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7日发布的一对句子向我们展示了全球化已变得多么奇怪：
“两辆巧妙地标记为食品服务车的半挂卡车在来到了我们仓库，
卡车满载后，将采取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返回马萨诸塞州，
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其物品被扣留或转移的机会。”

理查德·史塔克（Richard Stark）的犯罪小说之一或东海岸的
《绝命毒师》（Breaking Bad）改编剧本中都没有出现这段话。
它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描述了医院为确保运送个
人防护设备而进行的不懈努力。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美国的故事。它反映了从可预见的贸易和
交换世界到政府封锁和大胆抢劫的更大变化（之一），这种变
化是由冠状病毒大流行引发的。美国拦截了从泰国运到德国的
医用口罩，并出于自己的目的将其重定向，德国官员称此举为
盗窃。在欧盟其他成员国意大利恳求帮助之时，德国本身阻止
了口罩和其他医疗设备的出口。印度限制了关键药品和药物前
体的出口。报纸的报道描述了一个混乱的全球市场，政府和卫
生保健官员与可疑的中间人在医疗用品方面交相辉映，以谣言
和人际关系行事，争夺高价和互相削弱。这种行为已经蔓延到
其他领域，例如汽车制造业；专家担心，下一场战斗可能是粮
食问题。

但是，全球化所面临的危机的根源远不止目前的大流行。许多
政治和商业领袖仍然希望他们能扭转时代的方向，回到自由市
场全球化发挥神奇作用的黄金时代。问题在于，除了他们的想
象力之外，这个时代从未存在过。在高度全球化的经济中，对
于单个公司而言，将重点集中在提高效率和实现市场支配上是
有意义的，这些行动导致了更高的回报和股价上涨。但是，这
些趋势也产生了系统漏洞，在危机时期破坏了脆弱的供应链，
并诱使政府针对优势公司瞄准优势公司，给公民和国家带来了
新的风险。

为了摆脱当前的全球化危机，我们需要建立更好的体系：减轻
经济和政治依赖风险并支持全球社会新视野的体系。与其退出
全球化，不如将其重新塑造，使其专注于经济效率和全球市场
以外的其他问题。现在，这种流行病已经大大突出了该系统的
问题，我们可以更清楚地考虑替代方案的面貌。

全球化（过去30年中货币，货物，信息和人员的大量流动）被
认为将使世界减少遭受破坏性经济冲击的脆弱性。我们怎么会
这么严重地弄错呢？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对像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
这样的专家围绕着全球化的真实运作缠绕着神话的看法视而不见。
这些论点将全球化描述为市场效率胜过逆行国家政治的胜利。企
业和消费者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更好，更便宜的供应商。如果
一个供应商证明不可靠，贪婪或顽强，则可以轻松地替换或更换
它们。随着各国也受到残酷的世界市场纪律的束缚，冷战的地缘
政治将逐渐消失，世界市场已摆脱了它们的控制而成为他们的主
人。最后，尽管全球相互依存可能会产生新的问题，例如流行病，
全球变暖，污染，过度捕捞，但在自由国际机构的帮助下，市场
可以解决这些困难。

这些相互促进的主张奠定了跨国公司明显的黄金时代。在全球供
应链和及时交付的奇妙游丝的支持下，制造业已从发生在大多数
国家内部的事情转变为发生在整个国家的事情。全球经济网络在
世界范围内迅速传导了信息和金钱。各国政府对此深信不疑，他
们担心，如果资本主义违反新自由主义的铁律，它们的资本就会
逃离经济。

各国政府还为促进经济合作和优先考虑开放性的全球机构提供了
基础，这是它们的组织野心。每个人似乎都同意增加贸易是一件
好事。 《关税和贸易总协定》转变为世界贸易组织（WTO），
该组织拆除了全球贸易壁垒，解决了国家间的争端。世界银行和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其他机构也推动了著名的《华盛顿共识》，
这是一套经济改革原则，强调自由化和对可能阻碍市场进程的政
府干预表示遗憾。各国政府有意或无意实施了反映这些新原则的
改革。

但是，在有关全球市场的好处的令人舒缓的故事背后，全球化悄
然变得越来越脆弱，到处都是脆弱性。在某些部门，供应商已经
集中在地理上密集的集群中，而在另一些部门，对效率的需求驱
使公司仅依靠可以提供必要组件的供应商。明显的灵活性掩盖了
新刚性的发展。

过去的十年提供了痛苦的证据，证明了全球化的经济体系的脆弱
性，这种脆弱性促进了效率和市场力量。 2008年的金融危机是相
互联系的银行系统的产物，该系统奖励了短期思维，创造了有风
险的新金融产品，并且在国家和全球范围内受到严格监管。由于
太多的公司太大而不能倒闭，因此全球化本身就必须倒闭。一些
主要的供应商成为瓶颈，系统性风险急剧增加，包括大流行的可
能性，但是全球机构却没有跟上步伐。相反，各州在试图保护自
己的人口并追求其更广泛的地缘战略利益时，会尽可能利用各种
脆弱性。

当国家的安全受到威胁时，强大的国家总是摆脱市场纪律的束缚。
最值得注意的是，9/11恐怖袭击和中美竞争日趋激烈，导致美国
决策者意识到他们可以利用对全球经济无可替代的企业的控制权
来伤害对手，并胁迫不愿意的公司，组织，甚至国家 威胁要将它
们排除在全球市场之外。

例如，美国利用武器装备在国际银行业务中发挥核心作用的机构，
例如世界银行间金融电信协会（SWIFT），利用这些机构将伊朗
排除在全球金融体系之外。同样，它利用对高通公司和其他先进
半导体制造商的影响力来h掣肘中国电信制造商华为，将其视为
战略威胁。日本利用对专业化学品制造商的控制来威胁韩国的电
子工业。

全球化者的主要叙述-所谓的扁平土地-掩盖了系统脆弱性和国家
剥削的问题。现在，两者已经出现并威胁到彼此加强。当强大的
国家突然意识到全球供应链多么脆弱时，它们就会被诱使使用其
强制性力量将供应转向自己，而以牺牲其他国家为代价。这会诱
使其他国家进行报复，从而削弱了整个系统。当全球经济的关键
部分突然陷入困境时，很难把事情做好。当它们成为默契的经济
战争中的关键战场时，甚至更加困难。

冠状病毒大流行不仅显示了全球经济的弱点和为其辩解的叙述，
而且还表明，不受监管的全球化可能是危险的。

经济遭受如此严重损害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它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
一起。当冠状病毒关闭了意大利伦巴第地区的一家零件工厂时，
整个西欧汽车工业可能会受到影响。如果不生产汽车，那么汽车
经销店就无法开展业务，金融机构也无法从汽车贷款中获利。当
一切都取决于其他因素时，整个经济可能会很快恶化。

但是问题甚至比那更糟。冠状病毒在破坏供应的同时，极大地增
加了对某些商品的需求。这就解释了在大流行之后严重困扰国家
的医疗用品短缺问题。突然，每个人都想要口罩，测试套件和呼
吸机。但是，其中一些商品依赖于混乱的复杂供应链：例如，测
试套件需要突然很难找到的化学试剂。口罩和个人防护设备市场
高度集中，关键部件仅由少数几个国家的少数供应商提供。口罩
所需的卫生和医用无纺布的四分之三是由一家德国制造商生产的。
最后，全球物流系统瘫痪了，不仅很难找到关键零部件和产品的
来源，而且找到它们也很难运输它们。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各州使用肮脏的伎俩互相争夺医疗用品。例如，
特朗普政府确定了3M等企业在制造医用口罩中所起的关键作用。
尽管口罩是使用全球供应链制造的，但在中国制造这种口罩要比
在美国便宜，但一些强大的州却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法律压力。当
冠状病毒大流行开始时，中国政府有效地阻止了所有口罩的出口，
迫使3M的中国工厂仅为中国生产。这激起了特朗普政府官员的
强烈抱怨，例如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他在
二月份声称北京有效地国有化了在中国运营的美国公司3M的国
有化，“以防止他们向我们发送任何东西。” 4月，在特朗普政府
最终意识到冠状病毒的威胁后，它从中国的书中摘了一片叶子，
要求3M停止从美国向加拿大和拉丁美洲公司出口呼吸器，促使
3M警告其他国家可能会进行报复。美国还通过《国防生产法》
要求3M重定向其在中国和其他地方的子公司制造的口罩，从而
使危机升级。

直接的后果是，在世界范围内蓬勃发展了“杀死你的邻居”的政治。
眼前的问题已经够严重的了-对抗冠状病毒所需的商品供应有限，
而对这些商品的需求似乎无限。但是，随着各州继续相互打架，
它们冒着通过加深彼此之间的不安全感使问题恶化的风险。如果
厕纸成为世界经济的新组织原则，那就不会那么好笑了。随着热
点的不断涌现，主要国家/地区的关键物资将被错配。而那些最无
力为自己的困境而奋斗的人-贫困和中等对制造商影响不大的高收
入国家将遭受最大的损失。巴西的政府实验室无法进行冠状病毒
测试，因为关键试剂已被运送到其他国家。南非和赞比亚也在苦
苦挣扎。

即使在未来几个月内，冠状病毒的直接威胁减少，潜在的政治问
题也不会消失，而且可能会变得更加严重。各国目前正在采取防
御措施，希望保护自己的公民，而不管对他人造成的后果。但是
，如果他们开始进攻，该怎么办？各州已经担心，任何开发出有
效冠状病毒疫苗的公司都会成为新的瓶颈，这将使其他政府拒绝
出于控制和惩罚目的而使用该疫苗。危机开始时，德国报纸《世
界报》（Die Welt）报道说，美国已提出收购德国生物技术公司
CureVac，该公司在疫苗方面有较早的领先优势，据称要求该产
品的专有权。尽管细节有争议，但德国外交大臣对华盛顿发表了
严厉谴责。德国不相信美国会与其亲密盟友共享疫苗。中国有更
大的理由担心。

 权威人士和政界人士认为，自由市场和经济全球化可以支持一个
自我维持的国际秩序。相反，它破坏了自己。企业界对效率的追
求使全球经济更加脆弱，其控制市场的愿望为各州提供了将这一
空间变成战场的手段。

当前的全球化模式是不可持续的。它给公民和国家造成了无法接
受的风险水平。

全球化的未来将取决于政治领导人和企业的决定。在大流行中决
定新总统时，美国面临特别严峻的选择。

如果唐纳德·特朗普成功地制定了议程，那么美国的未来方向就
很明确。全球体系的脆弱性将使经济民族主义者有更多的理由
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这就是从全球自由贸易转向利用民族国
家的力量。随着更多的生产在国境内进行，全球化经济将萎缩，
从而减少了对外国零件的依赖。美国是当前全球体系的主要保
证国。如果它转向经济民族主义，那么其他国家也可能也会转
向，因为他们想要或出于自卫。中国的习近平将以自己的经济
民族主义形式做出回应。欧洲和其他一些中型经济体可能会试
图在它们之间维持多边体系的残留，但如果没有其他大国的支
持，它们的努力将注定失败。

如果特朗普在今年11月被击败，美国将面临更加复杂的选择。
简便的方法是将民族主义视为特朗普执政四年的征兆，这是一种
暂时的畸变，随着世界恢复现状，这种畸变会很快被人们遗忘。
拜登（Joe Biden）政府可能会寻求重建现有的多边主义体系，
同时默默地对其进行重新设计，以压制中国或将中国拒之门外。
美国将再次愿意加入世贸组织，与盟国合作，并尽其所能支持
自由市场的全球传播。

但是，像往常一样恢复原状会使问题恶化，而不是解决问题。
现有的全球化模式，而不是特朗普，是当前崩溃的根本原因。
即使在最佳情况下，采用旧的多边主义方法也无法解决根本问
题。随着企业追求风险战略以提高其供应链的效率，企业将继
续使世界变得更加脆弱，而作为最成功的企业巩固了市场力量，
它们将成为永不停止对强制性力量感兴趣的州的目标。最合理
的结果是更大的未来危机和更糟糕的政治影响。

因此，假定恢复正常似乎不太正常。例如，很难想象如果没有
各国之间更广泛的合作来防止冠状病毒或后继病毒的新爆发，
航空旅行将如何以其以前的形式恢复。没有国家的广泛作用，
自由市场就无法维持全球化。同时，如果中国被排除在现有的
多边秩序之外，它将开始建立自己的替代秩序，这使得协调解
决全球问题的难度大大增加。

更加艰难的道路也是唯一可持续的道路，它创造了一种全球化
的新模式，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补充并部分取代旧的模式。如
果旧的全球化是基于市场规则，那么新的全球化将必须基于公
共安全和人民福祉的首要地位。它必须认识到，维持复杂的全
球经济有时需要采取积极的纠正措施，以保护其内在的社会。

与其假设开放的全球化系统可以解决其自身的问题，不如说是
要防止它们。全球机构不仅要维护开放性，还必须解决普通人
关心的问题，例如健康，平等，可持续性和安全性。

企业和政府将不得不支付必要的短期成本，以应对脆弱性问题
并重新评估供应链内的风险。这不仅需要库存，还需要更多地
关注制造业的位置和分布，从而推动公司为自身和全球经济建
立冗余。正如巴里·林恩（Barry Lynn）和其他人所争论的那样，
这也将需要一种新的反托拉斯模式。监管机构需要认识到垄断
在危机时期是如何造成单点故障的，而法官则需要关注国家安
全以及其决策的经济后果。集中的经济实力在经济中创造了新
的瓶颈，使其难以适应和更加脆弱。

面向问题的全球化也可能减缓中美之间正在加剧的安全竞争。
持续的经济民族主义将迅速加剧这场竞争，而重建多边主义以
将中国排除在外将导致世界无法承受的冲突新时代。美国和中
国目前更倾向于利用系统的弱点，而不是减轻它们，即使从长
远来看，这也会伤害他们以及其他所有人。

减轻紧张局势的第一步是让各国承认，全球化不是产生一个扁平
的世界，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并弄清楚如何使自己与风险隔离。
映射全球网络和漏洞将需要新的官僚机构，强制性的报告和业务
透明性要求。正如企业需要向股东报告可能的不利事件一样，他
们也必须对供应链进行压力测试，报告并纠正新监管者的弱点或
风险措施，或者在供应链出现故障时从投资者或客户提起诉讼。

更加深思熟虑的全球化也将需要一种新的贸易方式：有了更好的
信息，各州有时会有合理的理由限制它们对世界经济的接触，从
而最大程度地减少脆弱性。代替经济民族主义者提出的粗略转售
和高昂的国家关税，我们必须绘制出系统的复杂性，识别关键漏
洞并加以缓解。与其解耦，不如将国家重新耦合。有时，这可能
会导致在国界内重新调动工作，但更多情况下，这将涉及确定瓶
颈并建立更牢固的全球供应关系，这是基于盟友之间的积极协议
和对手之间的默契达成的，以不利用漏洞。

单独的国家行动本身是不够的。其中一些官僚机构必须是国际性
的。例如，要在一个新病毒可以立即环游世界的世界中恢复旅行，
就需要广泛（有时甚至是侵入性）的信息共享。这种新的全球化
模式将使世界卫生组织等机构拥有广泛的新权力，可以收集信息
并调查国家何时具有欺骗性。国际组织还可以在开发疫苗及相关
专利和权利的前提下，对开发疫苗的科学家和公司给予共同奖励。
当然，特朗普政府想对世界卫生组织进行拨款，但美国在欧洲和
其他地方的盟友押注，如果特朗普在11月失败，这一决定将被推
翻。

类似的机构可以帮助解决全球化带来的其他问题，最重要的是
包括全球变暖。可以想象，国家权力可以用来解决全球化的某
些问题，而不是使其恶化。例如，拜登政府可能会转变对美元
和美国清算系统的有效控制，以解决诸如气候变化等集体问题，
对气候作弊者实施金融制裁。单方面采取行动的威胁可能使落
后者和搭便车者支付不作为的代价，从而刺激建立新的多边机
构。欧盟长期以来一直在全球气候斗争中寻求合作伙伴，甚至
中国也可能会欢迎外部压力，以证明镇压建设燃煤发电厂的省
级当局是正当的。美国过去一直愿意利用其强大的经济实力，
例如迫使其他国家执行其反贿赂法律。如果它部署自己的力
量来满足明显的全球需求，随着国内利益围绕解决全球问题
而重新调整，它可能会发现自己正在敞开大门。

冠状病毒暴露了全球化的深层次弱点，从而明确表明我们需要构
建新的东西。在国内政治中，一切突然似乎都在争夺中，因为社
会运动向既定的政治秩序发起挑战，以面对数十年来席卷全球的
问题。面临的挑战是也要建立一种更好的方法来解决全球性问题，
然后再将它们分解。

全球化当前的功能失调是市场力量的产物，无论是经济民族主义
还是天真地创造全球化的自由市场主义都无法解决。取而代之的
是，当前的危机为创造一种不同的全球化方法提供了机会，一种
认识到它倾向于产生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的趋势，也意识到了人
们的安全与繁荣的优先考虑。我们的生活取决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