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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年,终于在一天比一天稀落的爆竹声中,渐行渐远了。

又回到了我希冀的生活里,一杯清茶或咖啡,一段文字,一些感怀和想念,安静,陶然,思绪可以在触不到边际的脑海里飞檐走壁,细细回想我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农历新年。

除夕的那天,坐在办公室里呆看窗外忽如其来的、漫天飞扬的雪花,一片、两片,无数无数,真的有点瑞雪兆丰年的感觉吗?大朵的雪片被肆虐的北风围裹着,交织着,缠绕着,疯狂地在大地上疾走,象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仰仗着过年的放纵,旁若无人地狂欢着,舞蹈。

遥想上一个除夕,临近午夜的时候,和同事们一哨人马正奔波在自浦东机场疯狂扑回家里的路上。从三亚到浦东,再到姑苏城,看了一路的节日烟花,那样地在清寂的夜空中燃放,这里一簇,那里一丛,象傲世的、芳华易逝的美人,寂寞地哀怨着,向四处尽力散开着缤纷绚烂的发丝,稍纵即逝,坠落。不论是隔着飞机的舷窗还是汽车的玻璃窗看,无声无息,多少有些诡谧。望着这样的景色,坐在一车昏昏欲睡的人中间接听友人来自千里之外的问候“过年好”的贺岁电话,喜悦只有往心中使劲按捺、按捺,始终沉静,不动声色。

和爹娘一起吃完订在富丽华的年夜饭,毫无创意地围着电视机守夜,为的是梦乡不被零点的喧闹惊醒。反过来想想,我这样一年到头从不看电视的人,以这种方式守岁,或者也算是有点新意吧。鸡肋一样的春节联欢晚会聊胜于无,消磨着零点新年爆竹骚扰前的分秒。

还是岁岁有今朝,远隔千里的友人在中国新年到来的第一时间,每年踏着这个时刻,借着电波的传送,将同样的祝福飞越千山万水,萦绕于耳际,充溢在心间:

过――年――好!

从来不曾奢望什么,但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感受到友爱的温情,我这样的女人,难道不是很幸福吗?

大年初一,突发奇想去同里。

闲逛在窄窄的街巷中,街面都以一块块不太规则的卵石及花岗石铺就的,保留着一种简洁的舒适。其实,原来住在葑门内的老屋去十中读书的路上,来来往往的就都是这样绕来绕去的沿河的蜿蜒小路呀。

街坊临河而筑,前街后河,人在桥上走,船在水中行。清澈的河水,有几叶舟轻轻地在眼前划过,桨声咿呀,穿过桥而去。两岸隔三差五的小码头上,有女子在浣洗,或衣物,或拖布,甚至马桶;专门用于表演的鱼鹰,站在各自的船桩上,或许因为买卖并不闹猛,于是把头伸进了翅膀里打盹,并无往日应有的神勇,显得懒洋洋,无精打采。

民房黛瓦粉墙、木门木窗、青砖翘脊,大多为明清时代的房子,墙壁上还带有花纹。那些曾下过一霎黄昏雨的深巷,最深的地方长达百多米,只容得下并排两个人。内中的房屋有3进、5进、6进,最深的有7进,穿过这些幽深的、昏暗的、带着一股潮气的弄堂,呆在阴凉的中式堂屋里,禅定一样的沉静感觉分外强烈。坐观访客们带着猎奇一窝蜂地拥去探寻这些怀旧的青石路和白墙上蜿蜒爬着微黄雨痕的老屋,并对它们赞叹不已时,世代生活在那里的老人们无奈地叹息着说,格种房子有啥看头?都已经是危房了啊!

大年初七,是甪直。

一路慢慢地踱去,沿河是一家家的小店铺。摆放着一件件老旧玩意儿的古董店里,百无聊赖的掌柜跳将出来,不论买或不买,拉着寥落到来的访客,如数家珍地炫耀着他的宝藏。那一张象一间房子的老式床,外婆家里就有,是陪嫁的嫁妆,我的幼年,就是跟着外婆睡在那样的床上呢;从河里捞上来的挖井时用的井圈,还看得出嵌在石头缝隙中已经风干的河泥;财主家用的纯铜质地的鞋拔子;东洋人留下的未开刃的指挥军刀,刀柄上刻着的小字,正面是“左滕小太郎”,反面,“昭和十五年”;还有太平绅士用的拐杖,金属质地,掌柜的一按机关,居然里面还暗藏着一把剑,嚯!

绣女在沿河的店铺门口支起绷架做刺绣,绣工精巧的百蝶图,山水画,还有红叶纷落的树林挂满了身前身后的墙壁;比采芝斋的松子糖更加晶莹透亮的、传了四代的许氏糖果,绝对是买者自便的神气;昆山正仪人开的糕团店,门口横放着若干条硕大的南瓜,以示所做的南瓜糕货真价实,忍不住买了一块来尝,果然香糯可口,食了再食。

沿途有很多的小桥,其中最多的是明清时的石拱桥,青石做拱,花岗岩做级,象一条条未来得及涂上岫彩的虹,风格古朴,内敛,平实,自在,感觉就那么轻轻一跨,便越过了五、六百年的光阴。

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影壁上白底黛色的巨大的“米”字,那是万盛米行。1910年,叶圣陶在甪直教书4年,以万盛米行为原型,写下了我们大多数人在语文课本中都读过的那篇著名的文章,《多收了三五斗》。坐在米行临近的石拱桥上,脑子里就开始恍惚地想见了当年乡人从窄窄的河道摇摇晃晃地驶着船来斛米的场景了……

健壮的鸡鸭们或在桃花树下啄着米粒,或昂首挺胸,闲庭信步,在我们身畔咕咕叫着;猫狗们悠闲,四处游逛或捉对嬉戏、厮咬,俨然是这个地方长久生活的主人,根本不屑理会访客们或赞赏或嫌恶的眼神。

这里的一桥一墩、一瓦一梁都很可喜,边走边看,倒不是怎么地精巧,实在是那种撞进心里的结结实实的舒坦。生的乐趣经过重重滤化,可以简单到只是一朵花、一个微笑、一粒沙、一片碎絮儿,一样文成武就。

当黄昏的余晖浮游在河水上时,看着忽散忽聚的波光,心是沉静的。暮色中归家的路,有带着焦枯味的炊烟钻入鼻翕,车窗外,黑黢黢的冬天的树枝,光秃秃地映衬在黯淡的天光下,象秦陵中面无表情的兵佣们,在路的两旁绵延不绝。车内弥漫着Alan的旧歌,车在乡间的窄路上穿行,远处间或有犬吠声相闻。

从“年”的喧嚣和浮躁中抽身而退,沐浴在乡间最真实的日常气息中,心才重新归于自我。

这种感觉,很好。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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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心情随笔 / 过年
    • I like your words very much. I can feel, smell, breathe what you have b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