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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斗》五(4)

“这是秘密,只有我、伯伯、还有白朗将军的心晓得。”

“什么秘密?难道对我也不能说吗?”

“当然,你不是外人,可以告诉你!”

雷藿香说,但是你要保证绝不外传!”

“我对天发誓,绝对不外传!可以说了吧?”

藿香点了点头,说:“那就是要圆返回老家的梦想。”

“那,舅母临终的话还做不做数呢?”

“当然作数。”藿香边解衣带边说,“这样吧,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

龙万里一伸手,正好碰在师妹的肚腹上。那细腻、柔润、温暖的感觉,触电似的,一下子冲上脑 门,流遍全身,他不禁直打哆嗦。心想,师妹的玉体,对于我来说是圣洁的,不到成亲之时,不能亵 渎。于是定了定神,忙替师妹拉上衣裤,直揉着头。

这时忽然传来两声炮响,震得岗坎筛筛发抖,不少石头哗哗地直往下滚。

龙万里大惊,喊道:“不好,快出来,小心塌方!”

他俩刚爬上岗脊,远远望见跑马场营地火光冲天,大师兄惊叫道:“不好,营地着火了!”

喊着拉着师妹就往回跑,一回到营地,推开众伤员,“扑通”一声跪在亡人跟前,瞅瞅这个,摸 摸那个,“哇”一声哭道:“都怪我,不该撇下大伙的呀!”

这时,天已亮了,雷班主领着一群徒弟,抬着八口白木棺材,从集上回来,老远就喊:“香儿, 里儿,你们可回来了,都没事吧?”

龙万里、雷藿香连忙跪倒在班主面前。龙万里说:“师父舅伯,都怪我,您惩罚我吧!”

“不,是我把大师兄约走的!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藿香也说。

“唉,惩罚什么哟!”雷班主一手一个,拉起闺女、外甥,叹了口气说,“得亏你们走出去了, 大家才分头满岗去找。不然,都窝在帐篷里,那就更惨了!这都是劫数,谁也不罚!”

“到底为了什么呢?”龙万里忍不住,问。

“我晓得!”一个受伤的师弟说,“他们是群当兵的,领头的叫什么汤长官。”

“就是那天那个开枪惊场的汤麻子?”

“晚上看不清,好像是他。”

“他要搞什么?” “他们说要取什么太太。二师兄一听就火了,叫我们拿弹弓打,他们吃了亏,就调来大队人马, 又是打枪,又是抢东西,走时放了一把火,把马棚、帐篷点着了,马也牵走了。”

“这些杀千刀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龙万里咬牙切齿地说。

“唉,自古以来兵痞难惹,和尚打伞无法无天。”雷班主说,“还是眼前要紧。里儿,你去清理 一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吧!”

支走龙万里后,雷班主把藿香叫到一个偏僻处,忧伤地说:“闺女啊,眼下我们是缸无粒米,身 无分文,这七、八个伤号治的治疗,三十多口的吃喝,还有你二师兄几个人的抚恤,都无指靠,怎么 办才好呢?”

“我刚才也想过,看来只有上田家湾,找老头子!”

“悬吊吊的,得行吗?”

“我有把握,您去安排吧!”

田家湾族长田崇业的老妈妈是位大善人,听说马戏团遭了那么大的劫难,十分过不得,她说:“ 那些兵痞明明是冲我们田家湾来的,却让那些外乡人着上了,真是作孽啊,快点送些急需的东西去, 帮人家一把!”

遵照老太太的吩咐,老管家当天就领了几个壮丁,送去四担大米,几罐油坎酱醋菜,几包衣服和 十来串铜元。雷班主又磕头又是作揖,声声感谢。

“别谢我,这都是我家老太太的吩咐!”老管家田腊狗说:“还有什么难处,尽管上门来找!”

有了田家的救济,马戏班总算安顿下来了。雷班主这才领着女儿藿香前往田家登门叩谢。

田老太太见了藿香姑娘十分高兴,一把将她拉到跟前,身上瞅瞅,脸上摸摸,眯缝着老花眼睛, 赞叹道:“啧啧啧,这闺女瓷人似的,真逗人喜欢!”

“老太太喜欢最好,我正想把她卖几个钱,救马戏班哩!”

“作孽作孽,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说卖呢?”

“老菩萨有所不知,晚辈十分绝境,实在是无法可想,无路可走!”雷班主说着说着,不觉泪流 满面。

“如此说来,你是要老生留下啰!” 雷班主一听有了松动,忙“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恳求道:“您老是菩萨心肠,又陪菩萨下凡,如果 您不嫌弃,正是她的福分,晚辈感激不尽!”

“好吧,我来跟她们商量商量。”

来到后院,老太太唤齐三房儿媳妇说:“那姑娘是个福相,能生育,人长得漂亮,刮气,我看留 下来,一来做桩好事,成全他们,二来给你们老爷收房姨太太,你们看怎么样?”

“老祖宗,我看要不得!”三姨太田爱氏年轻貌美,正受着老爷的宠爱,再娶个比自己还刮气的 四姨太,岂不是分了自己的宠,甚至夺了自己的爱,所以他反对。

“喔哦,为什么?”

那些理由是摆不上桌面的,于是捕风捉影的说:“一个跑江湖卖艺的,成天抛头露面,有几个正 经货?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他跟XX男的不清白!”

“瞎说,你看见了的?!”正是田曲氏向来与田爱氏不和,当下顶撞道。

“这类事还能叫你看见,当然是听说的。”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听说的咋能作数?”

“好了,好了,真是‘卖石灰见不得卖面的’,一见面就争!”老太太说。

三姨太越想越吸气,禁不住说:“我一点儿也没有瞎说,不信,秤四两棉花纺纺(注:拿点时间 四出访查访查的意思。)!”

曲氏正要反驳,老太太制止说:“这个好个,过门后先行检查,是童身,收为四姨太;如果不 是,便贬作丫头。”

众人这才无人吱声。老太太于是吩咐老管家腊狗去商谈价钱,签押文书。

雷班组领到一笔钱后,答应第三天送闺女上门成亲。出得田家门来,顺路买了些猪头三牲,干鲜 果品,说是要给先人扫墓。

“是不是还得买点爆竹、香蜡纸钱?”

“不了,暴露了怎么办?”

当天夜里,雷班主领着大伙悄悄来到墓场。大师兄龙万里好生奇怪,心想师父大舅不是家住四疆 吗?怎么有先人埋在这里?那坟墓枕山面水,高大雄伟,可是怎么没立座墓碑呢?真是反思不得其解 , 直到祭奠仪式完毕,他就急不可待地问:“师父舅伯,他老舅是舅家的先人,为什么打老远孤零 零地躺在这里?”

“唉,是该告诉你们的了!”雷班主长叹一声,说:“东边那座田家下湾,原先叫黎家湾。”

“跟舅家的湾子同音。”

“不,就是同一个名字,黎黄陂(注)的黎。”

众兄弟听了,纷纷质疑道:“我们老家在四疆,村子名叫黎家湾,怎这个村子也叫黎家湾?”

“不,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老家!”黎班主说。

大伙听了,反应愕然。

原来为了保密起见,这次来三水,挑选的都是些不明自己族史的人。今夜来扫墓,无不觉得蹊 跷,听师父这么一说,更加不解。于是就跟师父问答起来。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黎班主说,“前清乾隆年间,我家黎族先人——也就是这位黎天润公犯了 案,连累全族,这才从这个黎家湾赶了出来,流放到四疆的!”

“罚的那样重,到底为了什么?”

“唉,说起来惭愧!”黎班主说,“我们黎家本来祖居陕北,全族人追随闯王李自成,一直打到北 京城,后来闯王战败,满清入关,这才逃到这儿隐住。起初,家底殷实,又有赵族奉我家为姥族,一 时颇有威望,但我们黎家毕竟是新来乍到,庄稼活又不在行,加上又出了不少败家子弟,渐渐家族就 走下坡路了,而隔河的这座田家湾,坚持诗耕传家,却日渐兴旺起来,我们黎家产业不几年工夫就被 姓田的兼并差不多了。这位天润公异想天开,又拾起当年闯王爷的那一套,效法梁山好汉在三水打劫 过往船只,借以振兴族业,没想到竟然打劫打到乾隆皇上头上!”

“哎呀,太冒失了,皇帝也敢碰。”

“不,皇帝是微服私访,谁个想得到是他哩!”

“既然是微服私访,悄悄做了,搞成一桩无头案,朝廷也奈何不得,怎么就发作了呢?”

“问题是叫姓田的头人撞见了。”黎班主说,“他们讨好卖乖,拍得皇上高兴,赐给了他家一面《 方圆第一村》金匾,又把黎家流放到四疆,把我们老家黎家湾赐给他们作了田家下湾。

“姓田的不是东西,太混蛋了!”

“就是混蛋王八蛋!”

黎班主说,“我家甥族赵族一群热血青年,这才把金匾偷了出来,砸了,扔到介河去了!”

“这还差不多,多少解点恨!”

“什么差不多,就因那桩《金匾事件案》,赵族搭进去几条人命,还连累族长、族老受尽屈辱和 折磨。”

“那应该找姓田的算账!”

“怎么没找?这不跟姓田的族斗都不止,一斗就是二百多年!”

“我们这次来,是不是要帮赵族打田族?”

黎班主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们的目的是要圆重返老家的梦。”

“要姓田的归还黎家湾!他们会答应吗?”一个小兄弟摸着后脑勺,质疑说。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黎班主说,“不过,已经跟白朗将军商量好了,请他们帮忙,文武并用, 把湾子夺回来。”

“听说白朗其人是个势利眼,他能帮忙吗?”

“当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替他们搞到那块《方圆第一村》金匾御笔金匾收藏秘密。”

“这个秘密恐怕不好搞。”

“这才叫藿香师妹千方百计接近那个田公子,打入田家湾内室。”黎班主叹了口气,说:“唉,哪 知遭此劫难,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折回西疆啰!”

正说间,刺树林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黎班主“噌”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请出 来说话!”

于是刺柏林一阵“哗哗”响,一个又一个钻出一群年轻人。为首的一个拱手施礼道:“姥公晚辈有 礼了!”

“您是——”

另一个青年说:“他是我家长公子,我们是赵家岗武术队的。”

“姥公好,诸位兄长好!”赵公子行了转转礼,说,“前不久,我们跟姓田的打了一架,赚了点 小赢头,害怕他们摸过来搞报复,不意偷听了墙根,误会误会,抱歉抱歉!”

“既然不是外人,听了也没有关系,只是请各位一定要把嘴巴放严实一点!”

“那当然,那当然!”

接着论起辈份,道起名姓。赵家公子叫赵振硕,属“振”字辈,当把黎主任叫外公,于是重新施礼 叙话,大家亲热得不得了。赵振硕一定要外公及众表妹、表叔、表兄弟姐妹到屋内作客。

那一夜,赵家岗族长赵德顺盛情招待老族客人。主宾席设在族长书房里,就座的只有班主黎霆, 闺女黎藿香,大徒弟龙万里,族长赵德顺父子。

席间赵德顺问起这次来三水的目的,黎班长叹一声说:“还不是为了圆返回老家这场梦!”

“具体打算怎么圆法?”

尽管在座的没有外人,黎班主还是俯身过去,凑到赵德顺耳朵前,叽叽咕咕了好半天。赵德顺听 了,不住地点头,称赞道:“那倒不失一条妙计。只是太难为表妹了!”

说罢,他不禁抬头瞅了藿香一眼,心想,好一个绝代佳人,行这种计谋着实令人惋惜!

黎藿香似有察觉,略加思索,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多谢表兄的体恤,今后还望多多关照!”

“那是当然!”赵德顺说,“只是咫尺天涯,今后怎么联系,表妹考虑好了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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