

        她说,一边提各种问题,一边还作记录。我是没有进去听,他只是出来

        的时候跟我聊了两句,你大概已经告诉他我曾经调查过那个发廊老板的

        事了吧,他说想要我的资料,我答应明天就给他。”梁永胜平静地说。
          “他看上去怎么样?”莫兰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表面上看还可以,没什么问题。他走的时候站在门口,用一种感恩

        戴德的目光看着我,跟我说了声谢谢。就这样。”
          谢谢,这两个字可真是寓意丰富啊。
          “他跟高洁……怎么样?”莫兰担忧地问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

        想问什么。
          “我想他是有些生气的。不过,他没表现得很明显,今天他看上去特

        别平静,高洁哭个不停,他只是拍拍她的肩,怪自己不是个好哥哥,就

        这么一句,听上去好像没事,但是我注意到,他临走时,高洁想去拉他

        的手臂的时候,他避开了,他朝她笑笑,叫她早点休息,看上去真的很

        平静。不过,你也知道,这可能正说明他受到的打击非同一般。我觉得

        他快垮了。”梁永胜说道。
          他的话让莫兰再次想起那次她蓦然瞥见他领口小洞的那件小事。她

        知道,当他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平静和风度时,往往说明他在掩饰自己受

        伤的事实。
          电话挂断后,她马上打了个电话给高竞。
          但是电话接通后,那边却没有声音。
          “高竞,是我。”她不得不开口道。
          他仍然没有开口。
          “高竞,我知道我不该管这件事,但我觉得你应该面对,你总要面对

        的不是吗?你说话呀。你在生我的气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过了大约三秒钟,那边才终于有了回应。
          “我没有生气。我很好。”他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很平静。
          “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他说着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莫兰。”
          “啊?”她小声应道。
          “别管我了。”他说着便挂了电话。
          这句话一下子让莫兰的心滑入了低谷。他不需要我,在他最艰难的

        时候他竟然把我推开,一时间,失望、愤怒、不安和被抛弃的挫折感一

        齐涌上了她的心头。

         一个小时后,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莫兰再次接到梁永胜的电话。
          “喂?是你?永胜,怎么是你?”莫兰一点都没睡意,高竞的电话虽

        然让她满肚子火气,但其实她仍然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她希望等高竞

        情绪恢复后,会跟她联系。
           “很失望吧。”梁永胜声音听上去有些杂音。
          “你在外面?”她马上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两个女人。高洁情绪不好,所以我答应去找高竞

        谈一谈,结果他不在家找,害我以为他出事,找了他一大圈,”梁永胜停

        顿了一下,“你猜他现在在哪里?”
          莫兰的神经马上紧张了起来。
          “他在哪里?”
          “他就在你家楼下,他的车停在那片绿地后面。”
          听到这里,莫兰心头一阵惊喜。他在她楼下,这是他需要她的讯号

        。她马上拉开窗帘探头往下张望,果然看见绿地后面隐约停着辆车,虽

        然看不清车牌,但她估计那八成就是高竞的车。
          “好,我现在要回去了,你去找他吧。”
          “谢谢你。永胜。”就在他挂电话的时候,她急促地说了一句。
          “哼!你算了吧!”
          梁永胜笑着挂了电话。
          莫兰换上一件轻薄的外衣,悄悄走出门去,她不想吵醒乔纳,这会

        儿估计表姐正在卧室里起劲地打呼噜呢。她现在心急如焚,只想快点看

        见高竞,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能扛得住吗?
          她急匆匆地走出大楼,看见绿地那里的确停着一辆车,但车内关着

        灯,黑漆漆的,她远远只看见一个小小的火苗在闪动,他在车里抽烟,

        她猜想。
          她小心翼翼地挨过去,果然看见他此时正躺在车里吞云吐雾。车窗

        开着,车里没有开空调,他敞开着衬衫和皮带扣,露出赤裸的胸膛,双

        腿搁在方向盘旁边,浑身放松地仰天躺在放倒的车座上,样子既粗野又

        涣散。
          他正闭着眼睛想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
          莫兰就这样站在车外看着他。她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好长,大概有两

        三个月没理了,此时略帶卷曲的它们乱七八糟地堆在他脑后,倒也不显

        得丑,只是加剧了他身上那股落拓消沉的气质,当然,穿着好牌子衣服

        的他跟马路上乞丐那种真正意义的落拓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莫兰觉得

        ,他的落拓更像是花大把钱请高级形象设计师专门设计出来的。
          总之,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像公职人员,倒更像个瘾君子,可是她又

        马上想到,如果他一旦开口,你就会发现他有多正经了,这种濒临崩溃

        的颓废和一本正经的谈吐所形成的强烈反差倒是造就了他身上与众不同

        的气质。其实,他是很有魅力的,只是他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莫兰轻轻

        叹道,星光之箭,你大概也这么想吧。
          莫兰在车外面看了他大约一分钟,他才豁然睁开眼睛朝她这个方向

        看来。
          看到她,他有几分惊讶,但随即就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打开了

        车门。
          莫兰上车,坐在他身边,侧身对着他。
          “你干吗不扣扣子?”她看了看他敞开的衣服问道。
          “热。”他没有看她,答道。
          她抬眼注视着他。
          “高竞,你没事吧?”她悄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把烟扔出窗外。
          “跟高洁谈得怎么样?”
          “她答应在适当的时候会去指认照片。”他平静地说,目光望向窗外


          她拉了拉他衣角。
          “你真的没事吗?”在黑暗中,她试图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他一直把脸别过去,不让她看

        “高洁还好吧。”她试探地问道。
          这两个字好像终于打到了他的心里,他把头靠在座位上,沉默了好

        久才开口。
          “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跟她说我最讨厌向人借钱,我不应该向她抱

        怨的,我本来以为跟她说说没事的,我也没有别人可以说,我本来以为

        跟她说说没事的,我没想到她会记在心里”说完这几句,他闭上眼睛,像

        上岸的鱼一样张嘴猛吸了一口空气才说下去,“我本来以为挣钱供她念书

        就行了,我从来没想到要好好跟她谈谈,如果我好好跟她谈谈,她不会

        这样的,她不会为了这么小的事情,去做那种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忽然发起脾气来。
          “我真是搞不懂!她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事!而且一直没告诉我!骗了

        我那么多年!我真是搞不懂!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的!我是她哥哥,

        难道我会为她丢了那笔钱而打她吗!?我会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

        的。她真是疯了,疯了,她怎么能这么骗我呢?难道我会为了那么点钱

        打她吗?”
          他说不下去了,莫兰觉得他的喉咙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其实她也是在为你着想,她知道你当时很困难,她不想你为钱操心

        ,而且她那时候还很小,不知道哪个更重要。”她忍不住凑近他,把手按

        在他的肩上。
          他忽然用一只手盖住了眼睛。
          “莫兰,帮个忙。”他道。
          “怎么?”
          “回家去!”
          他又要赶她走。
          有一刻,她真的想打开车门立刻离开,她并没有贱到硬要粘在他身

        边,而且理智告诉她,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也许是对的。但是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狭小空间里,理智的力量显然太薄弱了,她坐

        在那里,静静凝视着他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硬要闯入他精神世界的冲

        动,于是她做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动作。她一跨坐到了他腿上,正对着他

        的脸。
          “高竞,我不会走的,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要

        在你身边。”她镇定自若地望着他,“除非,你想跟我分手。你想跟我分

        手吗?”
          他看了她好半天,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你想跟我分手吗?高竞?”她看见他的下巴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但

        还是狠心问道。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呢!”他愤恨地低喊了起来,“

        男人有时候,有时候是要独处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记得你自己曾经说过,我不懂得男人的心。对,我是不懂。我只

        知道,在我男朋友痛苦的时候,我要在他身边,这就是我的真理。”她冷

        静地说
          “没错,你就是不懂男人!什么真理!完全是狗屁!”他忍无可忍地

        吼道。
          她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脸,再次想转身离开,但却忽然发现他的双手

        正紧紧抓着她的膝盖。她知道只要他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把她从他身

        上掀下来。他会吗?她不安地等待着,并且暗暗下了决心,如果今天他

        真的这么做,她将永远不再见他。
          她等待着,好几秒钟过去了,他的手仍然放在原地没有动。于是,

        她终于再次开口。
          “我要陪你。”她柔声说。
          他看着她,眼睛湿润了。
          然后她听到从他的喉咙里飘出一声叹息。
          “算了!……”他恨恨地说着,忽然把手从她的膝盖上移开伸到她的后

        腰,将她搂过来,贴紧了她的身体。
          接着,他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好像在休息,又好像在忍受隐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始浑身颤抖地低声哭起来。
          哦,宝贝,莫兰在心里低低的喊了一声。
          这还是他们相识13年来,他第一次悲痛到到无法抑制的地步,看着

        他在自己的肩头像孩子般痛哭不止,她感到既心疼,又高兴。这次他总

        算没有把她当外人,他总算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心事了。想到这里,她

        忍不住把他抱紧了,任他胸前的汗水和眼泪打湿了她的衣服。
          好好发泄吧,亲爱的,发泄完就去把那混蛋抓住,为你和你妹妹报

        仇,莫兰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心里默默念道。
          “我觉得我真倒霉。莫兰。”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了一句。
          这句大实话让莫兰的心都碎了,不错,高竞,你真的好倒霉,你为

        什么会这么倒霉呢?但她还是忍住眼泪,用热切的口吻说道:
          “高竞,你不倒霉,因为你碰见我了,放心吧,我会把你的霉运都赶

        走的,你会好起来的。”她说着便亲吻了他的脖子,却不料吞到一口咸咸

        的汗水,但是她不在乎,她喜欢这种跟梁永胜身上那优雅得体的古龙香

        水截然不同的味道。
          她的安慰和这一吻好像终于让他平静了下来,他直起身子注视着她

        ,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神有些呆滞。
          “我喜欢你,高竞。”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
          “我不喜欢你。”他不高兴地别过头去,好像在为自己刚刚流的眼泪

        而懊恼。
          她轻轻地笑起来,知道他的情绪已经有所好转。
          “那我走了。”她从他身上爬下来,准备去拉车门。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他马上拉住她,急急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小

        气。”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上去吧。”她说。
          “上去?”他有些困惑。
          “你今天就住我家吧,我爸妈的房间空着,还有空调呢。”她悄声道


          他注视着她,好像有话要说。
          “还不走?快点!难道你想整个晚上都呆在车里?”她催促道,一边

        拉开了车门。
          她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车,看着他垂头丧气地锁上了车门。
          在进入大楼的时候,他嘟哝了一句:
          “我想洗个澡,我身上很脏,你讨厌我是不是?”
          听到他这么说,她笑了出来。
          “谁说的?高竞,谁说的?”她握紧了他的手。

        第二天清晨,乔纳刚走出自己的房间,就惊讶地发现一向晚起床的表妹

        居然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摆开阵势一边擀面一边在做饺

        子了。
          “你今天中邪了?”她很不解地看着莫兰,虽然她知道莫兰这突如其

        来的烹饪热情无非是跟某个臭男人有关,但她还是很好奇,就算做饺子

        也不必这么早吧。
          “他昨晚住在在这里现在还没起来呢。”她帶着笑,小声说。
          乔纳大吃一惊,捂住嘴巴。
           “真他*的色胆包天!居然就趁我睡着的功夫就住进来了。”乔纳忍

        不住喝道。
           “别胡说了,他住在我爸妈的房间。他昨天心情很不好。你等会儿

        要给他面子,别笑他知道吗?”莫兰严肃地告诫道。
          “他是我上司,放心好了,他的面子就是我的位子。”乔纳心领神会

        地点了点头。
          “芹菜牛肉?如何?”莫兰用卖弄的口吻指指面前的饺子馅问道。
          “你昨晚庖丁解牛了?”乔纳忍不住好奇地打听道。
          “没有!”莫兰呵斥道。
          “呵,那你这么早就去过菜场啦?”乔纳望着饺子馅,不禁咽了一下

        口水。
          “嗯。卖牛肉的说这是他今天的第一笔生意呢,还多给了我一些牛油

        ,我都混在馅里了,我还在里面加了皮冻,这样咬起来就会有一包汤,

        特别好吃。”莫兰喜滋滋地说着,完全像个小主妇。
          这时候,某间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高竞走了出来。
          看见乔纳在客厅,他有些尴尬。
          “睡得好吗?”莫兰温柔地问道。
          “嗯。”他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乔纳发现他的眼睛有些肿,而且还在

        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她心里暗自好笑。
          可能是发现了他的不自在,莫兰看了他两眼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转身

        进了厨房,片刻之后,她已经洗干净了手出来了。她拉着他的手,大大

        方方走到乔纳面前。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男朋友高竞,认识一下吧。”莫兰

        如此自然地给这两个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作介绍,让他们两人

        都吃了一惊。
          “叫人。”莫兰用胳膊抵了一下高竞。
          他笑了笑。
          “幸会,表姐。”他风度翩翩地微笑着向乔纳伸出手,尴尬的表情一

        扫而空。
          “幸会,表妹夫。”乔纳装模做样地跟他握了握手,又道,“嚯,你也

        算新男友吗?简直是旧得不能再旧了的老旧货了,亏我表妹爱收古董。”
          等莫兰转身的当口,他轻声回答乔纳:
          “我还不是一样?”
          不得了,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乏味木讷的人变得有幽默感吗?真是不

        得了。乔纳忽然想到,莫兰的父亲如果知道两人进展如此神速的话,说

        不定立刻会搭机赶回来给新女婿把脉,用他的话说“看这小子的五脏六腑

        的功能如何,肾虚不虚”,当年梁永胜也经历过这番考验,一想到儿,她

        禁不住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高竞好奇地问道。
          “表妹夫,看过中医吗?”她问。
          “没有。”
          “你马上就有这个机会了。”她哈哈笑道。

         22.衔接点
          
          一个小时后,乔纳出门去了,高竞和莫兰终于坐到一起,开始一边

        吃莫兰刚下好的芹菜牛肉饺子,一边讨论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事。
          “高竞,你好点了吗?”莫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望着一个个热气腾腾,两头翘翘的白胖饺子,高竞只觉得自己好像

        在做梦。
          “我没事。”他心情愉快地低头吃着饺子,他以前从没想到过谈恋爱

        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好,不仅有人跟你分享喜怒哀乐,有人弄东西给你吃

        ,还有人帮你洗衣服,虽然不是亲手洗,但至少也是用她那只灵巧的小

        手按下了洗衣机的按钮,而且一早上已经把烘干的衣服放到了他床边,

        这就够幸福的了,还想怎么样呢?
          他现在只是为昨晚的失态有点懊悔,只希望莫兰能尽快把这事给忘

        了。他不想给她留下一个软弱无能的印象,就算她是女朋友,说来也是

        自己人,可趴在她身上大哭还是很窝囊的。
          “那么,现在你可以谈你妹妹的事了吗?”莫兰看他脸色缓和,知道

        他现在的确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莫兰,我已经没事了。”他真诚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当时听完高洁的叙述后他的确是心如刀绞,痛

        不欲生,但自从昨晚在车里狠狠地发泄了一番后,他就感觉好多了。他

        觉得真奇怪,以前他一个人面对挫折的时候,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

        复,可现在却好像大大缩短了愈合周期。于是他突然发现,女朋友的力

        量的确不可小觑。
          昨晚,他先是在她家那间装修豪华的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然后跟着她来到她指定的房间。由于他的衣服太脏,必须洗掉,她给

        他拿来了她父亲的旧睡衣。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穿着别人的衣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他不得

        不承认,莫兰父母房间的那张床很舒服。莫兰还给他开了空调,他把自

        己裹在一条散发着洗衣粉香味的毯子里,一觉睡到了天亮。他不知道这

        是不是因为床太舒服的原因,总之,他没有做梦,睡得很香,这也让他

        明白为什么莫兰那天在他家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无法安睡的原因了,

        的确是天差地别。
          “你的心情真的已经可以谈正事了吗?”她再次问道。
          “我真的没事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老问我这个。”他有点不

        好意思地说,“有空多下两个饺子倒是真的。”
          莫兰笑着瞄了他一眼,随后问道,“你对高洁说的事怎么看?”
          “我总觉得前后是两个人。”他冷静地说着,把饺子放在醋碟里蘸了

        蘸,然后整个塞进嘴里,“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好像有明显的不同,但我

        不能肯定。不管是不是两个人,总之,里面肯定有一个就是盯着我的那

        个变态,就是那个星光之箭,我真不明白我哪里得罪他了。我怀疑我叔

        叔的事也是他干的,他那天等在家里就是准备干掉我的,但是不知道为

        什么,他改变了主意。”
          “你也觉得是两个人吗?”莫兰好奇地问道,她很开心,他已经可以

        理智地思考问题了。
          他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是否认识,但高洁说,她只看到过第

        一个人的脸,因为他们在旅馆见过面。”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

        ,仿佛在替高洁承担耻辱,但转眼他又立刻振作起来道,“我到时候会让

        她认照片的,我还要去牢里见见那个混蛋发廊老板,听梁永胜说,他被

        判了个无期。”
          说到这个老板,他的口吻立刻就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好吃吗?”她打岔道。
          “嗯,我想我至少可以吃30个。”他点了点头,答道。
          “你要把我家吃穷吗?”她笑道,转而又道,“今天是星期天,乔纳到

        她婆婆那里去吃饭了,每年三次,她今天要到晚上才回来,你可以在我

        家呆一天。好好想想你的仇人名单。”
          “如果要找仇人的话,那被我抓去枪毙的个个都是我的仇人。”他想

        了想道,“我真的想不出是谁。人太多了。”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吧,这事现在对你很重要。而我呢,我要去继续

        研究真爱俱乐部的照片了。”她歪着头,朝他嫣然一笑。

         “真爱俱乐部?”他很疑惑,这是什么玩意儿?听上去有点怪。
          “对啊,我跟梁永胜结婚后曾经参加过真爱俱乐部,还买了块墓地呢

        ,当时还想着要跟他同生共死呢。我傻吧。”她回答得很坦然,并没有觉

        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这倒让他吃了一惊。
          “真的吗?你们还做过这种事?”他问道。
          “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她瞥

        了他一眼。
          “这跟我没关系。”他冷淡地回了一句,随后又问,“你要研究俱乐部

        的照片干什么?”
          莫兰简短地跟他说了一遍真爱俱乐部的系列死亡事件,他兴趣浓厚

        地听着。
          “你那次去齐鲁街,是因为俱乐部里的某个人跟你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好久。
          “是的。”莫兰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扔到高竞的碗里。
          “而且你还说,另外有一个人是死在中山公园的密林里?”他的兴趣

        被吊了起来。
          “正是。”她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他禁不住有点恼火,他很奇怪女人为什

        么都那么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真佩服她们保守秘密的功夫。
          “还说呢!”见他吃完,她起身收碗,同时没好气地说,“要不是我昨

        晚拼命讨好你,你恐怕要等到下辈子才能听到这条线索了。”
          一提到自己昨晚的狼狈相,他马上就没声音了。
          “你等会儿要把你那堆东西给我看看。我想仔细研究研究。”过了一

        会儿,他一本正经地要求道。
          “那我干什么?”她反问道,好像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你可以弄弄我那英文字母表,你不是很爱玩那东西吗?”他轻描淡

        写地说。
          听他说得那么大方,她忽然有种感觉,他是不是已经解开了英文字

        母表之谜。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是的,我猜出了一点。”他老实地点了点头,“昨天下午我在办公室

        里一个人摸索了很久,终于弄明白了一些套路。不过,我还不能肯定。”
          她马上来了兴趣。
          “快点跟我说说。”她急切地问。
          “这个还是你自己做吧,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弄清楚的。等会儿我们

        对答案怎么样?”他兴趣盎然地说,现在他心里已经急不可待要看看真爱

        俱乐部的资料了。
          “对了,我都忘了,你该把顾天的文章看一遍。”她说着转身进屋,

        拿出一叠复印件来交给他。
          “好吧,我看一下。”他接过复印件沉稳地说。
          “现在,我要回自己房间了。我们分房研究。”她帶着不服气的神情

        说道。
          “听上去,好像分居一样。”
          “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先研究研究。”她正色道,“还记得手机的

        事吗?”
          不提手机也罢,一提到这事,他的脸上马上阳光普照。
          “记得,记得。你会让它的秘密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我等着呢!”他

        哈哈大笑。
          她白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提到那个手机,他都要笑得那么

        疯。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客厅会合。
          “怎么样?”他喝了一口她给他泡的黑咖啡,问道。
          她耸了耸肩。
          “星光之箭,也不过如此。”她道。
          “口气挺大,有没有料啊?”高竞顺手往嘴里丢了两颗她做的咸烤花

        生米问道。他预感到这样下去,他的体重会直线上升,可他也没办法,

        她这里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好吧,我们来聊聊。”她在他旁边坐下,一边拿了颗花生米丢在嘴

        里嚼着,一边拿出纸和笔开始笔画起来。
          他聚精会神地听着。
          “其实,他给你英文字母表就是要让你通过英文字母表来破解现场的

        信息,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先来说说齐鲁街的那件案子。”莫兰认真地

        说,“时间是,7月3日,晚上11点被杀,留下的线索有,箭孔排成‘狗’字

        ,2.两名被害的警察双手伸直平摊,并排躺在地上。墙上有幅壁画对不

        对?”
          “对。”
          “壁画在这里,我上次去你家太匆忙,忘记帶了。”她拿出一张照片

        摆在他面前,他一眼就认出,照片内的场景跟壁画上描绘的一模一样,

        高竞看见叔叔的女儿正坐在井边朝他笑,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阴森。可

        是他觉得奇怪,罪犯为什么偏偏只对这张照片有印象呢?它当年只是摆

        在玻璃台板下十几张照片中的一张。如果罪犯是星光之箭的话,按理说

        应该对他,也就是高竞本人的照片更为留意才对啊,玻璃台板下面就夹

        着他好几张照片,可是,罪犯却只对这张照片有印象。这真是奇怪。
          “想什么哪,听我说下去呀。”她推了他一下。
          “好,你说。”他答道。
          “其实大部分的资料都是集中在这个‘狗’上,狗的英文叫dog,是吧

        。”她忽闪着一对黑眼珠看着他,“我把英文字母表的每个字母都标了号

        码,发现dog三个字母在英文字母表中号码分别是,4、15、7,我把这三

        个字母相加得出一个数字,26,好,先把这数字放在一边。再看看dog的

        前两个字母序列号,是4和15,我把4加15是19,这是我得出的第二个数

        字,19,再放到一边。”
          莫兰在纸上依次写下,26和19两个数字。
          “dog的最后那个字母g在英文字母表里排行第7,这样我就又得出了

        第三个相关数字,7”她又在纸上写下7,“狗这个字的拼音是gou,取前两

        个字母,go,再放在一边,再加上狗这个汉字的笔画,一共是8划。好了

        ,现在我得出了这么一大堆数字。26、19、7、8还有go,所以结果就是

        ,齐鲁街之后那个案子将会在7月19日,8点,在公平巷26号发生。”她得

        意地看了他一眼,“我承认,公平巷的事是根据真爱俱乐部的资料倒推的

        ,但其它的东西,我都猜得分毫不差吧。发生案子的那天晚上,我不就

        在你家吗?所以日期我也对过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聪明,虽然其中不少答案是根据假设的结

        果倒推的。
          “怎么样?你的答案呢?”她问道。
          “跟你差不多。只是那个拼音go指向的公平巷,我没猜出来。”
          “那不稀奇,不是跟你说了,我是用真爱俱乐部的资料倒推的吗?我

        作弊了。”她忍不住笑起来。
          “那么那两个平摊的被害人说明什么,你猜出了没有?”他问道。
          “第三个案子里那个被害人的名字叫什么?”她问道。
          他笑了笑,真是问得一针见血啊。
          “他叫王双石。”
          “那不就得了,两个十字嘛,我一开始就说要念出来才行。”她喝了

        口他杯子里的黑咖啡,皱了皱眉,露出一脸苦相说道,“凶手在现场给出

        了下次作案的时间和地点,就差被害人和他自己的信息了,如果壁画就

        是关于他自己的信息,那么被害人被特殊摆放的姿势就应该是被害人本

        人的信息,我想大概就跟名字有关吧。”
          “好,那你有没有推算过下个案子的信息?”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你好像没告诉我,那件案子的信息哦?”她回头瞧着他。
          “我现在就告诉你。”他道。说完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难得这么大方,她想。他在纸上写下一个“中”字。
          “这是这次箭孔留下的中文字,他又在被害人的身边留下了两枚1元

        硬币。”他看见她听到两个一元硬币的眼睛忽得一亮,如果没真爱俱乐部

        的资料,他也许根本不了解她为什么会为1元硬币的细节而激动,但现在

        ,他完全了解她的感受,真爱俱乐部系列死亡事件中的1元硬币可比星光

        之箭难猜多了,实在是很诡异。
          她在纸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就有了答案。
          “以此类推。中的英文是middle,也许还有别的解释,反正先拿这个

        字来作试验好了,好了,所有middle中的字母依次排列为,13、9、4、4

        、12、5,将这几个数字加起来,就是47,然后,把头两个字母的顺序号

        相加,13加9就是22号,最后一个字母是e,顺序号为5,‘中’这个汉字的

        笔画是4划,然后,中的前两个拼音字母是zh,一般这是指路名首字的前

        两个字母。所以我得到的信息是,47、22、5、4、zh。再加上,人旁边

        二,可能是仁,也可能是侣,但尊崇念出来的原则,应该是‘仁’更合理

        。所以最合理的结论是,5月22日,真沙路47号,4点,有个名字中帶仁

        的警官已经被杀了,高竞,这很可能是旧案子。”
          她的答案总是比他全一些。
          “所谓的真沙路,又是你倒推的?”他问道。
          “是的。”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瞎猜,但我总觉得你那

        边的警察案和真爱俱乐部的案子有两个案发地点重叠总有问题,而且你

        刚刚又说到了硬币……”
          “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猜不出具体地点了,关键是我并不知道有真爱

        俱乐部这回事。”他叹道,“我想,如果凶手知道我们有真爱俱乐部的资

        料,也许就不会这么设计了,他大概也没料到我们这儿有位痴情的女侦

        探真的会参加什么真爱俱乐部呢。”
          知道他在嘲讽她,她白了他一眼,起身去给自己泡了杯热情腾腾的

        奶咖啡来。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4-A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长篇推理言情小说《风的预谋》4

      “你有什么收获?”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问道。
        “我想真爱俱乐部的案子的确跟星光之箭的案子有关系。”他认真地说,“

      我发现两个很有趣的交接点。”
        “哦,是什么?”她马上坐了下来。
        “第一,我发现了我的领带。”
        “就是我结婚那天你扔掉的领带?”她很惊讶。
        “你怎么会知道我扔掉了领带?”他不禁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别打岔,快说下去啊。”她想她绝对不能把梁永胜雇

      用私家侦探跟踪他的事告诉他,否则他一定会火冒三丈的。
        “好吧,你记得吗,你给我的领带都标了英文字母了。”他说。
        “是啊,那是几?”她不禁露出甜蜜的笑容。
        “N。”他道。
        “就是那根黑色帶暗纹的,多漂亮啊,你干吗要扔掉啊,真是的!”她惋惜

      地叫了起来。
        “我觉得快被它勒死了,所以扔了!”他愤愤不平地说道,想到他那天晚上

      受到的煎熬,她瞄了他一眼,马上道:
        “说重点吧,高竞。”他的手搁在桌上,她把手放在他手上。
        他看了她一眼,对她不想陷入往事漩涡的意图心领神会。
        “那个人拿了我的领带,而这领带却出现在真爱俱乐部的证物堆里,这说

      明,他很有可能参与了真爱俱乐部的案子,同时也在多年前跟踪过我。”
        “是在谁的证物里发现领带的?”
        “你等一下。”他翻开那堆真爱俱乐部的资料很快找到了图片,“这个人叫

      程岩,就是在中山公园上吊的那个,你看,就是这条领带。”
        莫兰顺着他的指引,果然看见一条黑色领带被单独照了相,领带的背面,

      是她特别设计以配合合适西装的号码,N。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拖着他去试领带的情景,他站在她面前,一边给警察

      局的同事打电话,一边任由她摆弄,满脸的无所谓,很有点大男人叫人伺候的

      臭架子,真是得意极了,怪不得那时候梁永胜要抱怨,“你为什么总给他买东

      西,从来不给我买。”“因为他很乖,我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你太挑剔了

      。”她当时是这么对梁永胜说的,把后者气得半死。买领带的时候,她还没结

      婚。如果他知道他后来要在她的婚礼上戴那条领带,恐怕当时就不会那么乖顺

      了吧。
        “还有一个疑点是什么?”她把自己从过去拉回来,问道。
        “还有就是吸管。”他说,“刚才我没有跟你说,在公平巷的死者王双石的

      口袋里发现了细管。”
        “这又说明什么?”
        “你刚刚不是说,凶手总想用特殊的方式来提供关于自己的信息吗?我想

      ,这就是。”他发现她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王双石并不需要吸管,但是

      我发现真爱俱乐部的死者中有个人需要吸管,但他的身边却没有。”
        “谁啊?”
        “李一亭。如果他当时是毒瘾发作的话,他肯定需要吸毒工具,不是细管

      就应该是注射器之类的东西。从法医报告上看,他好像没有肌肉注射的痕迹,

      我是说针眼什么的,从照片上也看不出,报告上也没有提到,所以我想他可能

      还是用吸的,这个需要调查一下才能证实。我还不能确定。”
        “没关系,我认识他太太,我可以马上打电话问她。所以你认为凶手是故

      意把李一亭的吸管放在王双石的口袋里暗示他跟李一亭的案子有关?”
        “我只是怀疑。”他谨慎地说。
        “我马上打电话。”她说着,便拨通了电话,找了个借口跟方凯灵聊了几句

      ,随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提起李一亭是否采用注射吸毒法。
        方凯灵倒是很爽快,马上告诉她,李一亭当时是用类似细管的东西躲在墙

      角吸毒,并没有使用注射器。
        “你真能扯,把梁永胜都说成吸毒鬼了。”她放下电话后,他笑道。
        “不说自己,怎么套到话啊。”她回敬道。
        “撒谎精,帮我再去冲杯咖啡吧。”
        “难道我是你的佣人吗?”她很不满意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乖乖地转身又

      去给他冲了杯咖啡。
        咖啡的浓郁香气立刻让他精神百倍。
        “我有个问题。”她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不停地嚼花生米。
        “什么问题?”
        “如果凶手知道下一个警官的名字,不就说明他本来就知道那警察的名字

      ?”
        “齐鲁街那宗,他没有标明当时那宗案件中两名警察的名字,他只是提示

      后面那件案子中被害警察的名字,说明他并不知道所有被杀警察的名字,而且

      用报警的方式骗来的警察,你很难知道来的人是谁,所以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高竞凝神思索道。
        “所以呢?”
        “王双石并不是用报警的方式骗到案发地点的,而是用的别的方式,更直

      接的方式,我想凶手可能认识王双石,或者还有后面被杀的警察。”
        “这么说来,几个警察之间是有联系的,我在想,”莫兰又放了两颗花生米

      在嘴里嚼着,“会不会他们曾经参与过什么案子,并且都曾经怀疑过些什么呢

      ?比如,真爱俱乐部的意外死亡事件?”
        他眼睛一亮,这一点他刚刚也想到了,但是他还不敢说,要调查过之后才

      能肯定。
        “好了,来说说顾天的文章吧,你看了有何感想?”她翘起二郎腿优哉优哉

      地瞅着他。
        “有人盯着我。”他沉声道。
        “这我早知道,我想问的是,事实跟他写的出入大的吗?”她问道。
        “这得看具体情况。”他答得很快,“一篇篇来说好了,第一篇,有两个地

      方有出入,我上次跟你说过,他的确用刀划了我的脖子,但其实只是用小刀轻

      轻划了一下,他动手的时候我根本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

      碰了一下,我往后摸了一下才发现有血,血出得很少,过了没几分钟就干了,

      他是在我背后干的,等我转过过来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影子。”
        “现在有疤吗?”
        “当然没有。”他理所当然地说。
        莫兰走到他身后,拉开领子检验了一番,果然什么都没有。

       “第一件怎么不同?不是在化学教室吗?”她问道。“我跟你说过,我从来没

      跟这个人正面交锋过。那天下午四、五点种,我要到某个地方去调查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我已经忘了,正好我的车坏了,所以,我只能乘地铁去,正赶下下

      班高峰,地铁挤得要命,那次后我就发誓再也不乘地铁了。他可能就是乘乱,

      给我的后腰来了一刀,那一刀挺厉害,害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他侃侃而

      谈,忽然自己撩开衬衫后面给她看,“刀疤现在还有呢。”
        她知道,他现在希望她去关注一下他的伤疤。于是她弯下身去,仔细看了

      一眼那条不怎么显眼的黑色伤疤,轻轻抚摸了它一下,他马上露出微笑。
        “那你对这事怎么看?”她在他身边坐下。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事是不同的人干的,所以也没在意,现在我肯定是

      一个人干的,所以照你说的,我刚刚在房间里列了一张时间表,其中还包括了

      我叔叔的事和我妹妹的事。”他拿出一张用圆珠笔写画的简陋表格递到她眼前



      她立刻感兴趣地仔细看了起来。表格标题差点让她笑出来,没想到他还挺认真

      的。
        
        高竞及家人伤害事故时间表
        1998年12月20日 高空坠物砸伤头部和肩部
        1999年5月6日 被自行车撞到
        1999年7月9日 两位叔叔一死一失踪。
        1999年8月23日 高洁事件
        2000年2月 脖子被划伤
        2001年5月26日 衣服划破事件
        2001年12月 醉酒被放血,割破静脉。
        2002年5月6日 莫兰婚礼撞车事件
        2003年6月 黄蜂事件
        2003年12月 在地铁被刺中后腰
        2005年11月 在小巷中冷枪
        2006年3月 小车祸,头部轻伤
        
        “高竞,你的记性真不错啊。”莫兰感叹道。
        “有的具体日期,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已经够不容易的。”莫兰一边看时间表,一边拍拍他,“可为什么

      你被自行车撞到这么小的事你会记得那么清楚?”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
        “那天我去找你,想跟你说件事,你向我介绍了你的男朋友。一个个子小

      得像只剥光鸡的小白脸!”他皱着眉头帶着轻蔑的口吻说。
        “你懂什么,小吴跳舞可棒了!”她马上反驳。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为她的肤浅和没眼光气结。
        “我那天刚从你们学校出来,被辆自行车撞了,我本来也不想把这件小事

      摆进去,但我刚刚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觉得这应该也算,因为撞到

      我的人没有下车道歉,反而哈哈大笑着骑车逃走了。这很像星光之箭的一贯作

      风,不是吗?”
        “那么多年前的事,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连日期也记得清清楚楚。”她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哪有那么好的记性。那天回去我把日期记了下来,

      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当然,我后来也没做到。”他说到最后那句时

      ,声音轻了三分,但好像仍然很气,“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小鸡?你到底有没有

      眼光?还给我介绍呢!我真想把他拎起来扔到河里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棒了,行了吧。”她不想跟他谈这话题,因为她

      大学时代男朋友很多,如果每个都要拿出来评论一番的话,恐怕要聊到吃晚饭

      了,“再来说说衣服被划破那件事。为什么这件事,你日期也记得那么清楚?”
        “那天我去找你,你跟梁永胜去法国了。”他低声道。
        经他这一提醒,莫兰才忽然想到,2001年5月20日至30日这10天,她的确

      跟梁永胜一起到法国去拜会她的父母了。说实在的,梁永胜的确很懂得讨她的

      欢心,当他知道她非常想念父母后,立刻就开始筹备他们的法国之行,而那时

      候,他,高竞根本对她的感觉不闻不问,她并不指望他会花钱帶她去法国,她

      也知道他没这能力,但那时候她想,即使出于友谊,他至少也该说几句安慰的

      话吧,结果他一句也没有。所以她觉得当时自己倾向于知情识趣,又懂得哄她

      开心的梁永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想到他过去对自己的冷淡和疏远,她禁不住有些心情低落。
        “我跟他去法国是又怎么了?你那时候根本就不关心我,我都不知道你当

      我是什么!”她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他黯然地说,“我也很想帶你去法国。”
        她知道这回又刺到他了,可她现在自己也有种被伤害的感觉,所以她懒得

      去安慰他。
        “划破衣服是怎么回事?”她冷淡地问道。
        “我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有人骑自行车从我后面飞过去,我回家后才发

      现衣服被划了个大口子,不过没有划伤身体。”
        他心情不好,停了下来。
        她也是,脸上的表情木木的。
        “你刚刚说,被自行车撞到那天,你到学校来找我要跟我说件事,是什么

      事?”她静静地问道。
        “还记得演唱会那天晚上的事吗?”他抬头看着她。
        不提演唱会倒也罢了,一提到那演唱会,莫兰顿时就觉得脸上发烫,胸口

      发堵。她真后悔那天曾经对他做过那么过火的暗示。她本来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所以才会那么做,但是他那天的表现告诉她,她错了。现在她只要每次想到

      那天晚上他退后两步,冷淡地对她说,“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这句话时,她

      都感到受了奇耻大辱。
        “别提那件事了,我不想听。”她生气地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我要提,这件事我必须得解释一下。虽然我知道,解释得已经太晚了。”

      看见她真的变了脸色,他有些惊慌地跟着走到她身后。
        “对,的确太晚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省省力气吧。”她回头瞪了他一眼

      说道。
        “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见她真的生气了,他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她仰头冷冷地注视着他。
        “有什么好说的。”她道。
        “我知道你那天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的,我其实也不想……”他说着,完全没

      料到自己的开场白立刻就激怒了她。
        “凡是人都应该知道!你那天不就是在拒绝我吗?!”因为生气她的脸涨得

      通红。
        她挣脱了他的手,产生了想立刻跟他分手的冲动。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又重新抓住她的两只手臂,焦急万分

      地说道,“你想想,我,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呢,我是因为……其实我……,你不知

      道,我其实……否则,我怎么会……”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他还会变出什么理由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莫兰,那天来你这儿前,我杀了一个人。”他道。
        她浑身一震,这个理由她可怎么都没料到。

      “你说什么?”她的怒气消了一半。
        “我在来你这儿前,执行了一个任务,击毙了一个劫匪,他在一家快餐店

      劫持了一名妇女,我当时是狙击手,我一枪击毙了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

      。”他低下了头,又马上抬起来眼睛看着她,“虽然我知道击毙一个坏人不应该

      有什么感觉,但那天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因为那毕竟是一个人。我觉得我手

      上都是那人的血,而你是那么纯洁、干净、美丽,我不想弄脏你,就是这样。

      我知道我做的很笨。”
        她瞪着他,心里既感动又气愤。
        想到他那天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后,还假装若无其事地大老远赶到体育场来

      接她,她深深体会到了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真的是好,但一想到他居然把这件

      事藏在心里这么久,以致让她误会他那么多年,使两人错失了那么多的机会,

      她就气得眼冒金星。
        “这件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

      过了9年才告诉我!你真是个大笨蛋!你跟你家高洁有什么区别?”她生气地朝

      他大叫。
        “我想跟你解释的,可是你那时候有了那个小种鸡,叫我说什么好?”他反

      驳道。
        她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还有理了!”她怒道,说完这句,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愣住了,随即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我错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错了。”
        她没理他,只是靠在他胸前把眼泪擦干。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实在太笨了。”她喃喃道。
        “你,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这话让他有些着急了,“我以后再也不敢

      了,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你怎么能为9年前的事跟我分手呢,我都已经承认

      我不对了,我也是有理由的啊……”
        她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要是再有事瞒着我,再有事藏在心里不告诉我,看我怎么教训你!”她

      凶巴巴地说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刚才被她打到的那半边脸,“怕了吧。”
        “怕了。”他点了点头,“原来你这么凶。”
        “高竞,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她轻声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没有了。”他道。
        “真的吗?”
        “当然。”他很诚恳地点了点道。
        他最初的犹豫让她颇有些不安,但她觉得凭自己多年对他的了解,她坚信

      高竞是最老实可靠的人,应该相信他的为人,所以她决定不再较真了。
        “你这辈子究竟亲手杀过几个人?”她忽然问道。
        “其实就这一个,我干完就调去警察局了。”他老实地回答。
        她的眼睛徒地一亮。
        “那这个人可就是你的仇人啊。高竞。”
        “可是他已经死了呀。”
        “如果当时他的家人就在附近,亲眼看见你开枪杀了他,你觉得他会怎么

      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还说你没有仇人。”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也忽然想到了什么。
        “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事情好像就是从1998年12月20日开始的

      ,你又要问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个日期了,因为这就是演唱会的第二天,演唱会

      那天的事给我的刺激很深。你还有那个死人给了我双重打击。所以日期我记得

      很清楚。”

      “嘿,”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立刻又恢复了女侦探的本色,“不过,星光之箭如

      果一直跟着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存在呢?如果他那天晚上在现场的话,他应该

      跟踪你到体育场,所以他应该见过我啊。”
        他想了想才答道:“那天晚上,他可能没办法跟踪我,因为我执行完任务

      就跟着单位的车回去开会了,在单位里又忙了好几个小时才结束,他可能等不

      及就先走了。再说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车呢,我是借了朋友的车来接你的,

      我怕你那边已经结束了,所以把车开得飞快,如果那时候他跟我一样,也没有

      自己的车,他也可能根本就跟不上我。所以我想他对我的跟踪,有可能是从第

      二天开始的,也许他躲在我单位门口附近盯着我。”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领悟


        “后来,他之所以不知道你,也许是因为演唱会之后,你就不理我了,而

      我每次去找你,你都有别的男伴。后来你又跟梁永胜结婚了,我们的交往就更

      少了。去年发生案子后,你又一年没理我……”
        “你说得没错,但这里面还是有断层的,不管怎么说,我跟你还是有单独

      在一起的时候的,而他对我全然不知,这说明他并不是时时刻刻在跟着你,他

      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或者因为什么原因,他跟你失去了联系,我很想知道,为

      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断层。”
        她走回到桌边,拿了两颗花生米丢在嘴里,“我想顾天花300万委托你去办

      案子,只是想把你作为礼物送到风身边而已,或许他也想看着你们两个自相残

      杀,因为他根本无法确认,风和你,到底哪个更强,而这个风,我觉得就是星

      光之箭。说不定星光之箭跟你之间的断层就跟顾天有关呢。”莫兰终于把自己

      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以为他会反驳,但他居然没有。
        “你说的有道理,因为今年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在我去过肖邦之恋餐厅后

      发生的。”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妹妹不是见过第一个人吗?她有没有提起过那人的长相?比如

      说那人的特征?会不会跟肖邦之恋的某个人比较像?”她问道。
        “她提到这个人就浑身发抖,她说那人的脸很白,好像涂了一层白色的油

      彩,像日本的艺妓那样,还涂了口红,所以当时在旅馆里看见这个人,她就吓

      坏了,马上就逃走了。其实她也说不清,因为她只看了那人一眼,我真担心她

      是否能从照片上认出这个人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马上改变了话题。
        “所以,顾天根本不是因为欣赏你才让你接案子的,他是想报复你才引你

      去见所谓的风的,他知道风一直在找你。所以,我已经下了决心。”她目光炯

      炯地注视着他。
        “你下了什么决心?”
        “我下决心一定要获得那300万,并且把它花个精光。”她道。
        他没说话,只是微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觉得她的贪心很可爱。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她又道。
        “什么?”
        “假设风就是星光之箭,按理说,他去年做了那案子之后,他应该会在附

      近逗留的,怎么你去查案的时候,他没发现你呢?他做那案子不就是为了要把

      引你出来吗?如果他当时发现了你,他就应该当时就跟踪了你啊,他怎么会没

      有呢?还要顾天把你送过去,这不是很不合理吗?”她为这事挺困扰的。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一时想不明白。
        “我猜,要么是他出了什么问题,他自己忽然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受伤了

      ,他不得不做案之后立刻逃走,要不就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另一个人不允许

      他继续逗留在案发现场,他肯定是碰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才会忍痛割爱的。”

      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星光之箭给我一种印象,他很热衷于表达他对你的

      特殊感情,所以,我想他肯定跟你说过很多话,其中肯定也包括他为什么要这

      么对你。他说过吗?”
        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
        “他说,我对他犯了爱的罪。”
        “什么?”她没听清。
        “他说我对他犯了,爱的罪。”他有些尴尬地提高嗓门又重复了一遍,“我

      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脑子有病。”
        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
        “高竞,你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风流韵事啊?比如跟谁生过私生子?”她

      问道,“或者对谁有过始乱终弃?”
        她的问话让他觉得好笑。
        “没有。我哪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跟你谈恋爱还是我人生第一次呢,所

      以我才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嘛,不然不是早猜出来了?”他冤枉地辩解道。
        她轻轻笑出来。
         “所谓爱的罪,杀死自己所爱的人,也应该属于爱的罪吧,还有就是你始

      终不在乎他,忽视他,这也是爱的罪。所以,总而言之,你该查查那个被你击

      毙的人。” 她笑着说。
        “我会去查的,我也会去查顾天的事,他很明显认识这怪胎。”他表情凝重

      地说着,忽然凑近她的脸试探地问道,“我觉得今天跟你一起讨论案情很有收

      获,今天我照样住在你家行吗?我想早点破案。”
        “高竞,你可真会找借口。”他的要求让她有点意外。
        “我还想看真爱俱乐部的资料,我怕拿走了你不高兴。”他低声道。
        她朝他看了一眼,笑了。
        “那好吧,你得去拿些替换衣服来。”她爽快地答道。
        “我等会儿就去拿。”他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还好不是星光之箭的手机,是他自己的手机

      。但是她发现他听着电话的脸色变了。
        “什么事?”他挂了电话后,她急急地问道。
        “莫兰,我得走了。我们的搜查有结果了,已经去帶人了。”他的声音急促

      不安,还帶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
        “哦,真的?”她也紧张起来。
        他快速把手机放入口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她迎向他的目光,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果然,等他一切就绪后,忽然像阵旋风般刮到她面前,俯身猛地吻住了她

      的嘴唇,跟上次一样的热情缠绵而长久,所不同的是,他上次是在跟她周旋,

      这次却是彻头彻尾的进攻。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从一个生手成长为一个超

      一流高手。
        “没有巧克力也还可以吧。”放开她后,他居然帶着几分得意有滋有味地问

      道。
        “嘿,高竞!你就像个经过专业训练的奥运会KISS冠军。”她大力赞扬道。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晚上我来,等着我。”他紧紧抱了她一下,便开门出去了。
        他们都记着星光之箭的威胁,但谁也没提。

      23.头号嫌疑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戴文坐在高竞和王义面前已经将近一个半小时了,

      但在一个半小时内,他始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桌上的一杯茶,就像一个入定的

      老僧。
        经过刑侦实验室的比对和测试,证实从戴文的乡间别墅搜到的箭支与之前

      两宗警察凶杀案凶手所使用的箭支出自同一部机器。根据对箭孔摩擦痕迹的比

      对也显示是同一类箭所射。在别墅的仓库里,警方还发现两个弓弩手动发射器

      ,经过试验和比对,证实这两个发射器分别可用于发射不同型号的箭支,每分

      钟可发射10支,前两个案件中凶手所使用的箭支被证实可用于这两个发射器,

      在发射器上,警方没有找到一枚指纹。另外,警方还在戴文别墅的客厅里找到

      邓丽君的全套音乐CD。
        警方在戴文的别墅中找到的最重要证物是,在一支断箭上发现了其中一名

      被害人王双石的血迹。这支断箭跟其它废旧箭支一起被丢弃在一堆垃圾中,检

      验人员在检查仓库废旧物品中发现了它。自断箭上的血迹被DNA试验证实为王

      双石所有后,侦察工作就立刻进入了第二阶段,即一方面封锁别墅,进行彻底

      搜查,另一方面扣留戴文。
        但戴文对警方的讯问极不合作,大部分时间都一言不发。起初,他对警方

      在自己的别墅内找到帶血的箭支不置可否,随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怎么办?”王义跟着高竞走出审讯室后,一筹莫展地问道。
        “继续跟他耗着,看他能坚持多久。”高竞干脆地说道。
        高竞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顽抗到底,死不开口的犯人,而且之前他也曾

      经跟戴文接触过,他知道戴文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所以对戴文现在的表现,

      他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这种固执只是暂时的,究竟这个人有多大的耐力和

      精神承受能力,得再过几个小时才能见分晓。他猜想戴文一时半会还不会开口

      ,所以先找别的警员继续审讯,他自己则准备再温习一遍戴文的背景资料。
        戴文的大致情况如是:
        1967年出生的戴文出生于一个普通教师家庭,1985年他自费出国留学,在

      美国呆了10年,在美国期间,也就是1990年他跟一个比他大10岁的美国女人结

      婚,这个女人在结婚两年后因意外事故身亡(在旅行中不慎坠河),戴文因而

      继承了大约500万美元的遗产。1995年他回国开创自己的事业,并很快创建了

      自己的饮食王国,目前戴文在国内有25家高级餐厅,15家高级酒吧,在海外有

      10家连锁中式餐厅。2002年,他跟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陈丽莲结婚,2005年陈丽

      莲因意外事故身亡。
        戴文是这个城市中最有钱的人之一,但行事却相当低调。尽管他那些豪华

      精致又充满个性的餐厅和酒吧都是时尚界人士平时最爱光顾的地方,就因为这

      ,很多明星和时装品牌都喜欢借他的地方开派对或发布会,但他本人却几乎从

      不在这些热闹的场合露面,也从不接受媒体采访,对很多人来说,他是个相当

      神秘的富豪。大家只知道,他是个长相斯文,颇有魅力的中年男子。
        高竞对戴文资料中的一点非常感兴趣。那就是他的两任妻子居然都是因为

      意外事故而身亡的,再来看一看,两任妻子的死给他究竟帶来了什么好处。毫

      无疑问,第一任妻子的暴毙让戴文一下子从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了一个

      有钱人,而第二任妻子陈丽莲的死呢,高竞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陈远哲那张漂

      亮异常的脸。他也在真爱俱乐部的资料里看过陈丽莲的照片,虽然是尸体照,

      但看得出来,姐姐也非常漂亮,只不过,姐姐的气质跟弟弟比显得有点俗气。
        高竞正在看戴文的资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这次是星光之箭,但不

      是电话而是短信。
        “还没猜出答案吗?”对面发言道。
        高竞立刻猜到,对方是在问他,是否已经猜到了下一个受害者的信息,他

      忽然想到了他跟莫兰之间对的答案,“5月22日,真沙路47号,4点,有个名字

      中帶仁的警官已经被杀了。这很可能是个旧案子。”
        为了显示警察的聪明才智,他当然可以把答案立即告诉对方,但他稍一琢

      磨就改变了主意,因为这毕竟不是游戏,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凶手很可能

      会意识到真爱俱乐部的信息已经被泄漏了,而因此改变信息设计模式,这样以

      后就很难再抓住他的尾巴了。
        于是,高竞决定在凶手面前装傻。他回了一条短信给对方。
        “还没有。”
        “警察也不过如此,哈哈。”对方回道。
        “你干脆告诉我得了。”高竞回到。
        “你真让我失望。”对方回道。
        之后短信交流就结束了。
        高竞估计对方很快会告诉他下一具尸体在哪里,可是,他为什么不打电话

      来,而要用发短信的方式呢,难道真正的星光之箭现在无法打电话?这时候,

      他忽然想到两天前,曾经关照下属帮他找名字中帶“仁”字的警察,不知道有没

      有答案了。
        “小丁,我叫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他看见下属丁松正从外面走进来。
        “我刚刚查完回来。”
        “怎么样?”
        “有三个人名字里有‘仁’字,第一个加宋仁英,女的,第二个叫张仁宝,

      第三个叫程国仁。”
        “这三个人中有没有失踪的?”他马上问道。
        丁松眼睛一亮。
        “嘿,头,你猜得真准,这个程国仁就是在今年5月份失踪的。他的邻居说

      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五月份,因为他已经退休了,而且是一个人独居,所以没

      有人报过案。”
        “我知道了。”高竞点了点头。
        看来他们猜得不错。想到这里,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向凶手炫耀他们的答

      案,这样凶手就会按照他的一贯路线做下去了。


      24
      戴文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杯茶。
        “我刚刚看了你的资料,知道你的妻子陈丽莲是一名百货商店的售货员。”

      高竞笃悠悠地点起一支烟,注视着戴文说下去,“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余男刚刚教他的套路,从家庭生活入手。
        “不要一开始就跟他谈案子,先让他放松,跟他闲聊,胡说八道也行,总

      之让他搞不清你要跟他聊什么,到时候你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余男说。
        “她好像长地挺漂亮。”高竞轻描淡写地说。
        戴文那双呆板的眼睛朝他望了过来,高竞忽然发现,戴文的嘴角慢慢浮现

      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
        “怎么,你不同意吗?”高竞继续说道,“通常男人不都是因为女人漂亮才

      会受吸引的吗?我想你应该也是。”
        “我同意!贝魑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4-B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有什么结果吗?”高竞问审讯陈远哲的刑警。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陈远哲并没有睁开了眼睛,只是嘴角慢慢向上翘起,露出迷人的微笑,待高竞终于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子。
          “陈远哲,你今天是来自首哪件案子?”高竞寒着脸问道。
          “所有的案子。”陈远哲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飘来飘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那么一件一件来说,怎么样?”高竞问道。
          “好啊。”陈远哲轻声道,忽然歪着头一笑,“你今天可真帅。”
          高竞注意到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刘,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强压怒火,假装若无其事地地对小刘轻声道:
          “嗯,小刘,并不是每句话都需要记录的。明白吗?”
          小刘忍住笑点头道:“明白,头儿。”
          高竞假装没看见小刘在偷笑,转头望着陈远哲。
          “先说说7月3日那件案子。你是怎么干的?”高竞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心里却在琢磨,他真的是当年那个在公园里的小男孩吗?真的是他吗?
          也许是他难得会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陈远哲,他马上发现后者的目光紧紧跟过来,好急迫,好疯狂,又好无奈,他觉得陈远哲似乎在拼命向传递一个信息,但是,他却怎么都弄不明白那是什么。
          “回答问题。”高竞敲了敲桌面。
          “你是说,7月3日,”陈远哲歪着头,望向墙角,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射死了警察,就这么简单。我的箭法很准,一箭就射死了他。”
          一派胡言,高竞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现场的具体地址在哪里?还有,你具体是怎么干的,用什么型号的弓箭?”高竞耐着性子问道。
          “我是晚上10点左右打的到达现场的,为了这次谋杀,我特别准备了一支漂亮的弓箭,除此以外,我还帶了那个讨厌的连续发箭器……”陈远哲脸上帶着笑,忽然声音变得很轻,高竞完全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些什么,但是连续发射器这个词他听清了,所以他突然来了兴趣。
          “你说什么?能不能大声点?”他道。
          “靠近点不就能听清了?”陈远哲一手托腮笑盈盈地注视着他,像大学生一样天真。
          作记录的小刘再次回头看了高竞一眼。
          该怎么办呢?这家伙如果再这么说下去,我就快成警察局的笑柄了,高竞恼火地想着。
          “陈远哲,你搞清楚,现在你自首的是一起针对警察的连环杀人案,这里是警察局的审讯室,不时咖啡馆。别以为你胡言乱语就可以糊弄人,我可不吃你这套!”
          “你跟我一起喝过咖啡吗?”
          “回答问题!”高竞耐着性子再度敲敲桌子。
          “你好认真啊,那判我死刑好了。”陈远哲说。
          “就算想死,也要先把话说清楚。”高竞道,心想如果你真的死了就好了,免得劳烦我在这里审问你。
          “我已经说是我干的了,你还想听什么?”陈远哲微笑地看着他,“具体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帶了个发射器去一间小屋子,警察来了,我就站在窗口发射呗,就这样。”
          这听上去还有点门路。
          “当时几点还记得吗?”
          陈远哲动了两下嘴,高竞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
          要我*近,他要我*近,这混蛋!高竞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毫无办法。

        犹豫了两秒钟,他终于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他在离陈远哲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当时几点?”高竞道。
          陈远哲抬头看着他的脸。
          “不能再近点吗?”他问道。
          高竞转身要回原来的座位,陈远哲马上开了口:
          “可能是10点左右,我很少记时间。”
          这次高竞听得清清楚楚。
          “好吧,说下去。你是以什么方式把警察骗到现场的?”
          “打报警电话。”陈远哲回答得很冷静。
          “地址。”
          “齐鲁街,几号我忘记了。”陈远哲托着腮帮子,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没开灯,就站在窗口,他进来了,我说请你帮我把门关上。他问我,为什么没开灯,我说,我是盲人,如果你想开灯,就自己开吧。他相信了,打开了开关,结果他就触电死了,因为我之前在开关上动了手脚,然后他就站在窗口对着他的身体发了箭。”
          “你发了几箭?”
          “一箭?难道还需要更多吗?”陈远哲略带得意的口吻反问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高竞摇了摇头,齐鲁街死的是两名警察,但是陈远哲却只说,“他”,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有两名警察,其次,被害人不是触电身亡,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情节的,另外,射箭的数目也不对。只是,他居然知道齐鲁街,还知道案件发生在一间屋子里,这点又颇让人费解。
          “这么说你的箭法很准?”
          “我什么都是最棒的。”陈远哲仰头望着他,自负地一笑,“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的眼力呀?”
          “怎么试?”
          陈远哲指指小刘手上的水笔。
          “你把笔套给我,我就这样扔过去,能正好掉在笔尖上,你信不信?”陈远哲像小孩一样满脸顽皮地提议道。
          高竞倒的确想知道陈远哲的眼力如何,毕竟,他不能完全相信戴文的说法。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小刘笔上的笔套沿着桌子送到了陈远哲的面前。
          “那好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高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刘,把小刘拿着水笔的胳膊拉开,伸向空中,“好了,来吧。”
          陈远哲看看小刘又看看高竞。
          “准备好了吗?”他笑盈盈地问两人。
          “快点!”高竞催促道。
          “好吧。”陈远哲道。
          他的话音刚落,手上的笔套就飞了过来,不过,它并没有掉在小刘水笔的笔尖上,而是正好打在高竞的脖子上,高竞只觉得冰凉的笔套倏地一下,滑进了他的衣服。高竞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他措手不及地瞪着陈远哲,真想上去给他一个耳光,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但当着小刘的面,他知道自己必须克制,于是他只得强忍怒火伸手从衣服里拿出那个笔套,啪地一下丢在桌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远哲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手部的每个动作,然后一扬眉毛,忍着笑地说道。
          “如果你再胡闹,我们的谈话就立刻结束。”高竞板着脸说。
          “那好吧,把笔套给我,我再试一次。”陈远哲静静地说。
          高竞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我保证这次我会认真完成测试。”陈远哲一本正经地说,随后又笑着问,“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真正的眼力是怎么样的吗?”
          高竞在心中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笔套又丢了过去。
          陈远哲的手刚在桌上接住笔套便甩了出来,其动作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等高竞和小刘反应过来时,笔套已经不歪不斜,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小刘手里那支水笔的笔尖上,而这时候,小刘还尚未做好准备,水笔还没摆正位置。
          果然好眼力!高竞心中赞道。刚刚的不快渐渐消散。
          “现在相信我了吧?”陈远哲笑着问道。
          “不错,看来是我小看你了。”高竞冷淡地点了点头。
          “真希望你多了解我一点。”陈远哲幽幽地说。

        “7月3日晚上,戴文在哪里?你知道吗?”高竞问道。
          一提到戴文,陈远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说他跟你一起在别墅。”高竞继续说道。
          “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我根本没跟他在一起,他跟吴坚在一起。”
          “你怎么会知道?”
          “是吴坚跟我说的,他就喜欢跟我说,他跟老板怎么怎么的,真是个笨蛋!”陈远哲露出轻蔑的笑容。
          “那你去哪儿了?”高竞问道。
          “我不是去杀人了吗?”陈远哲柔声道。
          高竞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反应还真快啊。
          “再来说说7月19日的那宗案子,也是你干的?”高竞坐在座位上,也学陈远哲的模样用手托着腮。
          “当然。”陈远哲点了点头。
          “现场在哪里?怎么干的?”
          “是公平巷吧,我在路上遇到那个警察,就骗他说,我在公平巷看见有人被捅了一刀倒在那里,那个警察相信了我的话,就跟着我来了,我走在他后头,就趁他不防备就给了他一刀,那把刀被我在回来的路上扔掉了,所以已经找不到了。那对眼珠是他死了以后,被我用刀挖出来的。也许这么做有点残忍,但是我那天忽然中了邪,手有点发痒。”
           又是真真假假的线索。陈远哲知道公平巷,把警察骗入小巷的理由也说得通。但谋杀方式却大相径庭,王双石是被一箭射中心脏而死的,眼珠也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挖下来的。高竞想,如果陈远哲是凶手的话,他就不会贸然来自首,也不会贸然交代出正确的细节,其实,只有真正的凶手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陈远哲分得清吗?
          但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他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些信息的呢?报纸上并没有登过。高竞的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人影,难道是吴坚?难道他是从吴坚的小说里看到过?他刚刚已经交代下属要找到吴坚,不知道现在是否有消息。
          “还有呢?”
          “什么?”
          “在两个案子里,凶手都在现场留下了一个标记,你说说是什么?”
          “一个汉字吧。”陈远哲答得很快。
          “是什么字?”高竞觉得有点门路。
          “7月3日的是‘犬’字,7月19日的那个是‘上’字”
          高竞笑了笑,又是半真半假,似是而非。
          “7月19日晚上7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他问道。
          “哇,警察哥哥,你在套我的话。”陈远哲一边说一边笑着看他,“那时候,我当然是在案发现场喽。”
          “但是据我们调查,你当时应该是在肖邦之恋餐厅演奏钢琴。”这是高竞的下属刚刚送进来的新情况。
          陈远哲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别听那里的人瞎说,这都是戴文安排的,他是老板,他叫他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其实我每周总有一天的演出时间是不固定的,我不喜欢受束缚。”陈远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那天的演出时间是晚上9点至9点半,公平巷离肖邦之恋只有3公里,我有的是时间干完才回来。我没有不在场证据,我就在那儿,在你说的地方。”
          听上去,陈远哲是很有诚意要成为这个连环杀人凶手的。
          沉默片刻后,高竞问道:
          “你知道承担杀人罪是什么后果吗?”
          “不就是死吗?”陈远哲别过头去,望向别处。
          “你不在乎?你不觉得生命很珍贵吗?”高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
          “姐姐死了,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陈远哲哀伤地答道,忽然又一笑,“所以我想我应该承担我做过的事,我也愿意承担。”
          “说说你姐姐和姐夫。”高竞还是首次在陈远哲脸上看见忧伤的表情,不禁有些心软,“你从小就不跟你姐姐住在一起?”
          “是啊。”他盯着高竞,脸色阴沉,“我喜欢一个人住,那样更清静,而且我要练琴。”
          “是谁教你弹钢琴的?”
          “爸妈出钱让我去学的,后来他们死了,我就不去了。”陈远哲神情冷漠,“我13岁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死了。活该!”
          最后这两个字把高竞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么说?”他忍不住问道。
          “他们相互打架把对方打死了。我不知道,我不在场,我在小屋练琴,后来姐姐跟我说的,真是活该!”陈远哲冷酷地说,他的口吻很像个任性的小孩。
          “你姐夫对你很好吧。”高竞转换了话题。
          “他?”陈远哲点了点头笑道,“他对我很好,简直想一口把我吞了。”
          “你来自首是不是为了他?”高竞问道。
          “对,我不能让他为我顶罪。”陈远哲说,“他对我的确很好,好得要命,但是我要的又不是他,我不能给他回报,也不想要他为我牺牲。我要,更帅更年轻的,我喜欢他……”
          陈远哲再次用深情又顽皮的眼神看着他。
          妈的,又来了,才正常了没几分钟,又来了!高竞恨恨地想。
          “可是我听说,你们曾经玩过一个决斗游戏,你射伤了戴文,然后你们还……”高竞忽然觉得在这当口,说这话,有点暧昧,真是的,为什么要说这些。
          陈远哲果然哈哈笑起来。
          “你别听吴坚乱说。我跟戴文只是亲戚而已,他比较照顾我,当然也许他还有点喜欢我,但是我已经说了,我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一个人,可惜时间过得太久,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了……”说到最后那句时,高竞蓦然发现陈远哲的眼圈红了。
          他难道真的是当年在公园被他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吗?他真的是那个人吗?
          高竞忍不住仔细端详眼前的陈远哲,尽力在脑海中搜索当年那个瘦弱小男孩的长相,但可惜他仍然一无所获。而且,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男孩后来会长成如此英俊的翩翩公子。
          “我以前认识过你吗?”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这样就等于间接承认陈远哲一直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他发现自己真是嘴笨。
          “哥,很多年前你救过我,你都忘了吗,我……,”陈远哲忽然就停住了,高竞看出他很想说下去,但显然他没办法说了,就像戴文说的,他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就突然变成了哑巴。
          难道真的是他?高竞仍然觉得不能相信,但他很感激上苍,陈远哲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不能说话,因为很显然接下去他会说出,他曾经亲过他这个事实,不管怎么说,高竞不希望这种话出现在口供记录里。
          陈远哲注视着他,开始无声地哭起来,不一会儿,抽泣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高竞经常看见嫌疑人在审讯室痛哭流涕,但他还是第一碰到有审讯对象,为了他在审讯室如此伤心地痛哭,况且还是无声的宣泄。
          他想,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他是有点心软了,尤其是当陈远哲叫他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当年那男孩在亲他的时候好像也在他耳边这么叫过他,难道你真的那个小孩吗?他注视着眼前伤心欲绝的陈远哲,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走上去拍拍陈远哲的肩膀,安慰一下这个小弟弟,但同时又觉得无比烦恼。
          这算什么事儿啊!
          “怎么办?头儿?”小刘这么问他,只会让他更尴尬。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从桌上飞了过去。但是陈远哲这回没理他,他停止了哭泣,把头别了过去,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拒绝再作任何交流。


        25.旧日情仇
          
          莫兰离开景云和宋彩琳后,便急匆匆去赶她今天的第二个约会,跟方凯灵和杜慧碰头。这是她早就托方凯灵办的事,借口是为了感谢杜慧同意她取消那个出售墓碑的广告,感谢她体谅自己的反复无常,为此,她还在赴约前特地去买了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瓶香水。据方凯灵说,杜慧虽然总说自己讲原则,但只要塞点东西,原则就马上变成人情了。一句话,杜慧是个现实的人,这让莫兰松了口气,因为她觉得,只要是小恩小慧能打倒的人,就不难对付,看来上次那个电话也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离约定时间还差10分钟,算了,在干正事前,先给男朋友打个电话吧,顺便问问他今晚几点回来。
          莫兰拨通了高竞的手机,对面马上传来她喜欢听的声音。
          “嗨,你在干吗?”莫兰问道。
          “我在开车,现在要去郊区见顾天的堂弟,你呢?”
          “我今天上午跟真爱俱乐部的那个宋彩琳见过面了,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说来听听。”
          “你知道那个陈丽莲吧。”
          “我知道,陈远哲的弟弟。怎么啦?”他好像在吃东西。
          “听说她死前曾经在电台说自己的风流韵事呢,她说自己在卖灯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男人,还跟那男人混了4个月之久,第一次还在车上呢。而且那个男人好像还不太喜欢她,最后还跟她提出了分手。她说那个男人很帅呢。”莫兰兴致勃勃地说。
          “会有这种事?”他提高了嗓门,声音听上去极其惊讶,而且紧张。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的反应让莫兰有些意外。
          “怎,怎么会有人去电台说这种事?”
          莫兰知道,象高竞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去听什么午夜谈话节目的。
          “你是从月球上来的吗?这种节目现在很流行。”
          “你是说听众很多?”他的声音很紧张。
          “那当然。大概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人在听吧。你干吗那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吃惊而已,这种私生活……”
          “大家爱听的就是私生活嘛!你真土,高竞。”莫兰笑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于是她继续说道:
          “陈丽莲去倾诉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结婚了,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自报家门,老实说我觉得这很可疑,我得好好查查。”
          “你怎么查?
          “还记得你说的小种鸡吗?”
          “记得啊。”
          “小吴现在在电台工作,我要找他帮我去查当年的录音资料,我要好好听听这段风流韵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听?我们还可以一边吃醉蟹,一边听,想想就有意思。”
          “嗯,莫兰,”他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觉得你既然跟我交往了,再去找小种鸡就有点不太好了。”
          “高竞,你在胡扯些什么!”莫兰觉得他的话古怪又好笑。
          “总之,我反对你去找他,我反对,如果你去找他……”
          “怎样?”
          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也没办法。不过电台里说的事很多都是假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我觉得……”高竞还在那边说着,莫兰忽然看见方凯灵远远走过来,马上朝她招了招手。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晚上见,对了,你今天几点回来?”
          “我会尽量早一点的。”他有点垂头丧气,转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小种鸡?”
          “我今晚给他打电话”莫兰为高竞突如其来的醋意感到既高兴,又好笑,他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好了,竞,小吴哪能跟你比啊,想哪儿去了!”
          “把这事忘了,不要去找他了好吗?莫兰?”他语帶恳求。
          “高竞,你是不是不正常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听我的,你去好了!我现在就希望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死了。真恨不得亲自去谋杀他!”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他吃醋的时候真可爱,莫兰想。

          高竞挂上电话后,心情十分沉重。虽然莫兰已经说得很清楚,去电台倾诉的人不是那个人,而是陈丽莲,但很明显,故事中的那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跟那个人扯上这层关系的,但他不能否认事情的确是发生过,虽然没有4个月,但也有两个月,虽然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事后又相当后悔,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而且也的确从中体会到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但几秒钟的快乐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后悔和羞耻感。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曾经跟一个从未喜欢过的人纠缠了那么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潭,浑身好肮脏。
          他无法想象,如果莫兰从电台的录音资料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会怎么样。虽然那时候,她自己也结婚了,而他也的确非常绝望,几乎每天都徘徊在悬崖边缘,但这些,如今跟他处在恋爱中的她真的会理解吗?真的会宽宏大量地放过他吗?
          她会不会因此跟他分手呢?
          一想到分手两个字,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考虑是否要向她坦白。
          但该怎么说呢?他还真的说不出口。
          
          
          半小时前,离开审讯室的高竞得到了几个回复,首先是,戴文通过了测谎,这说明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戴文的确没有说谎,二是戴文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两者之间,高竞更倾向于后者,他相信陈远哲关于自己不在场证明的供述是真的,也就是说,陈远哲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是否在案发现场,这就难说了。戴文很可能为了维护陈远哲而为其提供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可这么一来,就说明戴文认为凶手是陈远哲,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也许是因为,陈远哲做什么都从来不跟他说的缘故吧。也或许,陈远哲本来就是凶手?
          陈远哲究竟为什么来自首?难道他真的是想承担罪责?还是为了给戴文脱罪?
          虽然两人都没明说,但他们的举动似乎已经说明了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不得不叫下属再去调查一遍陈远哲的不在场证明。
          下属仍然没有吴坚的消息,现在要搜查吴坚的住处似乎还没有充分的证据,只能是安排人员在附近守候,一旦找到吴坚就立刻把他帶回来。
          关于蓝色奥迪车车主的调查也有了下文,戴文就有一辆。
          让高竞颇为兴奋的是,乔纳已经从旧档案中找到了当年那宗快餐店劫匪的资料,以及顾天的家庭关系档案和最新的自首犯陈远哲的档案资料。莫兰让他找到当年办理李一亭案的警察,并查一下在李一亭出事那天,开动物园参观车的司机是谁,这两件事,他已经安排手下两个新警员去办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所有这些信息中,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乔纳刚刚提供的劫匪资料。
          当年被他击毙的劫匪名叫萧展,案发日期是1998年12月19日,就是在第二天,他遭到了可疑分子的第一次攻击,头部受了伤。
          萧展,1950年4月出生,初中文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是中学老师。1982年,父亲因病去世,1986年其母也因罹患癌症去世。萧展长期在家待业,后经街道办事处介绍到街道办的工厂上班,之后的三年中,有两次因为打架斗殴被公安机关拘留,1989年他辞职回家,在那之后,以变卖家产为生。
          1990年,萧展离开原住地不知所踪。
          1993年,因将一名男子殴打致伤,获罪入狱3年。在入狱期间,由于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经常发生自残行为,监狱方面为使其安心服刑,曾经为其三次约谈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辅导。辅导医生为,犯罪心理学研究室主任,心理学博士郭信(已故)。
          1996年出狱后,再次不知所踪。
          之后,直到1998年出事前,无人知道他的具体状况和行踪。
          原来萧展的个人简介,居然如此简单。
          不过,高竞马上发现一个情况,萧展找过心理医生辅导,他觉得这事可以问问余男。
          他打了个电话给余男。
          “喂,什么事?”余男的口气很严肃,他这会儿不在警察局。
          “你知道郭信是谁吗?”
          “我知道。是我的前辈导师兼同事,已经死了5年了,怎么啦?”余男冷冰冰地问道。
          “他曾经给一个叫萧展的人做过心理辅导。我想找找这方面的资料……”
          “你不用找了,问我吧。”余男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记得这名字,当时是我跟郭信一起去监狱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那你现在在哪里?”高竞马上问。
          “我现在在开会,晚上跟你联络。”余男低声说。
          “你究竟为什么对他印象那么深?”在挂电话的时候,高竞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等一下。”余男似乎是拿着电话走到了走廊上,声音突然响了几分,“因为他情感非常丰富,虽然看上去冷酷无情,犯罪手段也极其残忍,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但其实他却是深陷爱河不能自拔。而他爱的对象又是永远不可能给他回报的人,他说那个人已经完全操控他了,这叫他发狂。他始终处在杀了这个人好呢,还是继续爱下去的矛盾中,最后他只有选择死亡,这是我的理解,他最后抢劫快餐店其实是一种自杀行为。虽然我只跟他说过三次话,但他的才情、外表和语言中表达出来强烈感情色彩,让我终生难忘,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毛贼,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老实说,我在跟犯人交流中很少碰到这种案例,简直让人回味无穷啊。哈哈!”余男说。
          高竞怎么觉得,余男说的这个人有点像给他打电话的星光之箭,他对萧展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打完电话后,高竞继续阅读陈远哲家庭背景资料。
          陈远哲,1980年出生,1992年,上文小学毕业,1995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后辍学。2000年9月考入S音乐学院钢琴演奏系,2004年毕业后无业,2006年7月开始在肖邦之恋钢琴餐厅驻演。没有前科记录。但据调查,其在初中就读期间,曾有两次因故意伤害事件被送至医院验伤,1992年7月,因为头部受伤和腿部骨折被送入医院,1993年4月,1994年5月曾因背部被烧伤在A医院接受长达半年的治疗。陈远哲的家人没有为此对任何人提出指控。
          陈丽莲,1972年出生,1984年上文小学毕业,1987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1990年商业学校中专毕业,当年参加工作,1990年9月至2001年在新兴百货公司灯具专柜任售货员,2001年9月至2002年6月在潮流百货任维罗尼卡品牌灯具专卖店专柜小姐,同年10月与戴文结婚,2005年因意外事故身亡(具体资料另附)。
          附:陈远哲的父亲陈一峰和其母亲宋小英于1993年身故,属非正常死亡。案发当天,陈一峰因醉酒与其妻宋小英发生口角,继而吵架逐步升级至动武,当天夜里10点,有人看见陈一峰满身是血从屋子跑出来,奔向大街,几分钟后,其妻宋小英被人发现已经倒卧在陈家厨房,已经气绝身亡,经法医鉴定,其死因是头部多处中刀,凶器被验证为掉在尸体旁边的一把菜刀。陈一峰的尸体在十多分钟后也被发现,其死因是车祸,怀疑是撞车自杀。由于案发时屋内只有夫妻二人,所以警方排除了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事后警方通知了其家人。据调查,案发时,死者长女在同学家玩耍,儿子陈远哲则在离案发地一公里左右的陈家小屋内练琴,其钢琴教师陪伴左右。
          看得出来,陈远哲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确是命运多舛,读过资料后,高竞不禁对这位英俊的钢琴王子产生了一丝同情,他心想,如果不是这臭小子老那副德性,他还真愿意把他当弟弟看待,因为他跟陈远哲可以说是同病相怜,都是在13岁那年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爱。
          高竞放下了陈远哲的资料后,又看了一遍顾天的个人家庭档案,发现他在本市还有一个远房堂弟,名叫顾正兴,在郊区务农,高竞打算去拜会一下这位比顾天小10岁的表弟。本来一个乡下远亲也许不值得他亲自去跑一趟,但是他之前让下属查过顾天历年的金融纪录,发现顾天曾经在10年前打过5万元到这位堂弟的账户,所以这一趟是非跑不行了。
          如果没有陈丽莲电台那档子事,他本来会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很充实,但现在,无论多少新线索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他只觉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脑子里全是莫兰的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谢谢你。”杜慧坦然地收下了莫兰帶来的巧克力和香水。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帮了我大忙。”莫兰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注意观察杜慧。杜慧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跟景云的身材体重不相上下,但是气质却显得更娴雅,更有女人味。
          “大家不用客气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方凯灵在旁边调节气氛。
          “我听凯灵说,你要写一篇关于俱乐部的文章?”杜慧的眼睛里透出生意人的精明,“什么内容?”
          “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的。”莫兰笑眯眯地观察着杜慧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下去,“这类纪实文章现在很受欢迎,如果写出来的话,还可以给俱乐部做广告,想想看,变心的人真的被诅咒了,那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痴男怨女会来参加呢。”
          听到最后两句,杜慧脸上露出了笑容。
          “说的也是,现在什么事都靠宣传,不过如果说死亡事件,不会帶来什么负面影响吧。”
          “应该不会,我会写得很模糊,没有观点和评论,只有事实,是非曲折让读者自己去品味,这样最稳妥了。我想大家只要是对这内容感兴趣,就会对俱乐部感兴趣。”莫兰很有信心地说。
          “是啊,莫兰是个很棒的自由撰稿人。”方凯灵在旁边鼓气。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意见。”杜慧点头表示认可,转而又问,“那你今天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文章的事?”
          “是啊,有些事想问问老板的看法。”莫兰点头,拍了句马屁。
          杜慧马上摇头笑笑。
          “老板是谈不上,只是做做小生意而已。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我跟凯灵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杜慧热情地说。
          “你对那几个人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从哪个说起呢?”杜慧这个开场白告诉莫兰,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就从第一个张键林说起吧。”
          “他是个好丈夫,他们两人其实是他要求来参加俱乐部的。冷杉是我的朋友,当时因为她身体不好没有工作,我请她临时来帮帮忙,也想让她赚点钱,可她对参加俱乐部的事并不起劲,倒是张键林很有兴趣,他打过好几个电话来问我相关事宜,他对冷杉是很上心。”
          “可是我听说……我听说……”莫兰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听说什么了?”方凯灵好奇地问。
          “我听说张键林在那方面有问题,还曾经去医院看过病呢。”莫兰注视着杜慧说道。
          “这我不清楚。”杜慧摆摆手,仿佛眼前飞来只苍蝇,“不过冷杉一向不太喜欢张键林倒是真的,有一次她跟老公吵架还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呢,叫张键林急得差点跳楼。他还报了警,我们也很着急,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后来还是景云偷偷告诉我,冷杉住在她家里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就是不肯回去,最后只好我亲自去跑一趟,左劝右劝才把她劝回去,她回家后,那个张键林一句都没说她,这男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有这样的事?”方凯灵很吃惊,说话间又红了眼圈,但其他两人都没理她。
          “她那时候大概就想跟张键林离婚了吧,虽然她没有明说。”杜慧说。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如何?”莫兰问道。
          “看上去相安无事,究竟关系如何就说不定了。”杜慧的脸色变得有些严峻。
          “那你对张键林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我不好说。也许是他倒霉吧。”杜慧谨慎地答道。
          “那你是否觉得所有的死亡事件是诅咒?”莫兰记得当时冷杉曾经跟她说,杜慧认为这是诅咒。
          “什么诅咒?巧合罢了。”杜慧毫不犹豫地说,“至少我不相信张键林是因为有外遇才死的,这不可能。如果照你的说法,他在那方面有问题,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敢保证,他就是个好丈夫。绝对没错。”
          虽然莫兰是第一次见到杜慧,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兰很相信杜慧的判断。
          如此说来,张键林的确是个好丈夫。
          “那么再来说说第二个死者,陈丽莲。”
          “我不太了解她,只见过她一次,她是景云介绍的,她们好像是朋友,关系还不错。我当时第一次看见陈丽莲,我很吃惊这样的女人也会来参加我们的俱乐部。”
          “为什么?”莫兰问道。
          “她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女人,一直在跟景云讨论她跟她老公的私事,真够皮厚的。”杜慧好像很不喜欢陈丽莲,“我对她的死一点看法也没有,完全不知道,不过,凯灵应该有话要说吧。”
          杜慧看了一眼方凯灵。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方凯灵哭着说,“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李一亭是被谋杀的?”莫兰故意问道。
          “什么?”方凯灵一惊,随即又哭了起来,“你说的对,莫兰,他就是被毒品谋杀的。”
          “我让你去找你老公的新手机号码,你找了没有?”莫兰问道。
          “我上哪儿去找啊。”方凯灵道。
          “去问他的亲戚和朋友呀。”莫兰觉得方凯灵找不到李一亭的新号码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愿意。
          “我……”方凯灵为难地低下头道,“我把跟李一亭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扔了,包括他所有亲戚和朋友的联系方式,所以,我真的找不到。”
          “那好吧,那就算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莫兰马上安慰道,她心想幸好她还有个当档案员的表姐,否则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顾天的堂弟顾长兴一脸无辜地看着高竞,这句话他已经至少说了有10遍了,但高竞并不相信他,因为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告诉他,这个人在说谎。
          高竞也不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注视着他。
          20秒钟后,顾长兴有点坐立不安了。
          高竞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我堂哥……”
          “你们关系如何?”高竞问道。
          “马马虎虎啦,我们乡下人,他是城里人,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经常会来你这里吗?”
          “有时候,有时候。”顾长兴犹疑不定地点了点头说。
          “可他在10年前曾经打过5万元到你的账户,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不错,不是吗?”高竞冷冰冰地问道。
          顾长兴明显对此很惊讶。
          “嗯,是,是的。是有这么回事。”他惊慌地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为什么给你钱?”
          顾长兴看了他一眼,又踌躇了半分钟,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唉!反正他也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他曾经在我这儿的地窖里关过一个人。”
          “关过一个人?什么人?是男是女?”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男孩?他叫什么名字?”
          顾天摇了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堂哥也不让我接触他,说他很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高竞觉得很紧张。
          “大概就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这孩子当时可能也就十四、五岁吧,我问堂哥这孩子是哪儿来的,他不肯告诉我。堂哥叫我不要说出去。那孩子来的时候好像是受了重伤,神智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顾天替他治的。我每天就是送饭进去给那孩子吃,没别的事。”
          这么说,那5万元就是封口费喽,高竞想。
          顾天囚禁的人是谁呢?是文章中的风吗?受了重伤的小男孩,听上去怎么都有点像陈远哲。
          “可是顾天又不在,你难道没有趁顾天不在的时候,偷偷去跟那男孩说说话?”
          顾天很懊恼地一拍大腿。
          “我就是这么干了!不瞒你说,我是真后悔这么干,我还真的偷偷去跟他说过话,这小孩的确不简单。一开始,他伤太重根本不能说话,后来就慢慢恢复了过来。有一天我去送饭,他主动跟我说话,表面上怎么看他都是个很和气的小孩。他说他是被人打伤了,是顾天救了他,如果不是顾天,他就没命了,我问他,是谁打了他,他说是一个对他很喜欢他的人打的,他说不能怪那个人,全是他的错。他又说要好好谢谢顾天。我觉得这孩子挺不赖,至少有良心。只是我是听不懂他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高竞听得很如神。
          “然后呢?”
          “从那天开始,我每次送饭去,我们就经常聊天。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想要出去透透气,我同意,我想反正堂哥也不在,这孩子闷在地窖也有好一段时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警察先生,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他居然在背后打我,我差点就没命了,你看,我脑袋后面现在还有个疤呢。我真没想到,这小孩看上去那么和气,一点都不像坏人啊,真没想到啊……他就这么逃跑了。”
          “那顾天知道这事后是什么反应。”
          “嘿,他倒也没什么,只是摇摇头,说他早料到我不是那孩子的对手。”
          “顾天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要关着那孩子?”高竞问道。
          “他当时没有透露,后来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露出过一句,说是受人之托要把这男孩关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托他的人怕这孩子出事,再往后他就不说了。”顾长兴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脑后的伤疤,无限感慨。
          “如果你再看见这男孩你还能认出他吗?”高竞考虑是否要让他辨认一下照片。
          哪知顾长兴连连摇头。
          “我不好说,都10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这孩子好像是故意不让我看他的脸,每次我进去,他都一直躲在地窖里最阴暗的地方,我根本从没看清过他的脸,但我发现他很喜欢写东西,他老是叫我给他纸和笔,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写啊写的,但他从来不让我看他写什么,写完就撕了。”顾长兴提起那个男孩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那男孩还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过不少话呢,我都不记得了。”
          “说说印象比较深的话。”
          顾长兴低头想了想,才道:
          “要说印象深,就是那句了。”
          “哪句?”
          “他问我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喜欢女人喽,把我笑得,我当时想,这孩子问的问题可真是怪。”
          “那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就跟我谈别的了。”顾长兴笑着答道。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莫兰客气地问杜慧。
          “不用了,不用了,我怕晚上睡不着。我们还是接着说吧。”杜慧连忙摆摆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老公的事。”方凯灵抽抽噎噎地说。
          “说起你老公的事,我倒真要说你一句了,凯灵。”杜慧的口吻很像个老大姐,“你们两人的事也不能全怪你老公,你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这我知道。”方凯灵软弱地点点头。
          “为什么说凯灵也有责任?凯灵可是公认的好太太。”莫兰立刻假意维护方凯灵,她很想知道杜慧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方凯灵感激地看了莫兰一眼。
          “你问她自己吧。”杜慧笑了笑,朝方凯灵一努嘴。
          “怎么回事?凯灵。”
          “我,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老是给老公帮倒忙……”方凯灵不好意思地嘟哝着,杜慧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呵,还说呢,要我是你老公也得生气。”杜慧说,“她老公是开房地产中介的,她经常去帮忙,当然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就是经常越帮越忙,不是弄错合同书,就是交易的时候忘了帶图章,要不就是把人家的图章都丢了,你说急人不急人。”
          “李一亭就为这个跟你不开心?”莫兰问方凯灵。
          “大概是吧,因为这个他老是怪我,结果我们为这常吵架。”方凯灵说着又为自己辩解道,“不过要说粗心大意,景云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兰不知道方凯灵为什么会突然要把话题扯到景云身上,不过她想从侧面了解一下“黑社会女老大”景云倒也不错。
          “景云也很粗心吗?”
          “景云就是粗枝大叶,什么都不在乎,尤其对钱更是脑子里少根筋,买东西人家找她多少钱,她也从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她经常算错帐。她帶团出去,在车上收门票常常会出错,要说她粗心大意也可以,不过,我觉得她其实是对钱不在乎。”精明的杜慧倒好像对景云印象不错。
          “我一直想问,她老公跟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听说是因为她跟婆婆关系不好。景云跟我抱怨过一次,说她婆婆特别小气,什么都要跟她计较,什么都要管,所以难免会有矛盾。不过,后来可能也是因为景云的老公突然就喜欢上了景云的同事了吧,听说原先这同事还是景云的朋友呢,平时跟景云关系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程岩好上了。”杜慧说到这儿,开始有些激动了,“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平时虚伪地叫你姐姐长,姐姐短的,结果一转手就把你老公给骗走了。也亏景云度量大,要是我早就去撕烂那女人的嘴了!”
          莫兰很理解杜慧的愤慨和景云当时的处境。
          姐姐,姐姐,这称呼再次让她想起高洁,高洁曾经叫了她多少年姐姐啊。不过当然,现在她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再怪她了。
          “景云没想过挽回吗?”
          “本来是想的,但后来出了件事,导致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了。”杜慧心情沉重地说。
          “什么事?”莫兰问道。
          “景云的婆婆晚上去倒垃圾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方凯灵说。
          “是吗?”莫兰一惊。
          “据说婆婆去倒垃圾,叫景云开灯,景云赌气没理她,因为那天她跟程岩吵了一架,当天晚上程岩住到情人家去了。结果老人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就是这么不巧,一摔就摔死了。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差了,后来程岩干脆就住了出去。”杜慧停了一会儿说,“其实景云对她的婆婆还是挺好的,挺大方的,只是两代人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我觉得程岩是利用了景云跟老人的矛盾,以此为借口搞婚外恋,再说,景云的脾气不好,有点大大咧咧,有时候嘴巴也不饶人,所以他大概早就想跟景云离婚了。”
          “程岩的确很可恶。”方凯灵在旁边帮腔道,“我听景云说,他经常买东西给那个第三者,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有时候还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给那个女的,临死前他还买了戒指给她呢,真是太恶心了!我要是景云一定会找那第三者给她两记耳光,谁知道她居然还照样若无其事地跟她做同事。”
          “景云跟我说,她跟那个女的吵过一次,但后来就互相不理了。她大概也觉得很丢脸,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实说,碰到这种事女人的确是没什么办法。”杜慧道。
          “哦,也对。我不也一样吗?”方凯灵叹了口气。
          “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外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不过景云也把他折磨得够惨的,没想到他后来居然还自杀了。”杜慧露出笑容,很开心。
          “你认为他真的是自杀吗?”

        “他当然是自杀,因为不能结婚,那女的好像要跟他分手。他大概意识到景云永远都不可能跟他离婚了。为这事,你不知道景云是怎么折磨他的,每次开出条件同意离婚,后来都反悔,把这男人都快弄疯了,虽然很残忍,不过我倒觉得是大快人心的,我最讨厌这样的臭男人了,就该这么折磨他。”
          “她怎么折磨他的?”
          “花样很多,比如有一次是比喝酒,她许诺谁先喝光3瓶人头马,谁就赢,输的那个人就要听赢的那个人的话,结果程岩不是她的对手,半瓶就被打倒了。还有一次,是要他一次跑完10公里,结果程岩也输了,他根本没那体力,再有一次,就是要他一次吃下几十个包子,那当然程岩也不行了,最后也输了。不过景云还是很有办法的,三次比试的结果都让程岩因为体力不支留在了家里,于是她又跟他厮守了一段时间,我想她还是很想跟他和好的吧,虽然办法激烈了点。”杜慧感慨地说。
          听到这里,莫兰对景云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不错,她花那么多心思也无非就是为了留住这个变心的老公,可惜那个男人就算死也不要跟她在一起,程岩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星光之箭杀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真是摸不透啊。
          “对了,说起喝酒,凯灵,我记得你酒量也不错。”莫兰随口说道。
          “我只能喝啤酒。”方凯灵道,“现在是滴酒不沾了,我胃不好。”
          “喝酒的确不好,对健康不利,”杜慧拍拍自己的咖啡杯,“我现在跟冷杉一样,只是偶尔喝杯咖啡,平时都只喝白开水。”
          “还是喝白开水最健康了。”莫兰点头称是,接着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下去,“那你对蔡英东的案子怎么看呢?”
          “我觉得他可能是意外身亡。”杜慧直言不讳地说,“因为这种死法太不像自杀。我想他很可能是跳下去的时候正好头部摔昏了,所以就闷在了水里。大概也就是这样,老实说,我对他的死蛮同情的。”
          “为什么?”
          “我总觉得宋彩琳脑子有点问题。有一次我去看病,我们两人在医院走廊里说了会儿话,我见她心情不好,就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跟我谈起了她老公,说她老公不正经。宋彩琳脾气不好,我好心劝她对老公和气点,这样老公才会跟你好,她却突然翻了脸,说我不该管他们夫妻的闲事,又说我们俱乐部是在骗她的钱,反正她忽然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自从那次后,我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了。”
          “是啊,谁受得了她,你还记得吗,杜慧?有一次俱乐部搞活动,她跟蔡英东一起来的,结果就因为她老公没听她的话,多喝了几口酒,她当场就把蔡英东的酒杯扔在了地上,真像个泼妇。你自己不喝也就罢了,干吗这么霸道,我要是男人碰见这样的老婆也得搞外遇。”方凯灵提起宋彩琳就皱紧了眉头,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莫兰脑子里闪现出宋彩琳那张紧张多疑绷得紧紧的脸,她完全相信方凯灵的话,宋彩琳做得出那样的事。
          “蔡英东死了以后,你们联系过吗?”莫兰问杜慧。
          “当然联系过,我还退了她1000元钱呢。她来俱乐部大吵大闹,一个劲地说她老公是被俱乐部害死的,因为入会的时候签了生死状,结果受到了诅咒。后来我把她拉到小房间私下谈了很久,退了她钱,才总算让她闭上嘴。”杜慧提起这事,厌恶地撇了撇嘴巴,“她说她没钱,家里的钱都叫老公败光了,还说蔡英东就是因为参加了俱乐部才变坏的。坦白说,我很不喜欢她,她谈起蔡英东,一直死人死人得叫,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我觉得就算蔡英东有100个不对,现在人也死了,就该宽容些才对。”
          看来对于泼辣难缠的宋彩琳,精明的杜慧也无计可施啊。
          不过,宋彩琳倒是第一个提起诅咒这个想法的人,杜慧不相信这说法,冷杉也说不是,景云认为是巧合,凯灵没提起过,现在,只有宋彩琳一个人公开提出过这个想法,可是上次见面她居然对这想法只字未提,为什么呢?她是为了讨赔偿,故意要将事情扯到这上面去的吗?还是本来她就是这么想的呢?不知为什么,莫兰忽然想到了陈丽莲丢失的钱包,会不会……?
          她觉得现在下这判断还太早。
          现在想想,蔡英东应该是被他老婆咒死的才更确切些。
          
          
          晚上,高竞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莫兰的家,乔纳照例还没有回来,只有他跟莫兰两个人吃晚饭。
          “你什么时候给小种鸡打电话?”他紧张地问她。
          “我已经打过了,他说帮我找找,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莫兰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非要找他?”他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我的朋友跟他们的女朋友分手后,都从来不联系,为什么跟你分手的人后来都会变成你的朋友?还会为你坐这做那的?我真搞不懂。”
          莫兰在饭桌对面注视了他好了一会儿,随后勾勾手指叫他把脸凑过来。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不料她亲亲热热地香了一下他的脸。
          “高竞,你真可爱。”她甜蜜地说。
          他本来想坦白的,但被她这一下,他什么都说不了了。

        莫兰快转了一会儿录音带,再次按下了PLAY。
          那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的第一次是在他的车上,那已经是他买台灯以后的好几个星期了,我没想到会突然收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求我出来见见他,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一想到他那挺拔的身材和忧郁的眼神,我就禁不住换上了我最好的衣服出了门。出门的时候,我还涂了点香水,我已经估计到我们的见面不会只是握握手喝喝咖啡那么简单。”
          她胡说!他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但好奇心又让他忍了下来。
          “结果,事实就像我猜的,他原来早在买台灯的时候就对我产生了好感,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还常常梦见我,他一边一个劲地夸我漂亮,一边靠我越来越近,于是我们就这样,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车里发生了第一次关系,当然,我承认我是比较主动的,因为他好像在这方面并不是很在行,还有点胆怯。自从那次后,我就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我真的被他迷住了。”陌生女人津津乐道地叙述着。
          他只觉得额上青筋暴突,怒火在腹中升腾。
          这女人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她究竟是谁?是她吗?是她吗?真是见了鬼了!
          “后来他让我搬过去跟他同住,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直到跟他同居,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警察,我想怪不得他身上总帶着枪还有那么多伤疤呢。他脖子后面有一块印记据他说是被黄蜂蜇的,有一次我摸到他的后腰,居然还有块伤疤,他说那是他在地铁被人捅的,天哪,我觉得他这职业可真危险,我当即就叫他别干了,可他总是说,他天生就是当警察的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总是劝他辞职让他心烦了,他后来突然就开始对冷淡起来。起初,他非常爱我,每天晚上都缠着我,而且还不是只有一次,他真不愧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身体,我有时候真佩服他……”
          听到这儿,他惊骇地捂住了嘴差点倒退两步,他只觉得浑身发麻,血管都凝固了。这该死的女人!在胡扯些什么!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她就这么恨我吗?
          “可是后来,他对我的感情就慢慢淡了下来,他开始拒绝跟我亲热,即使有时候,我硬要,完事之后,他也好像很后悔,总是背对着我,有几次居然还突然搬到另一个房间去了,我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怀疑他有了新女朋友……”
          莫兰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又快转了一会儿录音帶。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但同时心里又气愤地想冲她大喊,你难道相信她说的吗?
          “就这样,我担惊受怕地过了4个月,他终于向我提出了分手。我很伤心,真的,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突然全变了,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他跟我提出来后,我哭了很久,我甚至跪下来求他,可是,他的心硬得就跟铁一样,我问他,他是不是有了新的女人,他说不是的,他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他说你很好,很漂亮,但我已经厌倦了,我不想再跟你继续下去了。我,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陈丽莲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围着我转,可结果我却掉在一个身无分文的小警察手里,我当时只觉得万念俱灰,心都碎了。我对他说,竞,我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我去解他的皮带,起初他抓住我的手想把我甩开,但后来他还是没有拒绝,可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完事后,他居然一个劲地问我,你什么时候走,想走的话,我可以送你。他的话彻底让我死了心,我知道无论再怎么求他,再怎么抚摸他,他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心转意了,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离开了他,那天的日期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年的3月17日,天气挺冷的,我拖着一身疲惫离开了他的家,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于是我就在桌上给他留了张条子。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一个朋友那里,这位朋友是导游,那天正好帶团回来,于是我们就在她家的客厅里彻夜长谈,其实我有点后悔离开他了,可朋友劝我不要为一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付出太多,该放弃的时候就该放弃,可我还是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家帮我出出主意,我该回去找他吗,另外我想为他点一首歌,辛晓琪的《味道》,希望他也能听到……”

        莫兰按下了STOP,陌生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那里,刚想开口,却听到她说话了。
          “高竞,也许你会问我,我怎么能肯定录音里的人是你?”她平静地注视着他,他没说话,等着她说下去,“因为维罗尼卡的台灯每盏都是孤品,世界上只有一盏‘暗恋之心’就在我这里,梁永胜今天把它被送来了,我已经看过它灯座下面的名字了。还有,你的伤也对得上。”
          他凝视着她,想开口解释,但忽然之间,一股无名怒火升上了他的心头。他为什么非要跟她解释呢?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他也有他的自由,别说这女人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她凭什么来干涉他指责他?当时她自己已经跟别人结婚了,难道他就不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他为什么要感到愧疚呢?毫无必要,真的毫无必要。想到这里,他突然对她强迫自己听这段令他难堪的录音感到极度不满。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莫兰问道。
          “没有。”他赌气道。
          “那么请你今晚离开我的家。高竞。”她平静地看着他说。
          她干净利落的逐客令像一根冰柱一样猛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闷在心里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你在怪我是吗?你在怪我是吗?!”他大声问她。
          “不,我没有资格怪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怪你。”她居然仍然很平静。
          “你是没资格怪我!你当然没资格!可是你现在说的话明明就是在怪我!”他的怒火不可遏止地在胸中燃烧,后悔、惭愧、难堪和羞愤让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听到自己在声嘶力竭地朝她吼叫,“你跟梁永胜在一起干过些什么,我说过一句吗?你知道梁永胜为了刺激我,跟我说过多少你们之间的事吗?我说过一句吗,我怪过你吗?我有没有怪过你!你说!”
          他的话顿时激怒了她,她猛然转过头,瞪着他。
          “我跟梁永胜在一起干什么是我们的自由!因为我们是夫妻,因为我爱他,我想跟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你呢!你爱过那女人吗!爱过吗!”她大声质问道。
          他说不上来了。他的确不爱那女人,从来也没有爱过。
          “人跟禽兽的分别是什么?是什么?不就是人有道德观念和自控能力吗?难道因为心情不好,就可以随便在街上拉上个人上床吗?那你成了什么?!你跟那女人谈过恋爱吗?你居然就跟她随便在车上……难道你是猪吗?”她怒气冲冲地朝他叫道,随后又平静了下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想我去找小吴了,你可真行啊。高竞,我现在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你。”
          她这几句话把他噎得哑口无言,他跟那女人的第一次的确是在车上,而且的确是在毫无征兆和毫无感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上次她一提起这事,他就知道是在说他了。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一天,她会离婚,而且会这么快离婚。如果知道,他绝对不会做这件蠢事的。
          他真想走过去抓着她的胳膊问问她,我们认识13年了,我喜欢了你13年,就凭这个,难道你就不能对我宽容一点,不能给我一点信任吗?为什么一个陌生女人的胡说八道就可以这样轻易推翻你对我的全部印象?电台里说的那个人,像我吗?像我吗?你也不好好想想。
          但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的话已经出口,她已经赶他走了。他感到心灰意冷。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猪。”他看着她,再次打消了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念头,他负气地想,我对你13年的情意,对你来说大概也就是地上的蚂蚁,随时都可以踩死,踩死多少都不足惜。
          “你们都说喜欢我,可到头来都耍花招来骗我,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她抬头看着他,眼含泪光。
          “随便你怎么想吧,……”他冷淡地说。
          “高竞,”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这一次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我没资格怪你,你有权利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就算是我的偏执好了,总之我不想再见你了,就这样,你走吧。越快越好。”
          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被蒙着头沉入水底,没有人救他……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喂,为什么他现在在楼下的车里?”乔纳回来后,满脸困惑地问莫兰。
          莫兰在餐桌前吃方便面,她实在懒得做任何东西。
          “他还没走吗?”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你们又怎么啦?”乔纳去洗了个苹果走到她身边问道。
          “我不想说。”
          “不说我就一直问下去。快说!”乔纳对于自己想知道的事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所以莫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就这事?”乔纳打量了一下表妹脸上的表情,显然没多久前她痛哭过一场,现在看上去还有随时准备再哭一场的征兆,“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要跟他分手。”
          “对。”莫兰叹了口气。
          “你爸昨天打电话来过。”乔纳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他直接打到了我办公室,向我打听你跟高竞的进展。我说就差洞房了。你猜你老爸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要高竞娶你可以,先交50万出来。”乔纳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50万?他哪有那么多钱?哪有啊?老爸真是的。想逼死他吗?为了抚养他妹妹,他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喘口气,我可不想叫他再为钱受苦。”莫兰皱起眉头生气地说。
          妈的,这也算是要跟他分手的人说的话。乔纳一边啃苹果一边眨巴着眼睛瞅着莫兰。
          莫兰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好啦,我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我还没决定,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而已,总之我现在不想见他。”她没好气地说。
          “站起来!”乔纳忽然走到她身边,蛮横地说。
          “干吗!”莫兰吃惊地仰头看着表姐。
          “快点站起来!”乔纳踢了一脚莫兰坐着的椅子。
          “神经病!”莫兰生气地站起来,让位给表姐,“有那么多椅子干吗要坐我的?”
          乔纳稳稳当当地坐在莫兰让给她的椅子上,抬头瞪着莫兰问道:
          “现在是谁坐着这椅子?”
          “你啊。你是不是脑子短路啦?!”
          “你懂我的意思了吧?”乔纳用金鱼眼瞪着她。
          “不懂,你究竟在发什么神经?!”莫兰白了她一眼。
          “妈的,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位子是谁的,不是取决于前面的人,而是取决于后面的人。懂了吗?”乔纳嘿嘿笑着拍拍椅子的扶手。
          莫兰茫然地摇摇头。
          “恋爱中的女人可真够笨的。你现在不就是讨厌别人先坐了位子吗?别给我装,我对你了如指掌。”乔纳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继续啃她的苹果,“话就说到这儿,你自己去体会吧。妈的,我简直可以去恋爱学校上课了。”
          乔纳一边摇头叹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边向盥洗室走去,突然又转过头来对莫兰说:
          “其实这些年中人家给他介绍的女朋友不计其数,只不过他板着脸,每隔两分钟看回表的臭德性把人家都吓跑了而已。这是办公室的警花告诉我的。其实论他的长相和人品,就算没钱,也有女人肯倒贴,你别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不把钱放在眼里。”
          “你是在威胁我吗?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莫兰恼怒地反问道。
          乔纳没理她,转身进了盥洗室。
          她当然明白表姐那言简意赅的“椅子理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的确过不了心里这关。她就是心里不舒服,她实在无法忍受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一想到辛晓琪的《味道》更是血管都要爆裂了。

          一个小时后,高竞按响了门铃,洗完澡正在客厅看电视的乔纳给他开了门。她发现他面如死灰,明显是受到致命打击的模样,而且跟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在她这个下属面前他都已经懒得装酷了。
          “你是来搬东西的吗?”乔纳问他。
          “在这之前,我想先跟她谈一谈。”他点了点头,声音很平和。
          “她在自己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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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长篇推理言情小说《风的预谋5》大结局

      他没有告诉她,当她摸到他大腿深处的伤疤时,他全身的那些伤疤忽然像相互呼应一样,通通疼痛起来,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想,也许是幻觉和梦境让他在一时间丧失了真实的感觉能力。
        那条伤疤是他在15岁那年为了了断自己的生命自己用刀割的,他听说割大腿的某一条筋会引起大出血,但结果他的自杀行为很不成功,最后不仅没有让他撒手人寰,还让他吃尽了苦头,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行走,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后来伤好了,有一次他坐在马路边想,也许很多年后,他的妻子会一边抚摸这条伤疤一边安慰他,那又是什么滋味呢,15岁的他坐在凉风习习的夕阳里暗自琢磨着,这隐秘的渴望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本来以为这愿望很快就能实现,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那么迟。
        他仿佛看见两个自己出现在不同的场景里,第一个正闭着眼睛躺在涨潮的海滩上任由潮水一波一波向他袭来,第二个则心急火燎地在黑暗的丛林中奔跑,随后一不留神就掉进了一条发着银光的小河,温暖的河水包裹着他,他觉得好舒服,好舒服,真想永远沉下去。这味道让他想起了母亲,不是现实中的母亲,是想象中的母性的怀抱,充满温情的,湿润的,包容的,永远疼他的,他忍不住想像孩子一样撒娇,有那么一刻,他都想开口叫妈妈了,但忽然又觉得实在太好笑,于是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以后,他就变得很疯狂。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相比之下,之前的三次,他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定义错了,他想其实他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试过。
        因为实在太不一样了,太不一样了。
        他仿佛看见沙滩上的自己在一个劲地摇头感叹,好像喝到了人生最美的一杯酒。
        他真像个孩子。她想,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是领着一个小孩子在黑暗的隧道里急步前行,随着脚步越来越快,他渐渐长大,随后等她再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接着,他就成了一个凶悍的连环杀人犯,开始目露凶光地一路追赶她,但当他终于将她粗暴地扑倒在地后,他忽然又打消了要谋害她的念头,他望着她,轻轻地发出几声叹息,随后又重新变成了隧道里的孩子,又变成了毫无经验的,稚嫩的,但又无比固执和痴情的,只知道横冲直撞完全没有方向感的孩子。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试图用手背为他擦脸,但她刚刚伸出的手却被他在半空接住,他毫不犹豫地将它放在他身上最隐秘的一块伤疤上,那是一条刀疤,陈年旧伤了,她不敢问刀疤的由来,只是轻轻地抚摸它,随后将嘴唇慢慢地移到了它上面,这轻微的接触立刻让他浑身颤抖,接着他忽然开怀大笑,她很意外他会在这时候发笑,但她喜欢看着他半张着嘴仰头倒下去的醉样子,窗外的微光照在他的牙齿上,闪闪发亮,有那么一刻,她想伸出手指去触碰他的牙齿,但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叫后,忽然紧紧咬住嘴唇,昏厥一般再次倒了下去。
        他俯卧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散乱地盖住了他的额头,她从他头发的缝隙里隐约看见一对眼睛正半睁半合地望着她,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她。
        “我操,真热!”他突然骂了一句粗话,踢掉了身上的毯子。
        她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再胡言乱语,同时将毯子重新将他裹紧,他顺从地陷入她的怀抱,不再说话,他的皮肤里透出丛林野兽的气息,身体的热气像雾一样笼罩着着她,她感觉他正在慢慢苏醒,果然,从那以后轻声的叹息一刻也没有停过。
        
        次日清晨,莫兰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亲她的脸、头发和嘴唇。她张开眼睛,看见已经穿好衣服的高竞坐在她床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这么早就起来啦。”她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得上班啊。今天是7月28日,忘了吗?”他道。
        “啊,走好。”她迷糊地说着,随后转头看看他,皱皱眉头,抱怨道,“你真可怕,你真可怕,以后我得离你远点,至少要5米远才行。”
        听到她这么说,他立刻倒下来,把头埋在她的脖子后面的头发堆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笑什么呀?!”她用肩膀撞撞他。
        “哈哈,你真是个大美人。”他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
        她感到快厥倒了,他究竟几岁?
        “起来!你这未成年人!”她打了他一下。
        “未成年?”他收起笑侧过头斜睨着她,“什么意思?”
        “快去上班!”莫兰把脸偏到一边,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数学公式,3=0,但她懒得跟他说,只觉得好困。
        “好吧。” 他终于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服,“今天是7月28日,我可能不回来。”随后他又俯下身对着她的耳朵轻声叫了一句,“妖精!”说完便迅速开门离去,心情好得快飞起来了。
        噢,简直就是个小孩子!有时候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33岁,莫兰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从昨晚到一直现在,他的表现完全就像一个初尝禁果的十六岁少年,就算他真的很兴奋,很开心,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明显吧,到时候又要让人笑了。
        不过想起他昨晚说的那句,时候到了,莫兰,她也忍不住想笑。那煞有介事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执行一次突击任务


      27. 7月29日
        
        
        莫兰直到吃完早饭,才终于想起高竞反复强调的那个日期的意义。
        7月28日,也就是7月29日的前一天。
        根据他们的判断,星光之箭的下一个作案日应该是明天,7月29日,地点是吴胜路47号野生动物园,时间4点,因为不知道这个4点究竟是在下午还是凌晨,为了守候星光之箭,高竞会在动物园附近蹲守到29日的凌晨,所以他今天很可能彻夜不归。
        莫兰真希望高竞能尽快解决这恼人的案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像普通人那样谈恋爱了,她真希望跟他出去约会,认识13年了,居然没一起看过一场电影,也没正儿八经地一起出去旅游过,想想真是不甘心。
        可是这案子还的确不好解决,一边是警察连环杀人案,一边又是真爱俱乐部谜一般的意外死亡事件,彼此牵扯,错综复杂……
        莫兰决定把现有的线索再好好理一理,然后再决定接下去该做什么。
        首先,她得弄清楚,是谁在电台里胡说八道的,是冷杉还是另有其人?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炫耀一次艳遇吗?或者她是想跟陈丽莲过不去?还有,冷小慧是不是就是冷杉?这也是个问题。听高竞的叙述,她觉得很像冷杉,冷杉就是那种病怏怏的美女,很漂亮很温柔,但同时也不是一个很乐于说话的人,有点冷冷的美感。可是,她究竟是不是冷小慧呢?就算是,她又为什么要改名呢?
        如果她跟高竞接触的时候不叫冷杉,那高竞在查阅真爱俱乐部资料的时候,自然不知道冷杉就是他当年的初恋情人,那上面并没有冷杉的照片,……的确不能怪他。莫兰决定忍气再听一遍那段录音。
        其次,她必须弄清楚,在李一亭、程岩和蔡英东死的时候所有相关人的不在场证明。这些相关人包括方凯灵、景云、宋彩琳还有冷杉和杜慧。当然,还有在警察案中,所有女人的不在场证明,她敢肯定一定有一个真爱俱乐部的女人参与了警察谋杀案,其实,这个人是谁,她已经大致猜出了五成,但还需要更确实的证据证明才行,否则无法说服高竞,而且,陈丽莲的钥匙之谜也还没有完全解开。
        另外,她还得去查一下几个目标人物中谁有驾照,以及程岩那枚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她还准备跟景云联系,让她找找她老公程岩当年的遗物,她想知道那本便笺簿究竟还剩下几张。景云是个爽快人,应该不会拒绝。
        最后,她要给梁永胜打电话,她实在有太多的事需要问他了。
        她拨通了梁永胜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严肃,好像在办公。
        “是我。”
        “我知道。‘暗恋之心’收到了吧?”
        “收到了。”
        “他向你坦白了吗?”他这问题问得她措手不及。
        “你,你也知道?”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心想一定是高洁说的。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原谅他了吗?”
        “嗯,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大方地说,心想我何止原谅了他,简直就是给了他个大奖励,接着,她忽然又想从梁永胜那里对对答案,“你知道些什么,说说看。”
        “有个卖台灯的女人跟他住了两个月。”他简短地说。
        “还有呢?”
        “那女人对他很有兴趣,总是想跟他住在一间房,后来又生了病,是高洁照顾了她。放心吧,你的高竞并没有跟她形同夫妻,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工作,后半阶段回来得很少,基本上都是高洁在照看她,他自己去出差了。”梁永胜的口吻好像一个说书先生。
        “那高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说,高竞叫她小慧,但那女人有一次却对她说,冷小慧是她以前的名字,她后来改名叫冷杉了。这女人还一直在打听高竞有没有心上人呢,还问那台灯是送给谁的,是不是他的心上人的。高洁说不是,只是送给个普通朋友。”
        高洁的嘴可不是一般的紧,莫兰想,不过她似乎没必要什么都瞒着哥哥吧,至少应该把冷小慧就是冷杉的事告诉他才对。
        “她为什么要改名?”莫兰问道。
        “据她说,改名是为了纪念初恋,她说很多年前她跟高竞第一约会就是在一棵水杉树下。”梁永胜说完这句就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对他可真痴情。”莫兰感叹道。
        “这种话你也信?如果她真的对他那么痴情,痴情到要为他改名的地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他?要找高竞我想并不很难吧。他们不是有共同的朋友的吗?冷杉就是高竞的朋友介绍的。”梁永胜道。
        莫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你认为她为什么要改名?”
        “改名的原因无非是两个,一是她认为冷小慧这名字给她帶来霉运,她想换换运气,二是她想远离她以前的生活圈子。我认为这女人这么对高洁说无非只是想套住高竞罢了,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家高洁没有告诉她哥哥呢?”
        梁永胜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她可能觉得既然这女人走了,也就没必要再跟高竞提了吧。高竞显然不希望她再提那女人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这么重要的情况,她居然……”莫兰叹了口气,为高洁的沉默再次耽误案情侦破而恼火,“她真应该调到保密局去工作。”
        “私家侦探的资料看了吗?”梁永胜笑着转换了话题。
        “嗯,我看了,好像没什么价值,他只调查当年跟踪高竞的那辆车的车主叫李中和,搞建筑的,45岁,1995年连人帶车失踪了,就这么回事。”莫兰觉得资料太简单,不好判断。
        “我承认,的确过于简单”梁永胜似乎在电话那边点了点头,“要不是这个私家侦探失踪了,我也不会留心。”
        “你说那个私家侦探最后还在电话里笑嘻嘻的?”
        “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梁永胜停了一下,才说,“比如偷情。”
         莫兰皱皱眉头,男人觉得有趣的事难道都那么恶心?
        “你有没有把目送秋波的事告诉过别人?”她问道。
        “你问这干吗?”他反问道。
        他这么问,八成就是说出去过了,莫兰想。
        “你到底跟谁说了?!”她气呼呼地质问道。
        “男人之间的谈话有时候是需要润滑剂的。你懂不懂?”他辩解道。
        “什么润滑剂,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说给谁听过。”
        梁永胜沉默片刻。
        “我只跟两个人说过。”
        “谁?”
        “一个是戴文,一个就是高竞。”
        一听到高竞的名字,莫兰立刻火冒三丈。
        “你的嘴怎么这么贱!你跟我的事干吗要说给他听?干吗要说?”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他从来没提起过吗?不错,是个男人。”梁永胜在那边似乎点了点头,“当时我自然是为了刺激他,想叫他离你远点。可是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说这些了。”
        “哦,你终于知道这有多无耻了吗?”
        “那倒不是,我是怕他反过来刺激我,很明显,现在他的素材正在积累中。”梁永胜在那边哈哈笑起来。
        “够了,他才不会像你那么无聊呢。”她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这个梁永胜,真是个碎嘴!他怎么什么都说得出口。

        接着,她再打了个电话给景云,她拨通了景云的手机。
        “景云,我刚刚从公安局那边了解到,你老公的遗物中有本便笺簿。”接通电话后,她开门见山地说。
        “你还去过公安局了?”景云似乎有点惊讶。
        “我的文章里要补一些死亡纪录的纪实描述,所以就找当律师的前夫通了路子,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些消息,不过,也只是些最粗浅的记录,没办法,公家的地方就是这样。我只记得你老公的遗物里有一本便笺簿,是吗,我想确认一下。”她说。
        “有的。怎么啦?”
        “公安给我的资料是复印件,上面有句很重要的话我看得不太清楚,我给你读一下,咱们核对一遍,要不然我写出去出了错,挺麻烦的,我在公安那边找不到可以跟我核对的人。他们给我打官腔呢。”莫兰抱怨道。
        “好,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电话别挂。”景云说着就走开了。
        大约过了5分钟,景云的声音又回到了电话那头。
        “你说吧。”景云道。
        “听着,”莫兰装模做样地说起来,“黑色硬簿面,蓝色纸页,残缺不全,剩12张,关键是我下面说的,便笺最上页有少量字迹压痕,经分析发现,上面的语句是,今晚12点见面,该信息已经留档。是这样吗?”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页的声音。
        “黑色封面对的,蓝色纸页也没错,不过上面没有什么压痕,最上页也肯定没什么字迹,大概时间太久了,我是看不出来了。”
        “看不出来这不要紧,只要拿着便笺簿到公安局的刑侦实验室测试一下就行了,只要曾经有过,就一定能显出来。”
        “哦,是吗?那你要不要拿去检测?”
        “那倒不必了。对了,剩下的张数有出入吗?”
        “我这里剩下8张,等一等,我再数一遍,我对数字不太敏感。”
        过了一会儿,景云终于用确定无疑的口吻说:“是8张。”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什么今晚12点见面的字迹压痕肯定没有,最上页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自己来看。”
        果然是剩下8张。莫兰想。
        也许……也许……他们之间也有盲点?
        这个念头让莫兰心中一阵兴奋。

      陈远哲低头盯着桌面,修得整整齐齐的鬓角边慢慢滴下汗来。高竞已经审问了他有三个小时了,他至今说不清两件案子中的特殊标志和具体犯罪手法。高竞最后问他,王双石的眼睛是从何处得来的,他又缄口不言。
        “陈远哲,我希望你如实说出证物的来源,这东西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高竞疲惫地捏了捏他两个眼睛之间的鼻梁处。
        “我忘了。”陈远哲道。
        “戴文今天已经出去了。但是我们仍然限定了他的自由。”高竞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他这话一说,陈远哲马上抬起了头。
        “我早就说过,他不是罪犯,他是被我害了,是我把那东西放在那里的。”
        “什么东西?”
        “那支折断的箭呗。”陈远哲冷笑道,转而又问,“关于我的不在场证明,你应该调查过了吧。我说得没错吧,我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
        “你说的对。”面对这个一心想成为连环杀人狂的钢琴王子,高竞只觉得无比疲倦。
        “昨晚没睡好?你看上去很累噢。”陈远哲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地赞叹道,“不过,还是很帅!”
        高竞不露痕迹地笑了笑,继续问道:
        “你知道吴坚在哪里吗?”
        自从戴文被扣留后,吴坚至今没有露过面,但是跟踪他的手机,却发现他仍在本市活动。
        “我怎么会知道?他向来跟我合不来。”陈远哲注视着他的脸,眼神迷离。
        “你知道他除了青山路的住处外,还有别的住处吗?”高竞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问道。
        陈远哲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的脸,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把自己从某种想法中拉回来。他歪着头,忽然露出顽皮的表情。
        “戴文真的被放了吗?能让他来看看我吗?”他问道。
        怎么?你要确认他在外面,才肯说实话吗?高竞禁不住皱了皱眉。
        “不行,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陈远哲很妩媚地瞄了他一眼,格格笑起来:
        “好,你不让我见,我不见就是了。”
        “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吴坚到底有没有别的住处?”
        “我只知道,他在青山路后面的一条街,好像叫梨花路的,在那里他有间小屋,地址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楼下有个名叫云丝的发廊,有几次他就在那里下的车。不过,我只看到他下车进了发廊旁边的一条小楼梯,其他的我可不知道。”陈远哲耸了耸肩,随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轻声说,“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呢。真让人想弹琴了。”
        接着他的手指忽然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动作十分优美。
        “如果你肯尽快把事情说清楚,让我省省心,我会经常对你笑的。小哲。”高竞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叫他,但是自从看了陈远哲的背景资料后,他就对这个钢琴王子心生同情,再说,谁叫他今天心情好呢。
        可是,他这声小哲却反而让陈远哲脸色突变。后者似乎被吓着了,他脸色煞白地盯着高竞足有10秒钟才开口。
        “你的心情,可真好啊。”陈远哲的口吻忽然变得极为冷淡,随后他头一歪,问道,“戴文真的走了吗?”
        “我的确放了他,你不信也没办法。”高竞的心情的确很好,他再次朝陈远哲笑了笑,随后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今天对高竞来说至关重要,因为他跟莫兰都判断7月29日的凌晨或是下午四点在吴胜路47号野生动物园可能会发生案子,他准备今天帶队直接到现场去蹲守。
        在这之前,他的属下已经向他报告了程国仁和王双石的基本情况,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原来这两位刑警果然跟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有关。程国仁当年曾经负责调查过陈丽莲一案,是最先到达现场的刑警之一,王双石则曾经调查过张键林劫杀案,根据这两条线索,高竞很快就找到了今天晚上在动物园可能被杀的目标刑警,章志,43岁的派出所民警,他曾经参与调查过李一亭在动物园的老虎袭击案。
        不知道这次凶手是以什么手法将章志骗到现场,高竞琢磨着。
        他们已经私下通知了章志,要他密切合作。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下午3点,他决定帶着王义先去吴坚在梨花街的住处探个究竟。
        
        
        在车上,高竞先跟余男通了一个电话。
        “余博士,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高竞急于想了解萧展的情况。
        “对不起,我们这个会要到明天才能结束,我们明天见吧。”余男本来答应会尽快回来帮他找资料,但不料他的会因为突然来了重要人物而临时延长了时间。
        高竞想了想,觉得明天可能会有突破性进展,而今天他又的确太忙,所以也许明天见面反而更为明智,于是他爽快地说:“好吧,我明天跟你联系。”
        余男刚挂了电话,莫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马上就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尤其是今天。
        “嘿,高竞。”莫兰在对面叫他。
        “我在。”因为旁边有人,他尽量以平静的口吻答道。
        “上次让你查的事,你查过了吗?”
        “你是说李一亭出事那天的司机和李一亭案的警察?”
        “是啊。”
        “已经查过了,司机是个临时工,出事后两个星期就辞职了,当时留下的个人资料已经都处理了,当时负责招聘的人也辞职了,所以不知道司机的具体情况,还得进一步调查。至于那个警察,我现在不方便说。”
        “我知道了,他就是下一个目标。对吧?”她立刻说。
        “嗯。”他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台灯情人现在的名字就叫冷杉,她是真爱俱乐部的第一个死者张键林的妻子。”她很平静地说。
        “是吗?”他十分惊讶,在真爱俱乐部的资料里他见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想到她就是当年的冷小慧,真有点意外。
        “我见过她,确实长得漂亮,你艳福不浅呢!”她笑嘻嘻地讥讽道。
        “她一般啦。有时候要比较才知道。”他有些尴尬。
        “得了吧,你。”这话似乎让她很满意,“好,你忙吧。”
        她一边笑一边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高竞就觉得有些奇怪,冷小慧干吗要改名字?其实,说到底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很少。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只知道她是个年轻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独生女儿,父母都在工矿企业工作,母亲是当财务的,似乎很势利精明,当年她跟自己分手的原因就是她母亲给她介绍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可是,她为什么要改名呢,难道是想告别以前的人生吗?他决定要查一查这件事。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梨花街已经近在眼前。
        这是一条小街,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陈远哲说的那家发廊,云丝。这是一家不足10平方的小发廊,发廊老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外地女人,顶着一头黄发,神情倦怠,衣着暴露,站在自家小店门口,不太友好地斜睨着高竞和王义。
        他们从发廊旁边的小楼梯走上去来到二楼的小屋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再敲了敲门,仍然没有人来开。
        “头儿,可能屋里没人。”王义说。
        “你下去问问楼下那个女人,给她看看吴坚的照片。”高竞吩咐道。
        王义噔噔噔下了楼。
        他独自站在小屋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这把钥匙是他在吴坚的另一个住处青山街小屋的门垫下面找到的,他当时很意外,那把钥匙居然无法打开青山街住处的房门,他当时就估计吴坚可能另有住处,于是便找人另打了一把一模一样的,这次正好用它来试试。
        钥匙插入锁孔,果然吧嗒一声转开了锁。
        他心里一阵兴奋,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紧张。
        他拔出枪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房间。
        屋子很小,只有一间,大约10平方左右,跟子很小,只有一间,大约10平方左右,跟楼下的发廊面积差不多大,里面摆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张人椅子,其它什么都没有,房间里也没有日常用品,看上去不像是平时有人居住的样子。
        高竞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发现所有抽屉都是空的。
        看来吴坚平时根本不住在这里,要不就是,他提前搬走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蹬蹬蹬踩楼梯的声音,是王义。
        “头,我已经问过了,她说,吴坚今天中午12点左右拿着行李出去了。听吴坚说,他好像是出去旅游了。我给她看了照片,她确认那是吴坚本人。”王义很确定地说。

      凌晨三点40分,莫兰怎么都睡不着,她很想打个电话给高竞,问问他现在在干吗,可又怕影响他的工作,她知道现在正是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今天晚上他能顺利地这位神秘的星光之箭捉拿归案。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星光之箭都没打来电话呢?难道是因为被抓起来了?还是因为要让警方产生这种错觉才故意没打来电话?
        反正也睡不着,莫兰决定给这位敌人打个电话,上次通话时,她已经记下了对方的神州行号码。她想到抽屉里还有个从来不用的小灵通,这会儿拿它来派用场。
        如果这位敌人今天在野生动物园展开他的杀戮计划,那么很有可能这个手机没人接,或处于关机状态。不管怎么样,试试看再说!她想着毫不犹豫地便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有趣,电话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好几遍,竟然有人来接了。
        “喂?”对方是个女人,声音很陌生,显然是作了处理。
        “喂?”莫兰应道,心里琢磨着,难道今天是星光一个人在外行动?
        “是谁?”对方问。
        “我呀。”
        “你是谁?”对方的声音像钢丝一般绷得紧紧的。
        “高竞的女朋友。”莫兰坦率地说。
        “有事吗?”
        “你是星光之箭的女搭档吗?”莫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
        “你想怎么样?”
        “你们是恋人吗?”莫兰再度试探道。
        “当然。”对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这么说,你并不能肯定他爱你。”莫兰马上接口道。
        
        
        警方的人已经分布在野生动物园的各个出口,而高竞自己则守候在动物园正门对面的一家小杂货店内。几个小时前,高竞得到消息,章志在晚上8点左右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称要向他提供几年前李一亭案件的重要证据,两人约好在野生动物园正门口见面,时间就定在凌晨4点。
        听到这个消息后,高竞心里一阵兴奋,果然不出所料,星光之箭终于还是行动了,而且时间、地点都跟他们之前的判断分毫不差。这么说来,星光之箭很可能就是用这个方法把公平巷的被害人王双石骗到现场的。自称可以帮助警方在现场寻找有价值的证据,这对负责办案的警察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诱饵。
        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3点45分,估计章志就快到了。
        趁还有一点时间,高竞决定把思路再理了一下。很明显,凶手把章志骗到野生动物园门口,就是为了杀他,之所以双方没有约在真正的出事地点老虎区,一是因为野生动物园晚上不开门,二是因为凶手也怕老虎,那就说明,莫兰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年杀害李一亭的人,不是动物园的内部人员,不是在老虎区活动的饲养员,而是那名开车的司机,实际上,也只有他才有机会。
        再来想一想,如果要杀害章志的话,星光之箭会采用什么方法?是射箭、捅刀子还是枪击?一般来说,按照星光之箭的作案惯例,他会选择射箭。射箭有多个好处,一是不用近距离接触,这可以减少他自身的危险性,二,射箭符合他的一贯作风,用莫兰的话说,这是一种文艺表现形式,很浪漫,很有情调。再则,即便假设今天的行凶者并非真正的星光之箭,他也一定会用射箭的方式来进行谋杀,因为他要让警方以为这就是星光之箭所为。所以,作案方式,一定是射箭。
        可问题是,凶手会在什么地方伏击被害人章志呢?野生动物园地处偏僻,周围一带多是平房和小店,没有民居。高竞肯定,凶手不可能躲在某个小店或平房内,因为早在28号下午,动物园附近的整个区域就已经处在警方的严密布控下了,如果有可疑人物跟小店店主接触,警方早就会将其纳入视线,但结果是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其次,凶手也不可能藏匿在动物园正门内的某个隐蔽处。因为动物园也在警方的控制下,28号下午,警方对动物园的每个角落(包括笼舍)进行了彻底搜查和情场,直到确认动物园内没有可疑人物才将其封锁,在那之后,如果凶手一旦潜入动物园,那么立刻就会被抓,但事实上,警方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凶手直接到动物园门口跟章志见面并杀死他。高竞认为,凶手不太可能采用步行,因为这不方便他作案后逃匿,而且,高竞一向认为星光之箭是会开车的。所以,他认为凶手最有可能采用的杀人方式是,开车路过野生动物园门口的时候,以打招呼的形式骗章志走近,然后趁机向其射击。
        由于之前,他跟莫兰都判断凶手是两个人,所以他觉得还可以通过车速和射箭的时间点来判断车内究竟有几个凶犯。换句话说,如果车子停下,凶手射箭,就表明车内只有一个凶犯,因为他必须停下车才能射箭。反之,如果一边开车,一边射箭,那就说明,两名凶犯通通在车里,这样也证实了他跟莫兰的猜想,凶手的确是两个人。只不过,现在他还不清楚,两名罪犯是都会开车,还是只有一个会开。
        不知道今天会有几名凶手登场。高竞想到这里,不禁又看了一下表。
        3点50分了。
        他看见动物园门口,一个穿警服的身影渐渐清晰,章志早到了,他想。
        这时候,高竞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真的让章志去当靶子?这可是星光之箭针对他做的案子!
        凶手的车还没到。
        高竞考虑了几秒钟后,便果断地让下属打了个电话给章志。
        没过多久,章志穿过马路,迅速走进正在营业中的小杂货店的里屋。已经穿好防弹衣的高竞跟其换了衣服。章志跟高竞的身材差不多高,只是略微胖了一些。所以章志的警服穿在高竞身上显得略有点大。

      “高竞在哪里?”对方并没有理会莫兰她男朋友的猜想,而是问了这个问题。
        “他在我身边睡着了。”莫兰道,心想,今天你不出去行动吗?为什么?,“你在哪里?”她觉得电话那头忽然有了杂音,但刚刚却很安静,很明显,她在不断改变自己的位置,也许她刚刚在屋里,现在却走到了户外。
        “我在外面。”她果然这么说。
        “你们今晚又要做大事了吗?”
        “对。”女人很确定地说。
        “为什么是今天?”
        “你的高竞没猜出答案吗?”
        “好像没有。”莫兰假装惭愧地说。
        “哇哈哈,他真笨!”对方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我那位说得没错,警察都是笨蛋!高竞是最笨的那个!”
        这话实在太刺耳了。莫兰只觉得气往上涌。她最讨厌听到有人说高竞的坏话,尤其是随意侮辱高竞的智力,这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贱人!她心里骂道。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聪明,刹那间,她的脑子里立刻产生了一个报复性的念头。看我怎么离间你们两个!她恨恨地想。
        “看来你那位的确要比我的高竞聪明100倍啊。”莫兰道。
        “那还用说?”
        “不过,同样是女人,我不得不提醒你,找太聪明的男人对我们女人来说,可不是件好事。因为你根本无法控制他,难道你可以肯定,你能完全掌握他心里的想法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高竞吗?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你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告诉你你都难以想象。”莫兰冷冷地说着,立刻挂了电话。
        莫兰很明白,在适当的时候挂了电话,可以吊足对方的胃口。而且,她可以肯定,两位男女凶手之间是有盲点地带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有一些事瞒着对方,这一点从现有的证据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趁这个空,她的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她在外面,那么现在就让我来测测你们的不在场证明吧。她拿起家里的电话,开始陆续给方凯灵、景云、冷杉、杜慧、宋彩琳打电话。她觉得在真爱俱乐部和警察谋杀案中,很明显这个女搭档是跟真爱俱乐部有关的人,而且这个女人还必须很了解几名死者,所以女搭档的人选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听到小灵通在旁边响了好几下,她故意不接。让你好好急一急吧,她心里道。
        她打了一圈电话,果然不出所料,只有她不在,只有她不在,凌晨4点,跟我说你在外面的女人只有你。哈哈。莫兰心里一阵兴奋。
        这下她更知道该跟这个女人说什么了。
        果然过了两分钟,她的小灵通又响了。

      “喂。”对面那女人在叫她,“你为什么突然挂了电话?又不接电话?”
        “因为我不想吵醒他,不是跟你说,他在我旁边睡着了吗?他睡着的样子真可爱,我可不忍心把他吵醒。”莫兰娇媚地说着,因为抓到了对方的狐狸尾巴,她现在心情很好,她决定好好逗逗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你跟那臭男人之间的事我不想听!”女人很不耐烦,“我只想知道,高竞跟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噢,他没告诉你吗?”莫兰故作惊讶。
        “他当然告诉我了。”
        “那你还问什么?”莫兰反问道。
        对方没有说话。
        “好吧,说给你听也无妨。你那位爱上高竞了,你知道吗?”等了一会儿,莫兰才道。
        “你说什么?!”对方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我说的事千真万确。你的星光之箭之所以会针对高竞,就是因为高竞不理他。为了见高竞一面,在7年前,他还曾经偷偷潜入高竞的住处,结果不巧,高竞不在,只有他妹妹在那里,他对那小姑娘说了一大堆仰慕高竞的话,还逼迫小姑娘说他哥哥小时候的故事,据说,他还一边听一边哭呢。你那位的感情可真丰富。”莫兰煞有介事地说道。
        “既然如此,高竞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他只要问问他妹妹不就行了?”对方突然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凶手的女搭档的确不笨。
        “因为那时候,他把小姑娘的脸蒙起来了,所以小姑娘没看见他的长相。”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是7年前的事吗?”她问。
        看来你是在判断7年前你在哪里。如果当时你自己也有恋人,如果当时你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那么很自然你不会怪他。
        果然,她听到对方若无其事地说:
        “那事太久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说着,说着,对方又犹豫起来,莫兰心里暗笑,就算是凶手,女人也终究还是女人,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原来还想着别人,而且还这么变态,终归是不舒服的,更何况,没准她做一切都是因为她以为他爱她呢,好吧,既然你还不确定,就给她加把力。
        “当然那是7年前的事了,但既然他现在还在纠缠高竞,拼命要致于他死地,同时还老打电话给高竞,这就说明,他依然对我的高竞很在乎,也许……”莫兰停顿了一下。
        “也许什么?”
        “也许他留了那么多线索给高竞,就是想引起高竞的注意,所以我想,这份感情并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对了,他精神正常吗?”
        “废话,他当然精神正常!他是最聪明的人。”女人粗暴地吼了一句。
        “聪明的罪犯通常都懂得如何消灭证据,尽量不让警方把自己逮住,有的罪犯甚至可以几十年让警方束手无策,就好像美国的绿河杀人犯,我相信你的他其实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但是他却做了相反的事。他总是处处给警方留下线索,还老打电话给高竞,向他透露点自己的信息,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难道这仅仅是凶犯和警察之间的游戏吗?坦白说,我认为不是。我认为他就是想引起高竞的注意,他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绝对不止仇恨那么简单。”莫兰说着停顿了一下,“这些他没有跟你说过吧。”
        对方没有说话。于是莫兰继续说道:
        “有一次他偷袭高竞,在小巷子里朝高竞发冷枪,把他打伤了,你知道他接下来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
        “他一边用枪指着高竞,一边用另一只手盖在高竞的眼睛上,就这样在他身边躺了5分钟。”
        莫兰感觉对方好像在话筒那边喘粗气。
        “你知道,他完全可以在那时杀了高竞,如果他真的想杀他的话。”
        对方没有回答,好像在思考她的话。
        “你还可以回去看看他的衣柜,那里面应该有一件蓝色的旧男式衬衫,这是7年前他从高竞家拿走的,我想他会保存良好,还有,”莫兰决定冒险试她一下,“他应该有一张坐在井边的照片,高竞家有张小姑娘坐在井边的照片,那天他跟高竞的妹妹在一起时,看见那张照片,曾经说自己也有那么一张照片。”
        “照片……”对方似乎很惊讶,“原来高竞的妹妹也有一张吗?”
        果然如此。一个人之所以会对陌生的照片产生特别深刻的印象,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也在同一个地方拍过差不多的照片,莫兰之前就曾经这么想过。
        “衣服的事我也没说错吧。”
        “他常穿着那衣服睡觉。”对方沉闷地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压抑的声音说,“你说得很对,那件衣服保存的非常好。”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莫兰想,今天晚上女搭档一定无法入眠,一方面是因为她无意中得知她的情人原来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事,另一方面,她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受骗上当了,也许她参与谋杀全是为了他,她可能会认为自己被利用了,因为这个她会不会跟星光之箭产生冲突呢?
        高竞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高竞今天逮到了星光之箭,这位女搭档下一步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向警方提供证据?还是立刻逃跑?或者是按兵不动?莫兰不安地琢磨着,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离间计会造成什么结果。
        不知道高竞知道她做的事会有什么反应?她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

        高竞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正好是4点,凶手还没有来。会不会是突然改变了计划?还是他发现了什么?高竞正不安地想着,一边紧张地在心里盘算如果凶手爽约,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左边飞快地开来,猛然停在了他前面大约10米远的距离。
        他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星光之箭来了?
        他看见车窗慢慢摇下,车内黑漆漆的一片,车内的人并没有下车,高竞想,这个人可能是在为射击作准备。他倒不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他知道附近都是自己人,只要他一发枪,所有人都会包围过来,只要这个人一动手必然是插翅难飞。但是,如果这个人按兵不动的话,他们倒反而难办了,因为不能动手抓他,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辆车是否只是凶手的障眼法,真正的凶手是否躲在附近观察,如果警察轻举妄动的话,很容易因为暴露而影响整个计划。高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黑洞洞的车窗,四周鸦雀无声,现在是凌晨四点,在附近行驶的车辆很少,几乎没有行人,星光之箭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进行谋杀计划,的确是相当有头脑的。这就是为什么,警察谋杀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目击者的原因。
        高竞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星光之箭如果借着什么设备认出穿着警服的是他的话,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侧身盯着车窗,手握着枪,等待着对方先动手,忽然,他只听到嗖地一声,一支箭向他飞来,他来不及思考,立刻斜身扑倒在地,同时举枪向车内射击,当第二支箭向他射来时,他已经向车内连发了三枪,他只听到那里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惨叫,随后,一连串车轮摩擦地面的尖利声音在四周响起,无数车灯朝黑色桑塔纳射来,不一会儿,这辆凶手的车就被团团包围住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一时间出现在动物园门口,他们通通举枪对准黑色桑塔纳的车窗。
        高竞只受了轻伤,他避开第一支箭的时候,箭头擦破了他的肩膀,而第二支箭根本没射中他,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他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两名警察一起慢慢靠近黑色桑塔纳,一名警察用手电筒往里面一照,漆黑的车内立刻被照亮了,他们发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斜靠在驾驶座旁边的车窗上一动不动。
        “头儿,他好像已经死了。”下属对高竞说。
        看这人的情形,高竞也觉得这人很可能已经被他刚才的三枪打死了,但是他知道星光之箭非常狡猾,所以万事还得小心。
        一名警察打开嫌疑犯靠着的右边车门,这个人立刻就倒了下来。由于死者的脸部中了一枪,所以暂时无法认出这是谁,但高竞注意到这人的耳朵有一个特别小,他的心头一震,难道是路辉?这么久以来怎么把他忘了?难道他才是星光之箭?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车内并没有其他人,驾驶室座上有一个弓弩自动发射器和一个小型弓箭,另外,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内容居然是邓丽君的歌词,“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路边的野花不能采”。
        高竞想起莫兰对这些歌词的判断,“歌词的意义只是幌子而已,关键是字数,它们可以代表英文字母表内的序号。”他数了数,一共是18个字,他决定把这事告诉莫兰。


        28.博士来访
        
        中午12点刚过,莫兰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午饭,只见高竞晃着身子走了进来。
        “嘿,我回来了。”他的口吻就好像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昨晚怎么样?”莫兰看他一脸倦怠,毫无疑问,又是一夜没睡。
        “我们抓到他了,可惜让我当场打死了。”高竞坐在厨房的椅子上,颇为得意地叙述着,“我穿了目标人的警服站在那里,他朝我射箭的时候,我就朝他开枪,可惜车里太黑,我朝里面发了三枪,没想到居然把他打死了。”
        莫兰回头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把自己当英雄,去代人受死了,真是蠢蛋一个!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她心烦地问道。
        “嗯。”他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哪儿啊?”她放下手里的活,洗干净手,转身问他,心里有点生气,“知道吗?你应该找个护士当女朋友!”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她利索地解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伤口,原来是被锐器擦上了一块皮,出过一点血,不过已经干了。
        “要不要给你涂点药膏?”她一边替他把衣服扣好,一边问道。
        “不用了。”高竞对受伤的事一点都不在意,“你怎么也不问问我,那人是谁?”
        “是谁?”莫兰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
        “是路辉。”他道,口吻里没有一点兴奋。
        “怎么啦?你觉得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像。我没办法想象一直是这个人在给我打电话,还说什么爱的罪之类的屁话,我真的没办法想象,太恶心,太恶心了。”高竞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什么样的人跟你打那样的电话呢?我说,那个路辉是不是长得很丑啊?”莫兰笑着问道。
        “我就是觉得恶心!”高竞愤愤不平地说,“而且他是今年6月4日出狱的,他不可能参与绑架程国仁,程国仁是在今年五月被绑架的。如果他真的是星光之箭的话,那么就说明,他肯定还有一个帮凶,但这个帮凶我们还没抓到,也许入狱只是一个幌子。谁知道,现在大家好像都很开心,只有我,心里觉得不舒服。”
        他疲倦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抱住她的腰,脸蹭着她的脸,轻声道:“大美人,我们结婚好吗?”
        这个大转弯让莫兰吃了一惊,她没作声。
        “我们结婚吧。”他又说了一遍。
        “那也太快了吧。”莫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结婚,我怎么跟你堂堂正正地住在一起啊?我可不想一直当你的邻居。明天就去登记怎么样?大不了,我们的仪式以后再办好了。”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这也太急了吧,你得让我考虑考虑。”莫兰见他沉下脸来,便笑着问道,“等你的案子结束了,我们就去旅游吧,你应该有假期的,不是吗?”
        “那我得申请,我已经好多年没休过假了。”她的提议没有让他的情绪好起来。
        “那你以前的假期都浪费啦?”
        “我一个人,休假又没事干,再说假期不用好像可以换钱,我都换钱了。”他诚实地说着,又拉拉她的头发恳求道,“我们结婚吧。到时候我可以去请婚假,没人可以拦我。”
        “难道不结婚,就不能请假了吗?”莫兰惊讶地问道。
        “人家只有请婚假,哪有请假陪女朋友出去玩的?”
        她没吱声。他看了她一会儿。
        “算了。”他放开了她。
        “你不吃午饭了吗?”她问道。
        “我吃过了。”他心情不好。
        他走到客厅里,和衣躺到沙发上,看着她端出一碗面来。
        “那我就自己吃了,你好好睡。”莫兰不理他,自顾自把那碗她精心烹制的青菜蘑菇鸭汤面端到餐桌上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哪知她才吃了没两口,原来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她身边,一把抢过了她的面碗。
        “吃这么大碗面你会发胖的。还是我来帮你解决吧。”他蛮横地说了一句,便呼哧呼哧热气腾腾地吃了起来。
        “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莫兰惊讶地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我连早饭都没吃。”他一边吃一边回答。
        “你想绝食啊?”她用餐巾纸替他擦去嘴角快滴下来的汤汁。
        “我很忙,我哪像你那么空?我一直在处理事情。”他表情严肃地回答道,“好不容易到中午,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我就回来了,哪有功夫吃饭。对了,今天我不用去了,这可是我难得的休假,我得好好睡它一觉!你陪我吗?”
        说到最后一句,他忽然眼眸朝她一转。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眼圈都黑了。”她笑着说。
        “你不想跟我结婚?是因为我穷还是因为我那天表现不好?”他忽然冷冰冰地盯着她问道。
        他的话让她措手不及,他都想哪儿去了?
        “既然如此,那天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要让我上瘾之后,你才拒绝我?你还说我是未成年人!”他似乎很生气。
        她蓦然发现只要是他心情不好,就会把所有的事都一古脑儿地往坏处想。她知道如果现在她不给他句话,他就会沿着这条路一直胡思乱想下去,于是她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摇了他两下。
        “发什么脾气呀,结婚是大事,总要等我爸妈回来再说吧。而且,谁说你表现差啦?我说你未成年,是想夸你精力充沛,你真是听不懂别人的话。”她觉得自己这么哄他,还真像是在哄个未成年人,都快笑出来了,所以她说完,赶紧放开他走进了厨房。她决定再给自己做一份午餐,忽然想起了冰箱里的醉蟹和早上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一点没吃完,正当她打开冰箱的时候,她听到他在外面嚷。
        “你今天一点都不可爱,也不美。”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莫兰没理他,专心做着自己的午饭。
        几分钟后,她端了自己的新午饭坐到餐桌边时,发现他竟然没把面吃完。
        “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平时你早就吃完了。”她惊讶地问道。
        “我等醉蟹啊。”他笑了起来。
        “现在发现你还真馋。”莫兰笑着掰了一块醉蟹丢给他,心想这家伙转眼情绪又好了,真是个未成年人。
        “嘿,我吃你的醉蟹,是看得起你。”他咽着口水笑道,“对了,我们在路辉的口袋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路边的野花不能采,我数了数,一共18个字。”
        “真的吗?”莫兰对此很兴奋,她舀了一口粥送入嘴里,“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李一亭的那件案子,走在李一亭背后袭击他的人不是星光之箭,而是他的搭档。这个人也可能是初次参与这种时间紧迫,现场感很强的谋杀,所以非常紧张,放错了证据,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歌词代表什么,也就是说,凶手和搭档之间存在盲点,他们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告诉对方。线索和证据如此复杂,我看星光之箭也不会有那个耐心一一向他的搭档解释,他肯定是交给她一堆东西,让她完成。凶手的搭档应该是个女的,其实,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莫兰朝他眨眨眼睛。
        “是谁?”他很感兴趣。
        她用手指在桌上写下了这个人的姓。
        他非常惊讶。
        “是她?”
        “八九不离十。现在就差不在场证明了。”莫兰笑嘻嘻地瞅着面前的男朋友,“我已经查过驾照档案了,就差当时的口供资料了,乔纳说今天会拿回来给我看,只要相符合,你就可以动手抓人了。这样两个人就都齐了,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案子结了,我们就可以出去旅游了,开心吧。”
        高竞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听了莫兰的那番话。高竞表面上露出了笑容,但他心里仍觉得不太踏实。他总觉得路辉不是他要找的人,虽然路辉在很多方面符合凶手的特征,但他总觉得吴坚的可能性要比路辉更大,所以,虽然这次伏击行动取得了成功,同事和下属们都一片欢欣鼓鼓,但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今天上午,他又最后一次提审了陈远哲。虽然经过前一天晚上其他同事的通宵审问,陈远哲仍然铁口承认是自己干的,但到了今天上午,他看上去好像还是有点支持不住了。高竞走进审讯室的时候,陈远哲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快昏过去了。
        “你再说一遍,王双石的眼睛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什么时候,具体的地点在哪里?”同样精疲力竭的他,用近乎冷酷的口吻问道。
        他知道这个问题,其他警员已经问了陈远哲有上百遍了,任何人都受不了回答一百遍同样的问题。他只看见陈远哲的头慢慢从桌上抬起来,额上满是汗水。
        他没有立刻回答高竞的提问,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跟别人一起折磨我,为什么!
        “快点回答!”高竞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一边用手指敲敲桌面。
        “我捡的。”过了好一会儿,陈远哲才轻声说。
        捡的?高竞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听了100遍陈词滥调之后的新答案。看来强大的审讯攻势最后还是摧毁了他的意志,今天的陈远哲连调侃他的力气都没有了,高竞望着他那张大学一年级新生的年轻的脸,不由地心生同情。
        “在哪里捡的?”他口气缓和地问道。
        “在抽屉里,那天我回来就看见它在抽屉里。”
        “在谁的抽屉里?”
        “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戴文的别墅。”陈远哲望向别处,并眯起了眼睛。
        “什么时候发觉的?”
        “我回来的那天晚上。”
        “那几天你上哪儿去了?”
        “我去野营了。”
        “一个人?去了哪儿?”
        “山里。我向来喜欢一个人。”
        “为什么突然会出去野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陈远哲沉默了一会儿。
        “我跟戴文吵了一架。” 他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高竞对陈远哲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因为这个臭小子似乎终于停止胡说八道和暧昧的表达方式,终于开始说人话了。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要给小弟弟倒杯茶了,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你们为什么吵架?”他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点到了陈远哲的痛处,他别过头去,不愿意回答。
        “为什么吵架?”他又问了一遍。
        “你问他去!”陈远哲赌气一般说道。
        “出了什么事?”高竞耐着性子问道,“你不说,审问时间就得延长。而且,我也很累了,我也想休息了,你不说,我就让别人来问你了。”
        陈远哲回过头来瞄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他把我药倒了。”陈远哲歪着头望向墙角,随后目光又飘了回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跟他躺在一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喜欢这样干。他知道我醒着的时候,他不可能成功。”
        陈远哲那张无比俊美的脸上露出羞愤的表情,这还是高竞头一次在陈远哲的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但想想戴文做的事,陈远哲的反应也算正常。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趁早离开他?”高竞问道。
        “他对我很好,在我生病的时候,总是守在我身边。”陈远哲忽然轻轻一笑,“当然,他最喜欢我生病的时候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没力气跟他闹。”
        高竞没说话。
        陈远哲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再说,他也不会让我走的。自从他认识我后,他就时时刻刻跟着我,如果他没空,就会让那个路辉盯着我,他还在我的房间装了窃听器和探头,如果被我发现,让我拆了,不久又会在别的地方出现,总之,他就是时时刻刻盯着我。”
        “你姐姐知道他对你做的一切吗?”
        这话好像把陈远哲问住了,他皱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才说:
        “我没告诉过她。”
        “那么,戴文对你姐姐怎么样?”
        “很好。”陈远哲冷漠地答道,隔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其实,他们两个都爱我。”
        说到这儿,他笑起来,那灿烂的笑容却如鬼魅般阴森。
        “他们两个关系如何?”
        “姐姐爱他,他也很喜欢姐姐。他说姐姐是一朵玫瑰。你猜他怎么说我?”陈远哲笑着注视着高竞,“他说我是一支箭,正好命中了他的心脏。”
        说完这句,陈远哲好像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倒在桌上,高竞起初以为他是昏倒了,但他看见陈远哲的睫毛还在颤动,说明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好吧,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杀了人?”高竞再次开口问道。
        陈远哲没有回答。
        高竞忍不住又用手敲敲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陈远哲才开口。
        “不知道!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我的亲人都死光了,唯一照顾我的,只有一个我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我觉得我还不如死了。对,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别再烦了,我好累啊,我好累啊,”陈远哲把脑袋搁在手臂上,紧闭双眼,眼泪不断掉在桌面上,“哥,我知道你把看作怪物,你希望我死,要么你就干脆枪毙我,要么就别再问了,别再折磨我了,求你了,我好累啊……”
        高竞无话可说。
        由于缺乏证据,当天中午,陈远哲被释放了。
        戴文开了奔驰来接他的小朋友。高竞站在窗口望着他们,他看见陈远哲假装没看见那部车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戴文立刻从他的奔驰车上下来,急匆匆地追了上去,他很快就走到了陈远哲的前面,两人在马路上说了一会儿话,戴文似乎终于说服了陈远哲,接着,在马路上,戴文猛然将陈远哲拥入怀中,虽然明知道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在高竞看来,他们的拥抱倒也并没有显得很龌龊,那很像是兄弟之间的感情。随后高竞看见戴文搂着陈远哲的肩膀,把他送上了自己的车。

        高竞在莫兰父母的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直到外面响起门铃声,他才忽然惊醒。他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晚上7点20分了,想不到他一睡就是7个小时,这一觉还真是香,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精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却惊讶地发现余男站在客厅里。
        “嗨!”余男朝他一笑。
        “我……”高竞有些尴尬,因为他只穿了一条背心和一条沙滩裤,而且头发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他想解释点什么,但余男马上就打断了他。
        “好了,别说了,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余男笑着说,“快点去洗个脸,我们好找个地方聊聊。”
        高竞没说话,转身进了盥洗室。
        莫兰为余男倒来了一杯饮料。
        “博士,你们要谈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你就是莫兰吧。乔纳经常提起你。”余男笑容可掬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她,“她说你就是马桶上的那个人。”
        “乔纳,她,她可真是个粗人!”莫兰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是话粗理不粗。”余男注视着她,想到她曾经主动提出要跟高竞比试肺活量,就不禁笑开了花,“我今天来是想跟小高谈谈萧展的事,就是当年被他击毙的那个劫匪。”
        “他叫萧展?”莫兰很感兴趣。
        这时候,房门再次打开,乔纳回来了。
        “喂,你这混球果然溜到我家来了。”乔纳一看见余男马上粗声喝道。
        “还不是为了工作。”余男彬彬有礼地说着向莫兰伸出手,“谢谢美女接待我。”
        莫兰有些意外,但还是跟余男握了手。哪知余男拉了她的手一时竟不肯放。
        “我知道很多关于小高的秘密,我们可以私下聊聊。”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
        这时候,高竞正好从盥洗室出来,看见余男正拉着莫兰的手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立刻走上来拉开莫兰被握住的那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他没好气地对余男说。
        “你的男朋友是个醋坛子,你可要小心,这样的男人以后容易心理变态。”余男朝莫兰吐了吐舌头。
        莫兰笑眯眯地瞥了高竞一眼,没说话。
        “别理他,他就这好色的死德性!”乔纳不满地瞪了余男一眼,转头又对莫兰说,“我还没吃饭呢?有什么吃的?”
        “你自己去厨房看吧。”莫兰道。
        今天吃饭的人可真多,莫兰想,幸好她刚刚趁高竞睡觉的时候准备了一些,本来是想好好慰劳慰劳他的,想不到现在倒成了请客的宴席。
        乔纳一走进厨房,就发出一声惊叹。
        “妈的,你这死丫头!那么丰盛,居然也不打电话叫我回来吃饭!”
        莫兰知道她要大呼小叫,其实她只不过是准备了排骨烧蛋、酸辣白菜、豆芽金针菜、奶油琚蘑菇、青椒肚片、葱油童子鸡、番茄虾仁以及雪菜黄鱼汤,外加两听啤酒而已。她走到厨房去端菜,乔纳突然凑到她耳边问道:“椅子如何?”
        莫兰白了她一眼,没回答。
        乔纳推了她一下。
        “是把电椅。”她没好气地回答道,随后赶紧端着小菜离开了厨房这是非之地,背后却传来乔纳放肆的大笑声。

       几分钟后,7菜一汤终于都被端上了桌。
        “听说你们今天已经在现场击毙凶手了,恭喜,恭喜。”落座后,余男首先说。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高竞打开了一听啤酒,递给余男,余男摇摇头,指指自己杯子里的白开水,表示自己只喝这个。
        “那我说的东西也可能就对你没用了,你还想听吗?”余男问道。
        “我当然想,快说吧。”高竞道。
        “我也想听。”莫兰一边说,一边夹了个蘑菇放在余男的碗里,“听说你吃素,博士。”
        余男朝莫兰殷勤地一笑。
        “萧展一共跟我们谈过三次,每次大约两小时。”余男吃了一口蘑菇,停下来问莫兰,“是你做的?”
        “是啊。怎么样?还可以吧?”莫兰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个醉蟹的蟹盖子,满盖红红的蟹黄让她心花怒放,这是她平生最爱吃的东西之一,而且幸运的是,桌上没有人跟她抢。
        “很好吃。便宜这小子了。”余男斜了高竞一眼,又问莫兰,“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嗯……”莫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喜欢有枪的男人。”
        “噢,谁没有呢?”余男道。
        “啊?这怎么会呢?就算是在外国也不可能啊。”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跟她说这些,她不懂的。”乔纳哈哈大笑。
        莫兰仍然一脸疑惑。
        “喂,你别打岔,继续说下去好吗!”高竞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余男。
        “好吧,我说下去。”余男斜睨了高竞一眼,发现这个老实人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于是他暂时打消了调侃他的念头,“先说说萧展给我的整体印象,首先他的外形很不错,虽然有点不修边幅,但是脸长得很有棱角,非常英俊。他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富于感情,他几乎不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5-B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我查过你在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有邻居说,7点40分左右看见你回来,你说自己去超级市场了。而7点10分至35分,这段时间正好是程岩拼命打天气预报的时间。实际上,如果那时候程岩已经死了,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了。至于他在公园里打电话给你,打的是你的手机,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接电话。”
          景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但她仍然维持很好的风度。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一边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道。
          “好吧,我现在来归纳了一下,真爱俱乐部的凶手应该必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女性、会喝酒、知道张键林的手表是假的、会开车、在程岩的案子里没有不在场证明,知道蔡英东有个护士女网友的第一套版本,宋彩琳说,她只跟你一个人提起过蔡英东跟护士女网友好的事,所以这里面唯一符合所有要求的人,就只有你。”
          短暂的沉默。

          景云低头注视着桌面,仿佛陷入了沉思。
          “你怎么能肯定我会开车?”过了一会儿,景云抬起头以辩解的口吻问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自己?”
          “你上次说,陈丽莲在酒吧喝酒,你也在那里玩,后来是你送她回去的,就在她的公寓下面,你碰到了她老公,你说你跟他们夫妇告别后,你走出一段,回头看见她的老公跟陈丽莲就在你们开回来的那部车里亲热,你自己说,陈丽莲当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所以把车开回来人就只能是你。你也许用假的驾照去应聘动物园内观光车司机,但实际上,你的确有本真驾照,只不过是几年前被吊销了,这我已经查过了。”
          景云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还有吗?”她把香烟举在耳边,冷漠地问道。
          “你跟方凯灵说程岩在临死前给第三者买过戒指。可是,程岩死的时候手里捏的是一个空首饰盒,你怎么会知道那里面原来装的是一枚戒指呢?我调查过,程岩是在出事当天下午买的这枚戒指,商店的监控录像证明了这点,他买戒指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按理说,他要求你离婚,他不会拿戒指的事来刺激你,他不会告诉你的,所以,你知道这件事的唯一可能就是你曾经在现场。”
          景云不说话,望向窗外。
          “你一定很后悔一开始告诉宋彩琳蔡英东跟陈丽莲的老关系,因为你告诉她的时候,你们还没打算杀掉他们,也不知道这种说法会对以后产生什么影响。所以你后来才不得不画蛇添足地打了那个冒名电话。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你根本没证据。”
          “别急,接下去听我说。”莫兰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景云的冷静让她有些吃惊,也让她心里轻松了一些,她最怕碰到张牙舞爪的罪犯了,那样她根本不可能说得那么尽兴,而且还可能会脸上挂彩,她可不想受袭击。
          “再回来看看李一亭、程岩和蔡英东的案子。”莫兰一边在纸上比划,一边抬头看一眼景云,“我曾经问过你,便笺簿上剩下的页数是多少。”
          “对。”景云点了点头,看来这问题对她来说是个谜。
          “你说是8。这说明我的判断是对的,程岩口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一个数字。我来具体解释一下,”莫兰在纸上比划着,“程岩留下的东西是5枚1元硬币,就是5、一条领带,上面的数字是N,16路公交车是16,黑色记号笔上的数字是15。所有这些号码,编在一起就是pone,我当时就觉得缺一个号码,就是h,于是我就想起了那本便笺簿,由于警方不知道便笺簿的页数可能代表一个字母,所以当时并没有留意,也没有标明页数,这就是我上次打电话跟你核实的主要目的。”
          “所以所谓的第一页有压痕的说法只是幌子?”景云冷笑着,皱起了眉头。
          “不错,我得引开你的注意。另外,我猜你并不真正了解便笺簿页数的含义,因为他没有告诉你。”莫兰喝了一口咖啡,顿了一顿才说,“你的那个他,他瞒了你许多事。”
          “何以见得?”景云立刻沉下了脸。
          “从李一亭的那件案子就能说明这一点。程岩案子的线索和蔡英东案子的线索都很完整,但李一亭那件案子的线索却是有缺失的,歌词漏写了,本来应该写18个字,正好对应英文字母R,但却漏写了10个字,导致字母对不上,这说明李一亭案的凶手跟后面两件案子的凶手不是一个人,他不了解歌词在这个案子中的真正意义,另外也说明,杀死李一亭的凶手可能是个粗枝大叶,数字概念很差的人。我后来发现,其实只有李一亭那件案子,是由你一个人完成的,蔡英东的案子你负责的是打电话引开宋彩琳的注意,真正操作的人是他,而程岩的案子,你先回去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明了,他负责留在公园布置现场。我没说错吧,”
          “其实,如果你真的知道便笺簿页数的意义,你就不会被我的幌子迷惑,也不会那么老实告诉我便笺簿的真实页数了,这充分说明,他没有跟你说过他布置那么线索的真正意义,这也导致你在李一亭这个案子里犯了错。”莫兰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后来,你的他为了说明这一点,特地把那张字数完整的歌词塞到了替死鬼路辉的口袋里。他是用他特殊的方式,把线索补齐,同时也在向警方暗示自己是两个连环杀人案的主凶。”
          景云深吸了一口烟,忍着没有说话,莫兰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想快点把事情说清楚,因为她已经跟高竞说好,他们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你今天的话可不是一般的多,还有吗?”过了好久,景云才冷冷地问道。
           “还有一件事。陈丽莲的电台事件。”
          “那件事怎么啦?”景云深锁眉头。
          “我从电台里找到了当天的录音,我听过了。很明显,故事里的女主角是冷杉。”莫兰一想到那段内容作呕的电台录音,口吻立刻变得生硬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她?” 景云警觉地盯着她。
          “杜慧告诉我,冷杉在2002年出走过,那名男主角也承认,他的确在买台灯的过程中跟冷杉相遇,并且两人有了交往。”莫兰忍着怒气,静静地瞥了她一眼说下去,“可是,时间是发生在2002年5月,这一点,杜慧和男主角都已经确认了。但是那个女人上电台倾诉却是在陈丽莲出事前的两个星期,也就是2005年10月4日。男主角说,他后腰中刀和被黄疯蜇都发生在2003年,而自从2005年7、8月间他跟冷杉分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所以冷杉不可能知道2003年他受的伤,因此,我认为,上电台倾诉的人不是冷杉。”
          景云的脸变得青一阵白一阵,莫兰发现,揭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很大。
          “男主角说,在冷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其他女性交往过,更没有跟任何女性有过肌肤之亲,所以可能知道他受伤详情的,只有对他造成伤害的人。那就是经常跟他通电话的星光之箭,当然,也可能还包括他的女搭档,因为他必须让这个会开车的女人相信,他一再伤害这个警察,纯粹是因为恨。于是这个女人自然就信以为真。”
          景云脸色铁青,但她没有打断莫兰。
          “冷杉不可能是凶手的女朋友,因为她体弱多病,没办法完成攻击李一亭的任务,而且她的个性也不是那种会去电台乱说的人,她也不会开车,陈丽莲也不可能,因为她被凶手杀了,杜慧根本与这事无关,否则她不会主动跟我提起冷杉出走的事,方凯灵就更没关系了,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当时正在跟老公闹离婚,李一亭被杀就是在电台事件之后一个月。”莫兰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注视着景云,“冷杉出走的时候,曾经到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你还通知杜慧接她回去。当时冷杉住在你家的时候,肯定跟你说了不少她的事,所以你才会知道这段台灯情事,不是吗?其实你是男女主人公之外唯一的知情人。”
          “电台里的女人曾经特别提起,女主角离开那个男人后,曾经到一位当导游朋友家里去彻夜长谈。她说,当时的日期我还记得很清楚是3月17日,请注意,她说的是2005年3月17日,这一天正是张键林案发日。她们彻夜长谈,也就是说,她们两个都不可能跑到公平巷去杀害张键林。但其实,我觉得这恰恰说明,其中一个正是杀害张键林的凶手。因为陈丽莲根本就没有这段风流韵事,而有事的冷杉则根本不需要不在场证明,她的不在场证明铁得要命,她跟三个朋友在搓麻将。所以,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电台里说跟陈丽莲彻夜长谈的导游,就是你,景云,你,你也是唯一的知情人,是你去电台说了那件破事。你为什么需要这个不在场证明呢,因为你就是凶手。”莫兰喘了口气才说下去,
          “为什么你要相信男人说的话?也许他在撒谎呢?也许在那之后,他曾经跟冷杉交往过,你只是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冷杉还能活到今天吗?”莫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景云,她深吸了一口气,像刚刚从闷水游戏中释放出来,“其实正因为高竞跟冷杉的关系很疏远,所以她才能活下来,才没被星光之箭发现。”
          景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高竞的女朋友,不久前还给你打过电话。你是不是没听出我的声音?这不奇怪,因为我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含了一颗糖。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我给你们每个人打了一圈电话,结果,就你不在。你跟我说你在外面,你果然在外面。”莫兰胸有成竹地注视着她。

          景云猛吸了一口烟,没有回答。
          “你我都明白,故事中的男主角就是高竞,不是吗?而他受的伤,是星光之箭告诉你的,你利用了这点,你就是星光这箭的女搭档。”莫兰冷冷地说着,脑子里又回想起辛晓琪的《味道》,不由地心生怒意。
          “因为警察连环凶杀案和真爱俱乐部的案子的证物是相通的,星光之箭喜欢把这个被害人的东西放在那个被害人的现场,而且,警察谋杀案中的一个现场就是蔡英东出事的地点,也只有知情人才知道那房子空关了很久了,另外,真爱俱乐部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警察谋杀案的案发现场,这充分说明这两组谋杀案的凶手是同一组人,而电台倾诉者知道高竞受伤的详情,她很明显是星光之箭的女搭档,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肯定杀死张键林的凶手同时也参与了后面几起案子的原因,这回答了你开头的问题。其实,要不是我知道真爱俱乐部的事,这两个案子根本不可能合在一起。”莫兰静静地说着。忽然又问,“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在同一地点干两次谋杀?”
          景云注视着她,忽然呵呵一笑,但没有回答。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莫兰想。
           “我想你本来只是想借别人的故事来过把瘾,同时也顺带坏坏陈丽莲的名声,我不相信你跟她真的有那么深厚的友谊,但后来说着说着,你就把3月17日的事和警察受伤的事情通通说了进去,警察受伤的段落是为了让你的故事更精彩,而不在场证明,是你突发奇想想出来的,你想以后张键林的案子翻案,这也许是个不错的旁证,因为谁都知道陈丽莲很风流,她在电台上说的事,除了知情人外,大部分人都会相信,另外,我估计你那时候,已经知道陈丽莲将不久于人世了,你知道另一个人对她已经起了杀心,所以你只要去电台说一通,你认为等陈丽莲死后就死无对证了,至于冷杉和高竞,你认为警方是不会找到他们的,因为你没有在电台里透露他们的名字。所以这段电台录音将成为你的最佳不在场证据。还有一点,你杀张键林是你第一次单独杀人,这离你第二次作案,也就是李一亭案,之间相差了8个月,那时候你还没有成为一个熟手,所以你很不安,总是想找点什么证明,这其实是一个大败笔。”
          “好吧,我再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别人不可能。首先,杜慧,她不会开车,而如果她是星光的女搭档,她就不会跟我提起冷杉出走的事,更不会在电话里向我证实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因为这对女凶手来说是个败招,宋彩琳,她如果是凶手的话,就不会告诉我陈丽莲和蔡英东的关系,因为女凶手虽然不知道破案关键词是什么,但知道要掩盖蔡英东和陈丽莲的关系,否则她不会打那通假冒电话。冷杉,丈夫出事时她在搓麻将,而且程岩出事的时候,她在住院,这一点已经被证实,至于方凯灵,2005年李一亭出事的时候,她在上班,这一点已经证实了。”
          景云听完她的话,沉默了几分钟,随后她朝后仰了仰头,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你没有直接证据。”她说。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莫兰差点摔在桌上,My god真累!她现在知道,要当侦探还得有体力才行。
          “你错了,只要方向正确的话,直接证据随时都可以找到。”莫兰喝了口咖啡,说道,“警方会重新调查你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会搜查你的住处,也许他们会找到帶有张键林指纹的威斯忌瓶子,也许他们会调查你在2005年期间,所有的电话纪录和工作时间表,总会发现蛛丝马迹的,当然,他们还会拿着你的照片到动物园人事处,找到那个招聘你的人,虽然他已经辞职了,但对于发生老虎袭人案的事一定记忆犹新,并且,我想他一定忘记你的体重,人们对体形的记忆总是很鲜明。坦白说,你作为凶手也太扎眼了!”
          莫兰故意抛出的那最后一句话,终于让一贯保持冷静的景云失去了控制。她猛地一锤桌子,气愤地朝莫兰吼道:“是啊,我没你们漂亮!没你们身材好!没你们那么能讨男人欢心!怎么样?因为这个你们就可以骑在我脖子上吗!因为这个我就得受你们的冤枉气吗?不错,是我去电台说的!我就是要坏陈丽莲那婊子的名声!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吗?她居然当着那个人的面,叫我肉包!居然当着那个人面跟我比腰身!这臭女人!谁不知道她是个典型的臭女人!不错,我知道她快死了,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莫兰很高兴看见她被戳到痛处后的反应,本来她并不想刺伤对方的自尊心,但一想到高竞被这个女人恬不知耻地在电台里说得那么不堪,她的心就禁不住狠了下来。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要跟他好!这臭婊子活该!他早就说要杀她了,只是一直没动手!没想到电台的事一出,没两星期她就死了,他动手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我想大概只是巧合……”景云的嘴巴里刁着烟,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嘴唇颤抖地说着,她好像在自言自语,但莫兰已经清清楚楚地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也明白这不是巧合,”莫兰决定帮她确定自己的猜想,“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对高竞的感情不同寻常,他是因为听到陈丽莲曾经跟高竞有染才杀了他的,而他从电台里又是如何知道那是高竞的呢?你又没说他的名字。其实依据就是你说的两处伤口。所以,你是在无意中推进了这场谋杀。”

          景云望着她,忽然仰天大笑。
          “活该!活该!妈的!天助我也!”
          莫兰没有笑。
          “他昨天打电话来,我跟他说,你就是那个在电台倾诉的人,他也许会认为真正跟高竞有染的人是你。抱歉。”莫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景云顿时止住了笑,她慢慢地转过头注视着莫兰,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同时肥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莫兰想,景云了解这个人,她完全应该明白这句话背后所包含的危险意味。
          “你,你居然……”果然,景云面如土色地盯着莫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放心,警方马上会来帶你走。这就是今天我约你来这里的目的。”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她看见高竞的几个下属已经朝这里走来,“他没有机会杀你。”
          景云把肥大的脑袋撞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错了,他今天一早上就已经来过了。”景云的脸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她把夹在指间的烟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烟缸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好像它是她刚从古玩店买来的珍稀古董,“这盒烟是他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给我的爱的礼物,一定要抽完。”
          莫兰顺着景云的目光望向那支烟,烟还没有灭,它还在那里悠然地冒着青烟,但是莫兰的心一直往下沉,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那么快。他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不会上当的,他说她还有利用价值,他说要休息两天,所以她才会……天哪!他可真会撒谎。
          她注视着眼前脸无人色的景云,不知该怎么办好。
          景云用手撑着脑袋,抬起眼睛瞅了她一眼,缓缓地说:
          “好吧你做了那么多,看来也是该我作出回应的时候了,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身体难受,景云停顿了好久才开口,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现在她像只没脾气的弥勒佛了,“你刚刚说的都对,可张键林其实是自杀,因为他看见我把婆婆推下了楼梯,他有个亲戚住在我们隔壁,那天他正好在亲戚家,他看见我了,于是就要挟我,要我杀死他,他要制造一起谋杀案,让冷杉获得保险金,他爱她,但是他无能为力,永远也治不好了,他说冷杉已经受够他了,甚至想毒死他。我是被逼的。”
          景云大口喘着粗气,她似乎很痛苦:“他说巧克力和香蕉可以止痛,麻醉,他说这是他从杂志上看的,一位毒物专家说的,不会有错,他还买了酒让我壮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知道他为什么爱冷杉吗,他告诉我,因为她长得美。”
          景云痛苦地咬着牙,面色比死灰更难看,但她似乎还没有完全丧失力气,她瞪着一对虚弱绝望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看着莫兰,莫兰不敢问问题,也不敢打断她,她知道景云是想告诉她一些事:
          “我本来就想杀死程岩。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条件,我帮他完成谋杀李一亭和蔡英东,他帮我杀死程岩。我对程岩说,如果想离婚,就拍一张假装上吊的照片吧,他先走,我跟着也去了,我拍照的时候,他在树下一下子把程岩拉了上去,程岩就这样吊死了。他活该。我本应该把贺丹也杀死的,但是这太明显了,太可惜了,最该死的其实是她。如果你没发现,也许我可以……”景云用手捂着脸,最终倒在了桌子上,她像鱼一样张大了嘴巴呼吸。
          “他,他是谁?”过了好一会儿,莫兰才终于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景云惨淡地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尽管他完全把我当狗使唤,但他说过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这些话从来没有男人跟我说过,程岩更是没有,所以……因为这个……我得报答他,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你刚刚问为什么在同一地点干两次谋杀?因为他觉得好玩,我们是没想到有人知道真爱俱乐部的事,不知道高竞的女朋友参加了……哈哈,他永远也猜不到这点……我后悔没有把你调查的事告诉他,我怕他注意你,会对你产生好感,而且我觉得你不可能知道警察的那些案子,你显得很笨,哈哈哈……”景云笑得仿佛背过了气。
          她快死了吗?她快死了吗?莫兰望着有气无力的景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她心里已经完全着了慌,同时又被恐惧和内疚揪紧了。
          她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该怎么办呢,对了,打电话叫救护车!她快速从包里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景云那只粗壮的手却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莫兰一惊,电话差点掉在地上,她瞪着景云惨白的脸,心脏砰砰跳,接着她听到一句低低的感叹。
          “真希望,我跟你一样美。”,
          接着,莫兰只觉得手腕上一轻,那只分量十足的手猛然掉了下来,她看见景云的大脑袋往旁边一歪,不动了。
          莫兰意识到了什么,她霍地站起身躲在一边,整个人好像突然失去知觉一般飘了起来。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跟身体分开了。这不是她要的结局,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不断地对内心的自己喃喃自语,这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几分钟后,警方的人赶到发现景云已经停止了呼吸。
          莫兰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觉得双脚发软,快昏过去了,她脑子里满是景云的脸和她最后的那句话。
          真希望,我跟你一样美。
          就因为这句话,她在一瞬间原谅了景云做的一切,并且泪流满面。
          你说得没错,她心想,景云,你的人生可真像一部畅销书。

         “我是坏人。”当晚,她沮丧地对高竞说。
          “别傻了,她杀了那么多人,她是应该有此报,想想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有多冤枉。”高竞望着她满脸凄惶的表情,很不忍心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
          “如果不是我跟星光之箭胡说,他不会杀死她,其实,我已经想到了,我估计他会这么做,但我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快。”莫兰注视着他,忽然哭了出来,“是我间接害死她的,我是坏人,高竞。”
          高竞温柔地为她抹去泪水。
          “如果你不说,以后他也会杀了她,因为他说过,爱他的人,他最终都会把对方杀掉。莫兰,星光之箭不是个正常人,他随时都可能发狂,所以你根本没做错。她既然跟上了他,她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他用确定无疑的口吻说道。
          莫兰抬起头望着他。
          “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男人都很注重女人的外貌吗?”
          高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也不全是吧。我们单位有好几个女的,都长得很丑,还不是都结婚了,也没听说谁离婚了,所以……”
          “那么你呢?”
          “我不否认,我喜欢漂亮的。” 他老实地说。
          “假如有一天,我被毁容了,或者突然变成了200斤,你仍然会爱我吗?”
          他突然表情奇特地打量了她一番。
          “其实你现在也不瘦啊。”高竞笑着说。
          他说我胖?!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莫兰抬头望着他,顿时把景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我胖?我165公分,才98斤,我哪里胖?”她怒视着他厉声问道。
          她的怒气让他十分困惑。
          “你干吗生气?胖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是实话实说。”
          “哪里?我哪里胖?!”她生气地盯着他,恨不得把这个不识货的混蛋扔出门去。
          “叫我怎么说呢!”他歪着头思考起来,。
          看着他这副表情,她就来气,难道“我哪里胖”这句话是一个问题吗?你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他好像在用脑子翻字典,试图找出个合适的词来表达,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说道,“你的,嗯,心脏周围,比较胖。”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莫兰愕然地看着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那能叫胖吗?!”她嘀咕了一句。
          他知道她已经消气了,便乘胜追击:“我还喜欢你的腰,又细又软,关键时刻还挺有力量,你爸说以前他经常帶你去骑马,现在我相信了。”
          “你好像跑题了,我刚刚没问你这些。”她故意板起面孔问道,心想老爸真无聊,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个?要说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想不到他记得这么牢。
          他搂着她的腰说:“莫兰,永远不永远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跟你长在一起了,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的。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地需要你。”
          这三个“非常”把莫兰心中的伤感和怒气驱散得一干二净,她伸手替他捋了捋脑后的头发。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高竞。”她柔声说着,忽然道,“你该理发了吧。”
          “准备案子破了以后就去。”他说,随后补充了一句,“也许后天就可以去了。”
          “你已经知道星光之箭是谁了吗?”她一惊。
          “他在景云的提包里留了纸条。没想到吧。”高竞道。
          “纸条上写了什么?”
          “明晚8点,齐鲁街15号203室,一个人来。就这些。”
          “齐鲁街15号?”莫兰皱了皱眉,她走到餐桌边,“为什么这次写得那么清楚,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他难道不怕警察包围那里吗?”
          “我们肯定得在那里设埋伏,这是肯定的,虽然我也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但是我……”
          “他会不会声东击西?”
          高竞凝视着她,郑重其事地说:
          “我会派人保护你的。他也许会来这里。我不清楚他是否已经摸到了你家,之前那么长时间,他没来动你,我想他可能是还不知道你。但是今天你跟景云碰头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
          他注意到她面有惧色,马上捏住了她的手。
          “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反正陌生人按铃你不要开。”
          “可是他从小就会撬锁。”莫兰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30.面对面
          
          次日上午,高竞陆续获得几个调查结果,首先是路辉的银行纪录。据调查,在路辉被击毙的前三天,有人往他的银行卡里打了一万元,钱是从南京的一家工商银行汇过去的,结果发现景云在银行汇款当日,曾经帶团在南京旅游,银行的监控录像虽然极为模糊,汇款者也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但从体态上可以基本认定就是她本人。
          另一条调查结果是,冷小慧的早年经历。冷小慧1974年出生,跟高竞同龄。19岁那年曾经跟一名台湾富商交往,22岁结婚,后因该富商感情出轨,两人于1997年离婚,同年她经人介绍又跟另一名香港富商建立恋爱关系,3个月后分手,这一年,冷小慧改名为冷杉,并离开了原住地。2000年10月,她跟张键林结婚,该名字沿用至今。
          原来,果真是想摆脱旧日生活的阴影才改的名,怪不得她会说出那番话,有没有钱根本就不重要,我那时候太年轻了,她说。根据景云对莫兰最后的说法,张键林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冷杉曾经意图毒死自己,这让他心生绝望,现在已经毫无疑问,顾天说的那个求助他的男人就是张键林。高竞每每想到这个看似如此美丽柔弱的女人,居然会在长达一年的时间中持之以恒地,偷偷给丈夫下毒,就觉得心里一凉。他想到同样是这双纤细白皙的手,不仅曾经把毒药放进张键林的杯子里,还曾经抚摸过他,他就感到汗毛林林,他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并及时斩断了这层关系,不然也许自己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三条消息来得较晚,是关于余男所说的那口枯井。高竞根据回忆,把大致的方位画给了下属,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搜索,那口枯井终于找到了。报告称,在井里面,警方一共发现三具尸体,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三名死者都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其中一具是小孩,另外两具则属于成年男子。
          高竞怀疑其中井中的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有可能是自己的叔叔,于是,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给自己的堂弟打了个电话,要求对方来警察局提供DNA样本,起初堂弟极不情愿,因为在过去的7年中,他至少曾经让这个堂弟提供过5次DNA样本,但最后都被推翻了,后来高竞反复恳求,这位堂弟才最终被他说服,答应再来试试看。高竞虽然不能肯定,但他认为这次把握很大。
          最后一条信息是关于顾天的。乔纳查到,顾天曾经在1993年报案称自己5岁的儿子被人绑架了。孩子是在自己家里突然失踪的,案发当晚10点左右,负责照看孩子的外婆等那孩子睡着后,便回到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半夜醒来后老人惊恐地发现孩子不见了,立刻报了警。案发时,顾天夫妇在外地作短途旅游,在外留宿两晚。起初警方认定是绑架案,但绑匪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孩子父母联系,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言,所以后来又把该案定性为儿童拐骗案,但无论这案子如何定性,最后它都成了悬案。据称,顾天因为这件事,曾经多次上门辱骂办案民警。
          星光之箭,13岁就处心积虑专门找人学习撬锁的技术上门拐骗诱杀顾天的孩子,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高竞想来想去,只有那件事最可能造成这种结果,可是他已经去找过这个人很多次了,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已经失踪了……
          所以现在,他唯一能抓住星光之箭的机会就是今晚的约会了。
          想到终于可以面对面与这个对手交锋,他就禁不住兴奋异常。
          他决定案子结束后去理个发,上次是什么时候理的,他自己都忘了。

        高竞的理发计划很快就落了空。
          星光之箭又撒谎了,他并没有按照纸条上所说的,如约来到约定地点跟高竞决斗,实际上,他好像突然失了踪,既没有再打来电话,也没有像高竞担心的去偷袭莫兰,连续7天,他好像完完全全失去了音讯。
          高竞和莫兰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一个星期。
          正当高竞以为星光之箭真的准备从此销声匿迹的时候,他却又收到了后者发来的短信。短信的内容跟上次放在景云提包里的纸条内容完全相同,“明晚8点,齐鲁街15号,203室。”
          接着,就像星光之箭的一贯风格,高竞一连5天收到内容一模一样的短信,注明的时间都是含糊的“明晚”,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指哪一天。而警方连续一周在齐鲁街15号周围布下埋伏,都一无所获,连星光之箭的影子都不见一个。
          高竞隐隐觉得不对劲。首先,他确信星光之箭不断来短信提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魔鬼的确想见他。但是,他如此明确地指出地点,他难道没想到警方会布控吗?这似乎讲不通。如果知道警方布控了,他还赴约,他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高竞觉得这也说不通。难道星光之箭只是想戏弄警方吗?但是,同样的游戏玩5天,难道他就不觉得乏味吗?除非,他是有目的地重复,那么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那天他准备独自再去一次齐鲁街15号的凶案现场。
          
          莫兰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只要门外稍有点响动,她就紧张地心里怦怦跳。她每次想到星光之箭最后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番话就感到心里发毛。
          星光之箭曾对她说:“我最后会跟他斗面对面决斗,那天请你不要来。我希望能跟他单独呆几分钟,我希望他能看着我,认识真正的我,一生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让他先向我射击,好吗?”
          当时,她曾经被对方那充满感情色彩的话语深深打动,几乎没认真思考过这段话背后的意思,现在她猛然想到,他要自己不要去现场,不就等于是要自己跟高竞分开吗,难道,他这么说,只是想把我单独留在家里,以便可以对我动手?他把高竞骗到齐鲁街,然后就到我这里来?这不是不可能,星光之箭是很擅长说谎的,也很懂得女人的心理,他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打动女人。莫兰想到这里就觉得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这魔鬼歇工了一个星期,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袭击?
          她禁不住又去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等确定房门已经里里外外上了三道锁,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今天,她决定静下心来,再想想蔡英东的案子。
          齐鲁街15号。在真爱俱乐部的所有死亡之谜中,其实蔡英东的诡异自杀案是最难解开的。虽然破案关键词已经摆在眼前,但具体的作案方式,她至今还没有想出来。所以,得再仔细阅读一遍警方的资料。
          她反复读了三遍,终于,她发现了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地方。
          虽然警方资料是她自己整理的,但其中大部分语句都是摘自警方文件的原文,所以蔡英东案例的第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案发当晚12点左右,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报警称蔡英东躺在齐鲁街15号203室窗下的一条水塘里……”
          “案发当晚12点左右,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报警称蔡英东躺在齐鲁街15号203室窗下的一条水塘里……”
          ……
          蓦然,莫兰感到眼前一亮。就像以往的案子一样,一旦打开一道锁,所有的门都开了。
          这么说来,那天星光之箭说的话是真的,那的确是个面对面的决斗。
          想明白这点后,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她知道,星光之箭不会来了。
          她看了看钟,已经超过8点了,立刻打个电话给高竞。
          “你在哪儿?”她急急地问道。
          “我在车上,正准备去齐鲁街15号。”他轻声说,口吻挺紧张。
          “我知道他会在哪里暗算你了。”莫兰说。
          “我也知道了,”他似乎在电话那头微微一笑,“我刚刚翻过蔡英东那件案子的原始资料,还听过了那个报警电话。”
          “一个司机是不可能具体指出蔡英东躺在齐鲁街15号203室下面的,如果是一个路过的司机就更不可能了。他顶多只会说蔡英东躺在齐鲁街15号下面,他凭什么认为蔡英东是从203事掉下来的?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地址呢?这就说明,蔡英东并不是从齐鲁街15号203室掉下去的。”莫兰很开心高竞也想到了这点,“我去过齐鲁街,那是一条很狭窄的小街,其实,从对街的二楼摔下去,会摔在同一个地方。”
          “所以,”莫兰加重了语气,“他反复给你同样的信息,就是希望警方在埋伏了N天之后,会认为那纯粹是个乌龙大圈套而最终放弃。在埋伏了那么多天一无所获后,你也的确不可能再继续调动大队人马在那里守候了。但他知道你不会放弃,他认为你终有一天会甩开大部队,单独去那里。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在对面向你下手了。这的确是面对面的决斗。”
          “我的女朋友可真聪明。”高竞轻声笑着说。
          “你听过报警电话,那应该是个女司机吧。”
          高竞在电话对面笑了笑,没有否认。
          “不用说,报警的出租车司机就是景云,她跟宋彩琳边打电话,边把车开到小巷,堵住路口,让凶手谋杀完蔡英东,她负责打电话报警,谁会想到是她?再来说说你那两个警察被杀的案子,肯定是景云开门让两个警察进的屋,然后,凶手就在对面,这边的屋子亮着灯,凶手的屋子则暗着灯,警察不会注意对面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里有人正在朝他们瞄准,等他利索地干掉两个警察后,他再来到案发现场,布置现场,并用连续发射器,玩了汉字游戏。”
          “没错,当时有个住在6楼的居民说,在当晚10点半左右,他看见有辆出租车停在15号楼窗外的巷子里,但很快就开走了。大概那就是我们的女司机吧。”高竞似乎犹豫了一下,“我想,你结婚那天,开车的人也是她。”
          “如果是这样,他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了吗。”
          “我现在还只是猜想。”高竞说到这儿,深深叹了口气。
          “高竞,其实你不用太担心。”
          “怎么说?”
          “比起想杀死你,他更想杀死自己。”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想,你的胜算比较大,”莫兰踌躇了好久才继续说下去,“其实,你也许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
          “给他一个自尽的机会吧,虽然他是魔鬼,但他对你,还是有一点人性的。其实,也许他是搞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其实是疯了。”
          高竞想了一下才回答:
          “不可能。”他帶着压抑的情绪说道,“他杀的人太多了。他伤害我太深了,他那样对我,对高洁,对我叔叔,我无法给他这个机会,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要逮捕他归案。我要他接受审判。这是他应得的!莫兰!”
          他说的对,莫兰想,我都在说什么呀。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高竞,我真糊涂,我被他迷惑了。你看着办吧。”她说。
          “你太善良了。”高竞说。
          “小心点。”
          “噢。”
          听到他乖乖地答应了一声,莫兰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齐鲁街15号对面的公房格局几乎一模一样。高竞还没来得及调查这套公房的房主和租赁情况,只是从楼下的邻居那里打听到,这套房子在几年前就被房主租出去了,但没人见过这位租客,这里平时也很少有人居住,只是偶尔能看见灯光。
          高竞走到203室门前,他本想敲门,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用帶着消音器的枪,一枪击坏了门锁,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一间卧室亮着灯。
          他走进那间几乎空无一物的卧室,马上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的一张木头椅子上,好像正低头看书,他手边什么武器也没有,桌上只放着一瓶矿泉水。
          高竞的声音惊动了这个人,后者猛然转过脸来,俊美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哈!”陈远哲站起身,略帶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琴谱往桌上一扔。
          “我去戴文那里找你,他说你走了。”高竞注视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以看凶手的目光来注视眼前这张异常漂亮的脸。他想到一个多星期前,这个人还装模做样地倒在审讯室的桌上掉眼泪呢,真是应了萧展的说法,演技一流。
          “果然是你。”高竞说。
          “失望了?”陈远哲微微一笑,随即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我是一个好人?”
          “有一点。”高竞冷漠地说。
          陈远哲耸了耸肩,手指在椅背上打着节拍。
          “我也希望我是个好人。但是我生来就是个魔鬼,怎么办呢?”他说着望向窗外,“我叫你一个人,你却叫了这么多警察埋伏在周围,别以为我看不见,前几天我就在这里。只不过一直没开灯而已。”
          “你是重犯。理应得到这样的待遇。”
          进门之前,高竞本来想先打个电话去局里请求支援,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先来看个究竟再说。
          他这么做首先是因为他还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他不想让大队人马再像前几次那样空跑,另一方面,他也想先单独会会这个久仰大名的星光之箭,因为有些问题他不可能在审讯室问对方,比如高洁的事。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不知道还得发多少天信息呢。”陈远哲仍然站在离他几步之遥,今天他的脸看上去异常清秀干净。
          高竞没有说话,他在考虑怎么切入问题。
          “谢谢你。”陈远哲轻声说。
          “谢什么?”
          “你给我一个正式认识你的机会。”陈远哲朝他微笑,将目光投向窗外后又收回来落在他身上,“我本来以为我得隔着那条街看你,现在却是那么近。简直是近在咫尺。”
          “你就是星光之箭吧。”高竞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我就是。”陈远哲望着他,忽然双手一摊,“可是今天我什么都没帶。”
           “你本来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对面,然后动手,对吗?”高竞问道。
          “也许吧,那得看我的心情。” 陈远哲在屋子里慢慢徘徊了几步,脸上帶着几分得意,然后停下脚步,盯着高竞,眼波轻轻一转,如鬼魅般充满诱惑。“你是不是想问我几个私密问题?”
          “不错。我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请。”陈远哲仰头用痴迷的目光注视着他。
          “是你用刀在地铁里刺我的吗?”高竞冷漠地问道。
          “是的。”陈远哲垂下眼睛。
          “是你放的黄蜂?”
          “是的。”
          “是你在桥上……”高竞觉得那咬人的场景他说不出口。
          陈远哲慢慢露出微笑。
          “我记得你皮肤上的味道。哥。”他道。
          我擦!这个变态!高竞在心里狠狠骂道。
          “是你先偷了我妹妹的钱包,然后让吴坚冒充性变态者去见那个老板的吗?其实两次进入的都是同一个人,就是你,是不是?”
          陈远哲的脸沉了下来。

          “对不起,是我。”他帶着几分愧疚说道,“我先打了你妹妹,然后又再回去,我本来那天是想杀你的,我想等你回来,但是我后来改变了主意,因为你妹妹说了很多你的事,我无法忍受那些情节,你太苦了,于是我心软了……”
          高竞抡起枪上去就是一拳。
          想到这个人曾经把高洁打得遍体鳞伤,想到这个人曾经逼得16岁的她走投无路以致去卖淫,想到自己曾被迫注视妹妹的裸体,窥视妹妹的私处,同时还为这件事伤心内疚了那么多年,一股怒火无法抑制地从高竞体内升起来,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个人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心软”,畜牲!简直就是个畜牲!
          高竞的那拳正好打中陈远哲的鼻子,他的鼻子马上流血了,由于高竞用力过猛,陈远哲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高竞很想再挥拳揍过去,但他担心自己会一时失控将对方打死,所以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将捏紧的拳头放了下来。
          陈远哲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按在自己的鼻子上,同时慢慢扶着墙,重新站稳。
          高竞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掏出枪来指着他。
          “我的叔叔……”他还没把话说完,陈远哲就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干的。方法是先用箭射倒一个,在另一个低下头去查看的时候,在背后攻击,一刀毙命。其中一个我把他扔进了一口枯井。”陈远哲用手帕按着鼻子,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愤怒和痛心让高竞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你记起我了吗?”陈远哲突然看着他问道。
          “什么?”高竞正在为叔叔的死痛彻心肺,哪料他会来一个这样的问题。
          “你杀萧展那天,后来我跟踪了你,我站在你身后,手里拿着把枪,本来想杀你的,你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记起我了吗?”陈远哲认真地望着他问道,像个大学新生在课堂上提问题。
          可高竞的脑子里全是当年两位叔叔的音容笑貌。自从父母去世后,这两位叔叔一直都很照顾他们两兄妹,不仅平时经常接济他,鼓励他,还常帮他照看年幼的妹妹,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们,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把这个家支撑下去。
          他永远记得,两位叔叔最后一次来他家吃饭的情景。他们在他家简陋的客厅里,一边吃着他从外面买来的熟食,一边兴高采烈地喝着酒,当天叔叔们的情绪非常好,还都有点喝多了,他们不断拍着他的肩膀,跟他开玩笑,高竞以后就看你的了,以后当了局长可不要忘记我们噢,高竞你是不是有很多女警察追求你啊,高竞,什么时候吃你的喜酒?……他本来以为那会是个良好的开端,他很想以后等自己挣钱了可以好好报答两位叔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天竟成了两位叔叔的丧命日。一想到这些,他简直都快气疯了,同时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每次想到这两位叔叔是因他而死,他就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你记起我了吗?”陈远哲再次固执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杀我!?”他根本听不见陈远哲在问他什么,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陈远哲的领子,用枪指着他的头大声质问道。他真想一枪打烂这张漂亮的脸,但他蓦然发现,陈远哲身上的这件衬衫有些眼熟。
          陈远哲盯着他。
          “认出来了?”他扬了扬眉毛,“这是你的。”
          他当然记得这件衣服,当年他穿着它去见莫兰,她正好瞥见领口的小洞,这惊鸿一瞥曾经让他自尊心大受打击。他猛地放开陈远哲,喘着粗气退到一边。
          “你不记得我了,是吧。”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他冷漠地说着,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他真怕自己一怒之下真的开枪杀了面前的这个人,他命令自己把枪塞入了后腰。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我早就知道了。”陈远哲缓缓点了点头,他的脸在瞬间变得极为凶恶,他绕着椅子走了两圈,恶狠狠地说,“所以你该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像旋风般朝高竞扑来,一只手抓住高竞的头发,另一只手像钉耙一样牢牢扣住高竞的肩膀,同时一口咬住了高竞的脖子,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快如闪电,让高竞有点措手不及,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猛地一甩头,立刻甩脱了陈远哲的纠缠,随后他硬生生将陈远哲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下来,向后一拗,在体力上陈远哲远不是他的对手,马上就痛得失去重心往后倒下去。
          “哥,这是我第二次咬你了。”他兴奋地哈哈大笑,眼睛里却蹦出泪花。
          高竞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铐。

          “你要抓我?”陈远哲注视着他问道。
          高竞什么话都没说,铐上了他的一只手,哪料陈远哲就趁这当口,用尚且自由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药丸丢进嘴里。
          “吃什么!”高竞朝他的后背猛踢一脚,同时拼命将陈远哲的头往往下压,那颗药丸终于从陈远哲嘴里掉了下来。
          “只是维他命药丸而已。”陈远哲气喘吁吁地笑着说,随后又轻声问道,“还记得吗,我还在你身边睡过几分钟呢!我的手盖在你的眼睛上。”
          “我只记得你打了我两枪,害我住了医院。”高竞把他的双手向后铐住,同时心里盘算着该不该杀人灭口,免得他被捕后在审讯室里乱说,败坏他的名声。
          “对不起。”陈远哲回头看着他,“疼吗?”
          “你说呢?!你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
          “你杀了我的朋友。”
          “萧展?”
          “对,就是他。”双手铐在背后的陈远哲,痴痴地望着高竞,突然无力地倒在他身上,嘴里喃喃自语,“哥,看看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高竞一把将他推到地上,随后转身掏出电话正准备向局里求援,刚拨通电话,却忽然听到耳后咯嗒一声,好熟悉,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却看见陈远哲一只手上挂着手铐,站在了他身后,手里多了把枪,而那把枪正是他刚才插在后腰的那把。他明白了,他刚铐上陈远哲的时候,后者就已经凭借高超的撬锁本领挣脱了,他刚刚靠过来,趁机会偷走了他的枪。手指灵巧,诡计多端,擅长演戏的陈远哲,这样的他的确不需要帶别的武器了。陈远哲很清楚他的感觉,他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会完全集中在如何把他推开。
          “再听我说几句如何?”
          “你还想说什么?”高竞一边说,一边想到他腿上还绑着支枪,“就算打死我,你也逃不掉。”
          “我的确没料到你会找到我。既然被你找到了,我知道我跑不掉了。其实我也不想逃。”陈远哲冷静地说,“我只想死得幸福一些。”
          “你要跟我决斗?”高竞觉得这主意真可笑。
          “决斗?我想,你肯吗?”陈远哲歪着头瞄了他一眼,“你肯跟我决斗吗?你不会的。警察哪有罪犯决斗的道理,对你来说,我只是个畜牲。你只想拉我去审判,你这混蛋,把你腿上的那把枪拿出来吧。”
          他怎么会知道?高竞有些困惑。
          “别那么看着我,我刚刚倒下去的时候,摸过你的腿了,很轻,你没注意。也许你不知道,弹钢琴的人很擅长控制手指的力量,我的手具有超级感受力,可惜你无法受用……”陈远哲用枪指着他微微笑,“快去拿吧,我等着。”
          高竞从小腿部抽出了他的另一支枪,但他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用相同的动作指着陈远哲,而是走到那唯一的椅子边,稳稳地坐下。
          “写小说的是你,对吗?”他问道。
          “是的。”陈远哲静静地说。
          “被顾天关在地窖里的也是你?”
          “是的。是我姐姐让他把我关起来的,她那时候是他的情妇。”陈远哲笑着摇了摇头,“跟一个害死父母的人睡觉,只是为了钱,女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婊子。”
          这套说词,高竞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坚在哪里?”他问道。
          “他还活着,就在这里。”陈远哲朝窗边那张没有任何床上用品的木板床努了努嘴。
          高竞没有回头看那张床,而是翘起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把枪,冷冷地盯着陈远哲,他知道自己已经稳操胜券。
          “你还想干什么?”他问道。
          “你说呢?”陈远哲朝他微微一笑,“这事耽搁得太久了,我想今天可以作个了结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好吧,干吗不瞄准?”陈远哲退出两步,把枪握在手里,让它绕着指尖转圈。
          “跟你一样,我不需要瞄准也可以打中你。”高竞仰身靠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在陈远哲身上转来转去,准备要找一个合适的射击点。
          陈远哲站在不远处,帶着无限欣赏的神情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会打我的哪儿?”陈远哲问道。
          “你会打我的哪儿?”高竞反问。
          “打我的心脏吧?”。
          “我不会的。”高竞答道。
          “可是我会。”
          他们对视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突然,陈远哲举枪朝高竞扣动了板机,房间里只听到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接着,陈远哲本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高竞还是比他快了一步,只是他没有命中陈远哲的要害,而是击中他的肩膀和腿,而陈远哲的那一枪没有打响。高竞知道,如果枪里有子弹,陈远哲也许不会输。他相信陈远哲的枪法,知道他真的要打死自己是易如反掌的。可最终,他还是没有给对方公平决斗的机会,为此,他心里略微有些惭愧。
          高竞走到陈远哲身边蹲下,俯身看着他。陈远哲的肩膀和腿各中了一枪,伤口正在汩汩向外冒血。这时候,他眼角一扫,蓦然发现陈远哲手里的那支枪十分陌生,他夺过那把枪,仔细一看,那果然不是他的那支枪,陈远哲已经换过枪了,这么说来,一切根本不是他所想的……他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你死不了,你会得到全面的治疗,然后,你得为你所做的一切接受审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对陈远哲说。
          陈远哲注视着他,随后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
          这一次高竞没有避开。他任由这只清瘦修长的手落在自己赤裸的手臂上,这只曾经让他觉得无比恶心的手在那一刻竟让他不忍心甩开,他本来以为魔鬼的手一定冷若寒冰,却没想到它是热的。他的首次顺从似乎让陈远哲无比震惊,陈远哲的脸上瞬间现出异常复杂的表情,是绝望、幸福还是痛苦呢,高竞猜不出来,他只是注视着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仿佛看见了这个人必死的未来,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有那么一刻,他心生内疚,他等着陈远哲说话,等着他骂自己卑鄙,但是等了很久,陈远哲都只是望着他流泪,他的手轻抚在他的手臂上,无比温情,高竞知道,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莫兰在小区门口张开双臂给了高竞一个大大的拥抱。
          “恭喜你,高竞,总算把他抓住了。”莫兰热情地说。
          “是啊,我搞定了。”高竞的声音里却没有激动,反而有些沮丧。
          “你怎么了?”莫兰皱皱眉头,放开了他。
          “我不知道,我有点……”他注视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看我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我心里居然觉得有点不舒服,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我不应该这样的,莫兰。我一定是神经出了问题。”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烦恼。
          莫兰轻轻笑着,拉拉他的手。
          “高竞,你可是从来都不会同情罪犯的,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把目光移向别处,随后又收回来望着她。
          “我以为他偷了我的枪,而我那把枪里其实没子弹,我估计到可能会出这种岔子,但是我最后发现他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换过枪了,他的枪里是有子弹的,他完全有机会杀了我,可他没有,但是我却算计了他。”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忧郁,“我觉得我们最后的决斗不太公平,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光明磊落,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不错,作为一个警察,我这么做也许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人,我觉得,自己有点卑鄙……”
          听到这里,莫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星光之箭啊,星光之箭,你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啊。但是她马上意识到,高竞现在跟她说这些,其实隐含着求助的意味,他现在很烦恼,他是希望她能开导开导他,给他一些宽慰。于是她尽力从脑中驱散对凶手的最后一点怜悯,用异常轻松的口吻说道:
          “得了,高竞,你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公平。想想他把你害得有多惨,想想他杀了多少人?要说公平,你至少应该杀他三次,所以他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你这么做只是证明,代表正义的警方并没有被狡猾的罪犯牵着鼻子走,那不是很好吗?我觉得你做得很对。太棒了,终于把他打败了。”
          “是吗?”高竞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可他是自投罗网。好像不是我抓住他的。”
          “你别忘了,是你找到了他真正躲藏的地方。本来他是想躲在那个地方杀了你的,但是你却找到了他。所以是你抓到他的,高竞,而且你还很聪明地用妙计打败了他,这真是太好了!想想看!我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去约会了,再也不用担心别人偷袭了,那多好?”
          听到约会两个字,高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你说得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事情已经解决。我应该高兴才对。”他轻轻叹了口气,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高竞,做个有情有义的人没什么不好,不过别忘了对方是谁,他是个罪犯,一想到他把你害得那么惨,无论他说多么动听的话,我都不会原谅他,他死有余辜。”莫兰恶声恶气地说。
          “你变化真大,几个小时前,还叫我给他个机会自尽。”
          “因为我想通了,我不会在坏人身上浪费同情心,你也是。”莫兰仰头望着他,柔声道,“我们去吃夜宵吧。”
          “好,我想吃火锅。”高竞的情绪渐渐好起来。
          “火锅?你不嫌热吗?”莫兰笑问。
          “越热越好。”他欢快地说着瞄了她一眼,“最好夜宵之后再来点实质性的奖励。”
          “到时候再说吧,我的英雄。”莫兰拉着他的手往小区外跑去。

          31风的预谋
          
          陈远哲被捕后,高竞便向上司坦白了自己跟陈远哲之间的恩怨,上司同意他暂时离开这个案子。两个星期后,高竞收到陈远哲在医院里用钢笔写的自白书。在这份名为《风的预谋》自白书中,陈远哲详细叙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和杀人过程。虽然整个故事充满血腥和疯狂,但陈远哲怪异超常的人生际遇,还是让高竞唏嘘不已。有时候,他真不知道是该痛恨这个嗜血成性的杀人恶魔,还是同情这个不幸误入歧途的小弟弟。
          他想,也许两者皆有吧。
          
          《风的预谋》
          
          我的犯罪纪录一直可以追溯到我的少年时期,由于牺牲品的人数众多,而他们的死多半跟我异常复杂的人际关系密不可分,所以我只能一一说明,但愿这样可以更清楚一些。
          
          我的父母
          
          我13岁那年,我爸爸在一场争吵中杀死了我妈妈,后来他自己也撞车身亡。爸爸杀死妈妈的时候,我躲在箱子里通过一个小方孔目睹了一切。我那天本来在小屋练琴,但我的钢琴教师趁我练琴的时候溜出去了,他经常在教琴的时候不知所踪,所以他并不知道我曾经离开过小屋。他作证说一直跟我在一起,其实是说了谎,但我们两个都没有戳穿对方。
          这世界上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父母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事跟顾天有关。我那时候我还很小,对女人的认识相当浅薄,在我眼里,妈妈就只是妈妈,我从没意识到她也是一个女人。她那时候经常把顾天约到家里来,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只知道他们看上去很要好。有一天,我躲在小箱子里,看见顾天把一颗小药丸放入了妈妈的杯子,于是那天下午,妈妈就变得很疯狂,我看见她跟顾天抱在一起。
          这事发生了好几次,我对他们抱在一起的情节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顾天放了什么东西在妈妈的杯子里,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至少妈妈听了我的小报告,并不生气,她只是警告我以后不准再躲在箱子里,更不准把事情告诉爸爸,我照办了。但后来爸爸还是知道了这事,我想有些事恐怕很难不让人知道,于是事情就发生了。
          
          我跟顾天
          我父母死后,我记住了顾天的这张脸,我打算找机会报复他,我知道他有个5岁的儿子,他非常疼爱这个孩子。
          我从萧展那里学到撬门的技术后,有一天晚上,就偷偷溜进了顾天的家,我知道他跟他的老婆那天到外地去了,这是他前一天自己告诉我的,他对我向来非常友善,毫无防备。是啊,谁会防备一个年仅13岁,看上去身体瘦弱,天真无辜的少年呢。那天晚上,我把小孩骗出顾家,说要帶他去找妈妈,我帶着他乘上了长途汽车。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他,我给他准备了一顶大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后来,我把他帶到我早已经看准的那口枯井边,用一块石头先砸碎了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推到了井里。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但很奇怪,我的心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我在井边一直守候到天亮,直到确认那孩子再也不会醒过来才离开。我临走前往井里扔了大量的稻草,并洒了一些从顾天那里偷来的药粉。顾天经常用小猫小狗做毒物试验,所以他研制了一些特别的药粉,有一次,他对我说,只要洒了这药粉,就可以掩盖尸体腐烂的臭味。在干这件事之前,我从他那里偷了一些。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就是他自己研制的药粉,使儿子的尸体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赞叹一句,顾天的确是个制毒天才。这大概就是我虽然厌恶他,却又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的关系吧。
          后来我还常常去他那里找他,有时候也帮他试药,我甚至还帮他写文章向《毒物科学》投稿。我喜欢写东西,我借这机会还把风的故事写了进去,看见故事变成了铅字,我真开心。当然里面的毒物知识都是半真半假,顾天给了我一点资料,有时候,我也把我们试药的段章写进去。那段时间,我跟顾天的关系很不错,我曾经还跟顾天说起故事中被袭击的G的真实身份,他为我的偏执十分吃惊,那时候他没想到有一天G也会成为他的仇人。
          顾天被抓前,我终于把我杀死他儿子的事告诉了他,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看了我手心里的纽扣。我没想到顾天后来会把G送到我面前,那时候我已经跟G失去联系好一阵子了,他的到来让我无比兴奋。我想顾天这么做无非只是想看到我跟他自相残杀,他做到了。

        我和萧展
          13岁那年,我认识了萧展。他当时是个英俊落拓的中年男子,有着漂亮的脸部轮廓和修长的手指,虽然良好的外形的确令我心生好感,但他最初吸引我还是因为他高超的偷窃技术。我在一辆公共汽车上亲眼目睹他轻松地偷走了三个人的钱包,他灵活的手部动作让我惊叹不已,于是那天我就跟着他下了车,并一路跟他回了家。
          萧展住在一间简陋的公房里,他对我的不期而至十分惊讶,而我接下去的请求更让他不知所措。
          我对萧展说,我想学偷窃技术。我让他看了我的手,我对他说,我从6岁开始练钢琴,我曾经得过奖,我的手跟你一样灵巧。我还记得他当时看着那只手的目光,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多年后,我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我想那个词是,欲火中烧。虽然,当时我并不了解代表的真实意义,但这个人的目光已经让我知道,他会为我做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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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C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言语无法表达这句话对我的震撼。我当时想到的是戴文。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清楚我杀过那么多人,是否真的清楚是我杀了我姐姐,但我知道,就算他心知肚明,也一定会原谅我的。他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我能留在他身边让他照顾。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他有多么讨厌我跟大学的三个女生谈恋爱,有多么讨厌我跟景云混在一起,但是他会容忍,因为理智告诉他,那四个毕竟是女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爱吧。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我想我做不到他那样,因为那实在太难了。而且我在太小的年纪已经进入了魔鬼的行列,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因为站在阴影里太久,我的心早已生满青苔,跟萧展发生关系后,我的人生更是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是多么想安安心地坐在阳光下看书或弹琴。可是我坐在阳光下的时候,有人攻击我,企图而致我于死地,而我有时候弹琴,是因为不想听那些男女之间的污秽声音。我喜欢干净。
            我曾经很希望有个保护我的哥哥,但是我身边只有一个贱人姐姐,唯一愿意为我出头的人却只想跟我发生关系,所以最后我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我并不是天生喜欢杀人,只是渐渐成了习惯。我本来以为杀人很难,后来却发现非常容易,只要让心静下来就行了,我常常觉得自己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清除垃圾,这感觉让我越杀越多。
            对于你,我曾经有无数机会下手,但我最后还是心软了。虽然回顾历史,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但我却喜欢心软时的自己。就好像16岁那年在公园的草丛中忽然发现自己拥有人的感情那样,每当我心软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仍然是个人,是个单纯美好的人,我喜欢那样的自己,所以我并不是个称职的杀人犯,我犯了忌讳。
            那么是什么让我心软呢?我想首先是你纯净的眼神。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从未见过那么正直无邪的眼神,在我见过那么多邪恶卑鄙污秽的眼神后,忽然看见那么正直单纯的眼神,真是犹如晴天霹雳。我蓦然感受到了那种来自正义世界的迷人力量和诱惑。我好希望能认识你,我希望能跟你站在一起,我希望能借由你的力量让我逃离我的阴暗世界。但是我知道,已经太晚了,看见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个魔鬼了。
            另一个让我心软的原因是,我曾经亲眼看见了你的孤寂。你就像小学操场上的旗杆,独一无二,引人注目,却那么孤单。你总在那里,但那么冷清,从来没有人注意过你,或者爱过你,我本来以为你会有个女朋友的,但是你却没有,后来我看到了你的家,看到了你破旧的衬衫我才知道原因,现实是会压垮人的,你的压抑和孤寂让我心痛。
            对你来说,我是真正的风,你从来看不见我,我却像风一样随时在你身边,包裹着你,有时让你痛恨,有时让你无可奈何,但是你却无法摆脱。我曾经为此很得意,但得意之后却是深深的遗憾和失落。
            也许你不信,其实所有风的预谋只是一个难圆的兄弟梦而已,
            我只想在你身边躺一会儿,只想把头靠在肩膀上听听音乐,只想跟你握握手,仅此而已,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乃至任何人发生什么暧昧关系。我喜欢干净,我说过了。
            写到这里我真要哈哈大笑,大概我太喜欢勾引人了,我是多么喜欢逗你啊,看你尴尬愤怒的表情,我真开心,因为这表示我没有看错你,你就是纯正,你真的对我毫无非分之想。记得吗,你那次叫我小哲,我很不高兴,因为这称呼让想起太多我不想要,却无法拒绝的感情了。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纯粹的玩笑,我只希望你会记住我,我想现在你是不太可能忘记我了吧。原谅我,我可能做得太过火了。因为从小没有人教过我正确的方式。
            我想如果我在13岁那年认识你,也许我就不会变成今天的自己了。你一定会教我做人的道理的吧,哥,你会听我说说心里话,把我从困惑彷徨中帶出来的吧,没准你还会教我两招武功去对付那些欺负我的人,你也许会告诉我,怎么才能做个好人,怎么才能在无尽的痛苦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可惜,我没机会。
            我真想握着你的手告诉你,我不是坏人,但是你我都知道,那真是个天大的谎言。
            真爱是什么?是无所求。我想我是要得太多了。
            好吧,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让我最后再逗你一次吧。
            哥,你真帅。
            
            附:为了你的最后一握,我没有写出你的名字。我想这是我这一生唯一做的可能让你高兴的事了,满意吗?还有,我没有杀死你的女朋友你该感谢我。其实我早知道她住在哪里了,我还在她楼下徘徊过好几次呢。


          高竞手里拿着那张照片,13岁的陈远哲清秀逼人,坐在井边正面对镜头微笑,的确跟当年公园里那个身材瘦弱,长相平凡的少年完全不同。不知道为什么,高竞看到这张照片,虽然明知眼前是杀了他两个叔叔的杀人狂,但他心里还是微微觉得有些难过,陈远哲说得没错,如果当年公园里的人真的是他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变成为今天的他了。
            刚刚梁永胜打电话告诉他,清晨5点,戴文在自己的别墅里服毒自杀了,据说他死的时候房间里还在播放邓丽君的歌。这个消息让高竞的心情颇为沉重,但倒也不感到惊讶,他好像冥冥中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真爱是什么?是无所求。也许这就是戴文自己最想要的结局,也许他先走一步,可以为他的小兄弟在那里准备一个别墅,和一架钢琴。
            也许在那里,他们不需要钢琴,也可以享受干净的兄弟情。也许他们会变成一男一女,也许会成为亲兄弟,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高竞深深叹了一口气,把照片放进了抽屉。
            他本来打算去找一下冷杉,但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没有证据证实冷杉曾经想要毒死她的丈夫,而且,他也怕他们相遇的时候,她会忽然昏倒或是忽然激动地向他伸出手来。总之,他不想再见她了。
            他看了看手表,准备去看望尚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吴坚,想到他就是当年被救的小弟弟,他想他也许应该买件礼物给他……
            
            
            
            32.尾声
            
            
            一个月后,莫兰跟高竞一起从电影院出来,正赶上磅礴大雨,恰好高竞的车又坏了,于是他们两人只好步行回家,幸好电影院离莫兰家并不远。
            他们走出几步,莫兰回过头,看着其他人在电影院门口你争我夺地抢出租车,她忽然尖叫了一声。
            “啊,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啦?”高竞好奇地问道。
            “我那天晚上见过陈远哲。”
            “什么时候?”
            “就是一年前,我跟你在公园门口吵架的那次。后来我准备拦辆出租车回家,结果有个男人居然跟我抢,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就是陈远哲。其实他长得那么英俊,我应该不会忘记的,但是那天我心情实在太坏,所以什么也没留意,这都得怪你。”莫兰皱着眉头用谴责的口吻说。
            但高竞显然对此毫无兴趣。
            “好了,好了,陈远哲都已经死了,你就把这事忘了吧。”高竞一手撑雨伞,一手搂着她的肩说道,“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莫兰的脑子还在想着刚才的电影情节。
            “下个礼拜我婶婶叫我去喝喜酒,我堂弟要结婚了。你跟我一起去吧。”高竞喜滋滋地说道,这是7年来,婶婶家向他发出的第一个邀请。
            “那我们得送礼了。”莫兰忽然想到,“你打算送多少?一万块怎么样?”
            “一万?”他吓了一跳,“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你不是有300万吗?我知道梁永胜前几天已经把钱打到你的账户去了。”莫兰兴高采烈地说,“你多送一点正好可以表示你的诚意。”
            “这么做,人家只会认为我贪污了。”他道。
            “那你打算送多少?”莫兰觉得他有点小气,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这让她有些不安。
            “高竞,你有事瞒着我?”她回头注视着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那300万……”
            “怎么?”她立刻停下脚步,不安地望着他。
            “我捐给癌症基金会了。”
            “什么!”她感到心脏受到了重击,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这笔不义之财,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
            “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莫兰尖叫起来,“什么不义之财!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脑细胞吗?你凭什么把我那份也捐了!你也太过分了!太不尊重我了!而且,为什么全部捐给癌症基金会?为什么不捐一些给小动物保护组织?”
            她仿佛突然遭到了拦路抢劫,感到又冤枉又气愤。她本来还打算拿着这笔钱到巴黎去疯狂购物的,而且还准备买套房子的,现在他居然问都不问她一声就把300万全捐了,简直太可恶了!
            她转身冲进雨里,却立刻被抓着手臂她拉了回来。
            “干吗!你放开我!”她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所以我没有全部捐走,我捐了200万,还剩下100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剩下100万?她眼珠一转,差点为他说话的大喘气而开口骂人,但心情还是立刻转怒为喜,她低下头,尽量掩饰大起大落的心情,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微微的笑意。
            “伞拿一下。”他忽然说道,并将伞把塞到她手里。
            嗯?居然让我撑伞?莫兰握着伞把,困惑地抬起头看着他,接触到的却是他略显呆滞的眼神,现在她知道,每次他只要一出现这种眼神就表示他要干点什么了。他将莫兰捏着伞把的手向上使劲推了推,命令道:“把伞撑高点。”
            莫兰白了他一眼,心想,还挺凶的。
            他搂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
            “好,莫兰,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把钱捐走,以后我们家的钱全让你管,这总行了吧?还有,一年前我说那堆废话,其实只是不想你跟梁永胜再有什么瓜葛,我心里一急,就什么话都说了,其实我是担心你再跑了,我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你就原谅我吧,以后不许再拿那件事来罚我,听到没有?我受不了,知道吗?还有,你以后不许跟我提冷杉的事,不许用这个来笑我,我发现我跟她根本没什么,根本不能比,你以后不许拿这个当把柄,不许问我细节,不许问!我不想说,知道吗?还有,以后不许再叫我未成年人,我是个成年大男人,知道吗?还有,不许再学陈远哲,说‘哥,你真帅’这句话!”
            “你说完了没有?你究竟是在道歉,还是在威胁我?被你这么一说,我倒对你跟冷杉的细节感兴趣起来了?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莫兰忍住笑说道。
            “不许问。还有,你如果敢嫁给别人,我就打断你的腿。”他凶巴巴地说着,随后注视了她两秒钟,才说,“我爱你。”
            接着,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俯身轻轻地吻她。跟以往不同,这次的吻更像一个轻声的道歉,却充满柔情。
            莫兰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可是价值200万的吻啊。
            算了,谁叫我喜欢这个傻瓜呢,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一只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原谅我了,他心头一喜,但没料到,刚放开她,耳边就传来一句叫他心惊肉跳的话。
            “高竞,你得尽快搬出我家。”她一边说,一边把伞塞在他手里。
            “为什么?”他很意外。
            “因为我爸妈马上要回来了。你总不能老占着他们的房间吧。”她道。
            “我又不想住他们的房间,是你不让我住你的房间。”
            “那自然,我们还没结婚呢。”
            “你就是在吊我的胃口。”他愤愤不平地说。
            她不理会他的脾气,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胳膊往前走。
            “到时候,你得来见见他们。”她说。
            听到这里,他马上停住了脚步。
            “那他们喜欢什么?我买什么好?要不要去买两支人参?”他急急地问道。
            莫兰看着他,轻轻地笑起来。
            “我爸才不在乎这些呢,他只想给你把把脉,高竞。”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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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鬼马星 《风的预谋》后续——《葬礼之后的葬礼》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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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老蛮 于 07-10-29 07:22:46 [档案] [博客] [旧帖] [转至博客] [给我悄悄话]





      《葬礼之后的葬礼》
        
        1. 岳父归来
        
        9月3日,高竞终于搬出了他住了一个多月的莫兰家,看见他把两个大旅行包拿进后车厢,莫兰不禁有些不舍。
        “你家打扫过了吗?”她问道。
        “还没有。”
        “那你怎么住啊?”
        “我现在就回去打扫。我今天请假了。”他笑着拍拍她的肩,好像当她是个小兄弟,“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她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他,“你来吃饭吧。”
        “你爸知道我们的事了吧。”
        “那当然。”
        “他对我什么印象?”
        他觉得你像只流浪狗,她心里道。
        “他对你没什么印象了,所以这次特地来看看你啊。”
        “不可能,他对我印象不错,我知道。”他大笑起来,“那时候他还津津乐道地跟我说训练你骑马的事哪。这可纯粹是男人之间的话题噢。”。
        “他是训练我骑马来着,他说这样可以让身材更好。我爸自己也很喜欢骑马。”莫兰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男人之间的话题。
        “嘿,你喜欢骑马吗?我知道有个公园可以骑马的,我们什么时候去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我才不要,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骑马,虽然我骑得不错,可是我已经好久不骑了,我怕摔下来,而且每次骑完马,第二天我的腿就又酸又痛,对了,马粪也很臭,我才不要呢。”她确实不喜欢骑马。
        “我会保护你的。”高竞搂着她的肩膀,信心实足地说,“我可是骑马高手。”
        “以后再说吧。”她拉拉他领子,“今晚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点礼物。”
        “对了,该买什么?”他把本来已经拉开的车门又关上了。
        “要特别点的,我妈不喜欢化妆品,我爸是个美食家。”她朝他眨眨眼睛,欲言又止,“我就说到这儿,其它的你自己去想吧。我不能什么都替你拿主意,你得有独立思考能力。”
        她说着就替他打开了车门。
        “你快点回去吧,我也得上去打扫房间,要不我爸妈回来该说我了。”她道。
        “我真的不知道买什么。你爸是美食家,我总不能买把菜刀给他吧。”他为难地说。
        “那就看你的了。我也很好奇想知道你会买些什么。”她笑吟吟地说,心里暗暗欢喜,还好高竞是孤儿,不然她现在还得考虑该怎么伺候婆婆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随后上了车。
        “好吧,你等着瞧,我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吃一惊。”他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莫兰焦急地看了看墙上的钟,都快7点半了,高竞居然还没有到,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莫兰现在有些后悔了,她觉得真不应该让他独自去购买礼物,她真想不出,他在这方面不是很在行,真怕他提着几盒保健口服液就进了门,那还不得让老爸笑死。老爸这辈子最爱做的事就嘲笑和作弄别人了。还好这会儿他们正忙着在房间里整理行李,还没觉察到新女婿的迟到,要不然,这第一个印象就打了折扣。
        她坐在窗台上向下张望,正准备打个电话给高竞,却听到身后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不用问,是乔纳回来了。
        “他们到了吗?”果然,门一开,乔纳的粗嗓门就从外面直冲进来。
        莫兰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母亲郭敏就从里屋跑了出来。
        “乔纳!见到你真好。”郭敏笑着跑过去跟乔纳拥抱了一下,动作极其优雅。
        “哇,姨妈,你可是越来越年轻了,是不是经常吃姨夫做的独门还春丹?”乔纳兴奋对抓着莫兰的母亲胳膊,左瞧右瞧。
        “你还是这么会胡说八道。”郭敏抿嘴笑着说。
        “妈,乔纳经常欺负我。”莫兰趁机告状。
        “嘿,我这是在教育你,要没有我的椅子理论,哪来你今天的幸福生活?”乔纳摇头晃脑得意地说。
        “才不是因为你的椅子理论,是他说的话感动了我。”莫兰争辩道。
        “以后给你表姐也找个男朋友,这样她就欺负不了你了。”郭敏笑眯眯地说着,向乔纳投去和蔼的一瞥。
        郭敏一向就非常喜欢乔纳这个性情有些粗鲁的外甥女。因为每次看到乔纳,她都会禁不住想起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郭涵。两姐妹虽然都出生于显赫的外交官之家,但个性却完全不同,姐姐郭敏性情温和,举止娴雅,万事都循规蹈矩,妹妹郭涵却是个性子刚烈,做事不守规矩的小霸王。
        郭涵在大学里因为跟男朋友公然同居而被开除,之后两人私奔并结婚。乔纳就是在他们婚后第三年出生的。郭敏一直以为郭涵如此辛苦争得的爱情一定能天长地久,但谁知,在乔纳10岁那年,郭涵就跟丈夫离了婚。之后,她一个人帶着乔纳辛苦度日,好不容易盼到乔纳成了家,她却在同一年因罹患乳腺癌撒手人寰。从那以后,郭敏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无依无靠的外甥女。只可惜,这个外甥女也是命运多舛,因为嫁给了一个缉毒警,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因为有了乔纳的先例,所以郭敏一直就不太赞成莫兰跟高竞谈恋爱。她不想女儿跟乔纳遭遇相同的命运。她很希望莫兰能再找一个像梁永胜那样既有经济基础,又知情识趣的男子。她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高竞跟莫兰两人都根本不相配。她不明白老公莫中玉为什么会对高竞如此感兴趣。
        在法国的时候,两夫妻就为莫兰跟高竞的事讨论过好几回。最后郭敏还是作出了让步。虽然她在各方面都不满意高竞,但也不想成为女儿和老公的敌人,而且,她也明白,在热恋中的女儿是根本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的。不管怎么样,她决定今天礼貌地招待这位新女婿。
        “高竞大概几点到?”郭敏问莫兰。
        “我不知道。我打个电话给他。”莫兰皱了皱眉头,心里又骂了一遍高竞。
        “他可能正忙着购物呢。”乔纳张大嘴笑道,“我听说今天他请假了,还听说他今天给好几个下属打电话问人家第一次上门送什么呢。”
        莫兰不理会乔纳,给高竞拨了个电话。
        “喂。”高竞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啊。”莫兰压低声音问道。
        “我已经在电梯里了。”
        “嗯,那你快点,我们都等着你呢。”莫兰叮嘱了他一句,就挂上了电话,心里却在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会帶什么礼物来。
        两分钟后,果然有人按响了门铃。
        莫兰打开门,眼前豁然一亮。啊!他今天还特意打扮过了,不仅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还特意换了新裤子和新皮鞋,那都是前几天他们逛街时,她为他挑的。他的头发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去理,但现在她发现,略长的头发反而更能衬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成熟男人的味道,总之,他今天看上去神采奕奕,顺眼极了。
        “哥,你真帅。”莫兰忍不住又学陈远哲的调调调侃他了。
        他略帶几分紧张地瞪了她一眼。
        这时她发现,他手里提着两个礼物盒子。
        “是什么?”她悄声问道。
        “看了你就知道了。我随便买的。”他瞄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告诉她,他现在是强作镇定,其实内心紧张得要命,“也不知道你爸妈喜欢不喜欢。”
        “你别怕,买错也没关系,我爸妈是最讲道理的人了。”她拉着他的手臂进了门。
        莫兰忐忑不安地帮高竞打开礼物盒子,看得里面的东西,她不禁绽开笑颜。
        “爸,你看,高竞给你买了大闸蟹!”她知道旅居法国的美食家老爸最怀念的莫过于故乡的大闸蟹了,高竞这回可真是买对了。
        听说有大闸蟹吃,莫中玉立刻喜出望外。虽然把大闸蟹放在漂亮的礼物盒子里有些夸张,虽然现在还没到吃大闸蟹最好的季节,但莫中玉觉得,像高竞这种向来不擅长讨好别人的家伙能不落俗套地想到买食物,已经非常难得了,至少比买保健品要强10倍。所以他立刻上前拍拍高竞的肩,以资鼓励。
        “高竞,谢谢你,大闸蟹我很爱吃。”接着,他就兴高采烈拿着那串每只超过3两的大闸蟹走进了厨房,接下来,他要斩姜末准备蟹酱油,这可是他最爱做的事之一。
        看见未来的岳父大人露出笑容,高竞松了一口气。
        莫兰打开了第二礼物盒子,那里面是一面雕工精细的银制镜子。
        “你说你妈不喜欢化妆品,我想她一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枰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鬼马星 《风的预谋》后续——《葬礼之后的葬礼》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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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老蛮 于 07-10-29 07:43:06 [档案] [博客] [旧帖] [转至博客] [给我悄悄话]





        回答: 鬼马星 《风的预谋》后续——《葬礼之后的葬礼》1-3 由 老蛮 于 2007-10-29 07:22:46

        莫中医想起了今天下午他跟老朋友施永安的会面。
          虽然5年不见,但施永安还是老样子,穿着花格子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副老年花花公子的模样。施永安是莫中医的大学同学,原来学的也是中医,不过毕业后改了行,他现在是位专职编剧,虽然名气不大,但在业界也颇有人缘。10年,他跟白丽莎在一部电视剧的拍摄中相识,随后鳏居多年的施永安便很快跟白丽莎结了婚。
          莫中医一向不看好这两人的婚姻,因为他对白丽莎多少有点了解。很多年前,他跟白丽莎还谈过恋爱,但这段交往一个星期后就画上了句号,还是莫中医首先提出分手的,原因是他觉得这女人把生活当成了舞台,时时刻刻都在做戏。当他发现老朋友施永安坠入爱河的时候,曾经苦口婆心地劝他斩断这份感情,但结果却收效甚微。施永安最后,还是在1997年跟白丽莎结了婚。从那以后,白丽莎便不再参与影视剧的拍摄。
          莫中医从施永安那里知道,这几年,白丽莎好像有志于成为一个女作家,经常在晚报上发表一些感言类的小文章,还写过几篇不知是真是假的言情小说。
          “中玉,你不要把丽莎看扁了,丽莎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施永安曾经这样对他说。他在法国期间,施永安还曾经把妻子发表的文章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他,可惜他根本没看,他这辈子最不要看的就是软绵绵的言情小说了。
          “心情怎么样?老兄?”他拍拍施永安的肩膀,坐到他对面。
          “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施永安轻轻摇了摇头,“你是不会理解的,中玉,丽莎就是我的生命,现在她去了……”
          莫中医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好了,斯人已去,节哀顺便。”他敷衍的点了点头,随后马上问,“你知道要忘记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施永安摆了摆手:“我不想听你那套理论。”
          “就是新人换旧人,你觉得宋小春如何?”莫中医积极地问道。
          “就是那个美女作家?”
          “对啊,虽然年龄超过40岁,但不仔细看,也就30出头,而且长得也不错,又有文化,人家的小说现在很畅销,还经常上电视发高谈阔论,最近还有部小说被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听说很红,娶到她是你的服气。”莫中医津津有味地说着。
          “别再说了,我的心已经被丽莎帶走了,噢,丽莎……”
          “宋小春到底哪点不如白丽莎?人家是才女,从来没结过婚,最重要的是,她家世清白,不会说谎。” 莫中医不耐烦地抢白道。
          施永安用手按住脑门,痛苦地摇了摇头。
          “中玉,我发现你根本不是人,根本就不是。”
          莫中医轻蔑地扫了施永安一眼。
          “好。我不是人,真是好心没好报。”他说,随后问道,“白丽莎到底是怎么死的?”
           郑冰在警察局的走廊里碰见高竞,不禁心中一动,他还是跟几年前一眼,无懈可击的外形,挺拔强壮的身材,加上忧郁的眼神,一本正经的表情,举手抬足都充满了男性魅力。他们认识的时候,他29岁,她26岁,警察局里两个倍受关注的大龄未婚青年。
          她那时候是在分局上班,由总局的好心人牵线搭桥,把她介绍给了高竞。但两人的这次相亲很不成功,见过一次面后,高竞就拒绝再跟她继续交往,后来她主动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想约他出来谈谈,都被他礼貌地拒绝了。
          郑冰记得,她最后一次给高竞打电话,他好像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冷冷地说。
          “可我听说你没有女朋友。”虽然他的态度让她措手不及,但她还是固执地问道
          “是的。”
          “这么说你是在暗恋她?” 她认为他只是在故意搪塞,所以又非常不明智地问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太强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的声音更加冷漠了。
          “这与你无关。”
          “好了,你别骗我了,根本就没有这个女人存在,对吧?你是在故意诓我。”她继续纠缠道,“人人都知道你没女朋友。否则谁会给我们作介绍?”
          他没说话。
          “我到底,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她现在想想,这么问可真蠢。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有些事就跟谋杀一样是命中注定的。”高竞的声音从电话里飘过来,“虽然临时起意也是杀人,但我总觉得蓄谋已久的谋杀,才是最正宗的谋杀,而且最完整、最合理,也最无法逃开。”
          恐怕这世上会把爱情形容成蓄意谋杀的人,也只有高竞了。
          她觉得这比喻一点都不恰当,再说无论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结果还不是殊途同归?她并不十分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真实意思,但有一点是明白无疑的,那就是他确实不想再跟她来往了。
          果然,说完那番宏论之后,他又用无比冷漠的语调说: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你再打电话来,我只好换号码了。”
          从那以后,两人再无交往。
          她知道他刚刚破获一个年度大案,目前正在休假,所以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见他。
          “你好。”她落落大方地在走廊上跟他打招呼。
          看见她,他似乎吃了一惊。
          “你好。”
          她伸出手,他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他的手真热,她想,忍不住用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下,他竟然没注意。
          “最近好吗?”握完手后,她问,她知道他还没结婚,巧的是,她也没有,“听说你最近破了个大案子,我看见通告了,祝贺你。”
          “谢谢。那是前阵子的事了。”他心不在焉地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说,“听说你升职了,恭喜你。”
          “谢谢。”她望着他,发现他比前几年成熟了一些,那会儿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可是眼神却还是一样的忧郁,他有烦恼吗。“有空吗?”她问。
          这问题似乎把他吓了一跳,随后她发现他故作轻松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我正好要去现场,送我一程怎么样?你不会那么小气吧。”她大方地说。
          他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找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他说:“好吧。”
          接着他们一起出门上了高竞的车。
          “这次是什么案子?”车启动后,高竞问她。
          “你知道白丽莎吗?”
          “不知道。”
          “是个演员,她的弟弟在她的追悼会上被人毒死了。”郑冰简短地答道,一边回过头去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的侧面也很有型。
          他发现她在看他,有些不自在,但没有别过头来。
          “你怎么啦?”他问。
          “高竞,我想跟你说件事。”她用很真诚的语调说。
          “什么事?”
          “我就快结婚了。”她决定骗骗他。
          “是吗?!”他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对方是谁?”
          “也是个警察。”
          “恭喜你。”他笑了,这回他是真心的笑,虽然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齿,看上去又帅又诱人,但是这仿佛松了一口气的微笑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谢谢。”她忍住心中的不快,尽量用轻快的口吻说,“个人问题终于解决了。现在就得忙工作了。高竞,你现在可是局里的大红人,以后在工作上,我得向你讨教,你不会拒绝吧?如果那样,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别这么客气,我哪有什么可教你的。”
          “有空探讨一下吧。”她说。
          “好,没问题。”他爽快地点了点头。
          “她那天心情不好,她在生日派对上喝了很多酒,还发了一通脾气,你知道,丽莎不是爱发脾气的人。”施永安伤心地用手绢捂住鼻子。
          “对,你的丽莎脾气一会儿像林黛玉,一会儿像薛宝钗,就要看是什么戏码了。她究竟为什么要发火?而且还是在她自己的生日派对上?是不是因为更年期?”莫中医一边问,一边走到桌边东翻翻,西翻翻。
          施永安没有立即回答。
          莫中医回过头来:“什么原因?”
          “癌症。”
          “什么?”莫中医皱了皱眉头,这结果让他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白丽莎的反常表现是绝经期妇女常见的神经焦虑症呢。
          “子宫癌――晚期”施永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消息的?”莫中医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正对着老朋友。
          “是她死了以后,我看见了她的化验单。”施永安说到这儿,抽泣起来,“天哪,丽莎,她应该把这事告诉我,我们应该一起承担,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做这样的傻事。”
          虽然莫中医很同情老朋友施永安,但他还是不禁要在心里问一大堆的问题,白丽莎真的得癌症了吗?你怎么会知道的?病例是真的吗?化验单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去医院问过?有没有找过给白丽莎看病的主治大夫?她有什么症状?不过莫中医马上想到,如果有人要假装患癌症,子宫癌应该是最佳选择,因为这种癌症不仅在初期没什么特别症状,有资料上还说,有5%的患者直到癌肿扩散到其它脏器的时候,仍然没有自觉症状。所以,假装生子宫癌的确非常有隐蔽性。白丽莎真的患了子宫癌吗?他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但是现在,他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因为他估计施永安什么都不知道,也可能什么都不想知道。
          “说说那个生日派对吧。都有谁参加?”于是,他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就几个她以前的朋友,还有我的儿子和她的女儿。”
          “哪几个?”
          “宋恩、骆平、”施永安想了想,“还有一个沈是强。”
          “沈是强?那是谁?”莫中医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真想问这是不是你老婆的旧情人,但看到施永安那副窝囊相,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扼杀在了他的牙缝里。
          “晚报社长。”施永安解释道,“他跟丽莎是老朋友了,以前经常写文章捧她。”
          莫中医想,谁知道这种“捧”是不是要付出代价。
          “她连前夫骆平都请了?”这点让莫中医十分困惑,她知道白丽莎跟骆平已经离婚很多年了,而且两人之间好像还积怨很深。
          “是啊。”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也许,丽莎是想临走前见他一面吧。”施永安说到这儿,再度深深叹了口气,“噢,丽莎,我的丽莎……”
          拜托,别念了。莫中医真想开口求他,但思路又一下子又飞到了别处。
          她为什么要把旧情人和前夫都请来呢?她有什么目的吗?根据莫中医对白丽莎的了解,这女人做什么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所以,她这么做一定是目的的。而且,莫中医知道,施永安那个32岁的儿子施正云跟白丽莎也不和,至于白丽莎的女儿,骆小文呢,似乎母女之间永远是会存在代沟的,而且她似乎也很讨厌施永安这位满口文艺腔的继父。所以如果把所有人都请来的话,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白丽莎的仇人,如果这样,这生日派对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热闹啊,莫中医幸灾乐祸地想。
          “跟我说说那个倒霉的生日派对。”莫中医兴趣盎然地提议。
          “噢,中玉,你真不是人,为什么总让我回忆令我心碎的往事呢。”施永安叹息道。
          “好吧,就算我不是人。”莫中医催促道,“快说。”
          施永安从手绢里抬起脸白了他一眼。
          “丽莎,你看谁来了?”施永安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却看见妻子白丽莎正一个人愁眉不展地站在窗前,似乎在想心事。
          “谁来了?”白丽莎无精打采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身热情的招呼。
          “丽莎!”
          她转过头去,果然是宋恩。她走上前,跟宋恩拥抱了一下,随后疲倦地笑了笑。
          “你怎么了?”宋恩问道。
          “嗨,没什么。今天你要陪我跳支舞。”她妩媚地瞥了他一眼,又轻轻捶打了一下宋恩的胸口,“我到现在都很想念我们在拍那部《爱情为你舞蹈》的电视剧的时候跳的那支探戈呢,那时候你的舞技可真让人着迷。”
          “陪你跳舞是我的荣幸。丽莎。”宋恩把礼物盒子递给她,她打开一看,便露出惊喜的神色,那里面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手袋,“太漂亮了,谢谢你。”
          “祝你生日快乐。”宋恩说。
          这时候,骆小文跟父亲骆平一起走了进来。一进门,骆平就朝宋恩投去轻蔑的一瞥。
          “你来了。”白丽莎冷淡地朝前夫点了点头。
          “嗯。”骆平也冷淡地回了一眼。
          “里面坐吧。”施永安假装没看见妻子在那里跟宋恩窃窃私语,客气地招呼骆平,却发现对方两手空空就来了,不禁皱了皱眉。
          “爸,先坐吧。”骆小文热情地给父亲倒来一杯茶,对施永安则置之不理。
          施永安正忙着招呼客人,却见儿子施正云从里屋走出来,他环顾四周,随后耸肩一笑正准备再回房间,施永安叫住了他。
          “正云!”
          施正云转过身来,好像在问父亲,有什么事?
          “海波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现在去打个电话。”施正云冷淡地答了一句便拐进了里屋。
          施永安知道,当建筑师的儿子施正云一向就非常讨厌当演员的继母白丽莎,这次如果不是他这个当老子的竭力劝说,他可能根本不会参加这个生日派对。说来也怪,往年丽莎的生日派对,都只有他跟丽莎两个人,他们或者去看戏,或者去高级饭店吃饭,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丽莎会如此兴师动众要请来那么多客人,就连跟她关系一向不好的前夫都请来了,这真是出乎意料。而且白丽莎还特别关照他,一定要把家人都请齐。可是施永安知道,家里的三个小辈,儿子施正云,儿媳齐海波,以及白丽莎自己的女儿骆小文都不喜欢她。他不明白白丽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记得沈是强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客人。
          “抱歉,抱歉,丽莎,我来晚了,刚刚我在总社开会。抱歉,各位,等会儿,我自动罚酒三杯。”沈是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一边跟施永安握手,“好久不见,永安,你又胖了,是不是最近营养太好了?”
          “还是这么啰唆!快坐吧,我们都在等你。”白丽莎只是冷淡地沈社长笑了笑。
          
          
          “其实丽莎那天不过是发了一通牢骚。”施永安打岔道,同时懒洋洋地瞄了莫中医一眼,明显不愿意再说下去。
          “她说了什么?”
          “你不会爱听的。中玉。”施永安为难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中医注视着老朋友,忽然觉得他的犹豫里暗藏玄机。
          “她骂了所有跟他认识的男人,还提到了你。”施永安说到这儿,忽然笑了笑,“你知道她怎么说你吗?”
          “她怎么说的?”莫中医大感兴趣。
          “她说你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施永安说到这儿,眼泪汪汪起来,“丽莎,我真没想到,我的丽莎会这么说,我一直以为她把你当混蛋的,而且你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大混蛋,大骗子。中医都是骗子!”
          “坦白说,我也没很意外。”莫中医深沉地点了点头,同时又略感得意,被人表扬的感觉永远都那么好,更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
          不过,她为什么要说这番怪话?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男人了?那施永安算什么?
          现在他要听下去的兴趣更浓了。
          “拜托,永安,快点说下去。”于是他催促道。
          “你就是个没心没肺,冷酷到底的混蛋!”施永安恨恨地说,“我真不明白,丽莎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人就是这么贱,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莫中医想。
          “快点说。”莫中医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这娘们!”
          虽然是生日派对,但施永安总觉得晚餐的气氛有些压抑。原因很简单,整个晚上女主角白丽莎的情绪就一直不对头。
          “你怎么了?丽莎?”他偷偷凑在她耳边问道。
          “噢,别管我。”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用汤匙百无聊赖地搅着面前的一碗汤。
          “你是不是累了?”他再次担忧地问道,“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儿。”
          “噢,永安,得了吧。”她不耐烦地推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你心情不好?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啊。”宋恩笑嘻嘻地提醒道。
          施永安万万没有料到,宋恩刚说完这句话,妻子白丽莎就把汤匙“当”地一下扔在面前的盆子里,尖声叫道:“是,我心情不好!”
          她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停下来注视着她,似乎都在怀疑刚才的那声尖锐女高音,只是某部电视剧里的台词。
          “你怎么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施永安惊慌地问道。
          “我受够了,受够了你们这些男人!”白丽莎不理他,开始声泪俱下地发作起来,“你们一个个看上去都道貌岸然,人模狗样,但其实骨子里,一个个都是猪!是狗!什么龌龊的事都干、什么卑鄙的事都做!我有时候真想把什么都说出来!把你们做的那些事通通写进我的书里,我还要写上你们的真实姓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真面目!”
          说到这儿,她信手从餐巾纸盒子里抽了一张纸巾娇滴滴地擦起了眼泪。
          “告诉你们,这辈子我碰到的最好男人就是莫中玉,一个中医,他虽然尖酸刻薄,又爱捉弄人,但他的心比你们任何人都纯正,他永远都不会干那些龌龊事!”
          “丽莎!”施永安试图让白丽莎安静下来,但她还是说了下去,“别以为装一个笑脸,伸手扶一下,就能够洗干净你曾经做过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噢,太可怕了,噢,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那么信任你……你们这些猪!猪!”
          “丽莎!”施永安再也忍不住了,他朝她大吼一声。
          白丽莎忽然推开酒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她为什么说那些话?”莫中医心里想说,那番话可真像舞台剧台词。
          “她情绪不好。”
          “后来呢?”
          “生日派对自然不欢而散,大家都提前回去了。”施永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她怎么样?”
          “她回自己房间去了,一直哭了两个小时。后来睡觉前,她说一个人想到客厅去听会儿音乐,结果等早上起来,我们就发现,她一个倒在了沙发上。”施永安定定地望着莫中医身下的沙发,“就是你现在坐的这张沙发。”
          莫中医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是说,一大清早你就发现她躺在沙发上自杀了。”
          施永安望着面前的沙发,好像白丽莎仍然躺在那里。
          “她可真美。丽莎,她可真美。”
          莫中医向屋顶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知道她很美。”他耐着性子问道,“她吃了什么?”
          “氰化钾。”施永安虚弱地站起身,“看了她的化验单后,我才知道,她早有准备。”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施永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中玉,我没想到丽莎居然会那么瞧不起我,而她居然看中的是你。”他忧郁地说。
          所以我早叫你不要娶她,她根本不喜欢你,你对她越好,她越是爱卖乖,莫中医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这句刻薄话。
          最后,他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句还算有点人情味的安慰话。
          “她这么说只是想刺激你,这是女演员的惯用伎俩,这正说明,她很重视你。”莫中医很诚恳地说着,并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莫中医这辈子共认识三个女演员,结果全都因为胡说八道而死于非命,所以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认为管住女演员的嘴比管住她们的身体更重要,而偏偏老朋友施永安什么都没管住。
          4.警方盘问
          
          高竞坐在电话机前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莫兰的手机。他知道她这几天不想见他,他也知道那天自己的话让她很不开心,但是他发现自己宁愿打电话过去挨骂也不愿意生活中缺少她的存在,他实在不愿再重复一年前她彻底跟他断绝往来的覆辙。那段岁月的难熬和颓废至今让他记忆犹新。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莫兰。”电话通了以后,他马上叫她的名字,但对面却没有声音。
          “莫兰。”他焦急地又唤了一声。
          她好像犹豫了好久才开口。
          “高竞,有事吗?”她问道。他听不出她究竟是不是还在生气,但不太热情那是肯定的。
          “你好吗?”他轻声问道,心里却希望她会问他同样的话,他想,如果她这么问的话,他就说,不好,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过得像条狗一样,家里乱作一团,被子太脏,可是洗衣机又坏了,我没办法,昨天盖的是毯子,但是毯子也很脏,冰箱里的东西都坏了,新买的裤子和袜子都找不到了,家里一粒米也没有,我昨天一整天吃的都是方便面,我也想下楼去买盒饭的,但是我知道现在买什么都不会好吃,所以最后就什么都没买,我昨天一块肉都没吃,一片青菜叶都没吃,晚上也没睡好,又做了恶梦,梦见你跟别人结婚了,还梦见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尿床,真差劲,……
          他本来准备了一番长篇大论,但可惜却没有用武之地,她只是说:
          “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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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hh, there is more........such a great story. :-))
        • 鬼马星 《风的预谋》后续——《葬礼之后的葬礼》7-8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鬼马星 《葬礼中的葬礼》(7~8) Local Access打往中国电话卡1.3¢/分种


          来源: 老蛮 于 07-10-30 08:00:22 [档案] [博客] [旧帖] [转至博客] [给我悄悄话]





          第7章 (续)  

          当莫兰和高竞手拉手走出房间的时候,莫中医刚刚为郑恒松把完脉,两个男人正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而乔纳则一个人坐在客厅另一头的沙发上,正虎着脸看电视。看这情形,莫兰就猜出来了,肯定是老爸不让她回房间。不用说,老爸肯定已经看出郑局长的醉翁之意了。
            一见面,莫兰就忍不住仔细端详眼前这位乔纳嘴里的斯文败类。
            也不知道表姐是怎么看人的,一点都不客观。人家哪里是什么猪眼睛啊,只不过是单眼皮而已,虽然眼睛不大,但也很有神。其实由于表姐的故意丑化,现在一见面,她反倒有种惊艳的感觉。事实上,郑恒松是个身材高大匀称,五官端正的成熟男子,举手抬足之间还很有气魄和风度,虽然打扮得很耀眼,但却⒉幌缘们岣。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後面呢?沒有了哇。
            • http://book.pchome.net/novel_189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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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好看!!!喜欢莫兰这样的!!!
      • please give a link, Why I could find the whole story online?
    • 我已经看了她所写的所有作品:猫的复生, 暮眼蝶。 都非常好。
      • there is no end??
        • 猫的复生, 暮眼蝶, 风的预谋 都是完结的
    • could you give us the link please? thanks.
      • do a search on baidu.com........you will find plenty links. ;-)
    • 作者真是写作天才。这里更新的好象挺及时
      • 淑女之家
        • good... up
      • 纽扣杀人案
        • 这样的追踪也太累了点,全是网友的评论,翻了全页也没有更新。
    • 确实很不错,跟着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