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小妹妹老师，你现在过得好吗？
那差不多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我的家乡在美丽遥远的新疆，那年我刚上高一，还是一个懵懂少年。我所在的学校是一所很普通的子弟中学，一个年级就两个班，矮子里拔将军，还组成了一所谓的尖子班，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那时思想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能考上大学，一方面减轻家中的负担，不至于一毕业即失业，成了一名丢人现眼的待业青年，更重要的是幻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满足自己及家人仅剩的一点点虚荣。可眼前的现实不容乐观，那个年代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学生是凤毛麟角天之骄子，象我们这样的子弟中学孩子能考上大学实在是太难了，在我们之前，学校曾创下几届连续“剃光头”，一个人都没考上的”辉煌“纪录，我不禁感到自己的前途暗淡生机堪忧。
一天早晨，第一节上课铃响过后，教室里“嗡嗡”的嘈杂声突然一下静了下来，就见班主任老师一步跨进了教室，后面跟着一年轻的小妹妹,谁呀！不会是又来了新同学吧？没有任何暗示，几乎所有的眼光“唰”地一下都转向了小妹妹。班主任老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同学们，这是你们新来的化学老师，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化学课就由小X老师来代，大家鼓掌欢迎。”随着“啊”的一声尖叫，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小妹妹凝视了大家片刻，一转身跨上了讲台，在黑版上龙飞凤舞地画下她的大名XXX,我们的相识就从这一刻开始……
那一天，我偷偷地打量了下新来的化学老师，她看起来很年轻，个子不高，一习优美的披肩发，穿着一套素雅的连衣裙，脚下配双罕见的高跟鞋，显得小巧玲珑雍容淡雅。她的皮肤很白很细，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付夸张的镜片，精致的小脸上点缀着几颗迷人的小雀斑。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但有点外凸，一看就知道是高度近视。即使在当时我的眼里，她也算不上什么美女，虽然显得与所处的时代有点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但她那与众不同的品味和气质却深深地吸引了我，令我终身难忘。
我上高中的时候，社会还很落后保守，男同学清一色的蓝裤配黄军装，如有谁能戴上一正宗的黄军帽，大家都会羡慕不已。女同学也很朴素，大多也是蓝裤子配碎花外衣，在学校不允许穿裙子留披肩发。此时正是著名的严打期间，全国到处开展反对资产阶级精神污染运动，在我们学校谁要留长头发，穿喇叭牛仔裤都会被认为异类，教导处老师在早操时间威武地拿着剪刀在队列中四处巡视，如发现长头发喇叭裤就当众剪烂。也许因为我比较保守听话，学习又好，是所谓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而长头发喇叭裤好像就是那个时代坏学生的代名词，又加上自己平时常被这些人欺负，所以看到他们抱头鼠串狼狈不堪的样子开心极了。有些事现在想起来很可笑，那时连邓丽君歌曲港台流行音乐都被认为是靡靡之音而严令禁止，磁带被没收上交，想听这些歌曲音乐还得冒着一定风险，象做贼一般在家偷偷地欣赏。现在看来那时的运动是有些过了，压制了年轻人的个性发展，剥夺了公民的基本自由。
那天新来的化学老师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是知道她是从江苏扬州来的支教老师，当时也才师范毕业工作不久，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却长得小巧玲珑，穿着打扮很时尚，更让我们吃惊的是她每当从我们身边走过，空气中都会飘过一丝淡淡的幽香。也许是因为她太过小资了，班上淘气的顽童们背后里都偷偷地戏称她“小妹妹老师”。
想起来她真的很不容易，孤苦伶仃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告别亲人，离开美丽的江南水乡，来到我们这偏远的塞外小城，她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气息，似一丝甜甜的春雨滋润了我们那我枯燥干涸的心田。
也许是欺负她初来乍到，年轻娇弱，在她上课时总是少不了个别顽童的恶做剧。从天而降的扫帚；不知何处飞来的粉笔头；莫名其妙的怪叫声，每次她都气得眼含泪水满脸通红，可却无法找到滋事者，无奈只得汇报给班主任，这之后总有倒霉蛋被班主任一顿修理，课堂秩序才能平静一段时间，可是要不了多久，又会旧剧重演，哎!真是没办法?
也许是想在工作中尽快做出成绩来，小妹妹老师特别勤奋努力。就记得她的背课本从来都是记得满满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讲义，这么多的习题集，这么多的课外作业……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印刷条件，为了这些讲义，她不得不亲自加班加点手刻蜡版，然后再请人用手工滚子油印成册，真不知道这一份份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的讲义凝聚了她多少辛勤的汗水！
那时学校条件简陋，没有专门的教工宿舍，就她一个人住在破旧的小学教学楼。这是一幢苏式两层建筑，漆黑的墙壁，昏暗的走道，寂静的夜晚，一个人走在斑驳的地板上，慎人的脚步声“咚咚”回响。现在想来也很诧异，她一年轻姑娘，深处如此险境，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反正她从没有向我们抱怨过，我们也傻乎乎地从没关心过。她的宿舍正好靠着一条林荫小路，我每天上下自习都要从这走过，无论是春夏秋冬，寂静的深夜我都会看到她的房间灯一直亮着，透过纱窗，时常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伏案疾笔默默地耕耘着希望。那是一个纯朴单纯的年代，一个积极向上充满幻想和希望的年代！
我很喜欢上她的课，娇柔的侬侬乡音；渊博的知识；巧妙的解题思路，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及原子结构图，在她的讲解下都变成了充满趣味的科学小常识。我想是由于她的原因，我突然之间对化学课充满了兴趣，成绩飞速提高，几次考试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因为成绩突出，我和班上的一女同学被她推荐参加了那一年的全市化学竞赛，也许她太想早日出成绩，太想在一些小瞧她的人面前证明自己，她为此倾注大量的心血。无数的练习题，不计报酬的日日夜夜……为提高我的临场应变能力，她不知从那淘来了一本国外翻译的小册子，其实通篇就是一些脑筋急转弯的小伎俩。我的一女同桌以为她给我吃小灶，小小年纪嫉妒得要命，天天给我冷脸，很久都不和我说话。
功夫不负用心人！没想到在她的极力辅导下，我笔试考得很不错，顺利进入了第二阶段----动手实验，这时她疲倦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紧张，大多数时间，我与她都是在简易的试验室度过。闷热的空气；刺鼻的气味；无数的瓶瓶罐罐；一遍又一遍的模拟演练…..不知伴随着我们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实验考试终于在市重点中学一中开始了。记得那天空气闷热，天空昏暗，也许是因为初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对陌生的环境又不熟悉，面对着监考老师炙热的眼光，墙壁上挂钟骇人的“滴答滴答”声，我心里紧张极了。多次演练过的实验居然进行得十分艰难，颤颤巍巍，笨手笨脚，最糟糕的是一不小心，一个试管“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昏暗.....
考试的结果可想而知，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自己努力了，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觉得很对不起辛勤培养自己的老师。我默默地走出教学大楼，就见她在门外静静地等着我，我想她应该早知道结果了。她一脸阴沉，眼中饱含着委屈的泪水，没有抱怨也没有安慰，这次失败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她心中曾经的希望就这样一下子破灭了。我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极力保持一个男子汉虚荣的自尊心。我们就这样谁都没说话，一路静静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渐渐地,阴郁的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了凄凉的丝丝细雨……
小妹妹老师也不总是这样严肃，作为几乎的同龄人，她很喜欢和同学们一起春游野餐，此时的她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羞涩的小女生，乖乖地依偎在小男生自行车的后座上，欢快地飞驰在乡间的林荫大道上……
雄伟壮丽的博格达雪山映衬出她娇俏玲珑的身姿；美丽的水磨沟河上回荡过她爽朗欢快的笑声，静静的青格达湖畔留下了艰难跋涉的汗水；幽幽的燕儿窝印证了她青春的足迹……
两年的支教时间匆匆而过，没想到离别的日子竟会是这样的突然，小妹妹老师这回要真的离开我们，也许这一生再无缘相见。回想到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一个个日日夜夜，一丝无名的凄凉涌上了心头。也许是她不想看到离别的伤感，坚决不让我们去车站送行。就这样，没有想象中豪迈的分别赠言，更没有惊天动地的离别嚎啕，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登上了汽车，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这一别就是近四十年，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很多年前我曾给她寄过一张名信片，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杳无音信？这些年也时常会想起她，在梦中，见到她那依稀的身影，聆听她那侬侬的乡音，目睹她那甜甜的微笑……
我也曾时髦地试探着用谷歌百度人肉过她的踪迹，前两年回国探亲，借口旅游观光还真的去了一回她生活的城市，心中幻想着……但所做的一切最终都一无所获。也许上天注定她只会是我漫漫人生中的一位匆匆过客，只能在自己的心灵深处默默地享受一份纯真的思念。
小妹妹老师，不知你能否记得起一个你曾经的不争气的学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还回常常默默地思念你，在无声的黑夜里深情地呼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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