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小时候，在我家的门前有一条小河。 说是河， 其实就是一条水渠而已，是从城市西面十几公里远的地方的一个水库里流出来的水。开始很小，潺潺的细流，因为有着大水库做源头， 这小溪水 却总也不尽。
小溪到我家门前的时候，有两个曾经被蜂窝煤场工人挖煤土剩下的两个大坑，聚了这股细流，成了小河。 小河再往下，便有延绵的数十公里长， 汇入了东风渠 ，流入了黄河。
河畔， 有一大片空地，长满了青草， 倒也不是草坪， 只是那种叫做扒地虎的乱草， 不高， 却很有生命力。覆盖了有两亩地的面积。
那个年代，还没开始有电视。夏天的傍晚，吃完了晚饭， 就拿上凉席， 到这片草地上开始了乘凉。天黑的时候大人和孩子们就聊天。夏天夜晚的星空下面, 孩子们缠着大人们, 听着一些故事,辨认着星斗。 有天仙配 七仙女董永银河王母娘娘；还有孙悟空猪八戒黑风怪二郎神， 也有那梅花党和一双绣花鞋，听完回家的时候楼道里没有灯吓得人一身鸡皮。 曾经有一个高中生讲《少女之心》 ，刚 讲了个片段，就把被大婶给骂走了。
白天，在那个小水沟和那片青青的草地上， 有我养的的几只鸭子。鸭子是春天的时候买的，买的时候七毛五一只， 到夏天鸭子长大了才收钱， 不是母的不要钱。母鸭子长大以后可以下蛋。我们家买了五只，那人留下了门牌号码和姓名便走了。到了秋天鸭子长大可以辨认出公母的时候，再回来收钱。那个年代， 人们还都有着很好的信誉。
从此后，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鸭子装进小篓里面，拎到小河边，给小鸭子捉蚂蚱，挖蚯蚓。小鸭子在河里面欢快地游着，啾啾地叫着。
五只小鸭子，在还没有换绒毛的时候就丢了一只。 我一直怀疑是顺着水游到下游去了。 那里也有一群鸭子，有时候下游的鸭子会游上来，碰到这时候， 我总是把他们轰走。有时候没在意，鸭子群也会合在一起。
那天下午， 我把鸭子放进了水渠，就在河边的阴凉处写作业。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只。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还有一只， 是在我给小鸭子挖蚯蚓吃的时候，被铁锨挤死的…….
那天，放了学，我用铁锨在松软的河边地里挖蚯蚓， 每挖出一条， 小鸭子遍抢了去吃。抢到的就在前面跑，边跑边往肚里面吞咽，没抢到的就在后面追。看看没戏了，就再跑回来等待下一只蚯蚓。有一锨挖下去之后， 一只鸭子看到了一条蚯蚓，探头到铁锨的背后去， 结果我铁锨一回， 便把那小鸭子的头挤住了。
小鸭子蹦了两下， 就不动了了。 当时， 眼睛还睁开着， 慢慢的就合上了，眼睛合上的时候很无力，好像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一样，把眼睛又努力地睁了一下，最终还是合上眼睛了。
那么小的一个生命， 托在手里面， 软软的身体， 黄绒绒的毛。刚才还在欢快地叫着，抢着蚯蚓，一下子，便失去了生命。那生命是如此的弱小，两只手一合便可以把她捂在手心的。
小生命就在我的手里慢慢地离开。我不知道动物是否也有灵魂，是否也会像故事里讲的那样，她的躯体还在， 但是她的灵魂却慢慢的升腾，再无比留恋地回头看看自己的躯体，然后慢慢地离开，升到天空， 飘向那五彩的云霞里去。
那个时候， 我就有一种后悔， 有一种幻想。幻想着如果时光倒流一秒钟， 我就会看见那小鸭子跳了下来，就不会把铁锨往回压一下了， 那个小生命就不会逝去。 这种幻觉直到长大， 每次发生了一点疏忽而酿成大错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哪怕只有一秒钟就好了。
我把小鸭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慢慢地拣起铁锨,走到一个小土堆面前,准备给小鸭子挖个坑把她埋了。小鸭子的身子很小，不需要太大的坑，本来只需要几下便能挖好的。我却挖了很久，挖一挖， 停一停， 再看一看小鸭子，风吹过来，吹动了小鸭子黄黄的绒毛，好像要活过来似的。
挖完了坑，又把下面用手挖得很平很平，找来些干草剪去了草根，只留下软的部分，铺垫在了小坑里面。当我把小鸭子的身体放进小坑里面的时候，我就想， 明天我来的时候， 还能够看见她在这里。但是当我捧起一捧土撒向小鸭子的时候， 我看到那些个细小的土粒落在她细柔的绒毛里，仿佛是要弄脏了她洁净的身体。实在是不忍。 想起一本书上曾经说过， 海员死的时候， 都是要扔进大海里，因为大海是海员的归宿。小鸭子那么喜欢水，每天我把她们带到小河边的时候， 她们都是那么欢快地跳进那小溪中。 现在，小鸭子死了， 也许，这条小河才是她应有的归宿吧。
我把小鸭子从坑里面拿出， 轻轻地吹去那掉在身上的土粒，又来到河边， 轻轻地把她放在水里，弱小的身体，漂在水面上， 随着流水， 慢慢地， 慢慢地漂了下去。碰到一个旋涡， 打了个转， 又往下游漂走了。。。。
那剩下的三只小鸭子，也不再啾啾的叫了，默默地看着同伴消失在水的尽头。 此时天已渐黑，几只小鸭子像通人性一样，悄悄地走到小篮子前，等着我把她们捉进去，好回家。
那时的夏天也不是那么的炎热，，那时的天空还是像调色板上的蓝，朵朵白云静静地悬在蓝色的天空里，一动也不动。
暑假里，我常常地搬个小板凳，躲在那块草地边缘高墙下面的阴凉处，一边写着假期作业，一边放牧着我的小鸭子们。作业做累了，我就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长时间地 注视着天空， 凝望着那天空中一动也不动的白云。那时，我常想，天上的白云的后面是不是真的隐藏着一个天宫？ 天宫里面是不是住着各路神仙,天兵天将和仙女们?太上老君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下凡来像招孙大圣一样,来招我?如果太上老君来招我的话， 那就是说我定然有非同凡想之处？上天的时候， 我一定要带上我的小鸭子们。
在《儿童文学》杂志上读过一篇文章， 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养了一只鹅，就把自己的红头绳绑在了鹅的腿上， 后来，鹅丢了。秋天的时候， 到人民公社的养鹅场参观， 竟然又找到了那只鹅，腿上依旧绑着她的红头绳。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记得不太清了。 只记得鹅是通人性的， 还认出了原来的主人。
读了这个故事之后，就一直盼望着能养只鹅，像故事里面讲的一样，通人性的鹅。现在养了几只小鸭子，有时候，就想，小鸭子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像童话里面的丑小鸭一样变成了大白鹅。
一个少年儿童总是需要有玩伴的，没有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小动物也会成为朋友。此时的小鸭子已经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家禽了，已经是我的朋友。我每天照顾他们的温饱，照顾他们的戏娱。同时我也解除了自己的寂寞。
但是鸭子毕竟是太小， 鸭子的叫声当从小鸭子长大以后，就从啾啾声变成了呱呱声了。还好，我的几只鸭子都是母鸭子，声音虽哑，却也响亮，不像公鸭子那样“哗哗”的嘶哑。
暑假已经结束，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我记得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吧。记得并不是太清楚， 只记得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那些家禽伴我渡过了好几个春秋。
刚开学后有一天，母亲下班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只篮子，很沉的样子走到楼上来。我正在走廊里写作业，看见妈妈回来， 连忙上前去帮忙提篮子：
“买什么了？ 妈妈”
当我看到妈妈手中的大篮子里面， 两只黄色的头高高地扬起的时候， 我惊呼出来：“啊， 是两只鹅！”
那两只鹅并不是想象中的洁白，以前一定是在陆地上圈养的， 浑身已经看不到白色， 只呈现出一身的铅灰。肚子下面，竟然还有着棕绿色的粪便。但这都不影响我的喜悦心情。
我捡回了一些下房的砖头和木板， 为两只鹅搭起了一个窝棚。
第一天晚上， 给鹅喂完了饲料之后， 两只鹅对新的环境， 并没有太多的陌生与不安。 只是，晚上如果有人来的时候， 鹅会大声地叫着。大声喊叫的鹅给了我壮了不少的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早，我便把两只鹅捉进篮子里， 带到了小河边，把它们放出来， 大胆地让他们到水最深的地方去。
两只鹅，一见了水， 便欢快地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扑向水里。 鹅是水禽， 是天生的嬉水者。她们会用头和长长的脖颈，将水撩起， 然后， 松散着翅膀， 让水尽可能地冲洗着身体。趁着，两只鹅嬉水的功夫， 我提着篮子，拿着小铲子到附近的庄稼地里挖些草。
在小河与草地的尽头， 便是一片玉米地了。 玉米地属于附近农民的。 那时， 玉米还没有抽穗。玉米也长了有一人高。有一个农民老汉负责这片玉米地的安全。 我进入玉米地的时候， 总要防备着那个老农民，因为他总是大声喝斥着，做出要抓我的样子。
那个年代的孩子，总在做着坏事。 上学不走大门，一定要跳墙抄近道。路过农民伯伯的瓜田，总要想办法下去弄个回来， 也不论生熟。
那个时代的孩子们受的教育是那么的是非分明。 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充满着我们的脑海，但是实际生活中，我们却总是学着电影上的反面角色：座山雕的土匪帮，《渡江侦察记》里的敌参谋长，都是我们常选的经典对白。稍微有一点小集体行动，都要列出个作战计划。
记得有一次， 我们几个同学到附近的农村去偷瓜，看到远远的瓜棚里面有人看守。于是我们几个人便讨论出几套作战方案，兵分四五路之多，还有诱敌搞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等等高级战略方针。 慢慢推进目标， 被农民伯伯大喝一声：想死呢！真是吓破了我们的胆。于是便四散而去。几套作战方案瞬间被击破。一小伙伴的鞋子还被缴获。回家唤来大姐冒充家长， 哭哭啼啼前去认错领会了鞋子。
那块玉米田里的草长的最嫩， 是我最喜欢的战场,我经常在那里给我的小鸭子们拔草。 但是有了那个老汉，便让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地打游击。 挖一篮子草，其难度不亚于摸了敌人的哨兵一样。童年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是喜乐之中也带着一种辛酸。 看到现在的孩子们， 根本不知道人有什么好怕的， 大声地和陌生的成年人讲着道理，真是好生羡慕不已。
等我打完了草回来， 看到河边两只雪白的东西在活动。桔黄色的喙和脚蹼，黑色的眼睛。 雪白雪白，雪白的耀眼的羽毛。 天哪， 那是我的两只鹅么？刚才还是灰色的身子和黑色脚掌，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骄阳下的两只大白鹅了？我注视着他们，惊讶之情不亚于丑小鸭在第二年看到自己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两只鹅总是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公鹅喜欢给用喙在母鹅的身上嘬着， 好像也没有杂草或尘埃。喂食的时候，母鹅喜欢把公鹅留在嘴边的碎屑嘬去。公鹅总在躲闪着， 竟然好像很害羞。
鹅，是家禽中最大的动物了。 好像是随着体积的增大， 动物的灵性也跟着增加一样。 鹅就很通人性。看见人走来的时候会很亲热的叫着， 围着你转。
在那条小河里，他们会把头深深地扎在水里， 在河底寻找着食物。
此时我总是会趁机悄悄地走到他们的后面，当他从水里面探出头来的时候，一下子看见什么便站的有人，会吓一跳。
那两只鹅是一对儿，公鹅个子大很凶猛，母鹅个子小，很温柔听话。两只鹅从小一起长大， 形影不离。 刚来的时候，他们不认识回家的路， 怎么赶也赶不回家， 我就抱起一只来走，另外一只就会紧紧地跟着。
很快，母鹅便开始下蛋。 那天早晨，当我在鹅圈看见那么大的一只鹅蛋的时候， 真是惊喜万分。
整整一个秋天，母鹅每天都下一个蛋。每天给鹅清扫垃圾的时候，拣起那大大的鹅蛋，其喜悦程度不亚于长大后发工资的日子。
随着树叶变黄， 秋天也渐渐地将要过去。 当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 鹅变停止了下蛋。
人们如往年一样在忙着购买冬储的大白菜和萝卜。那个年代， 还没有大棚。 到了冬天，只有冬储大白菜和萝卜作为蔬菜用以过冬。 我每天放学之后，便到菜场去， 拣一些人们剥落的大白菜帮，回来喂鹅。 自己家里的冬储菜要先积蓄起来等到最后的时候。
那个冬天非常的寒冷，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十七度， 几乎平了中原地带的有史以来的最低气温记录。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冬天的小河完全的结了冰，一些曾经在河边觅时的家禽便回到了街道里找寻着人们淘米洗菜时落下的一点食物充饥。 不时的会有家禽食到了有毒物品而中毒死去。 每次看到有路面躺倒的尸体， 我就担心着我家的大白鹅是否能安全地度过这寒冷的冬天。
一天一天地，当河水开始解冻的时候， 那只公鹅死了。 那天， 天色已经昏暗，我已经给鹅剁了菜拌了少许的黄玉米面，还是没有见鹅回来。 就出去找。 找到了小河边， 看到了公鹅躺在岸上， 母鹅站其身边，一动也不动。
公鹅的身子已经冰冷而僵硬，死去多时了。 母鹅一直在他的身边， 站着， 不动， 也不出声。如一个雕塑，如一个标本。风吹来的时候，身上的羽毛翻起 。 我想把母鹅赶回去， 却是怎么也不离开。 我只好将公鹅抱起来， 母鹅便跟着回家了。
回到家，母鹅便不再吃东西， 只是呆在鹅圈里， 和公鹅的尸体相伴。
第二天， 我将母鹅关在窝里， 把公鹅带到小河边。 因为公鹅是死的莫名，他的肉是不能吃的，只能扔掉。
我把他的尸体放在水里。顺水漂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母鹅便一直不停地嘶鸣者， 恐怖极了， 如疯了一般。
我把窝门打开她便一下冲了出去， 跑啊，跑啊，跑到了河边。 又跑回来，然后， 就在街道里到处地叫着， 叫声极为惨厉。
下午当我放学回来的时候， 远远地便听见在后面楼上那鹅的叫声。后面的楼与我家的楼房是一样的布局， 那鹅一定是到那里去寻找公鹅了。
我到那里， 想把她带回去。邻居一位大妈说，这鹅像疯了一样，在这里叫了一天。
母鹅一见到我便又叫了起来， 她是认识我的, 她知道每天都是我把他们带到河边,每天回到家都是我为他们准备好食物。
她明白我知道公鹅在哪里。好像我能够帮助她找到她心爱的伴侣。 她向我奔过来。满是希望的眼中竟然流着泪， 当我把她往家里抱的时候，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鹅的眼里流着泪，如同传说中的一样，鹅，真的会流泪。
我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梁山伯得知不能与祝英台共白头，便抑郁而死。祝英台为了与情郎共长眠，就跳进了坟墓。民间传说中真挚的爱情故事，在动物身上是否也会体现出来？我担心母鹅也会抑郁而死去。
第三天的时候， 鹅已经不再出门去寻找了，她已经无力了。
清晨， 当我把窝门打开的时候， 母鹅站立起来， 但是没有出来。
我把母鹅抱在怀里， 轻柔地梳理着母鹅的羽毛。 鹅有着一身的羽毛， 瘦的时候， 不会像人一样形销骨立。此时的母鹅，却是非常非常的轻。 其重量已经与外形完全不符。抱起的时候，已经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体积， 却只有这么一点的重量。 三天来， 母鹅跑遍了附近的街巷，也在那片草地和河水里嘶鸣寻找， 却没有认认真真的梳理羽毛，也没有在小河里洗漱。 母鹅羽毛很蓬松，却已经没有一点光泽。 当我给她梳理的时候， 有一根大羽毛竟然脱落下来。
我给母鹅切了一把青菜， 拌了许多玉米面粉。平常，这都是他们最爱吃的东西，每次都像打仗一样地在抢。 此时， 母鹅只是将嘴探了探， 便不再去吃。
母鹅的嘴角有一点点血丝。
声音已经非常的沙哑， 她依偎自在我的怀里，无力地轻轻啄了啄我的衣釦， 眼里满含着企盼， 好像在问我：你见到他了么？他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他。他怎么不回家？ 他不知道我在等他么？“
她的眼睛里流着泪，她也懂得感情么 ？
古往今来， 多少爱情故事当中，当伴侣失去而痛不欲生的时候，可以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去追寻爱侣的灵魂，也结束自己的痛苦。
但是， 鹅，只是一个普通家禽，没有高级的思维。
当她的与之相伴一生的伴侣失去的时候，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悲伤， 也无法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我们人类有了伤痛，当我们的爱人或亲人离开我们的时候， 我们的心里面会难过，会伤心， 甚至有形容词叫作伤心欲绝。 但是未必能像梁山伯那样就真的绝去了。
有了悲情的时候， 我们可以找人去倾诉。 将自己心中的苦水倒出来之后， 便会有了许多轻松。
我们心灵的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愈合，笑容会随着春天的到来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脸上。
但是， 那只母鹅， 没有伴侣，没有言语， 她所有的一切悲伤与痛苦只能自己承受。
她只能绝食。不知道她的绝食是因为悲痛而无法下咽食物，还是因为想尽早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们有时候会盼着一个结果时， 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而那只母鹅，却在分分秒秒中思念着伴侣，受着无尽的煎熬，一直熬了三天。
我想他们的前生，定为挚爱的情侣，投胎转世来到这个世界，变为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鹅。他们是幸福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青梅竹马的童年与成年并且从不分离。
公鹅在死的头天晚上一定是恋恋不舍地。
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的那只可怜的白鹅，却再也无法着去心中的伤痛， 我想她是已经确认她的伴侣离开他而去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象晴朗的夜空里满天的星辰中有一颗行星坠落了一样， 坠落之后， 那个原来闪亮的位置就成了一片漆黑， 再也没有光亮出现。
那个下午， 没有课， 也不用上学。 我便一直地陪着母鹅。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精神萎颓。 最后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在失去了生命中了另一半的三天之后，母鹅 也离开了这喧闹的世界。
当母鹅闭上眼睛的时候，是非常的安祥。泪水已经干涸， 在眼角下，形成一个水渍。
有一个传说讲，一个人思念死去的亲人的时候，灵魂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死去的人了，只有躯壳还在这个世界。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拉着他，让他接着这个世界的人气，不然他很可能会回不来了。
那天，我一直抱着母鹅， 就是想把她从死神那里拉回来，
却是怎么也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在那个生活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当家畜家禽不是因为中毒死去的时候， 都是会成为盘中餐的。亲眼目睹了母鹅渐渐地失去了生命过程， 我已经无法再想象如何能够啖之下肚。
我只有将母鹅也放到了小河里， 放到那只公鹅顺水漂走的地方。
顺着河水，母鹅的尸体慢慢地飘向远方。
母鹅再也不用痛苦了。
三天前，公鹅就是在这条河中走的， 三天后，母鹅也追随而去。也许前面会有浅滩，或许会有涡流， 或许公鹅会被搁浅， 或者会被河岸伸向水里的树枝拌住。等到母鹅追上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起顺着水漂去， 漂到东风渠， 跟着东风渠一起漂到黄河，最后一起漂到大海........
.......
去年夏天，我回国。又回到了我童年居住过的街道。
在这寸土寸金的时代，那片草地早已经不存在了， 那条小河也没有了。
附近的农村已经变成了城市，如果再想看到农田，就要向外面再走三五十公里。
一个现代化的大型商场矗立在原来的那片草坪的旧址上， 到处是一片的车水马龙繁荣景象。路边的小商贩在尽情地与顾客 还着价。
公交车的上的自动喇叭在叫着“车辆转弯，请注意，车辆转弯，请注意。”。
原来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居民，好多已经搬走， 那些曾经在大树下乘凉的老人，也多数已经逝去。
找到儿时的伙伴，问起原来的旧事，同伴说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
是啊，好多年以前， 在这里，
曾经是有过一条小河和一片青草地，
青草地上曾经有一个孩子搬个小板凳在写作业，
青青的河水里曾经有过两只鹅在戏水，在觅食。
两只鹅，一只公鹅， 一只母鹅，是一对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儿。
后来，公鹅死了，母鹅便不吃不喝，
三天过后，母鹅也死了。
母鹅死之前，到处找公鹅。 母鹅的眼里流着泪， 嗓子喊哑了，喊出了血......
《后记》
在淡蓝色的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天鹅静静地飘游在湖面上。她忧伤地低著头，轻轻
挥动著翅膀，犹如在唱一首告别的歌曲。 突然她展开双翅飞向天空，但已经体衰力
竭，再也不能自由飞翔了。然而长空在召唤，生命在呼喊，她那鼓足全部力量、不
屈不挠地立起脚尖的舞姿，好像要离开湖面。但在与死神搏斗中她已筋疲力尽，身
体无力地倾向前方，然而她又慢慢地直起身体，开始原地旋转，似乎又产生了一线
希望，表现出了天鹅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但生命是有限的，天鹅终于没能摆脱死
神的阴影，她跪下来渐渐地合上了双翅与世永别了
这是天鹅之死， 是圣桑的天鹅之死。
我的白鹅， 死的没有那么悲壮，也没有那么凄婉。 只是，每一个生命自有其自己动人的故事， 都是一个生命，都有从生到死的过程。
少年时自己养的一对家禽， 让我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生死相许永不分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小溪到我家门前的时候，有两个曾经被蜂窝煤场工人挖煤土剩下的两个大坑，聚了这股细流，成了小河。 小河再往下，便有延绵的数十公里长， 汇入了东风渠 ，流入了黄河。
河畔， 有一大片空地，长满了青草， 倒也不是草坪， 只是那种叫做扒地虎的乱草， 不高， 却很有生命力。覆盖了有两亩地的面积。
那个年代，还没开始有电视。夏天的傍晚，吃完了晚饭， 就拿上凉席， 到这片草地上开始了乘凉。天黑的时候大人和孩子们就聊天。夏天夜晚的星空下面, 孩子们缠着大人们, 听着一些故事,辨认着星斗。 有天仙配 七仙女董永银河王母娘娘；还有孙悟空猪八戒黑风怪二郎神， 也有那梅花党和一双绣花鞋，听完回家的时候楼道里没有灯吓得人一身鸡皮。 曾经有一个高中生讲《少女之心》 ，刚 讲了个片段，就把被大婶给骂走了。
白天，在那个小水沟和那片青青的草地上， 有我养的的几只鸭子。鸭子是春天的时候买的，买的时候七毛五一只， 到夏天鸭子长大了才收钱， 不是母的不要钱。母鸭子长大以后可以下蛋。我们家买了五只，那人留下了门牌号码和姓名便走了。到了秋天鸭子长大可以辨认出公母的时候，再回来收钱。那个年代， 人们还都有着很好的信誉。
从此后，我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鸭子装进小篓里面，拎到小河边，给小鸭子捉蚂蚱，挖蚯蚓。小鸭子在河里面欢快地游着，啾啾地叫着。
五只小鸭子，在还没有换绒毛的时候就丢了一只。 我一直怀疑是顺着水游到下游去了。 那里也有一群鸭子，有时候下游的鸭子会游上来，碰到这时候， 我总是把他们轰走。有时候没在意，鸭子群也会合在一起。
那天下午， 我把鸭子放进了水渠，就在河边的阴凉处写作业。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只。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还有一只， 是在我给小鸭子挖蚯蚓吃的时候，被铁锨挤死的…….
那天，放了学，我用铁锨在松软的河边地里挖蚯蚓， 每挖出一条， 小鸭子遍抢了去吃。抢到的就在前面跑，边跑边往肚里面吞咽，没抢到的就在后面追。看看没戏了，就再跑回来等待下一只蚯蚓。有一锨挖下去之后， 一只鸭子看到了一条蚯蚓，探头到铁锨的背后去， 结果我铁锨一回， 便把那小鸭子的头挤住了。
小鸭子蹦了两下， 就不动了了。 当时， 眼睛还睁开着， 慢慢的就合上了，眼睛合上的时候很无力，好像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一样，把眼睛又努力地睁了一下，最终还是合上眼睛了。
那么小的一个生命， 托在手里面， 软软的身体， 黄绒绒的毛。刚才还在欢快地叫着，抢着蚯蚓，一下子，便失去了生命。那生命是如此的弱小，两只手一合便可以把她捂在手心的。
小生命就在我的手里慢慢地离开。我不知道动物是否也有灵魂，是否也会像故事里讲的那样，她的躯体还在， 但是她的灵魂却慢慢的升腾，再无比留恋地回头看看自己的躯体，然后慢慢地离开，升到天空， 飘向那五彩的云霞里去。
那个时候， 我就有一种后悔， 有一种幻想。幻想着如果时光倒流一秒钟， 我就会看见那小鸭子跳了下来，就不会把铁锨往回压一下了， 那个小生命就不会逝去。 这种幻觉直到长大， 每次发生了一点疏忽而酿成大错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哪怕只有一秒钟就好了。
我把小鸭子轻轻地放在地上,慢慢地拣起铁锨,走到一个小土堆面前,准备给小鸭子挖个坑把她埋了。小鸭子的身子很小，不需要太大的坑，本来只需要几下便能挖好的。我却挖了很久，挖一挖， 停一停， 再看一看小鸭子，风吹过来，吹动了小鸭子黄黄的绒毛，好像要活过来似的。
挖完了坑，又把下面用手挖得很平很平，找来些干草剪去了草根，只留下软的部分，铺垫在了小坑里面。当我把小鸭子的身体放进小坑里面的时候，我就想， 明天我来的时候， 还能够看见她在这里。但是当我捧起一捧土撒向小鸭子的时候， 我看到那些个细小的土粒落在她细柔的绒毛里，仿佛是要弄脏了她洁净的身体。实在是不忍。 想起一本书上曾经说过， 海员死的时候， 都是要扔进大海里，因为大海是海员的归宿。小鸭子那么喜欢水，每天我把她们带到小河边的时候， 她们都是那么欢快地跳进那小溪中。 现在，小鸭子死了， 也许，这条小河才是她应有的归宿吧。
我把小鸭子从坑里面拿出， 轻轻地吹去那掉在身上的土粒，又来到河边， 轻轻地把她放在水里，弱小的身体，漂在水面上， 随着流水， 慢慢地， 慢慢地漂了下去。碰到一个旋涡， 打了个转， 又往下游漂走了。。。。
那剩下的三只小鸭子，也不再啾啾的叫了，默默地看着同伴消失在水的尽头。 此时天已渐黑，几只小鸭子像通人性一样，悄悄地走到小篮子前，等着我把她们捉进去，好回家。
那时的夏天也不是那么的炎热，，那时的天空还是像调色板上的蓝，朵朵白云静静地悬在蓝色的天空里，一动也不动。
暑假里，我常常地搬个小板凳，躲在那块草地边缘高墙下面的阴凉处，一边写着假期作业，一边放牧着我的小鸭子们。作业做累了，我就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长时间地 注视着天空， 凝望着那天空中一动也不动的白云。那时，我常想，天上的白云的后面是不是真的隐藏着一个天宫？ 天宫里面是不是住着各路神仙,天兵天将和仙女们?太上老君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下凡来像招孙大圣一样,来招我?如果太上老君来招我的话， 那就是说我定然有非同凡想之处？上天的时候， 我一定要带上我的小鸭子们。
在《儿童文学》杂志上读过一篇文章， 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养了一只鹅，就把自己的红头绳绑在了鹅的腿上， 后来，鹅丢了。秋天的时候， 到人民公社的养鹅场参观， 竟然又找到了那只鹅，腿上依旧绑着她的红头绳。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记得不太清了。 只记得鹅是通人性的， 还认出了原来的主人。
读了这个故事之后，就一直盼望着能养只鹅，像故事里面讲的一样，通人性的鹅。现在养了几只小鸭子，有时候，就想，小鸭子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像童话里面的丑小鸭一样变成了大白鹅。
一个少年儿童总是需要有玩伴的，没有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小动物也会成为朋友。此时的小鸭子已经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家禽了，已经是我的朋友。我每天照顾他们的温饱，照顾他们的戏娱。同时我也解除了自己的寂寞。
但是鸭子毕竟是太小， 鸭子的叫声当从小鸭子长大以后，就从啾啾声变成了呱呱声了。还好，我的几只鸭子都是母鸭子，声音虽哑，却也响亮，不像公鸭子那样“哗哗”的嘶哑。
暑假已经结束，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我记得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吧。记得并不是太清楚， 只记得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那些家禽伴我渡过了好几个春秋。
刚开学后有一天，母亲下班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只篮子，很沉的样子走到楼上来。我正在走廊里写作业，看见妈妈回来， 连忙上前去帮忙提篮子：
“买什么了？ 妈妈”
当我看到妈妈手中的大篮子里面， 两只黄色的头高高地扬起的时候， 我惊呼出来：“啊， 是两只鹅！”
那两只鹅并不是想象中的洁白，以前一定是在陆地上圈养的， 浑身已经看不到白色， 只呈现出一身的铅灰。肚子下面，竟然还有着棕绿色的粪便。但这都不影响我的喜悦心情。
我捡回了一些下房的砖头和木板， 为两只鹅搭起了一个窝棚。
第一天晚上， 给鹅喂完了饲料之后， 两只鹅对新的环境， 并没有太多的陌生与不安。 只是，晚上如果有人来的时候， 鹅会大声地叫着。大声喊叫的鹅给了我壮了不少的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早，我便把两只鹅捉进篮子里， 带到了小河边，把它们放出来， 大胆地让他们到水最深的地方去。
两只鹅，一见了水， 便欢快地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扑向水里。 鹅是水禽， 是天生的嬉水者。她们会用头和长长的脖颈，将水撩起， 然后， 松散着翅膀， 让水尽可能地冲洗着身体。趁着，两只鹅嬉水的功夫， 我提着篮子，拿着小铲子到附近的庄稼地里挖些草。
在小河与草地的尽头， 便是一片玉米地了。 玉米地属于附近农民的。 那时， 玉米还没有抽穗。玉米也长了有一人高。有一个农民老汉负责这片玉米地的安全。 我进入玉米地的时候， 总要防备着那个老农民，因为他总是大声喝斥着，做出要抓我的样子。
那个年代的孩子，总在做着坏事。 上学不走大门，一定要跳墙抄近道。路过农民伯伯的瓜田，总要想办法下去弄个回来， 也不论生熟。
那个时代的孩子们受的教育是那么的是非分明。 英雄人物的高大形象充满着我们的脑海，但是实际生活中，我们却总是学着电影上的反面角色：座山雕的土匪帮，《渡江侦察记》里的敌参谋长，都是我们常选的经典对白。稍微有一点小集体行动，都要列出个作战计划。
记得有一次， 我们几个同学到附近的农村去偷瓜，看到远远的瓜棚里面有人看守。于是我们几个人便讨论出几套作战方案，兵分四五路之多，还有诱敌搞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等等高级战略方针。 慢慢推进目标， 被农民伯伯大喝一声：想死呢！真是吓破了我们的胆。于是便四散而去。几套作战方案瞬间被击破。一小伙伴的鞋子还被缴获。回家唤来大姐冒充家长， 哭哭啼啼前去认错领会了鞋子。
那块玉米田里的草长的最嫩， 是我最喜欢的战场,我经常在那里给我的小鸭子们拔草。 但是有了那个老汉，便让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地打游击。 挖一篮子草，其难度不亚于摸了敌人的哨兵一样。童年的事情，回想起来，总是喜乐之中也带着一种辛酸。 看到现在的孩子们， 根本不知道人有什么好怕的， 大声地和陌生的成年人讲着道理，真是好生羡慕不已。
等我打完了草回来， 看到河边两只雪白的东西在活动。桔黄色的喙和脚蹼，黑色的眼睛。 雪白雪白，雪白的耀眼的羽毛。 天哪， 那是我的两只鹅么？刚才还是灰色的身子和黑色脚掌，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骄阳下的两只大白鹅了？我注视着他们，惊讶之情不亚于丑小鸭在第二年看到自己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两只鹅总是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公鹅喜欢给用喙在母鹅的身上嘬着， 好像也没有杂草或尘埃。喂食的时候，母鹅喜欢把公鹅留在嘴边的碎屑嘬去。公鹅总在躲闪着， 竟然好像很害羞。
鹅，是家禽中最大的动物了。 好像是随着体积的增大， 动物的灵性也跟着增加一样。 鹅就很通人性。看见人走来的时候会很亲热的叫着， 围着你转。
在那条小河里，他们会把头深深地扎在水里， 在河底寻找着食物。
此时我总是会趁机悄悄地走到他们的后面，当他从水里面探出头来的时候，一下子看见什么便站的有人，会吓一跳。
那两只鹅是一对儿，公鹅个子大很凶猛，母鹅个子小，很温柔听话。两只鹅从小一起长大， 形影不离。 刚来的时候，他们不认识回家的路， 怎么赶也赶不回家， 我就抱起一只来走，另外一只就会紧紧地跟着。
很快，母鹅便开始下蛋。 那天早晨，当我在鹅圈看见那么大的一只鹅蛋的时候， 真是惊喜万分。
整整一个秋天，母鹅每天都下一个蛋。每天给鹅清扫垃圾的时候，拣起那大大的鹅蛋，其喜悦程度不亚于长大后发工资的日子。
随着树叶变黄， 秋天也渐渐地将要过去。 当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 鹅变停止了下蛋。
人们如往年一样在忙着购买冬储的大白菜和萝卜。那个年代， 还没有大棚。 到了冬天，只有冬储大白菜和萝卜作为蔬菜用以过冬。 我每天放学之后，便到菜场去， 拣一些人们剥落的大白菜帮，回来喂鹅。 自己家里的冬储菜要先积蓄起来等到最后的时候。
那个冬天非常的寒冷，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十七度， 几乎平了中原地带的有史以来的最低气温记录。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冬天的小河完全的结了冰，一些曾经在河边觅时的家禽便回到了街道里找寻着人们淘米洗菜时落下的一点食物充饥。 不时的会有家禽食到了有毒物品而中毒死去。 每次看到有路面躺倒的尸体， 我就担心着我家的大白鹅是否能安全地度过这寒冷的冬天。
一天一天地，当河水开始解冻的时候， 那只公鹅死了。 那天， 天色已经昏暗，我已经给鹅剁了菜拌了少许的黄玉米面，还是没有见鹅回来。 就出去找。 找到了小河边， 看到了公鹅躺在岸上， 母鹅站其身边，一动也不动。
公鹅的身子已经冰冷而僵硬，死去多时了。 母鹅一直在他的身边， 站着， 不动， 也不出声。如一个雕塑，如一个标本。风吹来的时候，身上的羽毛翻起 。 我想把母鹅赶回去， 却是怎么也不离开。 我只好将公鹅抱起来， 母鹅便跟着回家了。
回到家，母鹅便不再吃东西， 只是呆在鹅圈里， 和公鹅的尸体相伴。
第二天， 我将母鹅关在窝里， 把公鹅带到小河边。 因为公鹅是死的莫名，他的肉是不能吃的，只能扔掉。
我把他的尸体放在水里。顺水漂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母鹅便一直不停地嘶鸣者， 恐怖极了， 如疯了一般。
我把窝门打开她便一下冲了出去， 跑啊，跑啊，跑到了河边。 又跑回来，然后， 就在街道里到处地叫着， 叫声极为惨厉。
下午当我放学回来的时候， 远远地便听见在后面楼上那鹅的叫声。后面的楼与我家的楼房是一样的布局， 那鹅一定是到那里去寻找公鹅了。
我到那里， 想把她带回去。邻居一位大妈说，这鹅像疯了一样，在这里叫了一天。
母鹅一见到我便又叫了起来， 她是认识我的, 她知道每天都是我把他们带到河边,每天回到家都是我为他们准备好食物。
她明白我知道公鹅在哪里。好像我能够帮助她找到她心爱的伴侣。 她向我奔过来。满是希望的眼中竟然流着泪， 当我把她往家里抱的时候，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鹅的眼里流着泪，如同传说中的一样，鹅，真的会流泪。
我听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梁山伯得知不能与祝英台共白头，便抑郁而死。祝英台为了与情郎共长眠，就跳进了坟墓。民间传说中真挚的爱情故事，在动物身上是否也会体现出来？我担心母鹅也会抑郁而死去。
第三天的时候， 鹅已经不再出门去寻找了，她已经无力了。
清晨， 当我把窝门打开的时候， 母鹅站立起来， 但是没有出来。
我把母鹅抱在怀里， 轻柔地梳理着母鹅的羽毛。 鹅有着一身的羽毛， 瘦的时候， 不会像人一样形销骨立。此时的母鹅，却是非常非常的轻。 其重量已经与外形完全不符。抱起的时候，已经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体积， 却只有这么一点的重量。 三天来， 母鹅跑遍了附近的街巷，也在那片草地和河水里嘶鸣寻找， 却没有认认真真的梳理羽毛，也没有在小河里洗漱。 母鹅羽毛很蓬松，却已经没有一点光泽。 当我给她梳理的时候， 有一根大羽毛竟然脱落下来。
我给母鹅切了一把青菜， 拌了许多玉米面粉。平常，这都是他们最爱吃的东西，每次都像打仗一样地在抢。 此时， 母鹅只是将嘴探了探， 便不再去吃。
母鹅的嘴角有一点点血丝。
声音已经非常的沙哑， 她依偎自在我的怀里，无力地轻轻啄了啄我的衣釦， 眼里满含着企盼， 好像在问我：你见到他了么？他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他。他怎么不回家？ 他不知道我在等他么？“
她的眼睛里流着泪，她也懂得感情么 ？
古往今来， 多少爱情故事当中，当伴侣失去而痛不欲生的时候，可以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去追寻爱侣的灵魂，也结束自己的痛苦。
但是， 鹅，只是一个普通家禽，没有高级的思维。
当她的与之相伴一生的伴侣失去的时候，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悲伤， 也无法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我们人类有了伤痛，当我们的爱人或亲人离开我们的时候， 我们的心里面会难过，会伤心， 甚至有形容词叫作伤心欲绝。 但是未必能像梁山伯那样就真的绝去了。
有了悲情的时候， 我们可以找人去倾诉。 将自己心中的苦水倒出来之后， 便会有了许多轻松。
我们心灵的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愈合，笑容会随着春天的到来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脸上。
但是， 那只母鹅， 没有伴侣，没有言语， 她所有的一切悲伤与痛苦只能自己承受。
她只能绝食。不知道她的绝食是因为悲痛而无法下咽食物，还是因为想尽早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们有时候会盼着一个结果时， 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而那只母鹅，却在分分秒秒中思念着伴侣，受着无尽的煎熬，一直熬了三天。
我想他们的前生，定为挚爱的情侣，投胎转世来到这个世界，变为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鹅。他们是幸福的， 他们一起度过了青梅竹马的童年与成年并且从不分离。
公鹅在死的头天晚上一定是恋恋不舍地。
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的那只可怜的白鹅，却再也无法着去心中的伤痛， 我想她是已经确认她的伴侣离开他而去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象晴朗的夜空里满天的星辰中有一颗行星坠落了一样， 坠落之后， 那个原来闪亮的位置就成了一片漆黑， 再也没有光亮出现。
那个下午， 没有课， 也不用上学。 我便一直地陪着母鹅。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地精神萎颓。 最后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在失去了生命中了另一半的三天之后，母鹅 也离开了这喧闹的世界。
当母鹅闭上眼睛的时候，是非常的安祥。泪水已经干涸， 在眼角下，形成一个水渍。
有一个传说讲，一个人思念死去的亲人的时候，灵魂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见死去的人了，只有躯壳还在这个世界。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一个人拉着他，让他接着这个世界的人气，不然他很可能会回不来了。
那天，我一直抱着母鹅， 就是想把她从死神那里拉回来，
却是怎么也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
在那个生活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当家畜家禽不是因为中毒死去的时候， 都是会成为盘中餐的。亲眼目睹了母鹅渐渐地失去了生命过程， 我已经无法再想象如何能够啖之下肚。
我只有将母鹅也放到了小河里， 放到那只公鹅顺水漂走的地方。
顺着河水，母鹅的尸体慢慢地飘向远方。
母鹅再也不用痛苦了。
三天前，公鹅就是在这条河中走的， 三天后，母鹅也追随而去。也许前面会有浅滩，或许会有涡流， 或许公鹅会被搁浅， 或者会被河岸伸向水里的树枝拌住。等到母鹅追上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起顺着水漂去， 漂到东风渠， 跟着东风渠一起漂到黄河，最后一起漂到大海........
.......
去年夏天，我回国。又回到了我童年居住过的街道。
在这寸土寸金的时代，那片草地早已经不存在了， 那条小河也没有了。
附近的农村已经变成了城市，如果再想看到农田，就要向外面再走三五十公里。
一个现代化的大型商场矗立在原来的那片草坪的旧址上， 到处是一片的车水马龙繁荣景象。路边的小商贩在尽情地与顾客 还着价。
公交车的上的自动喇叭在叫着“车辆转弯，请注意，车辆转弯，请注意。”。
原来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居民，好多已经搬走， 那些曾经在大树下乘凉的老人，也多数已经逝去。
找到儿时的伙伴，问起原来的旧事，同伴说那已经是好多年以前了。
是啊，好多年以前， 在这里，
曾经是有过一条小河和一片青草地，
青草地上曾经有一个孩子搬个小板凳在写作业，
青青的河水里曾经有过两只鹅在戏水，在觅食。
两只鹅，一只公鹅， 一只母鹅，是一对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儿。
后来，公鹅死了，母鹅便不吃不喝，
三天过后，母鹅也死了。
母鹅死之前，到处找公鹅。 母鹅的眼里流着泪， 嗓子喊哑了，喊出了血......
《后记》
在淡蓝色的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天鹅静静地飘游在湖面上。她忧伤地低著头，轻轻
挥动著翅膀，犹如在唱一首告别的歌曲。 突然她展开双翅飞向天空，但已经体衰力
竭，再也不能自由飞翔了。然而长空在召唤，生命在呼喊，她那鼓足全部力量、不
屈不挠地立起脚尖的舞姿，好像要离开湖面。但在与死神搏斗中她已筋疲力尽，身
体无力地倾向前方，然而她又慢慢地直起身体，开始原地旋转，似乎又产生了一线
希望，表现出了天鹅对生命的热爱和渴望。但生命是有限的，天鹅终于没能摆脱死
神的阴影，她跪下来渐渐地合上了双翅与世永别了
这是天鹅之死， 是圣桑的天鹅之死。
我的白鹅， 死的没有那么悲壮，也没有那么凄婉。 只是，每一个生命自有其自己动人的故事， 都是一个生命，都有从生到死的过程。
少年时自己养的一对家禽， 让我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生死相许永不分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